楚铮手中一把大刀呼呼作响,挥舞而来,凤的身影如鸿翻身直上,避开横劈一刀,从头顶直击而下——
两人的对战可谓惊险万分,宁弦拉着左璇缓缓向院门移动,见到有人想要趁凤和楚铮对战时偷袭,喝一声:“谁敢动我就砍了他!”左璇脖子上的刀紧了紧,弄得左璇哭丧着一张脸直想喊痛。他还真是能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呜……下次再也不当人质了。
宁弦知道现在自己应该走,可是她不能走。一旁的人都在虎视眈眈,凤与楚铮对战无暇分身,她若离开,一旦有人偷袭凤恐怕分身乏术。
她得留下来,凤平安,他们一起走。凤若有什么万一,她一个人离开,她还是裘宁弦吗? 然而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悄悄靠近,纵然受了内伤无法使用内力,却依然不会影响她的敏锐,挥手向身后一刀扫去,身后发出一声惨叫,滚热的血洒了她和左璇一身,吓得左璇整个人僵住,她的刀立刻又回到左璇的脖子上。
“哼,真是废物。”左慈的声音冷冷传来,只见他走来,对一旁的人道:“都在做什么?还不快拿下她!”他看得出楚铮和凤两人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此时拿下宁弦才是胜算。 宁弦把左璇挡在身前,“都别靠近!”
众人投鼠忌器只得看向左慈,左慈只一笑,“她不会杀他,拿下!”
“宁弦!”凤一急,正要反身前来,楚铮在他身后突然紧追一刀,凤下意识反手一剑回击而去,却响起宁弦的惊叫——
“凤!!”
他看到宁弦那张惊恐的脸,回头时,楚铮的颈部一道血沟喷涌而出,而那把割开楚铮颈部的剑,却从凤的手中掉落——他的剑割开了楚铮的喉咙,楚铮的刀,却切断了他的半个手腕—— “凤——!!”
宁弦丢开左璇跑过来,然而这么近看到凤那只砍开了半个手腕的手,心里只觉得一片黑暗——他的手——废了。
“凤……凤……”
不可能的,凤剑法那么好,难道要他从此都不能再拿剑吗!?
长久以来对楚铮的那份不安和恐惧终于应验,不止是慈笙……那预感,是凤…… 凤的手——
“宁弦!不许哭——”
她看着凤捂着伤口的那只手,从指缝间汩汩的冒出血来,是,她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可是她该怎么办——
凤转头看向左慈,他已经恢复了那张笑眯眯的脸,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阻挡他,这一刻他的心情,多少年来第一次如此舒畅。
“凤大人,当年你血洗巨斧门的时候,没想过这一天吧?你杀门主的女儿时,没想过自己也会被杀吧?现在你,和你爱的人都在我手上,你说我先杀谁好呢?”
“等等,左慈——”左璇正要上前,却被他那张笑眯眯的脸不软不硬的堵回去,“左璇,血洗巨斧门,杀了你表姐的人就在这里,你难道不想报仇吗?嗯?”
左璇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反驳——就算他的娘是巨斧门前门主的妹妹,他过去一年也不过去巨斧门几回,对那里没感情,对那个表姐也没什么感情——可是一向对他十分宠溺的左慈,此刻看起来却让他脊背发凉。
“我很想亲手杀你,不过我很讨厌沾脏我的手。”他对一旁的护卫说,“去杀了那个女人——希望你的反应,不会令我太失望。”
宁弦正要伸手拿过凤掉落的剑,凤却先她一步,用左手握住剑,低声对她道:“我不会让你受伤。”
“不行,凤——”
凤的右边袖子已经完全染红,大量的失血让他的嘴唇变得苍白。
宁弦很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凤会失血过度。
护卫挥刀上前,突然寒光一闪,凤的身影飞跃而起,削去他的半个脑袋,身子站了片刻,才缓缓倒下——左慈露出诧异的表情,连宁弦也意外的看着凤——
凤盯着左慈,冷冷道:“你以为我的手废了,你就再无顾忌?有人说过,一个人只能单手使剑吗?”
“你——”
凤的左手也可以使剑!?
左慈承认自己有些失算,可是,这有什么影响么?
“凤,就算你现在还能战,又能支持几时?你越动,血流得越快——这样耗下去,死得一样是你。对了,你知道失血而亡的人最后是怎样一种状况么?你杀人一向很快,恐怕还没有见过吧?” 凤不为所动,宁弦却已经变了脸色——若是极度败血,所要承受的痛苦——
“一起上!耗干他最后一滴血为止!”
“慢着!”
突然一声喝止,只见白墨和几人从前院匆匆而来,白墨看到宁弦一身血迹心里一沉,努力保持镇定道:“左公子答应考虑放人,就是这么考虑的么?”
左慈也脸色一沉,“白大少应该在前馆吧?这里是私人之地,容不得擅闯!” “白某若不进来,等着看到你把我夫人的尸体送到白某面前吗?”
白墨身后的几个人同样是面色微沉,他们本是给白大少面子一起陪同他来要人,料不到这左大公子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冲天楼还把江城商会放在眼里么?
左慈阴着脸沉默片刻,碍着这群多事的人,他自然不好公开作对。于是又摆上笑脸开口道:“这真是误会,在下丝毫也没有伤害白夫人的意思——白大少自然可以把夫人带走,不过另一个——这是在下的私人江湖恩怨,白大少似乎就管不到了吧?”
白墨一滞,他固然是以夫君的名义来要回自己的夫人,可是凤——既说到江湖,商会自然无法干涉,而他和凤非亲非故,他有什么理由向左慈要人?
第八十九章 脱离险境
白墨看了看凤的手腕,暗暗心惊。对于他这样生活安逸的人,也许无法想象这种刀头舔血的经历。那只手腕,已经从侧砍断了一半,血入喷涌根本止也无法止住。受了这样的伤,受伤的人面色苍白,却丝毫不肯显出虚弱。
就算撇开宁弦不谈,明知道凤继续失血会死,他怎么能放下这个人走?
“左公子,白某是生意人,自然不敢比江湖豪杰,但至少还知道个义字——凤是在下的朋友,更是拙荆的同门,如何能够对他的安危置之不理?”
左慈突然一阵大笑,冷冷的盯住白墨,“白大少,我劝你还是趁现在能保住尊夫人的时候赶紧离开——你也看到了,凤杀了玄狼门的大护法,一会儿玄狼门的人赶到,恐怕我打不答应放人,都没有用——”
他阴冷的笑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想要救走凤,不、可、能!
不等白墨再说什么,凤侧头,沉声对他道:“带宁弦走!”
宁弦蓦地站起来,“没可能!今天,你走,我走!”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数道轰响在四周响起,一听便知是爆炸声,一声声接连不断—— 一声爆炸就响在他们隔壁的院子,一时浓烟翻滚,连地面也微微震动,凤因着失血身形一晃间,一道白影自浓烟中从天而降,一把扶住了凤——
“啧啧,还以为我特地跑来,怎么也能救个美,结果却要救你个没趣的凤凰。” 宁弦捂着嘴咳了两声,看清浓烟中的那个人,惊道:“花花!?”
木鸢对她悠然一笑,“弦弦,虽然想说别来无恙不过你看来好像不怎么好呢,凤凰我先带走了,你就别担心了。快点跑,这里马上就一片废墟了——”
“站住!!”左慈咳着喊道:“快拦住他们!!”
可是这一场爆炸依然在继续,众人自保尚且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拿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木鸢将凤带走。
白墨见凤一走,几步过来拉住宁弦,便向外跑——
木鸢来这里,的确是打算救宁弦的。可是一到那里,瞎子都看得出情况最不妙的就是凤,于是也只好先不管宁弦,救了凤凰再说。
“给我个说明。”
木鸢脚下不停,点地飞跃,一面同他道:“你是想问我怎么会来呢,还是问这些爆炸?” 凤懒得说话,也基本没什么力气跟他废话,只等着他一个一个来解释。木鸢想絮叨两句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笑笑,道:“我已经得了教主应允——教主说,这烟雨阁他也已经腻了,毁就毁了吧。”
“——教主也来了?”
“看来你也已经很了解教主了,这烟雨阁最后的一刻灿烂,教主怎么会不来看看呢?怎么说,这里也是‘那个地方’的翻版——”
木鸢带着凤一起飞到不远处临湖的山坡,半山坡之上东方青冥执扇而立,半眯眼睛遥遥欣赏着远处烟雨阁轰然如雷的爆炸,身后一左一右站着罗侯计都,连紧那罗也拎着杜筝年站在不远处。 “教主,您既然要来,何不早点来,要我们费这么大功夫。”紧那罗抱怨着,东方青冥轻轻一笑,“谁知道你们办这点事情也能给绕在里头?非要我搭上这个一个宅子,这烟雨阁可是花不少银子建起的。”
——花不少银子建起的,你还不是说炸就炸了?
“可是,宁弦他们还在里头呢?”
“在里头,就往外跑呗。”
“可万一要是炸着他们——”
“只要你提供的消息没有错,他们要逃出来所走的路线就可以推测——以摩呼罗迦的技术,绝对不会炸到不该炸的地方——”
只见他们几人身前,那个依然一身黑衣黑斗笠的摩呼罗迦正兴致勃勃地把下一捆自制炸药放置在投石器上,调好位置,瞄准,发射——轰隆隆又是一阵响,炸得无比哈皮。
紧那罗冷汗一头一头的,这幽冥天真说不清是藏龙卧虎还是藏蛇卧猪,怪人一堆,都不知道教主从哪儿划拉出这么些个人的。
“是木鸢和凤!”
他们一眼便看到远处飞来的两人,凤一身白衣上那只整个染成血红的袖子尤其扎眼,罗侯计都赶忙上前去看他的伤势,忍不住都抽了一口冷气。
“这……怎么办?”
“我们处理不了,先止血!”
罗侯计都立刻着手忙乎起来,木鸢在一旁道:“赶紧止了血,我带他去找鬼绝子。” “等宁弦出来了我再走。”
“不成,看看你都什么样子了,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宁弦是你知道么。”他蹲下来,故意跟凤唠叨道:“喂,这回可是我救了你,怎么样,感激我吧?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高大特别耀眼?你也别太崇拜我,好好记着,以后报答报答我就成……”
凤闭眼,转头,懒得看他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烟雨阁中大片的房屋院落已经倒塌,左璇咳着,一张漂亮的脸落了一层黑灰,用手抹过后几乎变成了小花猫,尽力在浓烟中辨认着去路——
“走这边!”
白墨拉着宁弦跟过去,一面墙险些在他们身旁倒塌,白墨下意识将宁弦往怀里一带,用身体挡住她,那一瞬间宁弦的脑中重叠着相似的画面,心脏险些从喉咙跳出来——幸而只是一些碎石,除了几个擦伤的皮外伤,白墨并无大碍。
“你——你不要命啦!?”宁弦又急又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明知道自己应该道谢的,出口却忍不住教训道:“我就算是不用武功也比你跑得快!你——你不自己赶紧闪开跑来管我干嘛?嫌自己命长吗!?”
已经死了一个了……为了她,死了一个杜慈笙,她怎么能再看着别人为她而死? 尽管口不对心,白墨似乎却能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对她道,“好,你要教训什么出去以后我都听着,我们快走。”
“你们快来啊,这边!”左璇在前面招招手,白墨重拉起她,跟了上去。 慈笙,凤……凤的手……
宁弦狠狠咬着唇,如果不是因为她而分心,凤的手也不会……
她要怎么赔他的手?怎么赔……?
白墨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宁弦抬头,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待他们逃出来,回身时,偌大的烟雨阁,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一片浓烟火海—— 左璇有些焦急地张望,宁弦问道:“怎么了?”
“我没见到左慈出来——他,他不会有事吧?”
宁弦未应,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左璇——左璇会担心左慈的安危是自然的,可是对于她来说,她根本不关心,更希望他就这样从此消失。
可是这样的话,面对左璇她说不出口,安慰的话她同样说不出口。
“迦陵大人。”
一旁有人突然出现,对宁弦一礼,“教主大人在等您。”
“教主来了?”
“是。”
想来也是吧,没有教主的应允,又有谁能够擅自毁掉整个烟雨阁?
“凤在哪里,先带我去看他。”
“是。”
第九十章 同林纷飞
陌生的庄园中,宁弦在一个寂静的院子里坐着,坐了许久。
屋里东篱大叔在给凤医治,一直没有出来过,也未允许任何人进入。她只能等着,越等,心里越痛,越沉到更深的地方去。
为什么这么久……
凤的手,即使任谁看了也明白不可能挽回,然而在得到最后通牒之前,仍旧忍不住抱着一丝丝希望,那么微弱,被心知肚明的结果打压得越发痛苦。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许就只想这样等下去,不要听到结果,至少还能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却又希望这扇门快些打开,结束这因希望和绝望交杂而痛苦的等待。
门终于开了,宁弦的心忽一下好似悬了空,跳起了,却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她看到东篱大叔走出来,蓦地站起来却没有勇气迎上去。太快了……尽管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足够的准备去听东篱的答案,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可是东篱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时间,因为东篱只消看她的神情便很清楚,再多的时间,也不足够。
他走到她面前,直奔重点道:“他的右手接上了。但是大半筋脉都已经切断,已经没有痊愈的可能。”
宁弦缓缓坐回去,头脑中一片空白,手无意识的紧紧攥起。
“要进去看看他吗?”
宁弦缓缓摇头,东篱先生只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放下她一个人静一静,转身离去。 宁弦坐了许久,突然起身,大步向院门走去。
刚在这里落脚之后,白墨便被紧那罗拉着去喝“平安酒”,紧那罗喝高了“老哥”“老弟”的唠了半天,总算因为罗侯和计都的到来分散了他的注意,白墨方抽身出来。
他虽知道安置凤的房间,却也知道宁弦必然是在的,他不想去打扰他们,因而未曾探视,只坐在安排给他的房间,随手翻了书架上的书来看,静一静心思。
他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白墨抬头看到宁弦走进来,手按在他的桌上,不容置疑道:“给我休书!”
白墨缓缓合上书,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书上不去看她,问道:“凤兄的手,医不好了?” 宁弦稍稍移开视线,“你不用问那些,只要把休书给我——”
“我不能。”
“白墨!!”宁弦重重拍在桌子上,“你和我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即使这样拖着捆着,有什么意义?若你觉得丢脸,被休丢的也是裘家的脸不是白家,若你觉得对公公婆婆没有办法解释,我去说!”她转身便要向外走,白墨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低声而缓缓道:“我知道你和凤两情相悦,而你我夫妻本就只有名分,既是有情人我没有立场阻拦——但是,宁弦,只有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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