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他,只是正好碰上,让他找到机会挤兑我们。只要周老板不是我们的人杀的,他抓不到什么把柄。再说……”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的事向来是辑黑组管,他们重案组插不了手。”
甘棠和辑黑组不合,汪濯沸自是一早就知道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这次的案子如此重视,还越界问了端木瞬很多无关的问题。但是,在这次的周晓天谋杀案里,不论是端木瞬还是汪濯沸,身份都是普通公民,甘棠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将他们怎么样。
因此,汪濯沸并没有太过担忧。
倒是成利有些不放心,他小心翼翼地问:“可是那把枪……”
汪濯沸皱了皱眉:“枪的事情别告诉小瞬。”
成利点头:“我有分寸……”
正交谈着,汪濯沸还没摘下的耳机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呀~瞬瞬,好久不见啦!想不想我?”
油腔滑调的语气,很不正经,声音却不难听,甚至可以说,很好听。
汪濯沸捏紧咖啡杯,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端木瞬站在楼梯口,脸色铁青地瞧着身边的男人。
清秀俏丽的五官,白净斯文的气质,明明是警察却穿着西装衬衫,又不好好系领带,衬衫最上面两个纽扣松开,若隐若现的露出里面的锁骨。
端木瞬在心里骂了一句“斯文败类”。而那个人已经很不知好歹地粘了上来,一只手环上他的肩。
“爪子拿开!”端木瞬狠狠往下拍。
那人手一缩,端木瞬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汪老大喂你吃什么了?火气这么旺?”那人笑嘻嘻地问,手又搭了上来,“问你呢,想不想我?”
“想你妹!”端木瞬说着往楼下走去,那人像死猪一样挂在他身上,怎么也甩不开。
端木瞬在心里咒他一脚踩空滚下楼,可那人虽然一副全身无力的样子,下楼梯的脚步却毫不含糊。
“有妹妹的人是你们汪老大,我就一姐。”那人恬着脸笑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月牙儿一般弯弯的,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端木瞬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想你姐。”
那人愣了一下,脚步一慢,收起了笑容:“臭小子,不许打我姐主意!”
端木瞬站在两格楼梯下,有些奇怪地回头望他,目光落到了他的胸牌上。
——“安平市公安局市西分局,刑警队,辑黑组,费仁”,头衔是“组长”。
“你又升职了啊?”端木瞬问。
费仁很快恢复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爪子又伸了过来。
“嘿嘿,托你的福。”
“闭嘴!”端木瞬恼怒,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后面的对讲机——不知道汪濯沸还有没有在听。
费仁注意到他的举动,眼睛眯了一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开端木瞬耳边的头发。
“哟,装备不赖嘛,让你们汪老大给我们警队捐几套呗。”
“你别乱动!”端木瞬拍开他的手。
费仁仍是笑着:“只不过是来提供个资料,就给你上这么先进的东西,汪老大可真疼你。”
端木瞬一怔,听明白他言下之意的时候脸又红了。
费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恶作剧般一笑,凑到他耳边吹气:
“喂,汪老大,是我呀,我是仁仁。好久不见了呀……我就想问,瞬瞬他现在的睡相还是那么差吗?”
第十二章·第二条人命
“啪——”
成利一惊,发现咖啡杯的柄被汪濯沸生生捏断,匆忙抬头的时候看到一张冒着寒气的脸。
他心里猛打了个突——跟了汪濯沸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看到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老板的心思他很清楚,成利当即就想到是不是端木瞬出什么事了,连忙去抓耳机,想听听有什么情况。没想到汪濯沸突然一扯,一把将他的耳机夺了过去。
成利看着老板头顶乌云密布的样子,又似乎不想让他插手,思考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躲远点为妙,起身去收银台结账顺便赔偿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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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一出,端木瞬一个踉跄,差点没从楼梯上跌下去。
他一手捂着发烫的耳朵,一手推开费仁。
“费仁,你少胡说八道!”端木瞬怒不可遏。
“啧啧,”费仁摇头,笑容邪恶而满足,“你看,才回去跟汪老大睡了一个晚上,脾气就被养回来了。我还是喜欢我们那个时候的你啊,起床要我叫,吃饭要我喂,袜子也是我帮你穿的呢~”
端木瞬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什么叫跟他睡?我们不睡一起,两间房!懂吗?还有你!你也是!”
费仁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你那房间,像狗窝一样,还有股怪味。请我睡,我都不要。哈哈哈哈……”
端木瞬跺脚:“哪里有怪味?明明是你自己有洁癖!”
“我那叫爱清洁。要不是我定期给你打扫,你的被子里都能长蘑菇。”
“打什么扫?你打扫就是扔我袜子,你说说,你扔了我多少袜子?害我上学都没袜子穿。”
“谁让你不洗袜子。我怕你哪天自己房间扔不下了就扔到我房间来。再说,我不是把我的袜子送给你了吗?”
“哼哼,谁稀罕你的袜子。”
“哼哼,那几年要不是有我喂着你,你都不知道要多吃多少地沟油,说不定早挂了。”
“不就做个饭吗?你要鸡婆多久?”
“还有你的蠢狗,把我的地毯弄得都是毛……”
“真后悔没训练棒冰在上面撒尿……”
“小瞬……”吵得正兴起,耳机里突然传来汪濯沸声音,音量很轻,语气却似乎异常沉重。
端木瞬呆了一下。
“干嘛?”他问。
“什么干嘛?问你干嘛?”费仁张牙舞爪。
端木瞬挥了挥手,表示“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费仁这才安静下来,继而转过脸对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警局同事抛出一个个迷人微笑,有几个小女警当场尖叫。
“小瞬,你把耳麦给费仁。”汪濯沸说道。
端木瞬有点摸不着头脑,说了一句“哦”,就把耳朵后面的小薄片撕下来,递给费仁。
费仁看看他,又看看那个袖珍通讯器,又笑了一下——这次只有嘴在笑,眼睛却没有——他伸手接过通讯器,放到耳边。
“喂,汪老大,我在听。”
端木瞬很好奇汪濯沸究竟对费仁说了些什么,竟然几秒钟就把那个不正经到极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警察的斯文败类说得服服帖帖、不敢吭声,然后乖乖把自己送到了警局门口。
费仁目送端木瞬快步穿过马路,跑向对面的咖啡店,他看到汪濯沸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瞧着端木瞬的眼神装满了温和的关怀。汪濯沸看到他,也只是扫了一眼,轻轻掠过,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
费仁有些羡慕地盯着端木瞬的背影瞧了一会儿,转身回警局。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狠狠啐了一口。
“哼,向我姐告状……我可是吓大的!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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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终于接到了电话,公司解封,可以重新上班了。
端木瞬如获大赦。
这三天里,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东游西荡。他把汪家大院从三楼逛到一楼,又从一楼逛到前院,再从前院逛到后院。逛完一圈就吃饭,吃完饭继续逛。如此周而复始。
菜馒头以前的狗屋被汪濯沸命人重新翻新了一下,如今棒冰在住。标准的“小狗掉屎坑”,棒冰从来没单独住过这么豪华漂亮的屋子,高兴得上蹿下跳。端木瞬看到棒冰乐不可支的样子,就把那天在警局考虑的“为什么会搬回来”的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
唯独让他郁闷的是,妈妈和四个姐姐还把他当成小孩子,买了一堆玩具来逗他玩,还拿来奇奇怪怪的零食投喂。他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每天要花大把时间同五位端木家的女性周旋。
端木瞬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不是变猪、就是智商要变负。
到达公司的时间很完美,八点五十,坐个电梯上楼三分钟,最佳打卡时间。端木瞬得意地笑笑。
写字楼里依旧人来人往,在这个时间点显得有些熙攘嘈杂。人们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高兴的、死板的、惆怅的、憋屈的、没睡醒的……三天前的那场凶杀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端木瞬看到几个等电梯的女孩在那里嬉笑打闹的时候,忽然没来由地为周晓天感到一点悲哀。
他依稀记得,三天前这几个女孩也被拦在人群外面,满脸是惊恐和惋惜的神情。有一个还低声说七楼律师楼的老板人不错,有时候还会给她把着电梯门什么,旁边有一个随之附和,说周晓天捡过她的手机还给了她。可是一转眼,才三天的工夫,她们似乎就把这个“挺不错”的人给忘记了。
这个世界匆匆忙忙,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风雨兼程,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也没有人愿意关心别人的路程和方向。
被年轻漂亮的女孩说“好人”,和很快被她们遗忘,周晓天要是知道,是会高兴,还是会难过呢?
这么胡思乱想时候,电梯到了七楼,一走出电梯端木瞬就愣了——本来就不宽敞的公用走廊里挤满了人,都是公司同事。
“怎么了?”他问离他最近的小王,语调有点紧张,毕竟公司刚出了这么大的事。
小王倒是轻松得很:“没什么,倩倩还没来,门没开,进不去。”
很快,有人找来了物业,开了门。
大家进去了之后全都没心思做事,反正也没老板管着,全都聚在一起讨论周晓天的案子。杂七杂八什么说法都有,有的说是情杀,有的说是仇杀。小刘更是说得神乎其神,她说周晓天被人下了降头,那天是鬼上门杀的他。
端木瞬听了就觉得好笑——这年头的鬼还挺与时俱进,知道用枪。
到了十点,钱倩倩依旧没有出现,管行政的顾大姐说昨天打电话通知大家上班的时候她明明说了会来,顾大姐还特地嘱咐她早点到,要开门,怎么到这会儿也没影。
顾大姐神神叨叨了一会儿就给倩倩打电话,打了半天也没人接。她这边还没来得及挂线,公司总机就响了。
老杜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愣了,脸色惨白,油光锃亮的额头冷汗直冒,握着听筒的手抖个不停。
端木瞬注意到老杜的不对劲,便问道:“杜老师,你怎么了?”
“七……七……七……”老杜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发直,话都说不利索。
“七?什么七?”端木瞬奇怪,接过他手里的听筒,“喂你好谷新。”
五秒钟之后,端木瞬也愣住了。他呆呆地挂上电话,望着一屋子投来好奇目光的同事。
“……倩倩死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来自天穹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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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倩倩,女,二十一岁,高中文化程度,谷新律师事务所前台。父母都是普通职员,有一个固定男友,男友也是普通白领,背景和社会关系都很简单……”
居群看着手上的简历皱眉:“这样一个简单的女孩,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我们的枪。”
汪濯沸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居群接着往下看:“死因是头部中弹,枪在现场找到了,证实和杀周晓天的是同一把——就是我们的那把。现场还发现了钱倩倩的遗书,她承认是自己杀了周晓天,然后用钥匙锁的门。”
汪濯沸皱着眉头:“很牵强。”
居群点头:“遗书的笔迹经过初步核对,属于钱倩倩本人,具体需要专家的进一步确认。凶器、遗书、现场的指纹都没有什么可疑。”停了停,然后说,“如果是他杀,那凶手一定是反侦察高手。另外,在遗书上发现类似泪水的□,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应该也是属于死者的。”
汪濯沸依旧皱着眉:“如果是被人拿枪逼着写,吓得哭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居群继续:“案发地点是钱倩倩自己家,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到今天凌晨两点之间,用了消音器,没有枪声,所以不知道具体时间。她父母回老家去喝亲戚的喜酒,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汪濯沸叹了一口气:“只因为她有钥匙,就成了替罪羊……”忽然想起了什么,“有没有说杀周晓天的动机?”
居群:“正要说。钱倩倩在遗书上称自己是周晓天的情妇,逼他离婚不成就起了杀意。事后后悔,怕被查到,所以畏罪自杀。枪是网上买的。”
汪濯沸摇头:“什么年代的桥段……警方怎么看?”
居群冷笑了一下:“能破案,还能怎么看。高兴还来不及。”
汪濯沸有些嫌恶地撇撇嘴,对警方轻率的态度不以为然。他换了个话题:“我们这边查得怎么样?枪是什么人拿走的?”
居群翻开另一份文件:“查出来了,是一个叫郑一连的,方叔的人,仓库保安……监守自盗。全被拍下来了。”说着叹了一口气。
“人呢?”汪濯沸问。
“前些日子惹事,和费家的几个人对砍,被抓进去了。刑拘两个星期,后天放。”
汪濯沸点了点头:“出来了带来见我。”
“清楚。”
“他和周晓天还有钱倩倩有什么关系?”
居群摇头:“查过,没有关系。他应该只是马仔,幕后有人……”
居群话音未落,门忽然被撞开,有一个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汪濯沸和居群单独谈事的时候,书房范围五米之内是严禁任何人出入的。能这样不顾外面保镖的阻拦,毫无顾忌地冲进来的,全天下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汪濯沸看着揪着自己衣襟,双眼通红的端木瞬苦笑。
端木瞬喘着粗气:“阿濯……倩倩不是自杀……我有证据……她不可能自杀……”
第十三章·自杀?他杀?
端木瞬喘着粗气:“阿濯……倩倩不是自杀……我有证据……她不可能自杀……”
汪濯沸握着端木瞬的手,把他按到椅子上,柔声道:“你坐一会儿,慢慢说。”
居群及时递过来一杯水。
端木瞬一口气喝完,觉得气息顺畅了不少,一开口又是那一句:“倩倩不是自杀。”
汪濯沸看看居群,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居群知道,汪濯沸向来信任端木瞬,何况他们两个也正好是同样的想法,便点点头,收拾了文件立到一边。
“小瞬,你为什么说钱倩倩不是自杀?”等端木瞬顺了气,汪濯沸问道。
端木瞬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回答:“因为她最爱漂亮。”
“什么意思?”汪濯沸不解。
端木瞬说:“倩倩爱漂亮,这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的,她比我晚来一个星期,当初周晓天就是看中她长得好看,收她做的前台。”
汪濯沸没来由的不悦,眼睛眯了眯,侧着脑袋继续听。
端木瞬丝毫没有注意到汪濯沸的异常,依然说得十分认真:“倩倩这么爱漂亮的人,要死,也不会用点四五崩自己的脑袋。”
汪濯沸忽然明白了端木瞬的意思,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有点尴尬地点点头。居群也明白了端木瞬的推断依据,不禁赞同地笑了笑。
端木瞬接着说:“如果真是她杀了周晓天,她应该知道点四五的威力,那玩意儿一颗子弹,右边太阳穴进去,左边脸就没了。血呼啦咋的,比鬼还难看。”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汪濯沸想到了刚才居群拿给他看的现场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