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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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之夏-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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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那么严格了。
  汪濯沸知道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因,包括背叛。他愿意花时间去了解隐藏在表象背后的原委,并想办法为其解决,这就是他和父亲最大的不同。也正是有了他的耐心和宽容,才使得励丰才愈加地团结,愈加地和睦起来。
  可人终究是人,终究会被七情六欲所操控,汪濯沸也不例外。这一次的背叛,来自于他最愿意去全心全意相信的人,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像往常那样,静下心来,仔细去探究端木瞬背后的真意。
  汪濯沸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坐就是五个小时。
  一直到了后半夜,空气逐渐冷下来,热闹了一天的城市也逐渐静下来,他的情绪才慢慢地平复。
  其实,得知汪彤儿也参与其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事一定是他这个外表柔顺、内心精明的妹妹的主意。就凭端木瞬的计谋和胆魄,他还策划不出这样的行动来。
  渐渐地,对端木瞬的怒意一点一点变成了担心。
  这个城市那么大,马路那么多,这么黑的夜里,他的端木瞬又在哪条马路上徘徊?他去了哪里?他会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就好像五年前一样……
  汪濯沸看着端木瞬,他的姿势里有一种深深、深深的退缩——他在害怕自己,汪濯沸能感觉出来。可明明害怕着,却又执拗地望定自己,那份在害怕后门若隐若现的依赖和乞求原谅的姿态,汪濯沸要是看不出来,那他就是个瞎子。
  汪濯沸终于慢慢地叹出一口气,漫长的一口气。
  他说:“要知道,如果不是你。就你们这样的逃跑,出不了港口,身上就能多十七八个窟窿。”
  端木瞬知道,他当然知道。其实,他到现在还在后怕。
  原来汪彤儿说的“很近”,至少也有四五十米的距离。高局长养尊处优惯了,又上了年纪,发了福,跑不快不说,目标还特别大。他们趁着看门人疏忽的当儿溜出来,才跑出没多远就被发现了。幸好大多数人都被汪彤儿引去了前面吃蛋糕,他就扯着高局长没命地往边门跑。励丰的人自是有武装的,可没人敢对他开枪,甚至连鸣枪吓唬他都不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拉着气喘吁吁的高局长跑了出去。
  如果他不是端木瞬,今天下午他已经死了。
  “对不起……阿濯……”他真心实意地说道,声音很轻,吐字却异常清晰。
  汪濯沸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塌掉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这一次,端木瞬没有退。
  “小瞬,你知道我不会怪你。你做任何事……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你。”
  端木瞬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可是你总得让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小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端木瞬贴着墙,墙壁笔直而结实,可他忽然觉得,背后的这一面,太冷太硬,并不是他最好的倚赖。
  “我……”他有些结结巴巴,努力在自己贫乏的词汇库里寻找适当的语句,“我只是想帮你。不,我是想让你……”
  端木瞬简直恨死了自己的笨嘴拙舌。汪濯沸很有耐心地瞧着他。
  终于,端木瞬找到了一句通畅的句子,他抬头望定汪濯沸,说:“阿濯,能少伤害一个人,难道不好吗?”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汪濯沸的头顶裂开了,刹那间,无数光芒抖落,这些光芒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刺眼而灿烂——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眼前这个孩子天真而善良,世界在他眼里就是一座五彩缤纷的糖果屋子,甜美的梦幻的。他不想他看到太多关于丑陋和肮脏的东西,所以竭力保护着他。
  可是他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他也在用同样的方法,保护着自己。
  汪濯沸忽然有些激动,就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你是说……?”
  “我是说……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去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阿濯,这件事情已经拖得够久,连累了够多人了,连棒冰都……如果让高局长去自首就能把整件事情了结的话,那就让它了结吧。好吗?”
  “小瞬……”
  “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又假又夸夸其谈,好像自己是上帝一样,我以前也是最讨厌这些假模假势的东西的。可是我今天忽然发现,假模假势和夸夸其谈,有时候并非没有道理。大道理人人都会说,每天挂在嘴边来上一两句,说的人无心,听的人更无心。可是仔细去想的话,大道理再没有意义,至少也是个道理,是吗?”
  “小瞬……”
  “我知道自己人笨,嘴也笨,我永远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解释。我也想过逃跑,就这样不回来了,逃到天涯海角,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躲起来,躲一辈子。因为我没脸见你,没脸见大家。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把你的心血付之一炬,而且还利用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带高局长逃跑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对我客气……”
  “……小瞬……”
  “可是我又想,我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五年前我已经不负责任了一次。受了一点挫折我说走就走了,一点也没有考虑到家里人的心情,也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想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是怎样才算真正的长大。我想,应该从做人有担待开始,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一定气死我了,你要怎么罚我我都不会吭声的,只要你能消气……”
  “……”
  “其实,我今天真的非常非常害怕。可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我不是怕计划败露被发现或是被捉回去什么。而是怕,我怕你因为这件事,再也不理我。我怕我一走了之之后,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我……我一定要回来。哪怕你说恨死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赶我走,那至少,也是一句话……”
  “你还说自己不会说话……”汪濯沸幽幽叹出一口气。
  “诶?”端木瞬一愣。
  “你把我说得,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汪濯沸的语声有点断断续续,“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让我,还能说什么……”
  最后的几个字,伴随着温润的气息,消失在覆盖上来的嘴唇之间。
  端木瞬呆掉了。
  就在那一个瞬间,所有的苦闷和烦恼,所有的阴谋和死亡,所有的喧嚣,所有冬夜的寒风全都退出很远很远,世界再次被温暖的光芒笼罩。
  端木瞬睁大眼睛盯着汪濯沸脑袋后面的一小块天花板,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好像透过了那层天花板,透过三楼的楼板和屋顶,看到外面。外面是六月伊始初夏时分的艳阳天,梧桐的树叶在风里哗哗抖动拍打出下雨的声音。
  向日葵开了。荷花开了。牵牛花开了。栀子花开了。知了、蝉、天牛、萤火虫全都跑出来了……
  夏天到了。
  烟花开满了天,整个天宇都亮了。

  汪濯沸的手臂搂得很紧,他的嘴唇那么柔软那么温暖,他的怀抱那么柔软那么温暖。端木瞬觉得自己要化掉了。
  “唔……”端木瞬被吻得意乱情迷,什么事情都忘记了,主动伸手抱住汪濯沸的脖子。
  汪濯沸愣了一个瞬间,然后吻得更加深入。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不上什么技巧,全凭着一腔星火燎原般的情意。紧贴的胸膛感受到彼此鼓动的心跳,结结实实的、快速的心跳。
  端木瞬站不住地往墙上倒,触动了背后的电灯开关。
  “啪——”,屋子里顿时灯火通明。
  汪濯沸回过神来,轻轻放开他。
  端木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断掉了,他拼命吸气,喘得像个哮喘病人,可即便喘成这样,氧气还是进不了他的大脑。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正月里的大鞭炮,从里到外都被灌满了火药,随时随地可以劈里啪啦一飞冲天。最可笑的是,还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红通通的外衣。好了,现在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我……我去上个厕所……”稀里糊涂间,没有氧气的大脑只蹦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他扔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汪濯沸,一溜烟地躲进了洗手间。
  汪濯沸站在亮堂堂的灯光底下,望着前方雪白的墙壁,发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端木瞬在那里喋喋不休,看着他一张一翕的嘴唇,他突然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样,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尽管吻端木瞬这件事他已想做了很久,久到可能说出来端木瞬都不会相信,可他的理智一直在控制着他,阻止他这么做。
  然而在这一刻,在这个看起来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尽头的冬天的深夜里,他的理智集体不告而别。
  其实端木瞬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那些字手拉着手排着整齐的队伍从他的脑子里踏过去,踏过去的时候,把他的理智统统碾碎粘在鞋底带走了。他甚至能感到身体里有一小块东西轻微地“乒”了一声,碎掉,碎得彻彻底底、不知去向。
  短短半天的时间,他的情绪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疑惑、失望,一直到后来的不安、难受、担忧、恐慌。别人也许要花上一年半载才能经历的事情,他只是一个恍惚间,一下子就闪过来了。快得简直像坐在戏院里看电影。不同的是,电影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而他经历的,却是他自己的事。
  汪濯沸转头去看洗手间,端木瞬在里面把水笼头开得哗哗作响,有一小束灯光从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来。那种灯光很奇怪,既不像睡,又不像醒,那样青白色的一条一条,由浅到深,一直沉淀到地面上——最上面是白的,最下面是黑的,白和黑中间,是无数个灰。无数个灰沉沉的梦,飘浮在空气中间,有种淡淡的泥土味道,比水轻,比空气轻,比什么都轻,比什么都像是真的。
  他忽然有点开始明白了。
  ——“喜欢一个人,就一心一意喜欢一个人。”
  汪濯沸在某张专辑的封面上看到过这句话,这句话被印在蓝的叫人心悸的天空背景下,用更蓝的字体凸显出来,凹凹凸凸地飘浮在云朵中间。
  汪濯沸很少听那些靡靡之音,但他因为这句话而买下了那张CD,是他一生中买过的为数不多的流行音乐之一。
  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好像全明白了。
  端木瞬打开水笼头制造出自己好像在洗澡的假象,然后在马桶盖子上傻坐了很久,时间完全够恐龙出生又灭亡。他很希望笼头里流出来的水可以像倾盆大雨一样兜头浇在他身上,让他从里到外湿个透,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落汤鸡。可是他又想,这也许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现在全身都在往外散发热气,全身血液沸腾,连鼻孔里都在往外冒着水蒸气,好像一个活的电水壶。雨落到他身上,马上会被烧开。
  至于真的把脑袋伸到水笼头下面去给自己降温这种事,他还是个正常人,大冬天的这么做,除非是找病。
  良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汪濯沸在外面问:“小瞬,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沉很稳,又恢复了平时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一下眉毛的样子。端木瞬不怕被汪濯沸看扁,他只怕汪濯沸嫌弃他一点点事也要大惊小怪。尽管在他而言,被汪濯沸吻嘴唇,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说不定在汪濯沸眼里,亲他的嘴跟亲他的额头根本没什么分别呢?
  想到这里,端木瞬连忙关了水笼头,急急忙忙叫道:“我好了我好了。”然后装模作样地冲了下马桶,还洗了个手。
  走出去的时候,汪濯沸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他感动得想哭。
  “我还以为你掉进去了,正考虑要不要找一支蛙人队来捞你。”
  端木瞬愕然——汪濯沸也会开玩笑?!而且还讲得面不改色的样子。这简直比刚才的吻更令他错愕。他瞪大双眼望定汪濯沸,嘴里足以吞得下一个鸡蛋。
  汪濯沸看看端木瞬,因为尴尬,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措间突然灵感迸发,想起某天无意中听到端木家双胞胎姐妹的对话。他知道双胞胎一向口无遮拦,当时只觉得粗俗,粗俗却挺好笑的,也没想过要记,这会儿顺手就拿来用了。
  可是看端木瞬的样子,自己这个笑话似乎并不太好笑。
  端木瞬忽然粲然一笑,说:“我要是真掉进去了你就该去放鞭炮,因为我去真魔国做魔王啦。千秋万代,一统天下啊,威风的咧!”
  尴尬而带着几分羞涩的气氛因为这两句玩笑话一扫而空。虽然汪濯沸不太明白“掉进马桶”和“做魔王”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是看到端木瞬似乎放下了包袱笑得很开怀的样子,他的心情也随之明亮起来。
  笑了一会儿,端木瞬停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阿濯,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看到他这个样子,汪濯沸的心都要飞出来了,还哪里来的什么气,于是赶紧为自己澄清:“我没有生你的气。真的。”汪濯沸信誓旦旦。
  “那你也不要生彤儿的气了,好吗?”
  汪濯沸即将破胸而出的心又掉了下去。
  “阿濯,彤儿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你如果原谅了我,那也就原谅她吧。”
  “你和彤儿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汪濯沸想说,你们有太多太多地方不一样。可是这样的话,叫他怎么对端木瞬说?
  “阿濯?”端木瞬看着他。
  汪濯沸有点烦躁地摸摸他的头:“我和彤儿的事,我自会找一天直接跟她谈,你就不用操心了。”
  端木瞬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好好跟她说啊,不要乱发脾气。”
  “放心,不会。”
  仔细想想,汪濯沸好像从来都没有因为什么事而大发雷霆过,永远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自己,一点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急吼吼的好像赶着去投胎。
  端木瞬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了,还有,居群的事你就别在勉强她了。强扭的瓜不甜,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汪濯沸笑了笑:“这也是彤儿告诉你的?说我逼她?”
  端木瞬瞪大眼:“难道不是?”
  汪濯沸叹了一口气:“是就是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暧昧的样子,端木瞬联想到一个词——“夫唱妇随”,于是他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汪濯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高局长呢?你把他带走以后,他去哪儿了?”
  “去自首了。”端木瞬努力把自己调整过来。
  汪濯沸皱眉:“你陪他去的?直接见的邱懿南?”
  “不,我没陪他一起去,”端木瞬摇头道,“彤儿陪他去的。她说码头的人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知道这件事肯定要气死了,她让我先回来劝劝你。高局长那边交给她搞定。”
  汪濯沸呆掉。
  端木瞬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但我也没有直接回来……我不敢见你……”
  汪濯沸扶了一下额:“你让彤儿单独带着高局长走了?”
  端木瞬点头笑道:“放心,我们叫了辆出租,把他们放到西署警局门口我才走的……阿濯,你干嘛?你打电话给谁?”
  汪濯沸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端木瞬不明就里,只好乖乖闭嘴。
  电话接通。
  “喂,邱队长……费仁?三更半夜的怎么是你?……我找邱懿南,让他听电话……小瞬和我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端木瞬看着汪濯沸,电话里费仁的声音不甚清楚,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汪濯沸听说高局长跟汪彤儿走了,就立即打电话给邱懿南,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打给邱懿南的电话会变成了费仁接听,更不明白汪濯沸突然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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