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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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之夏-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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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刚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掉了一支好看的笔。恰好端木瞬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笔——是汪濯沸送给他祝贺他上学的,他一直舍不得用,小心翼翼地藏在书包里。
  十几年前的那会儿,老师们对这种盗窃行为看得都比较重,也没有什么尊重个人隐私的概念,于是全班搜书包。自然就在端木瞬的书包里发现了那支笔。记得那天他在老师办公室里号啕大哭,为的不是被冤枉,而是老师强行把那支汪濯沸送给他、他视如珍宝的笔“还”给了那位同学。尽管后来那同学在自己桌板的夹缝里找到了自己那支,又把笔还给了他,他们之间也尽释前嫌成了死党。但那一场哭,让端木瞬第一次品尝到委屈和冤枉无处申诉时的痛苦。
  另外一次,就是十八岁那年失败的告白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次也哭得挺傻的。他和汪濯沸如今相处得不错,好像有没有那句话,有没有那件事,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再来就是今天,今天的哭很奇怪。他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伤心,在一点都不委屈一点都不伤心的情况下,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泄了洪一样的速度,是前两次远远比不上的。
  前两次哭,他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心里发酸、发苦的那种滋味,心里酸苦就哭,大声地哭,撕心裂肺的。可是这一次,他心里既不酸也不苦,在汪濯沸的怀抱里,心情反倒是出了奇的平静。越是平静,泪水越是止不住,眼泪无声无息地就砸下来了——这算是什么?
  他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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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瞬在花坛边刚坐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抬头,映入眼帘的自然是汪濯沸。
  汪濯沸看到他坐在那里好像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似的笑了笑。端木瞬回了他一个笑容,有些虚弱,然后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班自然没办法去上了,反正老板是成利,老板的老板是汪濯沸,他上不上这个班,说白了都无所谓。但端木瞬还是坚持打电话给行政请了事假——他不希望因为和汪濯沸的关系而让自己显得特殊,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在辛辛苦苦地打拼,他一个普通人,凭什么要与众不同?
  电话是在汪濯沸的宾利车里打的,汪濯沸看着他结结巴巴地向顾大姐解释说自己的狗拉肚子的时候,没忍住就笑了,笑里满是怜爱的感觉。端木瞬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看着车窗外面打。电话打完他叹了一口气,问汪濯沸这样触棒冰的霉头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们给它带点好吃的回去算是道歉吧。
  这下,连前排的成利和司机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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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之后洗了个热水澡,喝了半杯牛奶之后,被汪濯沸强行塞进被窝里,号称“好好休息一下”。
  人的确是累了,明明大中午的时间,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起床,这会儿居然跟刚跑完马拉松似的累。身体累,脑袋也累,好像以前考试复习,连开两天夜车之后顶着个鸡窝头嘴里咬个馒头匆匆忙忙就去考试,搜肠刮肚一番总算填满了试卷,回到租屋倒头就睡。
  可是今天,他却完全没有当年考试时候的好运气。他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闭起眼睛,黑暗里飘来荡去的全是早上发生的场景。
  十五分钟之前,他和甘棠一起坐在小吃摊里吃生煎,甘棠说他是好人,说自己不小心害死了郑一连。
  十分钟之前,他在十字路口追上甘棠,然后听到了四面八方的警笛声。
  五分钟之前,他带着甘棠在小弄堂里穿梭,他们跑得很急,甘棠还踢翻了一个孩子的玩具火车。孩子在身后哭,孩子的母亲在后面骂骂咧咧,他们都没来得及去管。
  三分钟之前,他们在离出口还有二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费仁出现的眼前。
  一分钟之前,甘棠把自己揪到身前,他想尽了办法劝说费仁放甘棠走,也想尽了办法让甘棠放弃抵抗自首。可惜,两边都没有结果。
  十秒钟之前,汪濯沸的声音出现在僵持的空气里……
  ……
  然后,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紧贴着自己后背的那个身体一僵,很快变得软绵无力,斜斜地就往旁边倒。他能感觉到子弹带起的气流从自己的脸颊边划过,灼热的,好像要把他烧穿一般。他的鼻子甚至能闻到自己的头发被弹片划过而烧焦的气味。
  回头去看的时候,只能看到甘棠失去焦距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远,眉心的那个黑洞,好像他的第三只眼睛。空洞而突兀的戳在那里,一下次刺痛他的视网膜。
  端木瞬在床上翻了起码七八十个身,每次翻身,他都以为自己能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天荒地老。可事实是,过了不到三分钟,他又觉得不舒服,还是想翻身。他把自己整个都裹在被子里,活像个穿着紧身衣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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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汪濯沸的书房,励丰的三位核心首脑正神色严峻地商讨着上午的事件和接下去的计划。
  “甘棠一死,线索就全断了。”成利说,“我问过高局长,警方掌握的资料并不比我们多,只是找到了致郑一连死亡的凶器,是一把西瓜刀,同时在上面发现了甘棠的指纹。”
  居群皱了皱眉:“他会这么不小心?留下指纹不说,还让凶器给警察找到了?他自己不就是重案组长吗?”
  成利点点头:“这其中的蹊跷,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一、警方是在甘棠停职之后才发现的凶器,所以他们认为是甘棠刻意隐瞒了凶器这件事,于是焦点更加集中到他身上。二、也是毋庸置疑的一点,就是甘棠亲口向端木承认,自己误杀了郑一连……有他这句话,前面这些疑点,似乎都算不上疑点了。”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被逼承认的?”居群再次提出疑问,“因为听他和端木的对话,明显是他后面有人,似乎还在用什么东西威胁他。而且那是样对甘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事业、乃至自己的性命,也要拼命保护的东西。”
  汪濯沸眯了一下眼睛,稳稳地说出两个字:“女儿。”
  居群点头:“我会去查一下甘棠女儿身边最近有没有发生异常的情况。”
  成利推了推眼镜:“可如果是被逼承认,为什么那个幕后指使人只逼他承认误杀郑一连,而不是连周晓天、钱倩倩和老方的案子也一起承认了?这样那个人自己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吗?”
  居群轻叹一口气:“那我的假设就推翻了,很有可能,他说的都是真的,是他误杀了郑一连,没人逼他承认这件事。但他身后有人,却是肯定的。”停了停,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有没有可能,那人就是利用他误杀郑一连这件事逼迫他呢?”
  “逼他做什么?”成利问。
  居群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想不出在郑一连死后,有什么是和这件案子有关,又需要靠警队重案组长隐瞒的事。
  “逼他隐瞒自己杀了另外三个人的这件事。”汪濯沸突然说。

  第36章·端木瞬的烦恼

  “逼他隐瞒自己杀了另外三个人的这件事。”汪濯沸突然说。
  居群和成利都是一愣。
  汪濯沸继续说:“我们一直有个误解,认为按照案子的先后顺序,周晓天第一个死,接下来是钱倩倩,然后才是郑一连和方叔。在前面两个命案已经发生的情况下,凶手没有预知能力,不知道甘棠会在将来杀死郑一连,所以没办法用这个来威胁他,是不是?”
  居群和成利连连点头。
  “可这并不代表警方,或者说甘棠个人,他的破案顺序。”
  居群和成利似乎都想到了什么,神情亮了一下,仔细地听下去。
  “如果我们假设,甘棠是在误杀了郑一连之后,才发现了周晓天和钱倩倩命案的凶手。又假设他和凶手认识——这点几乎可以肯定了——他去质问凶手的时候,凶手反过来拿郑一连的死要挟他。同时,警方又发现了甘棠和郑一连案子的关系,然后……”
  “如果真是这样,那甘棠还真是冤枉的。”成利不禁叹息。
  “我还有个疑问……”汪濯沸揉了揉眉毛,说道。
  居群和成利同时看向他。
  “谁报的警……”汪濯沸说。
  居群和成利面面相觑了一下,都是一脸迷茫的神情。
  “如果没有人报警,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就算小瞬没有留住甘棠,他为了上船,二十号之前也一定会出现,到时候我们就有办法查出来龙去脉。就是这个报警的人,坏了整件事。”
  成利看看居群:“端木要和甘棠在那里见面的事,有多少人知道?我是完全不知道……”
  成利是事情发生之后,被汪濯沸的电话叫到警局的,他不住在汪家,自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汪濯沸沉吟了一下:“甘棠叮嘱小瞬不要告诉别人,甘棠自己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小瞬应该……不,小瞬一定也只告诉了我。当时居群也在……照理,只有我们四个知道……”
  “汪先生……”居群忽然开口,很慢很慢,沉得像是灌了铅,“还有一个人知道……”他说,“是我不好……”
  汪濯沸皱眉:“谁?”
  “大小姐……”
  汪濯沸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怎么回事?”
  居群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低声叙述了早上发生的事。
  他替汪濯沸准备好对讲和跟踪设备之后就离开书房去忙别的事了。过了一会儿,汪彤儿来找他。他有点意外又有点惊喜,因为汪彤儿从来不会主动找他。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到汪彤儿问他哥哥为什么要给瞬哥哥准备这么精密的对讲机。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又经不住汪彤儿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汪彤儿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说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样啊”,就飘啊飘的走掉了。
  他本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汪濯沸,但一来觉得自己这样被汪彤儿磨了一会儿,就把端木瞬说过不能说的事讲了出去,实在是很傻;二来认为汪彤儿是汪濯沸的亲妹妹,况且她和励丰从来就没有任何关系,对今天的事也只是好奇问问,完全没上心的样子,于是就没有说。
  再后来,事情发生,也就没了机会说。
  汪濯沸烦恼更甚,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重得像天边最大最黑的积雨云,胸口闷闷的,很不好受。
  “彤儿什么时候下课?”他问。
  居群迅速回答:“今天星期二,下午没课,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哥哥!”
  正说着,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汪彤儿冲了进来,秀丽的脸上似乎愁云密布。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房内三人互相对视了一下。
  “瞬哥哥怎么了?”汪彤儿急急地问,“他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坐在菜馒头的坟前发呆,跟他说话都不理人。好像梦游一样。”
  汪濯沸徒地就是一怔,心里的难受又像海藻一样的铺开。
  他看看妹妹,问道:“彤儿,我问你,今天上午的事,是不是你报的警?”
  汪彤儿眨了眨眼:“什么事?瞬哥哥要和那个警察见面的事吗?”
  汪濯沸沉重地点头。
  汪彤儿略显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是我报的警啊,怎么了?”
  汪濯沸狠狠抽了一口气:“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不是坏人吗?”汪彤儿依旧是一脸天真。
  汪濯沸皱眉:“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
  “我听见你们在说啊。说他很危险,可能已经四条人命什么的……瞬哥哥要和这么危险的人见面,我当然要报警,好让警察保护他的安全啊。”
  汪濯沸已经无话可说了。
  “大小姐……您还真是……”成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他原本想说的话。只是当着汪濯沸的面责备汪彤儿,他毕竟还没有这个地位和勇气。
  居群一脸做错了事,后悔莫及的表情,站在门边的阴影里。
  只有汪彤儿,大眼睛里盛满了好奇:“怎么了?我报警有什么错吗?哥你不是也担心瞬哥哥的安全,还特地给他按了对讲机和追踪器吗?”
  “那不一样……”成利推了推眼镜说。
  汪濯沸烦躁地闭起眼睛,用力深呼吸,理清自己的思绪。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好了,没什么事了。居群、成利,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彤儿……我下次慢慢跟你说……你刚才说小瞬在菜馒头的坟那里?”
  “嗯……”汪彤儿委屈地点点头。
  “我去看看他。”汪濯沸说着,独自走了出去。
  成利对着汪彤儿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成利一走,居群也不敢多留,朝汪彤儿微微鞠了一躬,迅速离开。
  人都走光了,只剩汪彤儿一个站在冷暗的空气里,她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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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濯沸在屋子后面小山坡上找到了端木瞬。
  端木瞬抱着枕头,神色迷茫地坐在地上,眼睛空荡荡地看着很远很远的天空。
  汪濯沸在小山坡下面看了他一会儿,捡起一颗小石头,朝他扔过去,正正好好落在端木瞬脚边。
  端木瞬一怔,低头看到汪濯沸之后,咧嘴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怎么?睡不着吗?”汪濯沸问。
  “嗯。”端木瞬点点头,“眼睛闭起来就看到上午的事。”
  汪濯沸已经走到他身边,他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摸摸他的头。
  “这很正常,”汪濯沸说,“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也就不要多想了。”
  端木瞬又说“嗯”,“嗯”完之后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身边那么近有人死掉……”
  他在叙述着另一个人的死亡,语调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汪濯沸扭头看看他——端木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严父慈母,四个或温柔或性感或可爱的姐姐,汪濯沸的母亲在端木瞬懂事之前就去世了——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近的死亡。
  端木瞬一边拔着身边的青草,一边说:“上次周晓天死,钱倩倩死,还有方叔和郑哥,他们几个人,你说他们死了,我都不是亲眼看到,所以就算我明知道他们是真的死了,就算警察一直在查他们的死因,我也可以把他们当成还活着。
  “我到现在一直在想,如果我就当他们走掉了,比如中了个一千万然后去环游世界,一辈子不回来了,好像也是可以的。不就是以后见不到了吗?我们那些同学,初中毕业告别一批,高中毕业又告别一批,当时大家都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说好了将来要一起工作一起打拼。那毕业之后也不是说散就散了吗?有些人,你说过一次再见之后真的就没有再见面,那也没什么不可以么。”
  汪濯沸找到他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
  端木瞬低头看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接着说:“可是这一次,甘棠就在我身边死掉了。一秒钟的事情,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死起来可以这么快的。一下子……”
  “别想了,”汪濯沸突然打断他,“别想了小瞬。”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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