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晚安 (完)+作者+芸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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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晚安 (完)+作者+芸菁-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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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衣服?衣服穿得好好的啊!”“不是这件,”我想起身,却再度被压回床上,“不是医院的衣服。”“这里,你的衣服在这里。”其中一人连忙从柜子里找出我那天穿来的鹅黄外套和衬衫。我一把抓过,在掏过口袋后放心了。
  凯文送我的电话卡还在,幸好没丢。
  “来,躺好。”他们一边安抚我的情绪,一边似乎又在点滴瓶加了药物,大概是镇静剂吧!
  头开始昏沉沉的,全身变得很重。
  “瓶子要好好休息,”护士的软语像安抚一个激动的小孩,她捏捏我的手,“一切都会想起来的,别担心,时间会让你记起一切。好好睡。”我的眼睛微睁,泪水开始源源不绝地冒出,然后从眼角滑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流泪,好像有个东西硬生生被拔掉之后泪水就止不住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逐渐清楚,身体由重变轻,快要飞起的轻飘感让肉体的痛楚模糊,无法辨明的东西从体内大量抽离——是灵魂吗?
  我即将睡去,即将面对一段没有凯文的路途。
  我即将……似乎有人轻碰我的脸,粗糙的手带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
  好温暖。   


    第二篇 一元电话卡
 
    〃My love,失掉你,我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凯文说。

  〃那就不要活了,去死吧!〃瓶子说。
  可是,我仍深爱着你。  
  凌晨一点,爱屋里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和香气,一碗乌龙面的香气。
  我将筷子摆在面碗旁,惯性地缩在绿色的沙发上。这张沙发的青绿色已经失去光泽,握把处也有些破损。自从我来到爱屋之后,这个单人沙发就成了我的地盘,虽然很想维持美少女的形象端正坐好,但一坐上来,总因它有个斜面而让我不由自主地横躺上去,最后连脚也习惯性地拿上来。闲来无事看书看电视时,我几乎是缩在里头与沙发融为一体,何祯为此还嘲笑似地说,〃我以为只有狗会占地为王,没想到人也有这种特性〃。
  这张沙发的旁边是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属于向上开启式的。窝在沙发上时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街上人们的一举一动。像现在很晚了,右街一角仍有对情侣打得火热,左边倒数第三户仍开着灯等待迟归的人,根据我失眠几夜的观察,那户人家不到凌晨二点是不会熄灯的,可也不见有谁归来。左边第五户的门口挂起了灯泡,看来是为了即将来临的圣诞节在作准备……对了,圣诞节快到了吗?
  摸着放在胸口处的那张电话卡,心又开始痛了起来,不过幸好开门的声音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我将身子探出,透过玄关向门口张望,跟他进来的些许冷风从我耳边掠过,我开始伸长脖子欣赏他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说是欣赏呢?
  因为何祯进来之后,首先会脱下鞋子将它有条不紊地摆放在右边柜子的第三格,然后脱下风衣抖一抖,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再从柜子左方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擦拭手提的Note book封皮,等确定它发光发亮有如星辰般闪着皮革的光芒后才丢掉手中的纸巾,接着缓缓拿下度数只有二百的眼镜放在柜子上层,将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放在裤袋中,最后才从玄关走进来。
  我当不成气质美少女,但何祯这一连串细腻的动作倒是像足了气质美少男的角色,如果他能缓解眼神的凌厉度的话。
  为什么他在爱屋不戴眼镜呢?或者换个问题,只有二百度的近视为何要戴眼镜呢?根据可靠的情报来源(爪耙子阿皓),戴眼镜可以给人医术高超的感觉,就像博士总要配副厚厚的眼镜,这样才可以流露出学问高深的神情。那么我是否也该戴副眼镜,再加把放大镜,看能不能抓到一只金龟,混吃等死,不再去想〃爱不爱〃这种伤神问题。
  何祯在右方的沙发上坐下,自动自发地伸手去拿那碗乌龙面。
  他没有开口,我也没有说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总以为他会找话随便问问,如〃阿皓睡了吗〃,〃你怎么还没睡〃,〃今天有什么趣事吗〃,但从来没有。
  当我向他提出,为求礼貌,他也该问那些问题时,遭来白眼两只和几句冷语。〃和阿皓生活到现在,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睡了。虽然没和你生活过,但你在这里就表示你还没睡。今天发生的趣事?该说的你嘴巴关不住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何需我多问。〃气结。
  他不问也就算了,我总可以找话题聊吧!在这种礼貌性的想法促使下,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面好吃吗?〃〃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我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面不好吃我不会再吃第二口。〃〃医院的事我不想说。〃听完他的回答,我终于奄奄一息地窝在沙发里,从此就开始了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的安静。
  应该尴尬的,在凌晨一时一个不语的他加上一个不语的我,一个沉默的男生加上一个沉默的女生在同一间客厅,应该会有点尴尬的。但……却意外宁静祥和,好像我们之间就该这样无语,他斯文秀气地吃着我煮好不久的乌龙面,我像颗卷好的线球窝在沙发上,偶尔看看他吃面的模样,偶尔看看自己手中的流行书报。彼此没有交谈,却非常融洽,这就是属于爱屋的无语的世界。
  他似乎注意到我扬起的唇角而眉峰微动,却仍旧什么都没说,乖乖将面和汤吃完,然后自行端着走进厨房。
  水龙头一开,动作利落地将碗筷洗净,有着洁癖的何祯绝不会容许脏碗盘放到隔天,当然更不容许流理台旁放着我喝一半的咖啡,他一并都洗干净。而我只是盯着他的动作仍旧像团卷好的线球窝在沙发里。雇主在厨房工作而女佣却闲在一边,看来我扮演了一个失职女佣的角色。只是,何祯可曾当我是这里的女佣或管家?
  看样子好像没有,他每个月固定给我饭菜钱外加提款卡一张,需要多少钱自行提领,从没立下规定说我每天得帮他们煮饭、洗衣兼打杂,我会做只是因为本着个人小小的良知,不好意思在这儿白吃白住白花钱罢了。
  抹净流理台,何祯放下卷起的衬衫衣袖,由走廊走进房间。
  见他消失后,我眉微挑,伸手从沙发下挖出我刚买不久的粉红色手机,拨了号码。
  凌晨一时,客厅里时钟的滴答声陈述着夜晚的宁静,突然凑热闹地手机声响起,单调地发出〃哔……哔……〃〃喂。〃颇没好气的声音在水蓝色门后传出,何祯的声音。
  〃你,忘了说晚安。〃我对着手机露出微笑。
  另一头的呼吸频率显得古怪,水蓝色门板倏忽拉开,僵住的表情看着我:〃晚安。〃〃晚安。〃我微笑地说,看着飞快关上的门板和上头那块〃进来者死〃的牌子凄楚地抖动。
  啧,就是这样。要训练何祯得花很大的力气和很长的时间。
  送便当给他而换来的那句〃谢谢〃,就花了我近三个礼拜的时间,只要他带走便当没说谢谢,在他走出三步时便可以听见手机的哔哔声,然后就是我可爱的声音:〃你,忘了说谢谢。〃刚开始他还会气愤地关机,但久而久之,他便投降了,虽然说出口的〃谢谢〃仿佛蕴藏了对我欠债不还的怨恨。
  嗯,有了〃谢谢〃,下一个目标就是〃晚安〃,我会很努力地让他说晚安的。
  (打个哈欠)
  晚安。
  
  〃我回来了。〃那天,寒流未退,拉开门,我拎着超市买来的一袋食物,用力将鼻水吸进去,尽力稳住情绪,避免露出一丝破绽。
  〃哈 !跑去哪?〃阿皓兴冲冲地跑来,接过那袋东西翻看着,〃冷冻水饺?元宵?呜……今晚不煮饭吗?〃〃这是今天的晚餐,水饺下锅煮一下就好了。最近电视广告说下礼拜冬至,他们说那天要吃元宵,虽然我不懂你们台湾人为什么要吃这么硬的东西,但还是买回来了。〃脱掉手套,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把水饺和元宵放到冰箱里。
  〃我们台湾人?说得好像你不是台湾人一样……〃推开障碍物阿皓,眼前像盖了毛玻璃地模糊成一团,凭感觉地让脚一步步走到属于我的青绿色门板里。
  推开门走进房内,把阿皓的声音留在门外。
  〃水饺会煮吗?〃〃会。〃他乖乖地回答。
  〃那你自己煮你想吃的量就好了,何祯这礼拜不回来吃晚餐,大概半夜才回来。〃〃那你呢?〃〃不吃。〃轻轻地关好门,再度将他未说完的话关在外边,然后无力地将背靠在门板上,无力滑坐在地板上,用手撑住痛极了的脑袋,头痛是那次车祸造成的后遗症,还是傍晚电话亭里自己惹的祸?
  真不懂自己为何那么冲动,找出凯文送的电话卡看了一个下午,然后就失魂落魄地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脚和双手,走到路边的电话亭,拿出电话卡,食指压下一个个的号码,属于叶子的手机号码,然后……
  终于接通了,这是来台湾后第一次听见叶子的声音。
  〃喂,我叶,您哪位?〃叶子,我十年的好友,她和我是那么的不同,我性情温吞总是无意识活动,她性子爆烈讲求目标和结果。我不了解她的生活,只知道她厌恶小孩和鲜花;她也不清楚我的喜好,一直以为我爱吃马铃薯泥和汉堡,可是我们知道彼此灵魂深处最饥渴的事物,我们储存了对方的一部分,她是比死党还亲密的伙伴。
  凯文了解我的生活和喜好,叶子不了解那些的,但了解我的心。
  〃是哪位?请出声好吗?〃她的声音依旧急躁,我用手撑住前额,动弹不得。
  同样亲近的就这么两个人,我知道当我失去其中一人时还可以对着另一人痛哭抱怨、狠狠地将对方数落一番,没料到会同时失去他们,伴随〃失去〃而来的是含量过高的痛楚,我也曾想对痛楚予以反击,但却发现宝剑卡死在剑鞘里,所以我转身就逃,逃得远远的。
  〃Tina,是你吗?〃听着她渐柔的声调,我的喉咙哽咽。
  〃Tina!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喂,你的留言我隔天才听到,你是什么时候到火车站?我那天也有经过,那天车站前还发生车祸……喂!〃她的言谈中添加了惊慌失措,〃怎么会提早三天来呢?来了怎么都不再联络了?喂……〃叶子在电话那边跳脚,〃说话啦!怎么都不说话!〃我握着话筒,心头的酸楚不断发涨。
  〃Tina!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接你!〃我沉默着,眼眶开始泛红,想哭并不是因她的背叛或担心,想哭只是因为我终于听见叶子的声音,我十年的好友。
  〃Tina……拜托你说话……〃叶子小心翼翼地放低声音,像担心吓跑一只兔子般得温柔,〃你只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就去,不会让你等的。〃电话卡上的数字急速下降,原本的满点已经掉到五十一,眼前水雾一片,盯着已经降至四十的数字发怔。
  〃你可以不告诉你妈妈你到哪里,但你瞒不了我的,你还在台北,你只是躲起来想让我担心对不对。告诉你!〃她大吼起来,声音却猛地转弱,开始透出一丝抽噎的鼻音,〃我真的很担心你……好担心……〃总强调哭泣是〃弱者的行为〃的叶子开始哭泣,我握住话筒,将头靠在电话拨钮处,泪水已经张狂地流了满脸,流到拿话筒的手上,流到整个话筒都湿湿的,却流不到话筒的那一端。
  〃说……话……〃她哀求道。
  我张开口,正努力想挤出一点声音时,叶子再度出声。
  〃你不跟我说话没关系……凯文……你等一下,凯文在我身边,他也来台湾了,他好急着找你,你跟他说,你告诉他你在哪儿!〃她哭泣而模糊的话中让我辨识出〃凯文〃这个名字,很诡异的,心情就像在秋风港畔感受悲涩时却猛地遭人推落海中而换上愤怒和挣扎一样。
  这么多天来他们始终在一起!
  没有求证地就是这么认定了,只是快要听到他的声音时,我的心跳急遽加速。
  〃喂……〃接下来的声音沉稳如鼓,在耳畔咚咚作响。
  多久没见了?一个月有了吧?
  捂住嘴咬着牙,我避免自己痛哭失声。
  〃Tina……〃他轻唤我的名字,如同以往。捂嘴的手转而压住话筒不让他听见我示弱的哭声。
  〃Tina?是Tina吧!叶子要我赶过来台湾,我们都很急着确定你的安危。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们都很担心,出个声,让我知道你很好,好吗?〃柔和温文的凯文一如往常,只是添加了很多的忧虑。为什么?不是不再爱我了吗?
  〃说话!不要玩这种消失的幼稚游戏!〃叶子抢过手机哭着大吼,却遭凯文喝斥,随后又被凯文拿过去。
  〃Tina……〃他轻叫着,〃我和叶子约你在台北火车站前碰头,十二月二十四日中午十二点,我会等你,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声音里,开始加杂了欲哭泣的悲感。
  我深呼吸,谈什么?谁爱谁比较多?谁该属于谁?或者问我同不同意让他们在一起?在情爱世界里我不是丘比特,自然无法决定一段情感的存在与销毁,谈……充其量不过是填补他们内心对我的一丝愧疚,就像老公在外遇过后总要取得老婆的谅解一样,自己犯的错有什么资格还要对方理所当然给予〃原谅〃,连内疚煎熬都无法忍受的这种人,烂人。
  我很小气,在二个人的世界里容不得第三个人,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我都不允许。不许。
  我努力让情绪稳住,用衣袖擦过脸庞,感觉到凯文在电话那头的沉默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以免情绪崩盘。而我开始猜测他在那头有没有掉泪?猜测着他是不是仍然……
  只是不必再猜了!他身旁有叶子。
  电话连起两边冻结的情绪,但却无法凝住电话卡上继续下降的数字。
  七……六……
  凯文,怎么不说话?我伸手压住框格,好希望它就此停住,我还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五……四……
  〃你……〃凯文终于开口了,第一次听见他发抖害怕的声音。
  三……二……
  〃还爱不爱我?〃一。
  我轻轻挂上电话,脑袋无意识地点了点,一滴泪、二滴泪,无力地往下坠。
  取回电话卡,看着上头剩下的一格,这是我和凯文之间仅有的情感,一张一块钱的电话卡藏起了我的答案。将电话卡贴在心脏处,头一次察觉轻薄的电话卡也可以那么沉重。
  电话亭外下起了毛毛细雨,电话亭里下起了滂沱大雨。
  今天的台北,还是雨天。
  
  咕噜咕噜……
  坐在门边哭到睡着,后来因肚子不争气而让我惊醒,正想找时钟看一下几点时,没有开灯的房间从门缝底下露出外面微弱的光线。不知道何时何祯回来了,而且正在厨房干活。看样子他见不着宵夜乌龙面,只好自己乖乖动手了。
  吞吞口水,肚皮下的饿虫发出严重抗议。不要吵!
  我没帮他煮就算了,怎么好意思再去分食他煮好的面呢?况且何祯搞不好小气到连让我闻香都不肯呢!
  他的面似乎煮好了,一阵阵的香气从门缝下向我肚里的饿虫招手,而它们更咕噜咕噜地高歌应和。
  我挪动身体打算窝到棉被里来个不理,但就在我起身时,外面诡异地响起了敲门声。
  谁?
  门外传来回答,〃何祯。〃我瞪着门板,我没问出口呀!
  〃我知道你没睡。〃他说。
  兀自叹息,〃今天没帮你煮面是因为……〃我拉开门,话尾终结在他手中端着的乌龙面上,不争气地再吞吞口水,眼珠快掉到面汤里。
  〃给。〃他将面端到我面前。
  〃给……我?〃这个何祯哪根筋不对了?
  〃不吃?〃见他手要收回,我忙冲动而粗鲁地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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