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入快车道,看着远方急驶而来的汽车,她开始想象肉身与汽车互撞那的壮烈……
迎面而来的车子对着她猛按喇叭,惊险地从她身边擦过,她任两条腿漫无目的地带着她往前走。
※※天长地久的踪迹※※※※天长地久的踪迹※※
礼拜六整天雨下个不停,屋内寂静无声,外头却十分吵杂。朵云躺在床上,耳畔传来四面八方的喧嚷,公寓铁门开关声、脚步声、水塔抽水声、车子发动或紧急煞车声……突然响起一串急鸣,是救护车,由远而近。
朵云听了心惊。黑夜中透着不安,彷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她侧耳倾听,远方隐隐传来呜呜的响声,又是救护车,是刚才那辆回返吗?
不安的情绪延伸进梦里,她梦见建凯像着了魔,车骑得好快,她追着哀求他停下来,但他却丝毫未会减速的直往前冲,顿时,一声轰隆巨响,眼前一片火红的烈焰扑袭而来……
惊醒时,她听见天花板上垂下的风铃响得刺耳,无缘无故半夜里起了风……
会不会建凯出事了?
思及此,朵云再也睡不着,她开始在房内踱起步。然后她坐在沙发上,两眼盯
着时钟,短针指着三。她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心中惶惶,直到门铃急响。
她惊跳起来跑去开门,小五劈头一句,「建凯出事了!」
朵云一某,觉得整个人发软,双脚抖得厉害,几乎站不住了。
「朵云,妳可不要在这时候昏倒。」小五扶住她。
飞车往医院的路上,小五叙述经过,「昨天晚上我们在海边飚车,连凯也来了,我们看他像醉八仙一样,不让他出赛,他死缠烂打地,又挖又吐后,说是酒醒了……」
小五说着眼眶发红,「谁知他连人带车冲进海里……」
「他伤得怎么样?」
「他流了好多血,我从没看过那么多血……我来找妳时他还在开刀房。」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她泪如雨下。
「朵云,妳不要自责了,不是妳害的,是他爸造成这次的不幸。」
「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他爸只是爱子心切。」
「妳就是这么善良。」小五感叹,「什么门当户对,不知拆散多少相爱的恋人,又造成多少对怨偶。」
天!前面路口都是红灯,小五像有色盲般逐一闯过。
朵云忧心如焚地念着各种佛号、求圣母玛丽亚、求观世音菩萨、求阿弥陀佛、求上帝,所有她知道的神柢她都求了。
只要建凯平安无事,她愿意牺牲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到了医院,朵云和小五在医院狭窄的信道疾奔。跑到了开刀房前,护士告诉他们蓝建凯已转住加护病房了。
当他们跑到加护病房区的管制门口时,被蓝东靖的两个随从挡住。
蓝束靖从候诊椅上起身,「妳不应该来的。」
「伯父,我只要看一眼就走。」朵云眼眸中带着乞求地望着他。
蓝东靖皱起眉,「在外面看就好。」
「谢谢。」朵云充满感激地说。
她从透明的病房门扇中找到了建凯。建凯像沉睡般躺在布满电子仪器的病榻
上,他裸裎的胸膛裹满了雪白的纱布,一具帮浦一样的机器,正有节奏地将氧气打到他的透明面罩里。暗红色的血浆袋,透过点滴管流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腕上。
﹁他断了几根肋骨,左锁骨也撞断了,胸腔大量出血,才刚动完手术。﹂
﹁还有没有危险?﹂
﹁幸亏他年轻,身体也够强壮,检回了一条命。﹂
晓得建凯没事,她的一颗心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充满了感恩。
﹁看到守在建凯床侧的那个女孩没?她就是建凯的未婚妻。﹂
丰厚黑亮的发丝,披在肩上,微发的浏海覆盖在形状美好的额头,挺秀的鼻梁勾画出一副完美无缺的侧面。
﹁她一眼就爱上了建凯,要求我不要请看护,她要亲自看护建凯,相信建凯醒来后,也会爱上她。﹂
朵云木然的听着,双眼正努力阻止泪水泛滥成灾。
﹁妳不要再来医院了,有她照顾建凯,妳可以放心。﹂
她只是点头,接着转过身,霎时四周的人影、嘈杂声形同轻烟迷雾般虚渺,她急速的踩着碎步离去,彷佛后头有人盯梢。
※※天长地久的踪迹※※※※天长地久的踪迹※※
「朵云,我拜托妳,不要节省成那样,连饭钱都省。」贺小玲看不过去。朵云的餐盘里只有两样菜,豆腐和豆芽菜。
「我不是省钱,只是没什么胃口。」这个月以来,她食欲不振,特别嗜睡。
「为『那个人』没胃口,何苦呢?」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人笨蛋蓝建凯。想到蓝建凯,贺小玲就有气,那个笨蛋,朵云演戏给他看,他竟信以为真,还出车祸,老实说她一点也不同情他。他们在一起三年了,他却不了解朵云是怎样的好女孩,甚至还误会朵云是钓金龟的捞女,真是猪脑袋。
「妳不要我有点什么,就都赖在那个人头上,我胃口不好,大概是夏天到了,所以没有食欲。」
「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妳,朵云,他快结婚了,妳忘了他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蓝建凯缕着一个美女出席婚纱展的照片。那个美女大有来头,她可是星马企业巨子的掌上明珠,报导上说他们好事将近。
「只要妳不要一直提起他,我就能忘掉他。」朵云反将一军。
小玲没谈过恋爱,所以不懂,要忘掉一个深爱过的人,谈何容易啊!
「哟,居然性起我来了。」
「好了,不要再说话了,快吃妳的饭。」
「看妳气色不好,这条鱼给妳补一补。」
当她挟起鱼肉至嘴旁时,胃里竟翻滚欲岖,朵云坞仕嘴巴,撇下一脸诧异的贺小玲,冲向洗手间。一口气地吐出后,漱了漱口。
才回到位子,贺小玲压低声音问,「妳会不会怀孕了?」
朵云脑中一片轰然,突然想起月经已经慢了四、五天的事。她一向都很准时,来潮口不太会乱掉……他许是刚开始打工造成的压力让月经晚来。
建凯走后,她第一个面对的问题便是生活的压力,所以她去麦当劳打工。
「我去隔壁屈臣氏买验孕棒。」贺小玲说完便离去。
没多久,贺小玲回来塞给她验孕棒,她心慌意乱地跑进自助餐的厕所里。
不!验孕棒的窗口一格又一格爬上红线,朵云整个背脊都凉了起来。
怎么办?
她不要当未婚妈妈,不要步上母亲的后尘,不要让小孩因没有父亲而被人欺负,可是,拿掉小孩……朵云下意识的抚摸下腹,他是无辜的,她不能扼杀他生存的权利……
她该怎么办?
贺小玲边敲门边问,「朵云,妳怎么那么久没出来?不会用是不是?」
门打开了,看她如临世界末日般的脸,不用问也知道「蓝田种玉」了。
贺小玲双手合抱,眉心皱成一团,好一会才说,「过两天我陪妳去妇产科。」
「去妇产科做什么?」朵云失神的问。
「妳怎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妇产科能做什么,不会是拔牙!现在小孩还小,不用动手术,吃RU486就可以让他流掉。」
「我不要!」朵云失声喊道。
「小姐,妳还是学生,不速战速决,想弄得学校里人尽皆知呀。」
「她们也许只以为我发胖了。」
「她们将来要做护士的,不会看走眼……妳该不会想生下来吧!朵云,现在生下来没有意义,那个人又不会要,说不定还不认为是他的,到时反而给妳一顿羞辱。」
「我并不想生下,可是……这是杀掉一条生命耶!」
贺小玲嗤之以鼻,「那只是一颗受精卯。」
「小玲,妳能说受精卯不是生命吗?我真的不忍心杀害他……」
「气死人了妳,我说的话妳听不进去,妳自己又拿不定主意,妳到底想怎样?」
朵云想了半晌,「我知道要去问谁了。」
「谁?」
「我母亲,我要去问她当年为什么决定生下我。」
朵云立刻招来出租车赶往松山机场,搭上回金门的最后一班飞机。
下了飞机,才八点多,朵云包了车直奔槟榔摊,夏母见到她惊愕万分,「妳怎么跑回来了?」夏母敏感地知道女儿有重要的事,于是提早打烊。
回到家,夏母坐在摇椅上,恬适地端详着朵云。曾几何时她已不再是那个满园子乱跑的小女孩,而是亭亭玉立的小姐……
朵云在夏母身旁蹲踞下来,「妈,在妳那个时代又不流行做未婚妈妈,妳未婚生下我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夏母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知道嘛。」她眼神闪烁的说。她打算等母亲说完后,她再把她的情况说出来。
「我和他个性不合分手峙,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
「那妳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举动?妳通知他了吗?」
夏母摇摇头,「通知地做什么,我又不想和他结婚。」
「妳从没想过……不要我?」
「我不是没有想过,甚至还付诸行动,可是走到妇产科门口,怎么也跨不进去……虽然可以预料得到,会被许多人说各式各样的闲话,也许是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孩的欲望吧……倒是苦了妳,让妳从小没父亲,被人欺负。」
「妈,感谢妳给我生命。」
「傻孩子!说什么谢。」夏母抚掌她的发,「说吧,妳回来有什么大事?要和建凯结婚了?」
她扑进母亲怀里哭得伤心欲绝,好半天才勉勉强强、断断续续的诉说这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事和她怀孕的事。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妳怎么没听妈的话,不要有婚前性行为……唉,难道万般皆是命,女儿终究会步上母亲所正的路……这条路辛苦啊
夏母紧搂着她,一颗颗的眼泪滴在她的头发上。
第四章
六年后
这日下班,朵云和贺小玲走出医院大楼,两人同时瞧见蓓口骑楼下有名男子,隔着大约六米的距离,向着她们这边笑。
贺小玲看看朵云,「,那个男的在对妳笑。」
「妳肯定是对我吗?这里又不只我一个人。」朵云好笑的说。
「我有自知之明,跟妳走在一起,男人永远看不到我,那个男的,有点眼熟,好象在哪看过。」贺小玲皱眉想着。
「他叫陆青,是病人家属,上礼拜他妈妈摔跤住院,就住在我服务的那一楼。」
「难怪觉得看过他。」她想起来了,去找朵云时,曾和他擦身而过。
在她们说话的同时,陆青一个箭步跨过巷子,向她们是来。
他笑容满面,愉快地开口,「终于让我等到妳下班了。」
「你等我做什么?」
「这么晚了,又没公车,妳一个人坐出租车人危险了,我去把车开过来,送妳回家。」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打从见了朵云第一眼,他便不能阻止自己想再见她的冲动。
「陆先生,我不是一个人,这位是贺小玲,我们住一起,下班后也一起坐妇友出租车回家,很安全的。」
「我去把车开来,送两位小姐回家。」陆背像怕被她拒绝似的,说完便走向他的车。
贺小玲斜斜睨了朵云一眼,「他对妳有意思。」
她当然明白陆青的追求之意,只是他追错人了,她的情早就透支光了,在六年前就死灭了。
「那他要吃香蕉皮了。」朵云面无表情地说。
「妳哟--」贺小玲正要开始长篇大论时,陆青的积架已驶到她们面前,接着他下车替她们打开后车门。
贺小玲推了推朵云,「陆先生又不是我们的司机,妳去坐前座啦。」说完贺小玲便钻进车里,坏心地把车门给关上。
不得已,朵云只好坐到前座。
「两位小姐住哪?」陆青礼貌的询问。
「我们住名人纪念堂附近,谢谢你送我们回家。」贺小玲说。
「不客气,能送两位小姐是我的荣幸。」
在车里贺小玲试着引出话题,「我从没坐过积架,这车真宽敞,陆先生在哪里高就?」
「还在靠家里吃饭,半年前我拿到心理学博士,一个月前才回台湾的,所以还没执业,不晓得贵医院缺不缺心理医生?」陆青心里打着近水楼台先得用的如意算盘。
太好了!医生跟护士,没有比这个更速配的了。贺小玲高兴地想。
「明天我就帮你问问看。」贺小玲又问,「陆先生家里还有哪些人?」
朵云突然转过头,瞪小玲一眼:问那做什么!后者做了个鬼脸还她。
「我家很单纯,父亲是退休的大学校长,母亲是家管,我还有个外婆,她很溺爱我,他们现在都在美国,我姐姐嫁到美国。」
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只是书香门第,但他的父亲是高道德标准的人,会接受有小孩的朵云吗?贺小玲眉目间难掩轻愁。
「妳们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喝永和豆浆?」
「好啊好啊。」贺小玲立刻附和。
「我没吃消夜的习惯。」朵云抿着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小姐都是怕发胖的。」陆青的声调难掩失望。
「哎呀,朵云,陪我嘛,我好想吃小笼包。」贺小玲扳着朵云的双肩摇晃。
「妳还吃!妳的身材已经可以拿来打保龄球球瓶了。」朵云取笑贺小玲。
「我有认识减肥成功的女性朋友,她的体重从六十九公斤减到现在四十位公斤,变得好漂亮,而且没有副作用。」陆青知道讨好贺小玲对他追朵云有绝对的好处。
「太好了,我这个水桶身材跟着我几年,就苦恼几年,什么减肥秘方都试过,就是不见起色……」
一路上,当司机的陆青和坐在后座的贺小玲,一前一后、一唱一和,谈得既投机又兴奋。朵云默默坐在陆青旁侧,一径望向车窗外。
「名人纪念堂到了,接下来要怎么走?」
「陆先生,这里停就好。」朵云指指眼前一栋公寓。
「叫陆先生太见外了,叫我陆青就可以了。」陆青将车一停,「我送你们到家门口。」
朵云一听,忙说,「不用了。」
陆青很坚持,陪同她们走上五楼,看她们进门后才道别。
贺小玲坐在沙发上,「,陆青温文有礼,嘴甜脚勤,我觉得跟妳很搭。」
「我倒觉得妳跟他才合,你们一见如故,聊得多起劲啊。」朵云笑说。
「我是在帮妳作身家调查。」贺小玲俏皮的眨了眨眼。
「鸡婆!我可不想跟他有什么下文,拜托妳不要老想做红娘。」
「我关心妳嘛,妳长得那么美,个性又那么好,应该课男人好好呵护的。」
「妳关心妳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好。」
「我很难嫁掉啦!现在只能指望陆青说的那个朋友,能不能让我变包翠英第二。」
「妳瘦了以后,再把自己销给陆青嘛。」她看得出小玲对陆青有好感。
「我有自知之明,有妳这个大英人在,我就是瘦成骷髅,他的眼里也只有妳。」贺小玲闷闷冒出一句,「朵云,都六年了,妳还忘不了那个人?」
朵云突地无言。她曾立誓要将他永远葬在她心底坟墓中,逝去的一切还诸天地、还诸尘土,谁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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