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如此狠心……”
他紧握住汪梦婷双肩的手不停加强手劲,让她感到强烈的疼痛,但更加绞痛的是她一颗左右不定的心。
她该怎么办呢?庭琛为了她不惜与自己的妻子决裂,不惜赌上自己的事业前途,她怎能辜负他这番情深义重?可是……可是她又怎么离得开海平?她怎么离得开那个待她温柔和婉、对她珍之重之的海平?
她舍不得啊,舍不得离开海平细心的呵护;但她又怎么忍心让庭琛一个人面对残酷的打击?
她曾经那样深爱庭琛,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曾经是她的全部……
曾经?!
汪梦婷猛然醒悟,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庭琛的感情已经成了过去式?她是爱庭琛的,不是吗?她一向就渴望与他白头偕老的,不是吗?但为什么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海平的脸庞呢?都是他那张带着令人宽心的笑意、温文儒雅的脸庞呢?
难道……她已爱上海平?
“庭琛,我——”
“梦婷,你忘了我们的第一个圣诞节吗?”他热烈地执起她的双手,“我在门口为你堆了个雪人,而你邀我入屋……”
她没有忘。她记得那天庭琛为她堆的雪人,她记得自己当时满心说不出的感动,她也记得之后她将自己的童贞献给他。
但现在浮现在她心版的,却是半年前她与海平在横滨游乐园的海盗船上,他那灿然的笑颜。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海平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渴望能这样好好放纵自己。
她几乎可以听见当时自己与海平的愉悦笑声……
“庭琛,对不起,我——”她眨眨眼,张口欲言。
“不,别说。”程庭琛猛烈地摇头,“别说你打算忘记我,我不相信!”他忽然低头攫住她柔软红润的樱唇,他吻得那么深、那么狂,像要拚命唤起属于他俩的热情回忆。
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放开她的樱唇,凝视她的黑眸狂野热情,语声却是瘖哑低沉的。“我不相信你能忘了这么美妙的感觉,不相信你能忘了我们在英国那些缠绵激情的夜晚。”
“我没有忘,但——”
但当他吻她时,她跟前浮现的却是海平戴着眼镜的脸庞,她想起的是她与海平的那一夜,她感觉到的是海平温柔地用唇烙印她全身,让她如躺在云端般慵懒舒适、奔放自在。
她记得与庭琛的点点滴滴,但如今缠绕在她脑海中的,却是与海平的一切。海平闭上双眸聆听音乐的模样,海平将她纳入怀里安慰的温柔,海平为她不惜与父亲对抗的体贴,还有海平因为得不到亲情而满是迷惘的神情……
现在的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海平啊!但她怎能告诉庭琛这一点呢?
是她变了心,她对不起庭琛,她怎能残忍地在他已失去一切的时候对他坦承这些呢?
她只能睁大盛满痛楚的眼眸,默默地凝睇着他。
程庭琛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犹豫、她的不忍,他摇摇头,全力阻止自己往最坏的一面想。他蓦地放开她,倒退数步,“梦婷,我不逼你,你不必立刻做决定。”他勉强泛起一丝微笑,“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然后,他便转身离去。
他走得快捷如风,像害怕她忽然自身后叫住他似的。
汪梦婷出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凄然摇头,背起皮包走出这间临时办公室。
在走廊转角处,她却遇上了那个她以为今晚不会见到的男人。
季海平倚在墙边,仰头盯视着天花板,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疲惫。
她忍不住心中的讶异,“海平,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看她,“好一会儿了。”
“可是……你不是应该在香港吗?”
“刚下飞机。”
为什么这么赶?是为了她吗?他特地赶回来看她的展示会?
她说不上内心那股蓦然涌上的酸楚是为了什么。
“很抱歉我来迟了,没赶上你的展示会。”他语气平淡,“不过我听说很成功。
恭喜你。”
“谢谢。”
为什么他的语气如此平淡呢?为什么到现在他还不看她一眼?难道他——
“你都听见了?”她双唇颤抖地问。
他微微颔首。
她一阵心慌意乱,“海平,你听我解释——”
季海平举起一只手止住她,“不必解释。梦婷,你永远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他终于转头看她,眸光幽闇微远,“你礼拜三那晚曾和他见面吗?”
“是的。但——”
他的眼神让她蓦然住口。
那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冷漠?为什么他要用那种让人背脊发凉的眼神看她?他从来不曾这样看她的啊!他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吗?
她不懂。
她好不容易才看懂海平难以捉摸的幽探眼眸,但现在她又完全不懂了。
她不懂他那双像闇沉海洋的眼眸,海面虽然像平常一般平静无波,却似乎蕴涵着某种她无法测知的狂潮。
他正在逐渐地远离她。
体认到这一点,她的心绪更乱了,还伴随着一阵深沉的无力感。
“海平——”她尝试开口。
“很抱歉,不能送你去参加庆功宴了。”他抢先截断她的话,“我还有事,得先回办公室一趟。”
然后他便毅然离去,留下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背影。
从那晚起,汪梦婷便没有再见到季海平。
已经整整四天了,季海平用各种借口躲避她。
她知道他还在台湾,但却一直不肯回家。
他托称公事繁重,离不开办公室;她明白这只是借口。
他不愿意见她,甚至不愿意接听她的电话,一律由他那个年轻又能干的女秘书挡驾。
汪梦婷觉得有些难堪,她是他的妻子啊,他竟让一个秘书来拒绝她。
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淡又不近情理?他一向不是这种男人啊。
难道……他的冷漠只针对她?
她不明白,海平为什么会突然远离她?是因为那晚他听见庭琛与她的对话吗?
她可以解释的——但他却说她永远也不必向他解释。
他难道不明白,这样的体贴其实是一种残忍吗?
还有庭琛,他这几日天天派人送花到她办公室来。
香水百合、郁金香、紫罗兰……每一束都会附上一张温馨小卡。
他还在等她点头,等她承诺和他一道远走英伦。
“我在香港的律师生涯算是毁了。”他在电话里这样告诉她,“曼如不如用了什么方法,让所有的委托人都与我解除合约,事务所也说他们聘不起我为他们工作。”
她为庭琛感到难过,“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英国去。一个在伦敦工作的学长答应替我介绍工作,我想曼如的势力大概也伸展不到那里去吧。”他语调落寞。
她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
“我还在等你的答复。梦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力争上游,不会让你跟我在英国吃苦的。”
“我一向相信你会功成名就。”她轻声说道。
“那就答应我,梦婷,跟我一起到英国。”
她长长地吐气,“庭琛……”
“我需要你,真的需要。”他的语气有掩不住的痛苦,“一个人在异乡重新开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她一阵心酸,庭琛竟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她从不知道他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从不晓得一向自负骄傲的他也会这样低声下气。
他需要她,但她……
“我会继续等你的。”语毕,他便挂断了电话。
该怎么办?她从没想到自己也有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难以抉择的一天。
她需要海平,但庭琛却需要她。
她该选择她爱的男人,抑或爱她的男人?
不,她无法下决定,真的没办法就这样做决定。
她必须见海平一面。
她要亲自去海平的办公室找他,问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问清楚他是不是准备就这样一辈子躲着她!于是,她前往盛华电子位于民生东路的办公室,搭电梯直上十五楼。
已经晚上十点,办公室的大门深锁。
汪梦婷拿出季海平给她的卡片钥匙;她相信他一定还待在办公室里。
卡片一落,便发出清脆声响,玻璃门应声向两边滑开。
她悄悄走进门,穿过只开着安全灯,沉静阴暗的办公室。
打角处,季海平的私人办公室流泄出淡淡的灯光。
他果然还在。
汪梦婷正想敲门时,一阵自里头传来的轻声细语让她的手倏然凝住不动。
那是一个娇柔轻软、又带着些许慵懒性感的嗓音。
“海平,你真是的!老是这样戏弄人家。”
“怎么?你不喜欢吗?”
汪梦婷打地倒抽一口气,那个腔调温文而独特的嗓音是季海平吗?
“讨厌,你明知人家心里怎么想!”女声不依地嗔道。
“那就是喜欢啰?”
真是海平!他竟也会说出这种油腔滑调的话?
“不行,不能在这里啦,多不舒服!”女人像在阻止他的轻薄。
“那该在哪里呢?”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当然是找个气氛好、情调佳的地方啊。”女人娇声嚷道,“走,我带你去。”然后,他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汪梦婷冻结在原地,黑色美眸直瞪着眼前情景。
季海平半搂着一个装扮得明艳照人的美女,两人都衣衫不整,同样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气氛僵凝了好一会儿,季海乎首先开口,“梦婷,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好久没回家,所以我来看看。”她木然响应。
“她就是你老婆吗?海平。”季海平怀中的美人忽然开口,一双清亮的大眼好奇地打量她。
“我是他的妻子,汪梦婷。”她竟还向她伸出手来。
那女人像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与她一握,“我是方巧玉,季副总的秘书。”
“显然你还兼职做其它事。”汪梦婷淡淡地朝她颔首,接着转身面对季海平。
季海平咬着下唇,似乎考虑着该如何解释这令人尴尬的场面。
汪梦婷却主动解决了他的困扰,“她就是你数日未归的原因?”
“对不起,梦婷,她……我……”
“不必解释!”她尖声打断他,“你永远也不必对我解释。”
她心底升起一股炽烈的怨怒,是针对他,也是针对自己。
她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段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她凭什么要求对方完全忠实?就连彼此相爱的两个人都未必能做到了……
她闭上双眸不愿看他,“多久了?海平,有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你去美国时也带着她吧?”
他犹豫两秒,“是。”
她深吸一口气。
她不敢相信,当她在台湾痴痴地盼他回国时,他却在美国与女秘书快乐逍遥!
“这是骗人的吧?”望向他的明眸有着无言的企求,“海平,告诉我这只是一场误会,或者你另有苦衷……”
“梦婷!”
“我是在作梦吧?”她恍恍惚惚,身子微微摇晃,“一定是,我一定是在作梦。”
“梦婷,你清醒点!”
季海平高亢的语音唤回了她的心神,“你是说这一切是真的?”
“是真的。”他别过头去,不忍看她受伤的神情,“对不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强忍着心如刀割的伤痛逼近他,“你不是那种男人,绝对不是!”
他脸色蓦然苍白,唇角微微泛起苦笑,“你未免对我太有信心。”
“为什么?”
“男人都是这样的,抵抗不了诱惑。”
“为什么?”她依旧不敢置信地摇头。
那晚婆婆警告她时,她还信心十足,坚称海平不会是那种男人,想不到才过了几天——难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今天她终于体会到婆婆的切身之痛。
汪梦婷蓦地转向方巧玉,眸光咄咄逼人,“方小姐,我不知道你与海平是否真心相爱,但你不觉得和一个有妇之夫来往是不道德的事吗?”
她凌厉的质问让方巧玉更加躲入季海平怀里,“汪小姐,我——”
“我是季夫人,目前为止还是!”她见状更加愤恨难当,禁不住提高了嗓音,“请你尊重我的身分!”
“季夫人——”
“我很好奇你所谓的气氛好、情调佳的地方是指哪里?可以介绍给我吗?”她语带讥刺,“或者,那是一个不适合介绍给人的地方——”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季海平却猛然喝止她。
“够了!梦婷,这不干巧玉的事。别这样咄咄逼人,这不像平常的你。”
汪梦婷一怔,海平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吼她?
她又妒又恨,几乎失去理智,“方小姐,有办法将我丈夫迷得晕头转向,你够本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家教会成就像你这般了不起的女人?你的父母难道不管你吗?
或者他们以为这是觅得乘龙快婿的妙方——”
“够了!”伴随着斥责而来的清脆巴掌声打断了汪梦婷,并让三个人同时冻在原地。
方巧玉掩嘴轻呼,杏眼圆睁;季海平的脸色铁青、唇色苍白;汪梦婷则感到完完全全的屈辱。
他竟然动手打她?
这辈子只有两个人打过她——杉本惠与季海平,而后者带给她的震撼远远超过前者。汪梦婷缓缓转向季海平,他平日温雅的脸庞此刻却显得模糊异常。她眨眨眼,想看清他那对怎样也摸不透的眸子,却只搧落两滴珠泪。
“你打我?”
“对不起。”他彷佛受了重大刺激般,双拳握紧再放松、放松又握紧,“我不是有意的。”
“庭琛他……从来不曾打我……”
季海平面色蓦地惨白。
汪梦婷视若无睹,面颊上热辣辣的疼痛麻痹了她所有的知觉,“你从前连吼我一句都没有.今天却为了她打我?!”氤氲的眼眸漾着明显的哀怨,“这是不是表示我们该结束这段可笑的婚姻了呢?”
他全身一震,肩头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吐出任何试图挽回的话。
“对不起。”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她眼帘低垂,双唇发颤,“庭琛一直要求我和他一起前往英国……如果我真跟他一起走,你也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
她猛然扬起眼帘瞪他。
这并不是她想听的话啊!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开口挽回她?只要他肯开口,她会原谅他的!她会相信他只是一时胡涂,她会相信这段婚姻还是可以好好经营的!
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说他不介意,只是一径用那双她看不透的黑眸凝视她。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承受不住一颗心惨遭撕裂的疼痛感,更无法承受那如堕万里深渊的无力感。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庭琛依然爱她,她却爱上海平,而他则迷恋着他的女秘书!
爱情,多难解的习题!
“你当然不介意!”汪梦婷石地发出一阵狂笑,“我真是傻瓜,天字第一号傻瓜,竟然还以为——”她颤巍巍地,声音像随时要消失在空气中,“我早该跟庭琛走的,早就该答应他的!我只是不明白,”她双眼无神,只有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不停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