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将其中一个果盘轻轻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他恍若未见,既不看潇潇,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表情僵硬地,盯着电视机。
孝庄不免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又向潇潇瞥了一眼。
这两个孩子,这些天到底是怎么了?
趁着宋丛二人不在家,她刚准备开口发问,就看到潇潇垂下眼,对她说:“刘阿姨,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去休息了。”
孝庄看看宋聿,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早点睡吧。”她又心疼地看了潇潇一眼,“看你小脸尖的,真是的,喂了这么多年,怎么也喂不胖你,倒是我,重了足足二十斤!”
说着,不无沮丧地,看着自己早就不复苗条的腰身。
看着她左转右转地比划着自己的腰,一脸的遗憾,潇潇忍俊不禁地想逗逗她,在她脸上亲热地“啵”了一下,又将脸偎过去,在她脸上来回擦了几下:“胖就胖点嘛,有肉我亲起来才舒服啊。”
说完,轻笑着,一路奔上楼去。
孝庄有些愕然地摸脸:“这个死丫头――”
话未说完,就看到宋聿同学一阵旋风似地从她身边迅速刮过:“刘阿姨,我回房间了――”
随即也飞奔上去。
孝庄先是蹙起眉看向宋聿的背影飞快消失在楼梯转弯处,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片刻之后,眉头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这一幕,仿佛有些熟悉。
想当年,她跟逝去的丈夫,在恋爱之初,只要闹起矛盾来,也是这样的啊。
只可惜,他去世得太早,孤零零的,留她一人在这个世上。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角泛起一阵泪光。
潇潇回到房间,刚想关门,但是,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比她更快地,抵住门。
她不抬头也知道是谁,继续徒劳地努力着,试图关上门。
但是,对方纹丝不动,定定地,用脚抵住,仿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痛。
最终,她识时务地,放弃了无用功,转身走进房内,站在书桌前,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有个高大的人影,走到她身后,然后,也是一动也不动,就那么站着。
过了好久,潇潇无奈转身,一眼就看到宋聿同学,全无往日的桀骜不逊,神采飞扬,而是专注而沉默地看着她,眼神中,依然是那种说不出的执着,和炙热。
她又垂下头,不一会儿,就听得宋聿低低的声音:“潇潇,”紧接着,似带些微苦恼地,“为什么,这些天来要一直躲着我――”
潇潇心头蓦地一软,接着,想起游乐场前那尴尬的一幕,想起小草坡那天之后他带给她的种种困扰,又想起他那天晚上看到她和沈寒培时,面带不屑地,直直走过去的样子,不禁又有些委屈和气恼,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推他走:“你出去――,出去――”
宋聿就那么一声不吭地,任她推着搡着,快到门口时,他突如其来猛地反身,一把抱住她:“潇潇,我爱你――”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潇潇一时愕住,任他抱着,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他把头埋进她的长发中,低低地,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我爱你,我爱你――”
天知道,他有多爱这个看似柔弱,实际韧性十足的女孩子,这个一度让他冒火跳脚的女孩子,这个给他带来温暖感觉的女孩子,这个总是让他又气又爱的女孩子,或许,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悄悄地,不经意地,进驻了他的心……
他的唇滑过潇潇的长发,轻轻地,一路滑过去。
潇潇心中震动不已,现在的宋聿,不再是那个酷酷的,冷嘲热讽地整天跟她作对的小男生,也不再是那个似有意似无意变着法子惹她生气的小男生,更不是那个看似表面冷傲实质很是关心她的小男生,而是一个深情款款地,对她坦白爱意的大男孩。
她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生平第一次,她突然觉得,在他面前,她有一种被宠爱,被呵护的,小女人的感觉。
但是,几乎是立刻,她体内一贯理智的因子不合时宜地又占了上风,她又开始钻牛角尖,轻轻挣扎:“不行,宋聿,我们……我是你姐――”
或者,她还没做好接受一个小男友的充分心理准备。
又或者,宋聿和她的不同成长背景,对她而言,仍不无芥蒂,无法释怀。
宋聿身体一震,接着,推开她,他的眼底,是深深的愤怒:“陆潇潇,你的心真的是顽石做的吗?”他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放下了我所有的自尊,鼓起我所有的勇气,来把我的心,毫无保留地掏出来给你看,你就真的这么无动于衷吗?!”
他转身,向外走,冷冷地说:“或许,你认为那个比你大上五六岁的沈寒培先生比我更适合你,是吗?”
接着,就重重地带上门,出去了。
潇潇一怔,她看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房门,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步步为营
那一夜,第一次,潇潇辗转难眠,睡得十分不安稳。
那一夜,她一直在想着,她和宋聿第一次偶然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
宋聿,那个在路上拉下脸来跟她斗嘴谈判的宋聿,那个绞尽脑汁胁迫她去参加班级聚会的宋聿,那个电影院里无意中丢失的初吻,那个因喝醉酒而显得分外脆弱的宋聿,那个在她晕倒时给她送燕窝的宋聿,那个出游时满头大汗为默默去找医生的宋聿,那个她不喊停,就为她一连弹了两个多小时吉他的宋聿,那个游乐园前霸道的一吻,还有,那个在小草坡上,对她说“你要记住,这辈子,你注定,逃脱不开我”的宋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度飞扬跋扈,处处和她作对,并且,做事情永远出人意表的小男生,似已不经意中,悄悄地,带着不容她抗拒的霸气,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她的内心深处。
她再一次,低低地呻吟,并将头埋入枕头中。
回到学校去,潇潇继续每天上课,或是和默默,或是独自一人,去图书馆,去教室,上自修,间或也去打打球。
从表面上看,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地,依然很有规律。
她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她时常和师兄妹们去进行专题研讨,以备论文撰写,她也经常去图书馆,去教室上自修,或是陪默默去看看电影,间或,也会带上相机,陪默默这个摄影爱好者去领略秋天的那种悠扬而温怡的韵味,去欣赏那一景一物中,所蕴透的浓郁的秋色秋香,去聆听那种温润如玉般的秋日私语。
但是,很明显地,潇潇经常性地,沉思着什么,即便默默和她偶得闲暇,一同出外游玩,到D市南山去欣赏那片红叶如火,层林尽染,诗一般美好的枫林时,一贯深具从女士遗传的浪漫气质的潇潇,对着如斯令人流连忘返的美景,居然也会时不时地,有些心神恍惚。
与此同时,宋聿同学似是人间蒸发一样,杳无踪迹,不再出现在潇潇她们面前。
连那个胖胖的小男生姚远也似是看不见了。
默默直觉有些不对,她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那个神出鬼没地经常在她们周围晃荡来晃荡去的小宋同学,似乎有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了,潇潇最近也有些不同寻常地沉默。但是,以她一贯的经验,感情的事,越帮越忙,也越帮越乱,有时候,当作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帮助,因此,她只是暗地里留意,并不多言。
又过了两个周末,潇潇又回到宋家。
宋先生的一个外地客户娶儿媳,以一个成功生意人惯有的排场广开筵席,大宴宾客,他和从女士应邀出席去了。
而且,晚饭时分,不出意外地,宋聿同学仍然不见踪迹。
偌大的宋家,偌大的餐桌上,晚饭就她和孝庄坐在一起吃。
这一顿饭,第一次,潇潇吃得愁肠百转,十分十分地,不是滋味。
宋聿,宋聿……他到底去了哪儿呢?
吃完饭,她照例帮孝庄收拾了一下之后,又陪她聊了一会儿天,才各自回房休息。
回到房中,她看了会儿书,接着,开始听音乐,但是,她的眼前,时不时地,经常晃动着宋聿那个灼灼的眼神,那个毫无顾忌地俯下来的头颅,还有,那双修长的拨动琴弦的手……
她下意识地,放了那张MEMORY的音乐大碟,然后,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想起来,要下楼去拿个东西,于是,停下音乐,起身向房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她就一愣。
门外站着一个人,垂着头,静静地立着,一动也不动。
显然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了。
是这些天来,好久不见的宋聿同学。
他抬起头来,他那年轻而好看的脸上,第一次,带有深深的苦恼,还有一些不知所措:“潇潇,我一个人想了这么多天,但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想你,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来找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潇潇,“潇潇,哪怕――你觉得那个叫什么沈寒培的比我合适,”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潇潇站在门内,看着他,心中一暖,蓦地,泪水不自禁地,又滑下眼眶。
宋聿有些惊惶失措,从他跟潇潇认识以来,他还从来没看见潇潇掉过眼泪。
他快速地,将潇潇拥进房内,关上房门,然后,环住潇潇纤细的身体,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他的下巴抵住了她的额头。
潇潇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无言,两人就那么站着。
接着,潇潇就听到他小心翼翼,但是温柔无限的声音:“潇潇,我的初吻给了你,我第一次喝醉酒是为了你,第一次吃醋是为了你,第一次让我有那种很温暖很温暖感觉的女孩子是你,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女孩子是你,第一个打我的女孩子也是你,还有,我第一次爱上的女孩子,还是你――”
然后,又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所以,潇潇,不要在意我比你小,不要想太多,试着接受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潇潇心中深深感动,没想到,这个一贯高傲,不肯低头的小男生,居然有如此细腻宛转的心思。她一时怔住了。
看潇潇没有反应,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有些艰难地:“我知道,我没有那个韩博士那么高的学历,没有情人节那天在那家肯德基坐着的男人看上去那么成熟,”他咬着牙,有些艰难地,继续往下说,“也没有那个叫什么沈寒培的那么事业有成,但是,潇潇,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看向潇潇,她仍然低着头,一直一直都不说话。
他又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又是一小会儿沉默。
最终,潇潇就听到他无限低沉而沮丧地,“如果,你实在――”
潇潇看着这个一贯都那么不可一世的小男生此刻这副诚惶诚恐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又感动,又想笑,但是,她吸了吸鼻子,微带指控地,截住他的话:
“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一见面就跟她结下偌大的梁子,此仇不可不报。
毫不犹豫地:“我改。”只要潇潇高兴,这个小CASE。
“你不好好上课,到处乱晃。”现在,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时候,这个宋同学绝对是有意翘课,一天到晚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还是飞快地:“我改。”这个也好办,反正整天费尽心思掐着钟点晃来晃去,倒也真的满辛苦的。
“你大手大脚,铺张浪费。”一起去武夷山玩那次才发现,这个小男生刷起卡来,成千上万的,眉头皱都不皱,就连买个矿泉水,也要挑三拣四地挑剔半天,这绝地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要知道,她心目中的MR。RIGHT要能跟她同甘苦共患难才行。
依然很快:“我改。”这个也没问题。只要潇潇开心,以后钱全交给她管,反正她学的专业就是管理,这个年头,人才最贵,绝对绝对不能浪费。
“你老是带女孩子出去兜风。”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到处沾花惹草,一天到晚电话响个不停,说她心里没有酸意是不可能的,而且,绝对还不止一点点酸意,尤其是这两天,她心里的酸意一直如黄河水般泛滥。
极其迅速地:“我改。”还不是被她气的!而且,那些电话还不大都是幌子,一出门后,他就找各种理由甩掉,跟姚远之流的同学朋友们出去闲逛去了。但是,事关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宁死不能跟她坦白交代。
还有――“你老对我动手动脚。”偷吻她,抱她,或是时不时突袭她,都不是一个和谐社会中的优秀合法公民应有的行为举止。
抱着她的身体似是僵了一下,然后,半晌无言,又过了老半天,仍无动静。按潇潇的合理推断和一直以来的亲身体验,五、四、三、二、一,对面的这个宋同学该发火了,但是,当她偷偷地瞥过去一眼时,就看到那个人神色古怪地,带有几分忍耐地,似是脑海里天人激战了很久地,又过了老半天,低低开口:“我改――”不了。
抱歉,就这一点,他改不了,绝对改不了。
但是,他前一阵子悄悄摸摸拿回来恶补的书上不是教过,女孩子要好好哄的嘛。
现在,先哄着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咦,以后――
他身体猛地一震,轻轻推开潇潇,接着,又将她的双臂紧紧圈住,他的眼底,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狂喜:“潇潇,你是说――”
她――愿意做他女朋友了?宋聿乐得几乎不知今夕是何夕般,晕陶陶的。
潇潇微微一笑:“傻瓜。”然后她又补了一句,“那天在KFC的,是我大学同学,人家现在已经结婚了。”
爱吃飞醋的小男生,怪不得那天喝得烂醉。
宋聿狂喜之中,不禁又要把潇潇揽入怀,潇潇敏捷地,一下跳开:“慢着,我还有话要说。”
她才不要这么便宜面前的这个小男生。
宋聿有些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禁不住头痛:“说吧――”
他就知道,以这个虽然实战经验十分欠缺,但理论知识历来颇丰的陆冰山一贯以来的个性,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折磨他的机会呢。
可是,谁叫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作茧自缚呢。
果然,对面的潇潇先是略带狡黠地一笑,然后,正色道:“在家里,暂时,不许让你爸爸和我老妈看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及此,特别是一想到宋致山先生看上去温和,但眼光颇为锐利的那张脸,她心里总是有一种有些微不安的感觉。
接着,她又补充:“在学校,你的行为举止要有分寸,半个月最多出去约会一次,公共场合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之后,想了又想,她还是又补了一句:“还有,给你半年的实习期,如果这些毛病改不了的话,”她盯着宋聿那张显得有些紧张的脸,拖长腔调,“那么――”
宋聿瞪着她,咬着牙:“我一定,改――”
潇潇吐了个舌头,偷笑,嗯,见好就收吧,可别把对面这颗已经即将一触即发的炸弹引爆了。
宋聿痴痴地看着她那顾盼倩兮,轻颦浅笑的脸庞,情不自禁地:“潇潇――”
潇潇看到他那副样子,有些害羞,嗔他:“干嘛……”
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深深吻住。
潇潇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重重的,不规则的心跳声。
又过了半天,宋聿轻轻地,松开她,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