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殿下;另外一头地道,通向酒肆外。”北军士兵禀告道。
宁远在一旁听着,道:“这地道,一条连通雅间和酒库;另一头又通向店外,地道可容一成年男子直身通过,显然是早有准备,不可能在这几之内完成。”
“这些人是早有准备啊。”赵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匈奴人亡我之心不死,根本就不是来和谈的。
“走,去看看。”赵瑜遣了宁远出城,自己又和士兵详细查看了通道的出口。
赵瑜抬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天人般的脸庞上露出坚定的神色,他伸手想要触摸夜幕;好像在描绘着某人的轮廓:弯弯,你不要害怕。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下你。
骊山,古道之外草原上。
耳边听到的尽是马嘶人声,说的全是听不懂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杜弯弯心中恼怒:半夏是怎么当值的!
她睁开眼睛,思绪还不甚清明,身上穿着朱红色的外衣,衣饰华美,衣料子甚是比她平日穿的还要华美,是江南丝织造的,加上宫里尚衣局的制衣和绣法。
这是嫁衣!绣着金线的鸾凤。
她这是在哪里?
醒来的杜弯弯迷茫了片刻,打量着眼前的处境,她明明记得她在酒肆里喝酒,怎么就到了这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狐疑地眯着眼睛,明白自己陷入了麻烦的境地。
这里是一个简易的帐篷,很宽敞的,帐外没有人,床前也没有人守着。
杜弯弯走下床,一下子头晕目眩,脚步软的要命,差点跪倒在地上。头发上装饰着步摇,以金为凤,下有邸,前有笄,缀五采玉以垂下,行则动摇。《赵书舆服志下》有记载,弯弯曾经见到过,心想着这步摇比母亲常用的还要华贵,究竟是什么人把她打扮成这幅样子。
她向来不爱带发饰,拆下步摇放在手中,轻轻走到帐篷边,仔细打量外面的情况。
这一看,冷静如杜弯弯那一刻心跳都停了停,下一刻,她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帐外,是数不清的匈奴士兵,就眼下的规模,也必定在数千人左右,兴高采烈地喝酒跳舞,火光、刀光……他们好像在庆祝什么,围着篝火堆大口喝酒。人群之外,火光点点,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匈奴士兵围在这里。
西北角的方向,是骊山,汤泉宫灯火辉煌,近得如在眼前。那么这个地方一定就是在京城之外了。这些匈奴人带她出来的么?又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杜弯弯陷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听不懂他们的话语,也不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
杜弯弯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但是明白自己务必要逃离此处,她很谨慎迈出一步,见无人留意到她,又挑着小路,绕到帐篷后面。那些士兵沉浸在自己的狂欢中,没有发现她,连帐前的守卫都去喝酒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事情高兴成这幅模样。
夜幕降临,夜色正浓,月盈如盘,照着地上的路,杜弯弯提着裙裾谨慎地走着,不时的回头。
突然,帐篷上投射出一个高大的影子,杜弯弯转身看去,是一个醉醺醺的匈奴士兵,毛茸茸的黑手,向她胸前伸来。他一身的酒气,叽里咕噜地说着弯弯听不懂的话语。
那眼神弯弯却看懂了,那是欲|望的。
杜弯弯心里发毛,转身就跑。
那醉汉虽然喝多的,身手依旧很快,伸手拉住杜弯弯的腿,一把将她按到在地上。
那双熊一样的手粗鲁的摸着她的身体,他的嘴巴里是浑浊的酒气,弯弯一刻也不能忍受,挣扎间,刚才拆下的步摇划痛了她的手掌。
布料被撕毁的声音那样突兀,背上的皮肤已经暴露到夜风中,吹地寒冷。那个醉汉啃食她的后背,不住地亲吻,杜弯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气得眼睛都发红。
人在气愤的时候,总是爆发潜能。杜弯弯握紧步摇,翻身向那醉汉扎去。那醉汉没有防备,张开手掌一挡,步摇的簪部整个没入他的手掌,他痛的嗷嗷直叫,另一只手给了杜弯弯一巴掌。
杜弯弯往后一躲,哪知背后就是帐篷,没有退身的地方。心想着,只能挨下这一掌,认命地闭上眼睛。
哪知掌风已至,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杜弯弯睁眼一看。
弯刀,划破那人胸膛。滚烫的血液从刀尖滴下来。那醉汉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刚刚张开嘴巴惊呼,就已经毙命。
那醉汉被身后的人一脚踢倒,死不瞑目。
叶尼塞右手划到左胸口,行了一个礼节:“公主,让您受惊了。”
满脸的络腮胡,高大的像山一样的匈奴人,如天降救星一般,此刻看起来是那样亲切。
是得救了,但是也彻底没有了逃跑的机会。
她认出这个人,就是雁回的随从。然而,他却称呼她为公主。
杜弯弯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一下子听出了关键。行礼的叶尼塞抬起头来,有些错愕杜弯弯的沉默。
半响,杜弯弯道:“我认得你。”
叶尼塞不明所以,没有回答,拿起一边的布料擦拭着弯刀:“公主的华服太美丽,总是会引来那些恶虫扑火。”
“他在哪里?”杜弯弯问,语气很平静。
叶尼塞不禁心中赞叹,临危不乱,实在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能够办到的,也不亏是皇家的郡主。
“主人会在草原大漠等着公主。”叶尼塞看似很好说话,但回话却滴水不漏。
杜弯弯思量着,没有说话。
“公主放心,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叶尼塞为刚才酒徒的无礼表示了歉意,深深鞠了一个躬。
“你清楚我的身份对不对?”
叶尼塞听的一愣。
杜弯弯垂眼瞧着,续道:“你知道我不是和亲公主。我是昭阳。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我奉劝阁下,考虑好后果。”
叶尼塞脸色僵了僵,点头笑笑:“公主好严厉的外交辞令呢,下臣惶恐。”他说惶恐,却一点惶恐的意思都没有,神色很平静。
他的平静,让杜弯弯心中的疑惑得到诠释:她果然陷入了麻烦,被用以和亲了。
杜弯弯肯定,他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随从,愈发不明白雁回的身份。
思索间,叶尼塞向身后吩咐道:“绿珠,还不去伺候公主更衣。”
侍女捧着洗换的衣服走过来,带着弯弯往帐内走去,那侍女正是胡姬绿珠。
叶尼塞划了一个礼节后告退,他没有直言弯弯的逃跑,可是他退下之后,帐外的守卫又翻了一倍。杜弯弯冷眼瞧着眼里,知道逃跑绝无可能。
胡姬捧着衣服,跪在地上:“郡主,你一定恨透我了吧。”
杜弯弯一言不发。
“您的衣服坏了,主人看到会生气的,换下来吧。”胡姬又说了一句,沉默让她无比尴尬。
看了看那一套匈奴人的衣服,杜弯弯轻蔑得瞥了嘴角:“拿出去,我不会穿。”
胡姬有些固执:“主人那么喜欢郡主,这些都是主人准备下的,难道郡主要辜负主人的心意么?”
她不提还好,她这么一说,杜弯弯想到这样刚才受到的凌|辱,好像那恶心的触感还在身上游走,她的火气一下子腾起:“喜欢?有这样喜欢的吗?我告诉你,根据赵律,这是虏劫!犯人应该发配给披甲人为奴。”
“昭阳……”胡姬绿珠慌了神,唤了她一声。
杜弯弯冷了脸,眼睛里冷光泛起:“昭阳也是你能叫的吗?”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昭阳……可是主人真的是很喜欢你,你们以后会幸福的。我知道主人肯定在谋划什么,但是他吩咐了,不能伤害到你……昭阳。”
胡姬绿珠见弯弯表情有所松动,又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小父母就死了,跟着舞姬们在龟兹卖艺,途经大漠雪山的时候,倒在了雪地了。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一只小鹿飞跑而来,主人箭无虚发,小鹿死了,我眼睁睁看着小鹿倒在我面前,原本在雪地中冻僵的我,却得救了。主人救了我。我从小在外面卖艺为身,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主人那样好,昭阳,你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之前过的都是怎么样的日子……”
绿珠眼睛微红,看的出来,她在竭力缓和和杜弯弯的关系,不惜将自己的过往和怎么认识雁回都告诉了弯弯。
“你的遭遇很可怜,可是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呢?”杜弯弯眼睛都不抬一下。
像是料到弯弯的冷漠,绿珠凄惨的一笑:“主人是我们草原的天神。他的吩咐,我一定会遵从的。”
“痴女子……”杜弯弯叹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昭阳……你能不能不恨我?你跟主人肯定会幸福的。我真的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绿珠有些惶恐,碧绿的眼眸里有眼泪。
她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弯弯心想。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换衣服,拿来!”
绿珠欢喜的奉上衣服。
杜弯弯续道:“我恨,是因为我瞎了眼才信任你,拿起当好姐妹。我恨,是因为我自己那么相信你。”
她脱下|身上被那个匈奴人撕坏的衣服,接过洗换的衣服,语气波澜不兴,眼睫毛低低地垂下:“这么说来,那次在街上,那些匈奴人拉着你去府上跳舞,也是早有预谋吧。”
绿珠低着头,羞愧得说不出话。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算计着她的。那个男人的心,真的太深了,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她才会害怕。
杜弯弯“嘿嘿”冷笑了声,没有在说话,袖子里的手握成手刀的样子,回想顾夕朝教她的手法,知道人身上有几处地方会使人昏厥。
趁胡姬不备,砍在她的后颈。
换上胡姬的舞衣。杜弯弯朝着绿珠呲嘴道:“胡姬,我要是能逃出去,我们就一笔勾销!这一次,我也来个掉包计!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抱歉!终于赶稿出来了,下章更新在周四。
☆、29二九章 出水莲
杜弯弯穿着胡姬那身舞衣;交领窄袖长衫,腰间束带,弯腰再套上靴子,很方便走路;为了小心行事,还将毡帽压得很低。
她低着头走出帐门,将换下的嫁衣捧出去。脸上一片平静,寻思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去。
守夜的匈奴战士看了她一眼,没有盘查。草地上狂欢的战士已经不再,只剩下满地的篝火,刚刚燃尽;白烟到处飘散。这些人此刻又在哪里?杜弯弯心中想着很多念头,冷静地一步步远离那个主帐。
弯弯看了看远处灯火辉煌的骊山;辩明了方向,步子渐渐快起来。走出主帐几十步之后,她渐渐心安下来,冷眼瞧着周围数不清的军帐,巡逻的士兵一对对地来回走着。
杜弯弯深深吸了一口子,朝着军帐辕门的方向走去。
辕门边有守夜的士兵,高台上监察的士兵早已留意到她,但是他们知道胡姬是叶尼塞大人身边的红人,倒也不敢得罪。负责监察的士兵继续眺望着远处,不放过一丝可疑。
倒是守在辕门的几个士兵,等弯弯走上前的时候,他们过来搭话。
明晃晃的火盆架在门口,士兵们的笑脸被映照得清晰。弯弯心想:不要慌,混出了这关,就能逃出去了。
年轻的士兵嘻嘻哈哈地对她说着什么,语气听上去还很友善,杜弯弯一句也听不懂,心下有些着急,低着头点了一下头。
周围那几个士兵推搡着其中一个士兵,那士兵年纪很小,一双眼睛也是湛蓝色,脸上带着明显的红晕,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他越是羞涩,周围的士兵就越是起哄。
杜弯弯心中急起来,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当下快步走远了。
那些士兵也就不再起哄。
杜弯弯稍微放心一些,步子走得更快,回头看了一看。只见那样年轻士兵依旧失魂般地看着她,周围那些士兵看上去在取笑他。杜弯弯不敢再看,小步跑起来。
没有想到混出来这样容易,她心头有些窃喜和小小的得意。
她听到后面传来呵斥的声音,似乎是这些士兵的长官在斥责他们。那个长官的声音很熟悉,弯弯听出来那声音就是叶尼塞,脚下的步子更快……她明白,一旦碰上叶尼塞,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叶尼塞在身后大声喊她的名字,用的是匈奴话,大声地说着什么。
夜风里吹来,支离破碎的,一句也听不懂,也不愿意去听。杜弯弯保持着小小的步伐,不敢跑起来,生怕叶尼塞起疑。
哪知叶尼塞还是追了上来,几十步的距离,叶尼塞人高,步子也大,追了一会儿,便赶上来了,然后指了指她手中的嫁衣,问了一句什么。
杜弯弯没有听懂,点了点头。
叶尼塞笑了以来,居然说了一句赵国的官话:“离家久了,倒还是说赵话更加顺口。”他见弯弯低着头不说话,又道,“这么冷的天,还要到河边去洗衣服……”
杜弯弯心想,原来他刚才在问她,是不是要去河边洗衣服。她胡乱点了点头,倒也没有露馅。
“郡主她睡下了吗?有没有朝你发脾气?”叶尼塞又问。
杜弯弯不敢回答,“嗯”了一声。杜弯弯心道,这个叶尼塞赵话说的很好,明明分得清郡主和公主,显然之前是故意那样称呼她,加上她身上那件鸾凤的嫁衣,更加印证她的猜想。李代桃僵,将她换做和亲的公主,远嫁匈奴……好毒的心思,是谁要这样害她?
叶尼塞哈哈一笑:“绿珠真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他笑起来十分爽朗,震的弯弯耳朵都嗡嗡的想,可是他笑一停,说出来的话却有点森然,“绿珠,你要是敢坏了主人的大事,你是知道下场的。所以……收起你的愧疚。”
叶尼塞没有认出弯弯来,竟真是把她当成绿珠。弯弯听的心里一寒,心里忽然有些原谅绿珠了,毕竟她的立场也非常艰难。
夜风很盛,吹得杜弯弯很冷,她朝着叶尼塞点了点头,向着河边走去。
叶尼塞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往军营中走回。
杜弯弯蹲在河边,月中天,照的水面冷光闪动。就在叶尼塞往回走、弯弯蹲在河边的瞬间,夜风更盛,杜弯弯头上的毡帽一下子飞到了河中。
杜弯弯一下子呆住了。
叶尼塞往回走的脚步就停下来。大约是没有料到今夜杜弯弯逃了两次,黝黑的脸上写满了诧异,沉声道:“郡主。”
杜弯弯反应很快,在叶尼塞擒她之前,扔掉那毁坏的嫁衣,想了不想地跳进十一月的寒水之中,她从小就爱去骊山玩闹,落入水中就如同一尾优美的鱼,瞬间沉入水中,游得很远。
叶尼塞蹚下水来,伸手去抓她,又向着岸上的士兵传达着命令。听到命令的匈奴骑兵骑马追来。
杜弯弯没入水中,仍是能够听到岸上铁骑的马蹄声,心中一旦露出水面就再无逃脱的机会。叶尼塞大步蹚水,伸手来抓她,他似乎不懂水性,并不潜水来追。挣扎间,叶尼塞拉住她的腰带,杜弯弯没有办法,只好解开腰带,仓促间居然还解不开,呛到好几口河水。眼见着叶尼塞另一只大手向她伸来。岸边的火光越来越近,杜弯弯心急如焚,扯下腰带继续向河中间游去。
叶尼塞不会凫水,眼睁睁地看着杜弯弯游走。然后向着骑兵呵斥着。
更多的匈奴士兵跳到河水中,匈奴铁骑也在岸边搜寻着。
河水冰彻刺骨,胡衣失去了腰带,很快被水流冲开来,衣不蔽体加深了寒冷的程度。身后是数不清的追兵,月光那么明亮,她只要一出水就会被发现。她不敢浮出水面,天时是这样糟糕,月盈如盘,月华如练。
杜弯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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