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他又惊又喜地大喊。
只这么一声,眼看著那八人的兵器都已碰触到允禄的衣衫了,不过眨个眼,所有的兵器突然全都失去了攻击目标,锵锵锵锵数声乱响,夹杂著一连串怒吼咒骂,那八人好不容易才狼狈地避开错伤自己人的窘况,气得差点没昏倒一地。
“娘子!”金禄一掠身过来便双手一揽紧紧地抱住她,也不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怎地现在才回来嘛!”
“人家迷路了,只好在山里借住一宿呀!”
“这样啊……”金禄腼腆地笑了。“我还以为你离开我不回来了。”
吸了吸酸涩的鼻头,满儿下狠了心说:“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金禄两眼一亮。“真的?”
满儿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好极了!”金禄喜出望外地放出爽朗的大笑声,同时旋身将她带到陆虎臣身边,“陆虎臣,帮我看好我家娘子,她若是少根寒毛,我要你的脑袋!”转个头又对她绽出满面绚烂的笑容。“娘子,等我一下,为夫马上就好!”
再回身,他已然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各位,我不想让我家娘子等太久,所以……”他笑吟吟地比出一根手指头。“一招就解决,如何?”
那八人颇为讶异他的蓦然转变,正自大惑不解,可是一听他说的话太也侮辱人了,所以个个不假思索,气愤填膺地大吼。
“好,一招定生死!”
一招后──
“陆虎臣,剩下的交给你了……啊!娘子,累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走?走到哪儿去?瞧瞧你这一身伤,你还想到哪儿去?”
“呃……咳咳,这个是……咳咳,不小、心……”
“干嘛,你还有内伤?”
“欸?不是,不是,为夫哪有内伤,为夫是……是……咳咳,啊!不对,我没有咳,没有咳……”
望著那对夫妻渐行渐远去,陆虎臣有点茫然。
刚刚究竟是什么状况?
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恭迎王爷回府!”
“嗯!待会儿本王要进宫一趟,若是皇上派人来问,你便这么回。”
塔布甫始一愣,再见垂头丧气地跟在允禄身后进府里来的福晋,已是了然于胸,他不禁窃笑不已。
“恭迎福晋回府。”
“呜呜,塔布,我错了!”
塔布只能回以同情的目光。
“阿玛,阿玛,帮弘普摘水果!”
“……阿玛会找个师傅来教你念书。”
“呃?”
“阿玛,陪梅儿玩娃娃!”
“阿玛不玩布娃娃,你额娘在后头,叫她陪你玩儿。”
“嗄?”
呆望著阿玛冷漠的脸、冷漠的回答,兄妹俩都傻住了,一见额娘,忙问:“额娘,额娘,阿玛不生病了么?”
“呜呜,对不起,孩子们,额娘错了!”
呜呜,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实在不应该那么早说出那句话的!
她应该再等个三年、五年……不,五年、十年之后再说出那句话……不,不,也许十年、二十年……或者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再……
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雍正三年十二月,年羹尧赐死,其子年富立斩,余子充军。
雍正四年一月,雍正集廷臣宣诏罪状皇八弟允襈与皇九弟允禟;二月,削夺允襈王爵,革除宗室籍,交宗人府圈禁于高墙之内;五月,皇十四弟允禵及其子白起被禁锢于景山寿皇殿侧;六月,允禟革除宗室籍,禁锢于保定;八月,允禟卒于保定;九月,允襈卒于禁所……
“允禄~~~~”满儿好像叫小狗小猫似的扯著喉咙一路从西跨院叫向后殿。“允禄、允禄、允禄,允禄……”
“啊!福晋,奴婢瞧见王爷正要出府去呢!”
“欸?他不是才刚回来吗?”
“拿个东西又要出去了。”
一听,满儿立刻快马加鞭飞奔向前殿,幸好在殿前大院半途截到了人,一把硬扯住某人的马褂。
“给我等一下!”
允禄回过头来,依然稚嫩如昔的容颜──看上去绝不超过二十岁,还有冷漠不变的表情,以及冷漠的“问候”,“做什么?”
“做什么?”满儿不可思议地重复道:“老爷,你知道你有多久没有回府里头睡了吗?”
允禄慢条斯理地把头转正看向前方。“不知道。”
“不知道?”满儿咬牙切齿地猛吹气。“那我告诉你,四个月了,你整整四个多月没有回府里睡了,老爷!”
“我很忙。”
“忙你个头!”狠狠地踢他一脚,满儿还是死抓住他不放。“我是你老婆,难不成要跟你说句话还得写信给你?”
“你要说什么?”
“哎呀!你居然敢问我要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五月那时候皇上晋封十五哥为贝勒爷了?”
“那又如何?”
“所以他们一家子要搬出宫来啦!”
“……”
满儿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是说,皇上不是想要咱们梅儿吗?哪,可以把梅儿给他啦!”
允禄略一沉默,再次回过头来,眼神有些诧异。
“你愿意把梅儿给皇上了?”
“对啊!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给住永和宫里的娘娘抚养她。”
“为什么?”
“笨蛋,因为那儿最近宁寿宫嘛!这样密太妃娘娘若是寂寞的话,就可以随时去看看孙女儿了不是吗?”
允禄深深凝视她半晌后,又一次将脑袋摆正。
“我必须先问问住永和宫的是哪些位娘娘。”
“为什么?”
“宫中规矩,包括嫔以上的妃嫔始有资格抚养皇子女。”
“这样啊……好吧!反正找那种住宁寿宫近一点的妃嫔就是了。”
“我知道。”
“哦!还有,弘普要我问你,你能不能教他武功?”
“现下犹嫌太早,不过我会找时间先教他吐纳打坐。”
“好,那就行了。”满儿满意地放开手,待允禄走前两步后,她忽又想起什么似地啊了一声。“对了,对了,十五哥的贝勒府修建好了,他放帖子要我们去参加他的迁居喜宴,在……”
允禄继续往前走。
“没空。”
“那五哥的生……”
“没空。”
“七哥的……”
“没空。”
“二十二……”
“没空。”
“皇……”
“没空。”
“……”
就在允禄临出大门前一步,满儿突然飞奔过来凌空一跃,像只猴子似的扒在允禄背上。
“你敢说没空!你敢说没空!”她愤怒地大叫。“你敢再说没空试试看,我这辈子就黏在你背上不下来了!”
允禄静默了会儿,慢条斯理地回转身,背著满儿慢吞吞地走回头路,经过前殿、后殿,最后进入寝楼,沿途不知引起多少闷笑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有小鬼头……
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xxsy雍正五年十月,国舅隆科多以大不韪、欺罔、紊乱朝政等罪四十一款,被禁锢于畅春园外,至此,雍正与政敌及功臣间的斗争终告落幕。
雍正七年五月,宁远大将军岳钟琪疏言有湖南人张熙投递逆书,讯由其师曾静所使,命提曾静、张熙至京,九卿会讯,曾静供因读已故吕留良所著书,至是,明诏斥责吕留良,并在浙江大兴狱案……
同年八月底,内城庄亲王府前来了一对老少,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搀扶著一个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年轻人似乎常上庄亲王府来,守门亲兵一见著他便咧嘴亲热地打招呼。
“小七儿,怎地这么久没来?”
“店里头忙嘛!”年轻人──小七儿爽朗的笑道。“福晋在么?”
“探十三爷的病去了。”
“这样……”小七儿蹙眉。“那你们王爷呢?”
“上养心殿去见皇上了。”
“嗄?那……大阿哥总在吧?”
“三天前密太妃娘娘就派人来将格格和三位阿哥接到宁寿宫里去,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耶?全都不在?这……”小七儿瞄一眼老人家。“福总管不会也不在吧?”
“在,当然在。”
“太好了!”小七儿松了一大口气。“那让我们进去吧!我们要见福总管。”
亲兵只瞥了老人家一眼,便点头说:“好。”
片刻后,小七儿把老人家交给福总管后就离去了。
“福总管,这位老人家说是福晋的亲戚,就交给您了,我店里头还忙著,得先走了。”
福总管很讶异,从没听说过福晋有亲戚,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老人家了?
“这位老人家,请问您是福晋的?”
老人家苦笑。“只是普通亲戚。”
福总管人老实,可也很会看脸色,否则哪伺候得了现在的主子,一见老人家的苦笑,马上了悟人家有说不出口的苦衷,于是便很客气的将老人家招待到偏厅里去等候。
“老人家,您请喝杯茶吃个点心,我们福晋应该就快回来了。”
果然,一杯茶尚未喝完,老人家就听得外头传来一个开朗愉快的女人声音。
“有没有人回来?”
“回福晋的话,没有,格格阿哥们都还在宫里,王爷也上养心殿去见皇上了。”
“太好了,我又可以溜到外城去玩儿了!”
“呃,禀福晋,您有客人呢!”
“客人?是哪位爷儿或福晋?”
“回福晋的话,都不是,是小七儿特地送来的一位老人家,说是福晋您的亲戚。”
“老人家?我的亲戚?怪了,怎会有……我去瞧瞧!”
然后,老人家就听得一个旗人妇女踩寸子的声音迅速接近过来,他颤巍巍地起身,把视线移向偏厅门口,恰好迎上出现在那儿的旗装女人吃惊的目光。
老人家更是苦笑。“满儿。”
“外……外公!怎……”满儿结结巴巴地叫道。“怎会是您?”
老人家──柳元祥有点难堪地垂下脸,满儿惊觉,马上快步过来搀扶他坐下。
“外公,我的意思是说没想到您会来找我,真的好意外啊!”
“我……”柳元祥仍低著头。“有事想请你帮忙。”
满儿蹙眉,旋即在另一旁坐下。“外公先说说看。”
柳元祥咳了咳,满儿忙把茶杯递给他,他喝了两口后才沙哑地开口了。
“曾静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满儿不假思索地说。“为了那事儿,皇上火大得很呢!所以才会搞得浙江那边……啊!是家里头哪位牵扯上这事儿了么?”
“我们是无辜的!”柳元祥突然激动地抬起老脸。“只是你大表哥一个朋友寄放在家里一个箱子,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那里头都是吕留良所写的书,后来你大表哥的朋友被抓了,还供出他所私藏的书都在柳家,结果衙们里二话不说就派人来将柳家上下抓的一个不留,如果不是当时我正好回富阳县去为你外婆扫墓,我……我也逃不掉!”
“哇,这事儿倒满严重的,”满儿两道黛眉锁得更紧了,“没有我家老爷子出马,恐怕我也没辙,可是他……”忽地双目一凝。“外公,柳家真是冤枉的?”
“我发誓!”柳元祥更激动了。“满儿,你也知道柳家的人没一个爱看书,怎会特地去私藏吕留良的书呢?”
“说的也是,那……”满儿沉吟了会儿,蓦地往厅外扬声大喊,“婉蓉!”
婉蓉立刻出现。“福晋有何吩咐?”
“去叫福总管、塔布和乌尔泰来一下。”
“奴婢遵命。”
然而,婉蓉才刚出得厅去,一大堆萝卜头就先哇啦哇啦的一路嚷嚷进来了。
“额娘,额娘,我们回来啦!”
“额娘,额娘,宫里头好好玩儿喔!”
大大小小四个萝卜头一下子全涌进偏厅里来,又叫又跳的好不吵人。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满儿一声怒喝,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不见。“站好!”四个萝卜头马上乖乖排成一列。“叫祖爷爷!”
“祖爷爷!”四个萝卜头齐声大喊。
满儿这才对柳元祥笑道:“外公,这些都是我的孩子们,最大的九岁,两个六岁,最小的三岁,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被皇上抱去宫里养不在这儿。”
柳元祥仔细看去,惊异地发现四张脸不但五官都很相似,而且看上去都差不多年纪大小,唯有从个子高低上才分得出来年龄不一样。
“他们……很可爱。”
满儿噗哧笑了,“跟他们的阿玛一样嘛!”说著又拍拍自己微隆的小腹。“希望这个能多像我一点。”
说到这儿,不但福总管、塔布与乌尔泰都来了,连佟桂、玉桂也跟著来了,再加上玉蓉、婉蓉,偏厅里简直快挤满了人。
“啊!你们几个……”转个眼,又瞄向自己的孩子们,满儿忽地扬起一朵顽皮的笑容。“还有你们四个,我有点事想找你们研究研究。”
“什么事,福晋?”
“什么事,额娘?”
“那个……嘿嘿,是……”
在这同时,紫禁城内养心殿中,允禄依然冷著一张娃娃脸与雍正及允礼讨论八旗事务,浑然不知他的老婆、孩子、护卫、总管与下人们,正兴致勃勃地合伙凑在一块儿叽哩咕噜地讨论如何设计他……
终曲
暖暖的阳,微微的风,杭州九月桂花开得正盛,淡雅的芳香飘散在空中,衬上那满山金灿灿的黄,益发令人打自心坎儿里的温暖沁意。
此刻,日当正午时分,街上人行寥寥无几,多吃饭去了,所以站守知府府门前的两位旗勇一眼就瞧见了自大街远远那头缓步走来的年轻人,再看清楚,他们更注意上了。
年轻人岁数不大,至多二十三、四岁,白长袍银蓝马褂,腰带上插著一支折扇,乌溜溜的发辫又粗又亮,高高的个子,潇洒的气韵,顶著一张十分可爱的脸蛋,又大又圆的眼儿,艳红的樱桃小嘴,甜甜蜜蜜的十分讨人喜欢,只可惜那脸色却是阴阴沉沉的,那眼神也是寒寒瑟瑟的,甚至他那一身雍容高贵的气质亦是冰冰冷冷的。
那年轻人近前来了,他们依然盯著他看;那年轻人背手踏上知府府门前石阶,他们仍旧傻怔愣地盯著他看;那年轻人要进入……
欸?
“站住!”旗勇们终于回过神来了,一声大喝便待阻止年轻人,可惜他们也仅有发出这一声大喝的机会,眼前一花,两人便飞跌到台阶下去摔得七荤八素了。
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迈过门槛进入知府府……
正在与客人相对寒喧畅饮的知府大人眼角一瞥,突然发现餐桌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年轻人,不觉又惊又怒地放声大吼。
“大胆!你是谁,竟敢擅闯……”
然而,他的虎威气焰却马上被他的客人浇熄了。
“十六王爷?!”陆虎臣慌忙离座对年轻人恭谨施下礼去。“卑职参见十六王爷,不知王爷驾到,未曾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那位甫上任一年的杭州知府见状,不禁吓得翻倒凳子跳起来跑到年轻人面前趴伏于地。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你,”冷冷的,年轻人用折扇指了指杭州知府。“知府?”
“是,是,下官是杭州知府!”
“好,”年轻人收回折扇。“放了本王的福晋和阿哥。”
“欸?!”知府大惊失色。“下下下……下官并没有见到王王王……王爷的福晋和阿哥呀!”
冷瑟瑟地一哼,“告诉本王,”年轻人习惯性地双手往后一背。“你是用什么罪名儿逮捕柳家下狱?”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