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斗,其乐无穷,只可惜这些人太不堪一击,未能尽兴啊……”
玉琉此时却不敢再反驳,韦勉喜怒难测,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正想说些好话来讨好,马车却已经动了起来,一阵风吹开了车帘,一个熟悉的身影意外映入他的眼中,玉琉不禁一怔。
是白宁,站在一棵树下,对著他,挥挥手。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南馆里的人了,此时乍见,竟有几分亲切之感,但以前他与白宁之间,并没有多少交往,这几分亲切之感便有些荒唐了。当初南馆三大红牌,互相之间,明争暗斗多年,谁不想一枝独秀,只是各有所擅,始终无法分出胜负罢了,如今他已离开南馆,不知是否有新的小倌出来与他们一争长短,更不知将来是否有人能如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般冠青楼。
想到那个人,玉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黯然,那个曾被自己暗中仰慕却又自私告发而最终丢了性命的人,不曾见过那个人最风光的时候,却无数次幻想过那个人曾经的绝代风华。那个阴霾满天的夜里,那个人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把握住了,把那个人的性命,当成了自己跳出火坑的踏脚石。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人做事,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碰上韦勉这个喜欢掌控一切的狼一般的男人,就是他宿命里的报应,他所渴望的自由,离他越来越遥远,而与韦勉的纠缠,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紧密。
对韦勉,他感到害怕,怕的不仅仅是韦勉狠辣的手段,更怕的是当他和韦勉独处时,心里那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仿佛被巨浪裹住,越沈越深的恐慌感。
他已经隐隐感知到那种恐慌感的来源,却不愿去深想。无论如何,韦勉始终不是一个可以交托终身的男人,暂时的依附可以,但如果真的将身心全部交托出去,只怕到最後他会连自己怎麽死的也不知道。
“怎麽了?”
韦勉发现玉琉脸色微显怪异,目光扫了过来,也看到了白宁,但此时白宁已经放下手,转身离去,韦勉看到的,只是一个清丽的背影。
玉琉怔怔地看了韦勉一会儿,仿佛认了命,他闭了闭眼,突然莞然一笑,道:“没什麽,只是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韦爷,我们回家吧。”
听到“我们回家”这四个字,韦勉神色一松,心情大好,笑道:“好,回家,先回园子里休息几日,我要到各处再转转,你一个人在园子里反正也无事,不如到以前的朋友那里串串门,辞个行,五日後,我们启程回家。”
玉琉先是一愣,旋即惊讶地看韦勉。他说的回家,只是指回水绘园而已,可韦勉口中的回家,难道是……要带他返回韦家?
“别用这种目光直勾勾地看我,还是……你希望我现在就要了你?”韦勉突然坏笑起来,“离园子还有段距离,时间应该够做一次……不过,只做一次的话,不能尽兴啊……”
玉琉蓦然涨红了脸,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却不料韦勉的手居然从他的衣摆底下探了进去,隔著一层中裤,肆无忌惮地摸了起来。
“色狼!”
玉琉原还想不理会韦勉的调情,尽管对於在马车里做还是在房间里做,他并不是很介意,但是看到韦勉的坏笑的样子,他就是不想称了他的意,眼珠儿微微一转,玉琉脸上的笑容,变得迷离而又妩媚。
“韦爷,看您猴急的,在这里做,弄脏了衣服,待会儿回了园子,不是平白让下人们看笑话?还是让我来服侍您,保准您又尽兴,又不会脏了衣服。”
玉琉,可不是温驯的小白兔,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条会咬人的狗,虽然并不敢咬自己的主人,但并不代表他是温驯的,他只不过是习惯带上一副温驯的面具,将利牙隐藏在温驯之下。
韦勉上当了,也许是心情大好之下一时大意,也许是刻意纵容玉琉小小的任性,总之,他笑著把主动权交到了玉琉的手上,却忘记了,他第一次让玉琉侍寝时,被玉琉的技巧彻底征服的事情,而那时的玉琉,右腿的伤还没有好,也就是说……玉琉当时未尽全力。
这一天,马车在水绘园外,停了足足两个时辰,从马车里传出的隐隐约约的喘息声,让车外的人听得面红耳赤,一个个擦著汗,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子上前打断监察御史大人的好事。
最後,在玉琉的命令下,马车直接驶入了水绘园里。
据说,马车进入水绘园後,直抵画影轩。
有人看到,他们那位监察御史大人,似乎是被玉琉扶下车的。
还有人看到,当时监察御史大人好像腿都软了,走起路来摇来晃去,几乎是被半抱著进去的。
再後来……总之,第二天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见过韦勉,倒是厨房里的菜单,都改成了壮阳补肾的药膳。
46
终於要走了,离开水绘园,离开上和城,坐在韦勉特地安排的舒适马车上,玉琉透过车窗看著外面熙熙攘攘人群与街道,心中竟没有半分不舍。
虽然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麽多年,他在这里,却是无亲无故,无朋无友,孤单单一个人,过了这麽多年。
临走的前一天,他还是回南馆去了一趟,不为别的,只是想看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六年的火坑,没有任何留恋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留恋,白宁,尚琦,还有许多的小倌,在他而言,陌生得如同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不同的是他认识他们而已。
没有什麽可以留恋的,却有一段他无法忘记的记忆。
那一夜,阴霾满天,一个人,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离开了这个火坑。
在那盏大红的宫灯下,玉琉插上了三柱香。
“也许我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生活……但是我离开了……谢谢……”
白宁也上了三柱香。
“我要留下来……”他这样说著,可爱喜人的面庞上,闪出一抹少见的坚毅,纤长的五指捏成了拳,仿佛许下了什麽誓言。
尚琦也来了,同样上了三柱香,却什麽也没说,转头就走,连一刻也不愿停留。
………………
马车!辘辘,上和城已渐渐远去。
“你看起来并不太高兴,舍不得离开?”韦勉的声音,打断了玉琉的回忆。
抬起头看了韦勉一眼,玉琉没好气道:“韦爷您的身体倒是恢复得快,昨儿夜里折腾了大半夜,今儿精神一样好。”
韦勉哈哈大笑,凑过来暧昧道:“水绘园里的那个厨子做的药膳确实不错,等到了家,我找几个专门做药膳的厨子,只给我们两个做著吃。”
玉琉脸上一红,这个狼一般的男人,越来越像匹色狼了,懒得搭理,免得让韦勉更得意,索性移到车窗边,专心看外面的风景。
韦勉若是肯就此放过玉琉,他也就不是韦勉了,笑嘻嘻地跟了过去,逗弄著玉琉说话,调情的话儿也不知说了多少,只见玉琉脸上越来越红,却始终不肯搭理他,那一双手便也渐渐不规矩了。
玉琉推又推不开,挡又挡不住,又羞又恼,正在两人拉拉扯扯地工夫,马车突然剧烈地颠了一下,猛烈地摇晃让玉琉一头撞向了车壁,唬得韦勉赶紧抱住了他,不料马车又是一颠,这一次两个人一起撞向了车壁,韦勉不幸当了肉垫。不过他练过武,自然不怕这点碰撞,倒是紧张地拉著玉琉,连声问有没有撞疼哪儿。
检查过後,发现玉琉连根毫毛也没有伤著,韦勉才松了一口气,掀开车帘怒喝道:“韦越,怎麽赶车的……”
话没有说完,他就猛地发觉不对,车架座上根本就没有人,护卫的亲兵也不知哪里去了,此时两匹马正发狂地拉著马车向前狂奔,而前方,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是一处断崖。
“琉儿,快走……”
韦勉反应极快,返身就要抱起玉琉跳下马车,却不料车底一块木板突然翻起,从下面钻出一个人来,竟抢在他前面抓住了玉琉。
“啊!”
玉琉惊呼一声,想要躲闪,可是狭小的车厢内,哪有躲闪的空间,已经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仿佛铁箍一般,抓得他的手腕生生作痛。
“何崇,竟然是你?”
韦勉看清了来人,怒喝一声,正要上前,何崇却低喝一声,道:“韦大人,您最好别动,否则……这个小美人就没命了。”
一把匕首抵在了玉琉的喉咙上。
“何总管,你为什麽……”玉琉脸色微微发白,见何崇的目光扫过来,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惊恐,露出一个南馆里最常用到的媚笑,据说这种笑容最容易降低别人的警戒心,博取好感。
何崇眼神里闪过一抹惊,神情却冰冷冷地道:“玉公子,得罪了,你要怪,就怪这位韦大人好了。”
玉琉的目光移到了韦勉的身上,眼神里透浓浓的疑惑,这个男人,还得罪了什麽人吗?可是章知府等人不是都被一网打尽了吗,难道还有人漏网?
47
韦勉却是阴阴一笑,道:“早知道我身边有奸细,从我到上和城的那一日起,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透露给章德怀那个老贼,所以才不得诈死,想引出你这个奸细,却不料你倒是机灵,眼看著章德怀送死,也不肯露出形迹,怎麽现在倒是敢冒头了?”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著马车外的情形,此时离断崖已经不足百丈,只怕片刻间就会连人带车一起坠崖,他必须在这短短的时间,想办法救出玉琉。
何崇道:“韦大人,我本只是负责监视你而已,章德怀死活与我无关,如果不是你拿到了那本帐册,上面也不会拼著让我暴露身份来找你,如今韦大人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交出帐册,我把玉公子完好无损地还给你,另一个就是我们三个一起死,当然你也可以独自跳下马车,我也可以及时逃命,不过玉公子恐怕就要丧生崖下了。请容许我提醒你,你并没有多少时间考虑。”
“看来你的主子是害怕受章德怀牵连了。好,我给你帐册。”
韦勉爽快到极点的妥协,让何崇和玉琉同时一怔。但韦勉却没有给何崇多少思考的时间,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帐册,随手向车外一扔。
何崇脸色一变,身形一晃,却没有动。
“你不去追帐册?”韦勉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
“时候还没到。”何崇看了看车外,他在确认帐册有可能落到的范围。
“你很聪明,难怪隐藏在水绘园这麽多年也没有人怀疑你。”韦勉眼中闪过一抹赞闪之色,“可惜我们立场对立,不然……我会尽力招揽你。”
“韦大人谬赞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此时马车离断崖已不足十丈距离,时候到了,何崇突然一收匕首,脚下重重一踩,生生将马车底板踩碎,整个人都掉了下去,就地一滚,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与此同时,玉琉也跟著何崇一起掉下了马车。原本何崇的手一直抓著他,就地一滚的时候,似乎想要把玉琉一起带走,可是也不知为什麽,那时玉琉却突然咬了他一口,狠狠地咬在那只紧扣著自己手腕的手上。
何崇吃痛地收手,在惋惜地目光中,他滚出了马车底部,而玉琉,却要面对著满地的碎石。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就在玉琉要摔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回了马车里。
此时马车里已经几乎没有立足之处,韦勉一只手抱著玉琉,一只手死死拽著车窗,半个身体都凌空著,马车底板被破开一个大洞,整个车厢都快要散架了,而那两匹拉车的马,已经冲出了断崖。
“啊啊啊……”
玉琉突然惊呼起来,身体骤然失重,却是整个人都让韦勉单手抛出了马车,向一丛灌木生长得极为茂密的地方摔了下去。韦勉来不及看玉琉是否平安落地,他的手在车窗上重重一按,也跟著借力跃起,却不料这一下用力过猛,本来就要散架的车厢,终於吃不住这股力道,哗地一声散架了。韦勉整个人失去去重心,一头撞在了飞起的车壁上,然後连人带马车,一起摔下了断崖。
“韦勉!”
耳中隐约听到了玉琉一句声嘶力竭的叫喊,韦勉忍不住翘了翘唇角,这是玉琉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呢,望著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断崖,天空里的云,白得耀眼。
好像说过即使是死,也要拉著他一起死,绝不把他让给别人,不过……刚才怎麽脑子一片空白就把人抛出车外……
不,不行,他不能死,绝不把自己看上的人,让别人得了去,深吸一口气,韦勉猛然一掌拍向山壁,五指深深地插入了石缝中,反震的力道使他的虎口迸出了鲜血,五根手指都如同折断一般的剧痛难当,甚至连整个手臂,都有种快要扯断的错觉,但是,他咬著牙忍住了,挂在山壁上。
可是目前的状态并不能维持多久,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不能晕,一旦昏迷,他就会立刻摔下去,然而这样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一时半会儿,韦勉也想不出脱困的办法,唯有咬牙坚持,坚持到韦越他们赶过来。
正在韦勉勉强保持著清醒,不让剧烈的疼痛夺去神智时,一根青藤从天而降,也许是天不绝韦勉的命,这根青藤的长度,不长不短,正好垂在他的头顶上方约半尺的地方,若再短上几分,韦勉就够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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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於抓著青藤爬上了断崖,插入石缝的那只手,已经完全不能动弹,钻心的剧痛让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可是也使他神智变得清楚,一上去,顾不得其他,先寻找玉琉的踪迹。
没有费什麽力,玉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中。
显然,玉琉并没有发现韦勉已经爬上了断崖,此时的他,背对著韦勉,一身都沾满了污泥,头上甚至粘著几片灌木丛里的叶子,模样儿十分狼狈,呆呆寺半跪在断崖边,将头伸出断崖,望著崖下弥漫的雾气,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一脸的出神。
韦勉和玉琉中间,隔著一块向著断崖凸出的巨石,正是这块巨石,挡住了玉琉的视线,使他看不到从崖壁上爬上来的韦勉,而不知为什麽出神的他,自然也听不到身後传来的细微动静。
“咳咳……琉儿,你再看下去,我就当你准备跳崖殉情了。”韦勉出声了,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劫後余生,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逗弄玉琉。
玉琉的身体一震,竟然真的差点一头栽到断崖下去,所幸韦勉反应迅速,一把捞住了他的衣带,把他带到自己怀中,不料又压住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疼得韦勉直吸气,可是口中却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是太过吃惊,也许是真情流露,总之,就在把玉琉拉入怀中的那一刻,韦勉清楚看到了玉琉眼中无法掩饰的悲伤,以及乍然见到他还活著後迸射出的狂喜。
这一刻,无须言语,韦勉已经知道,玉琉的真心,就在自己眼前,不必去捕捉,不必去猜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总是用温驯的面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这生死之间,把真正的心情暴露出来。
他的心里有我,韦勉眼里的笑意,忒贼。
仿佛意识到这一点,玉琉迅速从失态中恢复过来,整整衣裳,推开韦勉站了起来,淡淡道:“韦爷,您没死就好,玉琉也不必担心承担不起责任。”
韦勉被他一推就倒,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琉儿,我身上疼,走不动了,你背我……”
玉琉脸上微微一僵,看到韦勉一副反正就是死赖不走的样子,身上的衣物被割出几道裂口,满身都是泥土,脸上也沾了些,被汗糊了,像只花脸猫一样,那模样又可笑又可怜,他心中那股先前被韦勉笑出来的羞怒不禁消散了。
叹了一口气,就当是自己欠著这个男人的吧,玉琉偷偷地捂了捂心口,那个地方,依旧狂跳如雷,不知是被生死一线吓的,还是被韦勉临危之际将他抛出车外的举动而感动。
不知是谁当初说要死也要拖著他一起死,把他吓得心悸好几天,这个口不对心的男人啊……垂下了眼帘,挡住了眼中的一抹笑意,玉琉走到韦勉面前,弯下腰想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