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剩饭勉强凑合着。」
「岂有此理!」虎掌又是一拍,敖澔震怒。「难道府内净养些欺主恶奴?立刻去给我叫李总管过来,这些事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颤巍巍起身,一得命令,冬儿抹着泪连忙奔了出去,不过小脸上总算有了欣喜笑意。呜……太好了!有少爷出头,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人。
透过窗子,见她急忙忙地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上官秋澄忍不住摇头失笑。呵……这种情况也不是天天有,两年来也就那么几次而已,却给那丫头说成这样,还真……挺有天分的,没进戏班子真是可惜了。
「如此被亏待,妳还笑得出来?」怒气未息,瞪着她漾起的浅笑,敖澔恼火质问:「这些事,我怎么都没听说?」可恶!他敖澔在情感上就算再如何冷落,也不至于在物质上亏待名义上的妻子。
「这有什么好恼的?」轻笑反问,上官秋澄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觉他太容易生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是我要冬儿别说的,就连李总管都不清楚了,更何况是昨天之前从未踏进这儿的你,又怎可能会知道?」
她不带任何指责,只是道出事实,然而听在敖澔耳里,却让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热。
「妳是在暗讽我才是始作俑者,由于我的漠视,才让下人们对妳不尊重?」虽然心知肚明事实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被如此明白点出,敖澔心底虽有羞惭之感,但面子上却有些拉不下来。
微微一怔,没想到他马上联想成这样,上官秋澄不禁觉得好笑。「你太多心了,我没那种意思。」怎么经商的人,心眼就特别多?
目光深沉地与她清澈眸光交缠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撇开眼,硬声道:「总之,确实是我敖家亏待了妳。」
这算是道歉吗?像他这般傲气的人,想必未曾向人低头致歉过吧?呵……态度虽然别扭,不过倒算明理。
思及此,上官秋澄未语却轻笑不止,惹得敖澔更是不自在。
在轻笑声中沉默好一会儿后,想到她被这般亏待也从未表示过什么,敖澔莫名又恼,终于忍不住扭头瞪她。
「妳没脾性的吗?被下人们这般欺辱,为何什么也不说?」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呢?」上官秋澄是真觉得无所谓。
「让妳吃这些剩菜杂烩,妳还问有什么好说的?」她这颗柿子未免也太软了,难怪下人们会欺到她头上。
「剩菜杂烩就不能吃吗?」奇怪反问,上官秋澄向来粗茶淡饭习惯了,自有另一番想法。「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做人可不能样样挑剔,穷苦人家连剩菜剩饭都没得吃呢!
「那种油汤剩菜搅和一团的东西,还能吃下肚吗?」敖澔怒极、只差没说出「连狗都不屑」这种话。
「再精致的美食,进了肚还不是和成一团,和桌上这盘杂烩有什么不同?」只是提前和在一起罢了!
她那是什么古怪论调?
敖澔被堵得窒言,无语瞪着她良久后,终于忍不住强烈怀疑──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妳在意的?」受夫婿冷落,她过得悠然自得;被下人暗暗欺压,她不痛不痒;吃剩菜剩饭,她亦无所谓。那么,能让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事物?
上官秋澄宛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淡然却又显得无情地定定瞅着他,语调轻软反问:「我在意什么,你又何需知道?」他们两人共同有的,也就只有那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了,其余的,各不相干,不是吗?
「咚!」
心口像是被什么给强烈撞击到,敖澔被她那澄澈中透露出的清冷疏离给震慑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说呢?虽然昨日就隐隐察觉到她隐于沉静表面下的疏离,但今日却让他更加确定她淡定性情中对人冷漠防备的一面,而那一面,平日却是不着痕迹的隐于总是噙着浅笑的伪装下。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被她所排拒,心中那股莫名的不悦与闷意再次悄悄涌起,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可笑。
说到底,他们两人虽然成亲两年有余,但昨日才算是真正见面接触,又不是相识多年的友人,她对他有着疏离之心亦是正常,他……凭什么觉得不悦?
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反应,他摇着头,想甩掉那种莫名的古怪情绪。
就在此时,上官秋澄眸光轻扫,眼中的清冷疏离已悄然褪去,嘴角再次噙着平日惯有的淡淡浅笑。「人来了!」
若有所思地深深瞅她一眼,敖澔这才把视线落在花厅门口处,果然,就见李总管在冬儿的引领下,已经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少爷,听说您找我?」一脸恭敬询问,李总管心里可纳闷了。
刚刚听冬儿说少爷人在「清秋院」这儿等他,他虽然本着谨慎的态度一路随着小丫头而来,但心底还不太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可……事情似乎有些古怪!少爷他这两年来不是从不踏进「清秋院」的吗?怎么这会儿人却现身于此?
不知为何,李总管总觉不太妙,眼皮更是直跳个不停。唉……可别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啊!
想是这么想,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意,当下就见敖府主子寒着一张脸,拍桌大声喝骂──
「李总管,你自己瞧瞧桌上的这是什么?难道我们敖府连一顿像样的饭也供不起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敖澔虐待自己的娘子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厉声质问,敖澔怒火勃发。
被劈头就是一顿怒责,李总管往桌上瞧去,可当他看清桌上的剩菜杂烩后,一张脸顿时全绿了。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他虽然与夫人没见过几次面,除了偶尔来问问缺些什么外,平日难得过来打招呼问安,但也不至于给夫人吃这种剩菜剩饭啊!
「少爷,这……这件事,小的……小的并不知情啊……」慌忙解释,李总管简直欲哭无泪。
「我说了,不是李总管的错!」淡淡的,上官秋澄再次强调,不想敖澔怪任何一个人。
明白她的用意,敖澔此刻也不想让她因此事而介意在心,当下只得强按下怒气,斥责李总管几句管理奴仆不当后,这才冷冷警告──
「下回再让我发现夫人这般被亏待,你这总管就甭当了,明白吗?」
「明白!小的明白!」冷汗涔涔,赶忙应答。
「让灶房送一桌好菜来,下去吧!」挥手赶人。
「是!小的马上去吩咐灶房,马上去!」一得特赦,李总管立即飞奔而去,赶着去吩咐灶房之外,还准备把府内一干下人全召集起来训斥一番。
而一旁的冬儿虽然暗喜自此之后,肯定没人敢再怠慢夫人,但看李总管走了,她实在也没胆留下来,就怕被敖澔的怒气扫到,于是也飞快地收拾桌上的剩菜杂烩,藉机溜出花厅,留下两位主子自个儿深谈去。
眼见一个逃、一个溜,眨眼间闪得不见踪影,上官秋澄不禁玩味轻笑。「真威风,不是?」
「妳在嘲讽我?」扬眉。
这回,她没再说什么「你多心了」之类的话儿,算是默认了,不过很快地又噙着淡淡浅笑转移话题。
「你是来找我对弈的吧?」很自然的起身到一旁的柜子去拿棋具,反正等灶房送午膳来还有段空档,就来打发时间吧!
敏锐察觉到她行走动作比昨日更加迟缓,微跛的步伐更为明显,敖澔忽然想到方才冬儿说她今天脚不舒服,又思及两年前拜堂成亲那天,也同样如今天这般雷雨交加,蓦地,他恍然明白了。
「妳的脚每逢雨天便会酸疼?」虽是疑问,可他心底几乎已经肯定了。
没料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移到她的跛足上,上官秋澄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嗯」了声,拿着棋具慢慢的又回到桌前椅子上坐下。
「难怪成亲那天……」话声顿止,想到当初自己还怀疑她的不适是故作娇弱,心中满是不悦,暗怪她让自己丢脸……思及此,敖澔只觉一阵热臊涌上脸庞,感到万分的羞惭。
「是爷爷怜惜我,不想让我的脚增加负担。」明白他的意思,上官秋澄轻笑起来,语带调侃。「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呵……想当时,老太爷硬是抓了只母鸡逼他拜堂,虽然有点同情他当时处境,但……很抱歉!她心底实在没有丝毫愧疚感。
被她带着轻笑调侃的语气给稍稍冲淡无人明白的羞惭之意,想到当时自己抱着母鸡拜堂的景象,敖澔此时已能以轻松的心情去看待,当下忍不住也失笑起来。
「多提供一则给城里百姓们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话题,也算是善事一件了。」难得他也会自嘲了。
玩味瞅他一眼,上官秋澄抿唇一笑,将放着黑棋的棋盒交给他,如昨日那般又问:「需要我让子吗?」
她是故意的!
横眼睨觑,虽然已连败在她手下三盘,敖澔还是坚持尊严。「不用!」
早预料他会这么回答,上官秋澄只是笑了笑,比了个「请」的手势,于是,在他思量再思量的小心对战中,一场棋盘上的斗智展开了。
然而,就在两人才对弈到一半,李总管已经领着几个丫鬟送来一盘盘热腾腾的精致美食。
让人将下到一半的棋盘给小心拿到一旁的矮柜上去,敖澔看着满桌的美食佳肴,这才满意点头,可他随即又发现那几个排排站好的丫鬟,一双眼总是好奇地偷偷往上官秋澄脸上瞧,当下他又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
「全部下去!」真是没规矩!
「是!」同样发现到丫鬟们的无礼目光,李总管心底暗自叫苦,随即头一扭,气急败坏骂道:「还杵着干什么?出去!出去!」
真是的!平日对这些丫鬟们都太纵容了,倒让她们全都没了规矩,从今天开始,真的要好好的重新严厉调教了。
在连声催促责骂下,很快的,一干下人全离去,花厅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愧是当家主子,一声令下,果真马上烧出一桌的山珍海味。」看着一盘盘的精致佳肴,上官秋澄清雅淡笑,让人瞧不出她到底是褒还是讽。
淡觑一眼,敖澔决定当作自己没听到,直接给她一句──
「吃吧!」午膳时间都过了许久,她肯定饿坏了。
没凌虐自己的嗜好,上官秋澄也不客气,迳自享用起午膳,而敖澔则是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观赏她优雅进食。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元气的老嗓随着主人的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
「哎呀!这雨下得可真大。秋澄丫头,我老人家来找妳下棋了……吓!」蓦地,敖老太爷冲进来的身子,以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灵活动作往后跳了好大一步,随即又往外冲了出去。
老人家这番诡异举动让敖澔和上官秋澄不禁疑惑地面面相觑,随即就听外头回廊下传来老人家的诧异叫声──
「怪了!外头明明就不是下红雨嘛!难道是我老眼昏花不成?」
闻言,花厅内的两人心中皆明白老人家的话中之意,登时,上官秋澄忍俊不禁失笑,而敖澔则在轻笑声中黑了脸。
该死!爷爷是故意给他难看的吗?有人忍不住在心底诅咒。
「没错,还在!我没眼花。」又飞快冲了进来,确定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真的存在,敖老太爷瞠眼瞪人,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阿澔,你怎么会在这里?」两年来从不踏进这儿的人,怎会突然出现?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您不是一直要我得来探视我的夫人吗?这会儿我来了,您不高兴?」黑着脸,敖澔嘲讽道。
「高兴!高兴!我哪有不高兴?」连声喊着高兴,虽然依然满肚子的疑惑,可听他这么说,敖老太爷还是笑得灿烂如花。呵呵呵,太好了,两个小辈之间总算是有点谱了。
用膝盖想也知老人家心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敖澔没多说什么,直到见上官秋澄放下碗筷,表示已饱足后,他才又开口──
「继续我们的弈棋?」
「嗯。」点点头,上官秋澄并没反对。
乍闻两人的对谈,敖老太爷忽然惊觉地瞪着那下了一半的棋局,当下不禁急得大叫起来。「慢着!阿澔,你是来找秋澄丫头下棋的?」
点了点头,敖澔不解老人家为何突然脸色大变。
「那你就得给我排队,等我和秋澄丫头下完才行!」哇哇大叫。
「为什么?刚刚我们都下了一半了,是您该等我们对弈完才对!」敖澔摇头,完全不赞同。「「先来后到」这句话,您有没有听过?」
「我不管!就算是要讲先来后到,也该是我先才是!昨天,我早就和秋澄丫头约好了。」敖老太爷同样坚决不让步。
「您强词夺理!」脸黑黑。
「你才故意和我抢人呢!」气红脸。
「是我先……」
「胡说!明明是我先……」
霎时,花厅内,某对爷孙俩为了谁该先和上官秋澄对弈而僵持不下,怒目相向地吵了起来。
而上官秋澄呢?只见她完全置身事外,一脸沉静地啜饮着碧绿香茗……
嗯……好茶!
第五章
那日,祖孙俩的「争夺战」可说是正式结束了上官秋澄在敖府清静悠然的日子,开启了她「不得安宁」的热闹生活。
虽然,她依然深居简出;虽然,她仍旧几乎足不出「清秋院」;虽然,她身边还是只有冬儿一个丫鬟在伺候,不过却多了李总管三天两头就来关心她生活饮食上的安好,也多了一对总是抢着与她对弈的爷孙。
事实上,她突然热闹起来的生活,全是拜那对爷孙所赐。
其实,老人家找她对弈是自她进敖府后就常有的事,最不同的,应该说是敖澔的转变吧!
也不知为什么,自那天后,敖澔就几乎天天都会到「清秋院」报到,有时是找她对弈,有时则只是说说话,天南地北的闲聊。
不可否认的,他是一个很好的谈天对象,从琴棋书画、诗歌曲赋到天文地理、奇风异俗,他都颇有见识,两人总是能聊得相当尽兴。
认真说起来,除了师兄与过世的爹爹外,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言谈这般契合的人,若要说敖澔是她新交到的知音人,那也不为过。
呵……从来没预期过,他们两人竟然会变成这样的关系呢!
想到这里,在月色下散步的上官秋澄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在想什么?笑得这般开心!」一道清朗笑问突然响起。
「师兄!」迅速回身,就见那许久未来探望她的俊逸男子,正含笑站在夜色下,上官秋澄不禁又惊又喜。「你何时来的?」边说边急急朝他走去。
「小心!」深怕她步伐太急,跛足承受不了,上官清风连忙迎上前去扶住她,语带轻斥,「别急,走慢些,别摔跤了。」
知他是关心自己,上官秋澄不由得抿唇轻笑,忍不住询问:「师兄,你许久未来看我,这些日子忙什么去了?」
听她询问,上官清风清雅脸庞登时微微一黯,强笑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四处走走看看。」
上官秋澄心思细腻,瞧他故作欢笑神色,心中便已了然。「师兄,你还在逃避,是吗?」
默然不语,上官清风眼底有着涩意。
「为什么呢?」忍不住叹气,上官秋澄不想他这样。「难道你真要这样躲着她一辈子,任由她撒下天罗地网地将你逼入绝境?」她深深明白,他这些年来漂泊不定,居无定所,全只为了逃开一个人的追寻。
「天罗地网任由她撒吧!总之,我不想再见到她。」涩然一笑,上官清风神色显得万分疲惫。
「可是……」
「我无法原谅她!」打断话,上官清风深深瞅着她,眸底有着懊悔与疼惜。「因为她伤害了我最珍惜的人。」
「都这么多年了,我不介意啊!」轻声叫道,上官秋澄并不愿他一直对她心存愧疚。
「就因为妳不介意,师兄才得帮妳记挂在心。」神色坚决。
「师兄……」上官秋澄无奈叹气了。
「别说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儿了!」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