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预料的还早来!
他跃上马,奔向三十里外的将军府。
盈绮则在他离开后,弯腰拾起他挥落地上的纸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合写的字,浑然不知外头的世界起了惊涛骇浪的变化。
沙场的天空渐渐地布上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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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轿子才刚到将军府,正想派人去通知御凯时,没想到却已看见他沉着气地站在一旁。
两人缓缓地走进大厅。“朕当初盖这座将军府是要给你住的,可你却放着这么豪华的地方不住,偏要去住营帐,真是自讨苦吃。”康熙率先开口。
将军府的规模全是仿造大内皇宫颐和园的建造,风景雅致柔美。
“怎么不说话?联要立太子,你不屑一顾,那朕亲自来召你回去总行了吧!”康熙的语气中带着怒火,由他额上冒出的青筋可见一斑。
“儿臣不能跟皇阿玛回去。”
“为什么?给我个好理由。”
“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身负重责大任,必须要深谋远虑、设想周到,儿臣自认不是那个料。”
“若我说你是呢?”
“儿臣还是不会回去。”
看来他的心意已决,“你就不怕有负你皇额娘的重望?”
“皇额娘温柔贤淑,定能体会儿臣的心意。”
康熙拍了下桌子,四周立即陷入缄默,导火线终于引爆。
“朕给你取个‘凯’字就是因为你皇额娘温柔、端庄,可你却完全不懂朕的用意。”
“儿臣的确不适合当太子。”
康熙冷笑,“你还真是淡薄名利!太子的事我暂时先不同你争。朕听说你的营帐内收留了名女子?”
御凯的脸上立刻出现浓浓的保护欲。
“是谁?你向来很少接近女色,却收留了个女人,这还是我头次听到,朕真是替你高兴,你不妨把她带来给朕瞧瞧!”
“皇阿玛不是都了若指掌了?相信探子有向您禀明盈绮是沁木尔公主。”
“你!她可是杀人凶手,必须由大清的律法来制裁。”
“没人可以碰她!”
“就连朕也不行?”康熙眯起眼。
“不行!”
“你真是大逆不道!”康熙怒吼着,“杀人该偿命,这个你不知道吗?朕不要求你看上的对象身分是格格,或是有名有望的千金小姐,可你太荒唐了,选择的妻子人选竟是仇人的女儿!你难道不怕她是在演戏,是在利用你?”
“我就是太相信别人所说的话,才会害死一条无辜的小生命!现在我谁也不信!”那痛苦的记忆犹新。
“朕是外人吗?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朕说话?!”
“每个要伤害盈绮,对她图谋不轨的人,我都视为仇敌。”这是保护她的方法。
“朕可以随时要了她的命,硬是拆散你们!”
“除非您先杀了我。”
“好!好一对苦命鸳鸯!”康熙怒不可遏,然后,他深吸口气再吐气。
入冬的梅花绽放,香味四溢,芬芳迷人,可在如此优美的气息下,这对父子却要反目成仇。
“如果您要动她,便先得过了我这关。”
“朕会记得你这番话!”
“那是最好。”他可以抛弃一切,只要拥有盈绩就好。
“为了一个女人失去你的地位,你不觉得可惜?本来你可以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却有可能成为凡夫俗子,或是丢了命。”
“我无所谓。”他只知道,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不管前方会有多少波折,他们都可以一起走过。
康熙怒瞪着他,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良久后,康熙压下怒气,率先开口,“她不值得的!全天下有太多女人任你挑选,你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就像朕一样!你们身分悬殊,她流掉孩子是天意,你们终究不能在一起。把她交出来吧!由邢部制裁。”
“我只要她一个。”
“你为什么要如此冥顽不灵?朕都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你了,还一路由北京风尘仆仆地赶来,是为了什么?”
御凯面无表情。
“咱们皇族的男人是不可能专情的。”
“那是因为你不曾爱过,你只会宠女人,却没爱过女人。”
御凯的一席话又令周围的气氛更降低几分。
“你又懂得爱了?”康熙嗤之以鼻,“跟朕回皇宫吧!比她漂亮的女人,朕全部给你找来,任你挑选。”
“我只要盈绮。”
“为了她,连你皇额娘都要舍弃?”
“这是您逼我的!”
“太可恨了!”康熙气得将桌上的东西全甩到地上。“朕绑也要绑你回去!一个下毒杀人的凶手,怎配得起朕的阿哥?更遑论她将来还可能是皇后、王妃!”
“太子的位子我并不打算坐。”
“你决意跟朕铆上?”康熙眯起眼。
“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真以为朕不会把你们一起杀了?她害死了九条人命总是要向百姓有所交代!”
“用九条人命去赔偿盈绮还不够。”他还欠她全族人的命!
“何时你变得如此不讲理,罔顾人命了?”
“儿臣说的是实话。”御凯淡淡地道。
“你真要把我气死!”康熙坐了下来,感到闷闷不乐。
唉!御凯的魂已被那女的勾走,无论他再怎么说他就是听不进去。
“你跟朕回皇宫当太子,朕可以考虑免去她一死,将她流放到冰岛。”他退让一步。
那她怎么活?盈绩最怕冷了!
“她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坚守保护她的岗位。
“朕要杀了她!”可恶!他都已百般忍让了。
“那可得先杀了我,否则您要杀她是难如登天。”
御凯下了战书。
“朕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迟早你会回头!”
谈判破裂,御凯转身想走。
“站住!朕不会再跟你多费唇舌,要不要回来随你!”他丢下圣旨,“这是朕草拟的圣旨,你若是坚持不将杀人犯交出,朕会把你降为庶民,流放边塞,届时,你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看你要如何保护她。这道圣旨会在朕回京一个月后,见不着你押着凶手回来认罪,立即颁布。”
御凯捡起圣旨,他领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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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绮还是夜夜睡得很沉,然而,不同于以往的是早晨她醒来时,御凯就已经人去无踪。
他天天早出晚归,疲于奔波,尽管如此,他的柔情却没有减少,反而越浓,他总说他的疲倦会在见到她后自动消失。
他没告诉她他是为了什么疲于奔命,只是专制地要她相信他,把一切交给他处理。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只是,他能求助于谁?
想当然耳,他是求救无门的,要跟拥有全天下的父亲作对,他根本毫无胜算!
而她也没有把情绪表现出来,他已经够累了,她不能雪上加霜。
她心里明白得很,她是不能留在他身边的。
坐在镜子面前,她看着自己精致美丽的脸孔出神。御凯就是为了她这张脸而着迷,她不禁想起他怜宠的眼神……
她拿起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悲戚地一笑,她这样算不算揽镜自怜?
她的视线飘向御凯批公文的桌上,她放下梳子,直直地盯着它。
昨晚,御凯在抽屉藏了个东西,她看到了,却没有问。
见他双眉紧抿,她知道那东西一定对他造成很大的冲击!
盈绮轻柔地走过去,在抽屉里发现令人触目惊心的圣旨。
虽然这是偷窥的举动,御凯很可能会为此不高兴,但她别无选择,她必须看!
她仔仔细细地读完每个字——
不!他绝不能被贬为庶民或被流放!
他可是十九阿哥,大好前程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她不着痕迹地将圣旨放好,又颓然地坐回镜前。
她明白御凯已经豁出去了,他是真的爱她,心里有她!
够了!拥有他的爱,她今生再无遗憾。
她恍恍惚惚地凝睇镜中的自己,回想过去相识时的冲突、粗暴、美好、伶惜,以及他们来不及出世的孩子。
思及此,她的眼眶不禁红了。
她多想告诉他,她好想留在他身旁,为他生儿育女,他是那么喜欢小孩……
这是报应吧!
她不但没有替族人们报仇血恨,却反倒连自己的心都弄丢了!她不会有怨尤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不是吗?
突然,外头一阵嘈杂,然后有道低喝声浑厚有力地传来。
她正好奇是谁时,来者就一脸暴怒地掀开帘子,在见着她之后,暴怒不见了,转而为惊为天人的眼神。
她比画中还美!难怪御凯要为她神魂颠倒!
盈绮收敛起错愕,上下打量那人。
“想必你就是沁木尔的盈绮公主。”
“那您就是大清王朝康熙皇帝了。”盈绮低下头。
能大大方方闯进御凯的营帐,除了他的父亲,不做第二人想。
“你果真如朕预料般的冰雪聪明!朕这次亲自造访,希望你没惊吓到才好。”
“怎么会呢?皇上亲自莅临,是寻常人巴不得的事,而我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脸上闪过落寞。
康熙听出她话中有着浓厚的酸涩与自我嘲讽之意。
她的胆识过人,他的御前侍卫们浩浩荡荡地来,可她仍一派镇定。
要不是她是杀人凶手,他会很乐意御凯与她结合……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盈绔公主,朕明白你有情于御凯,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能害了他!”康熙开门见山地道。
此番话正中她的心窝!
“朕已经给御凯很多机会了,但他屡劝不听,硬是沉迷于你!朕是真的爱惜他,否则早将他流放了!他身为十九阿哥,皇室的子孙,若是爱上杀人凶手,这成何体统?”康熙的手交握背后。
“皇上的意思无非是要我退让。”
“你可愿意?”
唉!到头来自己只会成为他的回忆,而不是推一,但愿御凯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只要我退让,他的身分、地位就不会受到威胁?”她不能只顾虑到自己的心痛。
“朕向你保证,朕的阿哥只要没有你就能一帆风顺。”康熙赌定地道。
盈绮柔柔地笑着,“皇上,您有没有过心如绞痛的感觉?”和失去至亲一样的痛苦。
康熙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住了。
“这是为什么呢?想必您不会知道。”她轻声细语,像是在哺哺自语、自问自答,但康熙却听得一清二楚。
“心痛是可以随着时间淡化的,等御凯遇见其他更好的女子,心痛就不会存在。”
皇上说得对。那她呢?恐怕一生一世都无法淡化。
“您希望我怎么做?”
“朕想,不用御前侍卫动手,你就会跟朕回去吧?”接受制裁。
“我可以跟您走……”
“她不会去任何地方!”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尽是气急败坏。
是御凯!
他飞快地冲进营帐,猛地抱住盈绔。
“你不要这样,我本来就该接受制裁!”
“闭嘴!”御凯愤怒地低吼。
“御凯,放了她,让她跟朕走!”康熙命令。
御凯不动如山。
“你没有听见朕的话吗?”康熙瞪着他。
“她会留在我身旁,哪里也不去。”
“你分明是要把朕给气死!她可是心甘情愿跟朕回去的!”
御凯冷冷地说:“要带她走,就先通过我这关。”
“御凯,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咱们是没有明天的。”她已认清这点。
“听见没?她自己都这么说了!”康熙得意地看着御凯。
“不!我不会让你跟皇阿玛走的。”
“好,我不跟皇上走,但你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好吗?”盈绮幽幽地道。
她不希望他们父子俩为了她一个女人而剑拔弩张、反目成仇。
“不准!”御凯低吼。
“你反悔了?”康熙怒从中来。
这女人摆明了耍着他玩,故意在御凯面前演戏是不是?!
“来人啊,把十九阿哥拉开,将盈绮公主拿下。”营帐外的御前侍卫们听令纷纷冲进来。
“谁敢过来!”御凯的眼中迸射出杀人的寒光。
“皇上,我自有主张。”
“你……”康熙听出她话中的含意,便对着御前侍卫道:“撤兵,朕要回将军府。”
一直到康熙离开,御凯的手都没有松开过,宽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盈绮眼中满是痛楚,一想到要离开御凯,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第八章
江空无畔,凌波何处?
月桥边,青柳朱门。
断钟残角,又送黄昏,
奈心中事,眼泪中,意中人?
——行香子·张先
“你在想什么啊?你居然要跟他回去?你有没有搞错?如果我没有及时回来,你是不是就跟他走了?我一直以为你跟我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可是你竟然要跟他一起走!”
御凯摇晃着盈绮的身子,为她的决定感到痛心。
盈绮的脸色十分平静,她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他好。“御凯,你弄痛我了!”她低喊。
“我就不痛吗?说!你会永远在我身旁,否则,我追求这份执着又有什么意义?”
“你先冷静下来。”
“你要我冷静?!谈何容易!”
他曾经对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
“御凯,是你该回去的时候了。”
“我不要听这些!”他低吼。
“咱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个杀人凶手,迟早要接受制裁,可你是高高在上的阿哥啊!以后你要什么女人还怕没有吗?忘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
“那些身分、地位我可以不要!如果皇阿玛坚持要拿你问罪,我可以抛下一切带你走,咱们走到天涯海角,不要被那些地位、权势给约束住。”
盈绮绪摇着头,“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点头,那我做什么都有意义!”他急需她的保证。
她定定地看着他,“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御凯隐下怒气,“那你呢?”
“我自有安排。”
“收回你的话!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不!我不要你那样!”
闻言,御凯放开她,“你太令我失望了。”
他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往外走。
“别走!”盈绮迅速来到他身前抱住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
盈绮只是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没有回答。
“只要你告诉我你会留下,那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的。”
他感到他的胸口一片潮湿,便温柔地说:“别哭!告诉我,说你会留下。”
盈绮还是一直哭、一直哭,这副温暖的胸膛给了她太多的回忆,她舍不得放掉啊!
看她哭得如此悲戚,御凯感到眼角一酸,竟也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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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在康熙十万火急地离开京城后,有两名不速之客在听完魏公公解说后,也赶来边疆。
然而,因为其中一名“访客”是大腹便便的孕妇,所以,原本预定七天的车程,在如蜗牛般行驶下,硬是多了五天之久。
那名孕妇不是别人,正是俏皮美丽、不会习字,顽皮最在行的灿珞格格。
只是现在的她不能任意地蹦蹦跳跳了,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的夫君密切地注意着。
这趟边疆之旅是她求了三天三夜才求来的,不过,可是有条件交换的,她答应佟埒,这一路上都得乖乖听他的话。
“还要多久才会到啊?”灿珞烦闷地问。
“你先坐好,不要扭来扭去的。”佟埒温柔地说。
“那你先放开我。”
他这样紧紧地抱着她,害她动弹不得。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