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戳了我脑门一记,而后凑到我耳边儿道:“你这么个聪明伶俐人儿也怕错?我还以为你是个混世魔王,天地不怕呢!”
“瞧瞧四嫂说的这些话,哪一句像是嫂子该说的?偏偏德额娘又偏着你,我可是有苦没处诉!”我鼓着腮帮子,眯了眯眼,而后偏过头故作委屈地说道。
那拉氏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扬起手来就打我,“你这丫头,没良心透了,当日里额娘怎么偏着你,你都忘了不成?”要说疼,德妃也确实疼我,我爱吃的,只要她那儿有,一准儿会差人给我送些去,无论是上好的明前茶,亦或是我爱吃的果子。
我一边儿拉着那拉氏的手一边儿求饶道:“好四嫂子,我怎么能忘了呢,我就是说说罢了,你也别当真,就当我没说。”我呵呵笑着央求着四嫂,而后正经地说道:“快些去找皇祖母吧,她老人家怕是还等着呢,像咱们这么打打闹闹地何时才能走到啊?让皇祖母等着,怕是不合适吧!”
四福晋那拉氏没说什么,只是和我一道加快了脚步。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安好。”我与四嫂子那拉氏微微一福,异口同声道。
来至老太后宫里,她正在坐在炕上喝着茶,见我们来了,忙把茶碗撂了来招呼我们。“快起来,过来坐吧。”老太后这日穿的黛蓝色的袍,外罩一袭琥珀色的马褂,衣襟上缀着翠玉的多宝串。这身打扮加上慈祥的表情,更像是一般人家的祖母呢,让人想怕都怕不起来。
“皇祖母,孙媳可是很久没来瞧您了,您可别怪罪啊,赶明儿个但凡孙媳一得了空就来叨扰皇祖母,倒时候皇祖母可不要嫌孙媳烦啊!”我一下子钻进老太后的怀里,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太后把我搂进怀里,呵呵地笑着,看得出老祖母今天很是高兴。老太后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而且似乎她还很是愿意让我经常过来叨扰。想必老人家向来都喜欢儿孙绕膝的感觉吧,我淡淡一笑,算是了然。
“紫凝,什么时候把你家静儿也带进宫里来,给我看看,我也好一阵子没见着她了!”太后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轻柔地道。
“嗯,改日得了空,一定带来给您请安。”我一边儿闻着太后身上的香,一边儿转过头去看了看四嫂,只见她正苦着脸看着我,示意我赶紧从太后身上下来。我一看也是,毕竟不小了,倒也不能像小时候一般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我巧妙地起身站在老太后面前,拽了拽衣袍,而后浅浅一笑道:“听说您要找人抄佛经,不知道孙媳我入不入得祖母您的眼呢!”
祖母听说我要自告奋勇给她抄佛经,笑得合不拢嘴,指着一旁搁置着笔墨的塌子道:“去吧,写得好了有赏!”
领了旨,我走过去端坐在塌子上,拣了一只狼毫小楷,浸了墨,而后又搁回了笔架上。翻开佛经的第一页,竟是心经。平复了呼吸,我再次执起笔,舔了舔笔尖儿,写下第一笔,而后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抄了起来。恍惚听见老祖母和四嫂说了什么,却又什么都听不真切,这是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老太后刚才的那句“写得好了有赏。”
约莫一个时辰,我抄完了。搁下笔,一一晾干后,我把它们整齐地排了起来,准备递交给老祖母过目。
老祖母笑着接过我抄好的心经,捧在手里细细地看着,而后又抬头看了看我,“凝丫头啊,你的字可真是又进益了不少!运笔较上次更流畅了些,更多了份一气呵成之感。”老祖母细细地看着,那表情像是满意极了。“说吧,想要什么,我都赏你!”
我忙起身跪到地上,又给老太后叩了一个头,才缓缓开口道:“回皇祖母,孙媳只是想要皇祖母的恩典,不知道皇祖母肯不肯给?”
“什么恩典?”太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一般,定定地看着我。
我大着胆子跟老太后对视着,“回皇祖母,您赏给孙媳一份恩典,到时孙媳有事儿来求祖母,若是祖母能办到,就帮孙媳办了,若是办不到,就留着,等孙媳下一次来求祖母其他的事儿。不知道皇祖母意下如何?”我把心里关于恩典的事儿一股脑地说出来,现在只静静地等着皇祖母的表态。
“好,这个恩典我给你。”说着便解开衣襟上的纽襻,把翠玉的多宝串递到我手上,我双手捧着接了,紧紧地攥着其中的几颗珠子,像是怕它一转眼就不见了似的紧紧地攥着。
“多谢皇祖母的恩典。”说着我便要再一次跪下去,太后忙叫四嫂子拦住了我。得了这份恩典,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却猛地觉得有些晕,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太后以为我是累着了,又匆匆地说了两句,而后便遣人送我我回去了。
回到府里,我一直在想着恩典的问题,越想越觉得头晕得厉害,而后被春梅夏荷扶上床躺了。在昏昏欲睡之前,我想到,这恩典的确很有用,只是这个恩典绝不能随便用……
风波·上
不知什么时候,胤祥就坐在我旁边儿,无限柔情地看着我,手指不时地在我脸颊上轻拂着。我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他这充满柔情的亮闪闪的眼神。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便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他先是一愣,而后紧紧地拥住我。我就这么依在他热热的胸口,脸上溢满幸福地笑着。这样的静谧与温馨,可是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许是从他总是跟着皇阿玛出门开始,亦或是从我正式接过府里大权的那一天开始,忙忙碌碌就一直伴随着我们,很久很久……
沉默了好一阵子,胤祥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这久违了的静谧馨香。“你歇着吧,明儿个一早,我要到关外盛京去,远房的舅舅说带我一道学做生意。”胤祥淡淡地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只是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经商?皇阿玛同意了?”我睁大眼睛,惊讶不已地问道。
“嗯,皇阿玛说历练历练也好。”他淡淡地笑道。可我知道,不管他的笑看起来多么甜,心里却是苦的。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在那个等级观念分明的时代,经商是不被看好的,那时的人们认为读书入仕才是正道。堂堂的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跟着一个无名小辈出关去经商?怎么可能?他是皇子啊……
半晌,我才及其不安稳地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看着我说!”
“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虽是看着我,可那眼神早已没有了焦距。接着他便起身往门口走去。我连忙冲过去挡在他面前,他把头偏向一边轻叹了口气道:“凝儿,我对不住你,你好好守着静儿,听话,别去找我了,嗯?”
“不,你别想再瞒着我,我全知道,我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太子……为了太子的事儿……皇阿玛要……要把你送到养蜂夹道去,是不是?”我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胳臂,断断续续地说道,眼角也渐渐地被水雾润湿。如今,我已顾不得这么多,也不想在顾忌这么多了,一切都说出来,对我而言,才是最大的解脱。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得那么飘渺,那么淡然,而后他猛地一甩,挣开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口。也是那一眼,让我恐惧到了极点,因为那复杂的眼神中包含着些许不舍,带着某些决绝……
我想要起身拦下他,不知怎地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墨一样的夜色中。一切都如往前一般平静,并没有渲染上任何波澜,只有那被风吹开的门和院子里的漆黑一片……
“胤祥,不许你如此……不许你如此对我……你回来……回来……”可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发生,伴着我的哭喊声的是那愈刮愈烈的风,还有那寂静的夜色……
“主子,您醒醒,快醒醒,您别吓唬我啊……”恍惚中听见有人一声声地叫着我。
我缓缓地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我睁大眼睛定了定神,才好一些。屋里黑漆漆一片,没有半分光亮;窗外寂静寥寥,没有半点声响。我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右手猛地被人攥住,唬的我怯怯地往后闪了一下。
来人明显感到了我的闪躲,幽幽地开口道:“主子别怕,是春梅。”那熟悉的声音瞬时冲淡了我内心的恐惧。
随着火石‘嚓’的一声划破寂静的夜,屋里也闪起一颗豆大的光,隐隐地跳动着,如此漂浮不定,正如我心里所想一般飘渺……
夏荷小心翼翼地捧过烛灯,那跳动的光晕正慢慢地向我靠近,毫不吝啬地洒在我脸上、身上,就连我的眼眸里,都有亮光在闪耀。我眯上眼睛静静地看着,心里又是一阵起伏……
胤祥,为何你就不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为何你就非要一个人承担?难道在你看来我就只能跟你享福,却不能跟着你受苦吗?
屋里又是一阵沉寂,再没有人说话。我从枕头边儿摸出多宝串攥在手里,率先打破这怪异的气氛,“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颤着声问道。
“回主子,刚敲过四更,马上到寅时了。”春梅紧紧握着我的手,她手上热度点点滴滴传到我手上,同时还有种力量也一并传到了我的手上。
夏荷笑着走过来,拿出一方丝帕,在我额头上才抹了几下,“主子,又做噩梦了吧?”
“不是,这不是梦,这绝对不是梦,我就这么看着他走出去的!”我愣愣地看了她好半晌,幽幽地把整个故事给她们讲了一遍。
“主子您就放宽心,这绝对不是真的。”春梅在一旁呵呵地笑道。
这不是梦?又怎可能这般真实?不,这就是梦,只不过她安慰我罢了。我想着,倒也理清了一些,心里也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我起身踱步来至窗边,轻轻推开窗,便感到一阵秋的沁凉。今天是十五,却没有明亮的月,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月色,月亮隐在云层后,伴着细丝般的秋雨,更显朦胧……
胤祥,你在哪儿?我的呼唤,你可听见?我的思念,你可知晓?
我抬头望月,轻轻地问道,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月依旧朦胧,雨依旧下,一切都未曾改变……
轻叹了一声,我关上窗户,慢慢地挪步又坐回到了床上。
“主子您瞧,您当时是坐在床边儿,就算走出几步也断不会走到外间儿去,对吧?连外间都没去,又怎么可能看到门和夜色?如果主子不信,明日只管问门房便是。”春梅自信地一笑,便又扶着我躺下。
我听了这话觉得倒还在理,便也没说什么。一翻身,又把多宝串压在了枕头下。而后轻轻地闭上眼,复又睁开,转过身看着她们,淡淡地说道:“辰时我要进宫去,你们……照看好静儿。”
“瞧主子说的,哪次我们没照看好小格格?还至于主子如此吩咐?”春梅给我掖了掖被角,而后呵呵一笑道。夏荷也重重地点头应下了。这让我放心不少,便又轻轻地合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我便来至皇太后的寝宫请安。刚进来,就瞧见老祖母坐在炕上看书,见我来了,帮把书掩了放在一旁。我敛襟端正地一福,道:“孙媳兆佳氏请皇祖母安。”
“来来来,过来坐吧!也不是外人,不拘旁的。”老太后慈眉善目地看了看我,而后指着炕上道。
“谢过皇祖母。”我隐隐一笑,谢了坐,才过去坐在了炕边儿,而后便跟太后闲聊了起来。在这期间,只见皇祖母一直呵呵笑得合不拢嘴,像是有什么好事儿。问过之后才知道,今天皇阿玛回宫,要亲自过来给皇太后问安,有这么个孝顺的皇上,太后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由于皇上一会儿要驾临,我自是不好再在这里待下去。于是跟太后回道:“皇祖母,孙媳也有些时日没去德母妃那儿了,就先过去看看,过会儿再来给祖母解闷儿,不知祖母怎么看?”
太后拉过我的手,放在她手掌上拍了拍,微微一笑道:“难得你有如此孝心,那就快去吧,想必德妃也正念叨着你呢。”
我冲着皇太后粲然一笑,而后悄然挽上太后的胳臂,“谢谢皇祖母,那孙媳这就去了。”说罢连礼都没行就奔出了宁寿宫。
刚松一口气,可偏巧还是撞见了。我才出了门不远,就见康熙身着明晃晃的衣服朝着这边儿走过来,步子依旧沉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忙迎了过去,跪下道:“臣媳兆佳氏恭请皇阿玛圣安。”
“圣安?朕哪儿有安生可言?一个太子就让朕失望透了,偏生还有这么多个不忠不孝、狼心狗肺的儿子,你要朕如何能安生的了?”康熙负着手,深蹙着眉,凌厉地说道。那语气中透着愤怒、不满,又夹杂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说话的同时,他有过一阵晃神,可不一会儿,他又变回了那威严的帝王,再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事儿。而后他什么也没说地走进了宁寿宫,只剩下我在原地呆呆地愣神……
风波·下
这样的康熙是我不曾见过的,定是为了太子的事儿。太子的字是他亲自教的,太子的学问他也教过,太子的弓马骑射他也样样指导过。这其中包含着的心血与期望,更是不言自明。太子,多么不一般的职位啊!对于太子,他不是高高在上帝王,而是一位悉心教导儿子的伟大父亲,然而太子却一次次地让他失望,彻底伤透了他的心。可这有与胤祥有什么相关?
我边走边思寻,不久就来至永和宫。站在门口向里望去,德妃正端坐于塌子上绣着女工。只见她隐隐地笑着,左手端着绣花绷子,右手不停地在丝绢上穿上引下。光那股子恬淡劲儿,就是常人效仿不来的。走进细瞧,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就这么跃然于绢上,让人有一种忍不住去碰触的冲动。
我朝着德妃盈盈一福,恭敬地道:“请德额娘安。”
德妃见我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盈盈地看着我道:“快起来,过来给我看看。”我忙依言过去,肃手立于德妃身前。德妃笑看着我,说着就要拉我在塌子上坐下。
“额娘,这……不合礼制。”我犹豫地开口道。
“不合礼制?平日里不是坐的好好的,今儿个是怎么了?我可是听说你连太后的塌子都坐过,可是嫌我这永和宫的塌子比不上太后宫里的锦塌?”德妃戏谑道,可见她并没有生气。
我笑着坐在锦塌上,淡淡一笑道:“瞧额娘说的,您不嫌弃我,我就该烧高香了,哪儿还敢嫌弃您?”
她轻笑着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看着我半晌道:“瞧瞧这眼圈儿红的,有什么烦心的事儿跟额娘说说!”
“哪儿有那么些烦心事儿?想必是刚才风吹的迷了眼睛,不碍的。”对整个儿废太子事件一知半解的我能说什么?能怎么说?不管怎么样,胤祥后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这倒让我暂且放心了些。可我最关注的是他好不好,具体来说他现在好不好?我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拿起炕桌上的绣品,转移话题道:“额娘刺绣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花儿就跟真的似的,要是真搁到外边儿,不知道那些蜂儿蝶儿的会不会认成真的过来歇一歇呢!”
“瞧瞧你这丫头把我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要是想学,我这就给你找东西。”她转身在装满针线的小筐里给我找了针和线,又从一旁描好样子的绢帕堆里给我挑了带一朵粉荷的丝绢,而后绷上绣花用的绷子,递到我手里。我学着德额娘的样子,左手执着绷子,右手拈着针,越想稳下来就越发觉得手在抖,怎么也定不下心来。我刺绣的手艺虽没有德额娘那般好,平日里倒也绣了不少,今儿个主要是学学针法罢了,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就一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