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人停顿数秒,微微一笑,";不予起诉。”
他语声方落,法庭内立即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不少人甚至热情地欢呼起来。
艾略特闭上眼.平稳着一直是在半空中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出法庭。
一出法院大门,他立刻遭受大批媒体记者包围。只是这一次众记者睑上的神情不再满是鄙夷愤慨,全都漾着盈盈笑意。
“艾略特,对如此戏剧化的胜诉心中感受如何?”
“皇帝陛下已宣布恢复你宫廷法律顾问的身分,你的父母与事务所亦重新接纳了你,对此你有什么话说?”
“据说周梅生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她现在情况如何?”
艾略特选择回答这个问题,";她现在已经清醒了,情况不错。”
另一个记者接着问道;";传言指出侯爵与她关系不寻常,是否属实?”
“你不计一切代价为她辩护,甚至前途界线亦在所不惜,是否表示周梅生在你心中地位不同凡响?”
他微微一笑,";对不起,无可奉告。”
但记者并未轻易放弃,";她是否会成为你下一任情人.甚至成为了一任温莎公爵夫人?”
艾略持沉吟数秒,终于扬起眼眸,澄清的目光直直对着数百架围绕着他的数位摄影机,";周梅生永远不会是我下一任情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她成为我的妻子。”
语毕,淡淡一笑,趁着众记者们因极度震惊、冻立原地时,挤开一条路上了磁浮车。
☆☆☆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她成为他的妻子,但这是否只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想?
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艾路特对自己苦笑,无论如何,他还是选择立即前往都立医院探望她。
或许她今天会愿意见他。
但当他赶到都立医院时.迎接他的却是一间空荡荡的病房。他瞪大眼睛看着两名护士穿梭来往收抬着病房,意识一时僵凝,身于亦动弹不得。
其中一名护士发现了他,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午安,听说法院已宣判你胜诉了,恭喜。”
艾哈特没有答话,眸光半犹疑地瞥向她。
她似乎家觉他想问什么,主动说道:“周小姐出院了。”
“什么时候?”
“不久前,传来你胜诉消息后她立刻办了出院手续。”
这么快?当得知她已恢复自由之身后一秒钟也不肯多待?她真如此恨他?
艾略特黯然转身,眼眸空空望着前方,脚步却踌躇不前。
他得回了一切,得回了他的事业、前途,得回社会大众对他的支持,得回了好友对他的全心信任,他得回了一切,终究失去了她。
他茫茫然地望着前方的路,无法举步。
他已经不晓得该走到哪儿去了。
☆☆☆
忆梅园
她扬起一张美颜,凝望着天际,浅浅的灰中抹着深沉的苍蓝。
就像她的眸色一般的天空。
她静静地呼吸,眸光自遥远的无际飘至两旁夹道的梅林,初夏的梅树不见一朵雅梅,只有不分季节总是苍劲的枝干。
“很美吧?”今并夕颜望着她悠远的神情,轻声说道:“这是拥梅径,是忆梅园最令人心弦震荡的地方。”
周梅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环顾着周边景色。
她不明白,不明白这位帝国当今的皇后为何坚持将她由医院拖来这里。她——为什么会知道她与艾略特的过往?她究竟想做什么?
夕颜察觉了她的犹疑,浅浅一笑,";这里是纳兰诚介特别为你建造的,有不少梅树甚至是他亲手移植。”
“亲手移植?”
“这里是他下半生最常流连的地方。”
“下半生?”
“二十年来,他的生活不再有欢笑成悲伤,只有无尽怀念与惆怅。”
周梅生咬着下唇。
夕颜深深地凝望她,";好好感觉,你会感到他的存在。我先走了。”
她根本没有察觉她的离去,只是茫茫然地望着四周,步伐踌躇。
忽然,她感觉肩上落下几点温意。
下雪了。
她仰望无际,迷惑地看着悄然无息、只翩然轻落的白雪。现在是初夏,怎么可能下雪?
更奇怪的,清冷的空气中竟然暗暗浮动着淡淡的幽香,两旁的梅树不知何时开得一片花海灿烂,轻柔的风拂过,扬起漫天落英缤纷。
她不自觉伸出双手,承接着翩然飞落的雪与梅。雪。在地掌心浴了,梅符则随着清风旋舞。
她怔怔地站着,直到一个男人擦过她的肩。她恍然恻过身子,一眼望入男人俊逸但憔悴的脸庞。
是诚介。他一个人,他——没有看见她。
她忍不住跟随他。
他发际微苍,身形憔悴,一个人自拥梅径一路踱向梅湖,然后上了望梅台。步伐迟缓。
他老了,她心痛地察觉这一点,她不曾看过如此落寞的背影;岁月刻蚀着他的脸,更刻蚀他的心。
一念及此,她身子不禁一晃,咬着牙,随他上了望梅台。
望海台的视野辽阔,绿波盈盈的湖泊及落英缤纷的梅径尽收眼底。
可是周梅生注意的并不是美丽的景色,而是他。他背负着双手,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美景。忽然,一阵风吹来,卷起他衣袋一角。
他穿着如此单薄,连件毛皮外套都不加。一阵寒意袭上周梅生心头,她不自觉别过头去,眸光却接触到身旁那面墙上笔劲苍拔的字迹。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是——诚介的笔迹?她奔过去,伸手抚着每一个字,她抚得如此专注,像要把整首诗都刻在心版上似地。
“半缘修道——半缘君。";她轻声念着最后一句,泪水禁不住沿着双颊滑落,胸口因心脏紧紧纠结而强烈发疼。
“诚介——";她骤然转身,望向那个依然凝视着远方的男人。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让她奔向他,伸出双手自身后圈住他。
但他消失了。周梅生瞪着双臂,他就这样在她面前消失了。
前世的她因为无奈得不到他,今生的她却因为认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而硬生生推开他。
你忘了自己吗?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是啊,她怎能忘了自己?怎能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骤然拔腿狂奔起来。
方才漫天雪片不知怎地变成雨来,一滴滴渗入她,渗入她的眸,渗入她的心。
前世的她得不到真正想要的自我,今世的她却执迷于自己不想要的自我。
人生求什么?求的就是那份我行我素,寻的也不过是那份我行我素。
她爱梅,一向就爱,爱梅那副我行我素的脾气。
因为她从来就做不成真正想要的自己!
我只想到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你终于懂得真正去信任一个人.去爱一个人,我希望被那样的你喜爱上一次。
艾略特他做到了埃他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全心全意地爱她——地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红色的发丝流过她同样冰冷的脸庞,浸湿她颤抖的身躯。
她丝毫不觉寒意,只是一心一意地向前跑着。
为什么?她竟到现在才察觉?诚介早就回应了她的愿望了啊,从两百多年前她抛下他独自活在世上的那一天起到现在,他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将她自在心坎上,一直是像捧
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似地全心全意呵护着她。
他早就回应她了啊,没有守住承诺的是她。
艾略特,艾略特!
她在心底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一面不停地狂奔着。
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她的脚步,她仰起头,望入一双锐利的眼眸。
“纪亚。";她轻声唤着,眉尖微蹙。
“上车吧。";他扶起她手臂,半强迫地将她推入一辆银蓝的磁浮车。
待她坐定后,他开启另一边的车门,坐上驾驶席,车子在他的操控下平稳地起飞。
然后,他打开烘干机,暖风朝她身上袭去,她不自觉地打着喷嚏。
“你全身湿透了,";他抛给她一条毛巾,";擦一擦。”
她用毛巾拧干湿发,抹着同样湿透的衣衫,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你带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他不答反问。
她低垂眼帘,掩住神色。
纪亚瞥她一眼,";我要带你回你该回去的地方。”
“我不回去。";她静静地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回去。";周梅生固执地说,";我要留在这里。”
“你已经下定决心?”
“是”
“你应该晓得,如果你决定离开组织,龙头会解除你所有的继承权,包括家族名下所有企业的股份。”
“我明白。”
纪亚侧头望她,";你甘愿为了他放弃所有的一切?”
“那原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
“做我自己。";她毫不迟疑,";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
纪亚瞪视她良久,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带着一点点嘲讽和一点点愉悦。
“知道吗?我早料到你会这样选择。”
她惊异地望他。";你知道?”
他微微颔首,眸中漾着少见的笑意,伸手按了下仪表板上某个按键,她面前的车窗忽然呈现出三度空间立体影像。
“看看这个,资讯网路上的即时新闻。”
她依言凝望影像,是艾略特,他正对着镜头发表着谈话。
“周梅生永远不会成为我下一任情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她成为我的妻子。”
纪亚关掉影像,";他当着新闻记者的面对你求婚。”
“这——算是求婚?";她怔怔地说。
“我们还能称呼它什么?”他微波一笑,";看样子你也准备回应他的热情了。”
“纪亚——”
“龙头那边我会替你解释的,他这阵子很气你,或许过一段日子就不会了。”
周梅生摇摇头。他不会消气的,她太了解父亲的个性,他永远不会再承认她这个女儿。
“请转告他我无意令他失望。”
纪亚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只点点头,";我知道。”
此时,磁浮车降落在地,";到了,下车吧。”
周梅生望向窗外,是艾略特的家,她这一个多月来的住处,她惊异地瞥向他。
“我早知道你一定会要求来这里。";纪亚淡淡地说,";我是特地去皇宫接你的。”
她一阵怔忡,";谢谢。”
他为她打开车门,";去吧,我想他一定在屋里等你。”
周梅生依言下车,星眸半犹豫地望着他。
“快去吧。";他朝她挥挥手,嘴角一面嘲弄般地一弯,";我或许会来参加你的婚礼。”
她终于回他一抹微笑,";一定要来。”
他没答话,关上车门,磁浮车再度起飞。
一直到车形消失在周梅生的视界,她才恍然回神,转身穿过花园,奔向屋里。
她不停地跑着,一直到艾略特紧闭的门扉前,她才凝住自己的脚步。
她深呼吸好几次,平静着急促的心跳,然后才轻轻推开了门。
房内一片漆黑,只有随着门的开启而射入的光线,让她稍稍看清了一个顽然坐倒在地的男人身影。
他低垂着头,深金色的发丝掩住侧面。
男人阴郁地开口,";不论你是什么鬼,别来打扰我。我今天不想见任何人。”
他毫无生气的语音让周梅生一阵心悸,怔忡好一会儿,才轻柔地说道:“包括我吗?”
艾略特沉默数秒,接着忽然笑了,笑声充满嘲讽。";瞧我竟然神志不清到此地步!我竟然以为自己听见梅而的声音了。”他摇摇头,举起一个半满的酒瓶,狠狠
地灌了一口。
“别喝了,艾路特。";周梅生抢上前去,夺过他握在手中的酒瓶,";别喝了。”
艾略特怔怔地看着她,眼眸是混浊的威士忌色,";我八成是喝大多了,";他喃喃地说,";竟然开始看见幻影了!”
“我不是幻影。";她在他面前蹲下。
艾略特微笑了,";幻影竟然还会反驳我呢。”
“该死!";周梅生紧握住他的肩摇晃着,";好好地看着我,我不是幻影!”
他只是飘忽地微笑,像没听见她的呼喊。
她无法抑制心内的焦急,他竟然用酒将自己作贱到如此地步!
“诚介,是我。";她场高语音,";我是梅儿埃”
“梅儿。";他低低地重复,眼泪沿着眼眶流下,";我在两百多年前就失去她了。”
“可是你又找到我了啊,诚介。";她惶然高喊,眼泪亦开始夺眶而出,";你遵守了前世的承诺,在今世找到了我啊!”
“可是她不肯原谅我。我的梅地,她终于还是选择离开我。”
“是我的错,";她将沾满泪水的脸颊贴住他的,";我不该再折磨你,不该在你受了这许多年的苦之后还这样无情地对待你;是我的错,该要求原谅的人是我。";她吻住
他冰凉的唇,将满心的懊悔与眷恋尽付清这一吻,";吻我,艾略特,感觉我的存在。”
他没有辜负她的热情,双手紧拥住她,热切地吸吮她柔软的唇。
好一会儿艾略特才松开她的唇,捧起她美丽的脸庞专注地凝视着。
“真的是你?梅儿。你回来了?”
灰蓝色的眼瞳满溢柔情,";我回来了。”
艾略特凝视她好一会儿,然后再次紧紧地拥住她,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入体内,";你真的回来了。”他长声叹息,禁不住要抑脸感谢上苍。
她偎着他的胸膛。
“你决定原谅我了吗?梅儿。";他语调犹豫。
她长长地吐气,";说什么原谅呢?你没有欠我什么啊!”
“我冷落了你,辜负了你,甚至背弃了你——”
她扬起头,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够了,艾略特。你虽然曾经令我失望,可是你还了我二十年的悔恨,二十年的孤寂——还有两百多年的念念不忘。";灰蓝色眸干泪光盈盈,";我还能再要求你什么?还能再怨恨你什么?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让你受了这许多折磨——";她低会眼帘,语音哽咽,";只要一想到你每天是一个人在忆梅园里——我就——";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别哭了,梅儿。";他一时心慌意乱,急忙轻拍她的肩,";那都已经过去了埃”
“你是不是总是像那晚一样从恶梦中醒来——";她扬起盛满痛楚的双眸。
“没有,没有这回事。";艾略特否认,";你别乱想。”
“还有你在望梅台上题的诗——”
“别再说了。”他阻止她。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艾略特,'半缘修道半缘君'——";她轻声念着,忽然激烈地摇头,";我不值得你如此眷恋,你不该为了我封闭你的心灵——”
艾略特用唇堵住她继续自责,他深深地、深深地吻她。
“让我们一起忘了那些好吗?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气息温热,";从头开始,好不好?”
她定定地凝视他数秒,然后将头埋在他胸前,无声地流着泪,泪水逐渐沾湿他的衣襟。
“艾略特,你真的还爱我?";她细声问着,语声有着浓浓的歉意,";在我变了另外一个人,在我折磨你这许久之后,你还能爱我?”
“我爱你。”
她满心承受不住的感动,再次扬起星眸,";我曾说过,希望懂得信任他人,懂得爱人的你再爱一次——我真幸福。
“只要你的灵魂不变,我爱你的心就永远不变。";他温柔地许诺。
她深吸一口气,";我真傻,竟然到现在才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