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恍恍惚惚察觉到强风不再时,幽幽睁开双眸,不期然地撞入一双深黝的黑瞳里,只是黑瞳四周的眼白布满了红色血丝,乍看之下还真有几分恐怖。
淡然凝视那刚毅却显得疲惫的脸庞,任圆悄悄移开视线朝四周溜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带到一处开满野花的水潭边,周边则被高耸入云的林木给包围起来,若无熟人带路,外人是极难找到这水气氤氲、云雾飘邈的世外桃源的。
“你带我来这地方做什么?”清灵美眸回到他脸上,任圆镇静地问道。
“你——再笑一次让我瞧瞧!”宛若未闻她的问话,越原迳自盯着她毫无血色的白皙脸蛋要求。
奇怪瞅他一眼,她转身走向潭边,瞧着水面上自己的身影,喃喃低语。“这世间有什么值得笑的?”
“你那夜就笑了!”赤红眼眸有丝狂乱,他沉声指控。
那夜啊……本以为自己要命归黄泉,所以她才释然地笑了!
不想解释自己的心思,任圆转头回望他脸庞,看出他隐于眼底的癫狂,不禁轻声道:“你累了!好好地睡一觉吧!”他那模样简直像练功走火入魔的人似的,为了铸造一把匕首,值得吗?
由于这些天曾听闻小清子唠叨他这半年来,为了锻冶一把匕首而苦恼,几度几欲疯狂,是以她早已猜测出他躁乱的原因。
“睡一觉?”他皱眉,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睡眠上。他心中不断叫嚣着要铸造寒玉短匕,哪有闲情去安眠?
“是啊!睡一觉!”美眸瞅凝,泛着难解光芒。“往后时间还长着很,何必急于一时要铸冶匕首呢?不急的,慢慢来……”是啊!慢慢来,等他睡一觉、养足精神体力,她才能和他谈谈关于被他丢下溪水中的“漂流物”。
耳中不断飘来她平静淡然的嗓音,看着她单薄娇躯巧立水潭边,越原充斥血丝的眼眸好似瞧见清冷的寒玉短匕化身为人形,对他幽幽诉说着——
不急!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抓到我的气韵,明白该如何铸冶我……
哔哔剥剥的枯枝燃烧声惊醒了越原,让他猛地一跃而起,当瞧见不远处狂燃的火堆旁那抹薄弱身影,这才神智清晰地忆起自己陷入深眠前,被当成小孩劝哄的尴尬情景,刀削似的脸庞不禁暗暗泛红。
“你醒了?”听闻声响,侧首一瞧,果然见他立在黑暗中,任圆古井不波地招呼。“夜里森寒,我生了火,来取取暖吧!”虽时值炎热夏季,山中的夜晚还是带着寒意的。
行走无声来到火堆前,他爽快在她身边坐下,艳红的火光掩饰了暗赧神色,却映红了她原本苍白的脸庞。
“精神好些了吗?”以枯木挑了挑火堆,让火势更加猛烈,她微偏螓首凝睇他因得到适当休息,而精神十足的面容。
此番问话,让他又再次想起白日自己心神丧乱时,被她劝哄入睡的蠢事,越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深黝的眼眸直视舞动的火焰,不知该如何回应。
嗯……他这是在不好意思吗?还是精神还没恢复?甚觉奇怪瞅了他僵硬的脸庞一眼,任圆无心深究。就当他精神依旧不济,当下视线又落回火堆上,不再打扰他。
就这样,两个本性沉静寡言的一对男女,竟在如此诡异的状态下端坐火堆前,沉默了许久、许久……
咕噜!
蓦地,一声五脏庙大唱空城计的突兀声响由某个名铸剑师肚内发出,让寂静的水潭边增添音效。
霎时间,任圆微愣,随即一股怪异的可笑感滑过心胸……是应该饿了,关在铸剑房三天未进滴水米食,若不饿岂不成仙?
“你饿不饿?”未等人家探问,越原率先发难。不过双眼却不敢看她,可见自己也觉得很丢脸。
“饿啊!”非常配合的给面子。
“好!那我去猎只野雉,你稍等!”话落,人已朝漆黑的树林内电射而去,须臾间消失了踪影。
傻愕瞪视他飞快逃离,任圆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情况有点好笑……
没想到鼎鼎有名、向来冷傲不甩人的名铸剑师——越原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轻功亦这么厉害,眨眼间便不见人影,还以为他的绝招就只有丢人入溪呢!
缓缓的,连她亦没发觉自己向来冷凝的嘴角悄悄勾起,形成一朵似有若无的笑花……
猛烈的火焰依旧狂野舞动,野雉也被猎了回来,而且很快的让人给吃个精光,只剩下骨头,于是饱食之人终于肯开始交谈了。
“越公子,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去吗?”以手绢拭净自己油腻腻手指,任圆开口要求。
“等会儿我就送你回石屋!”直接将她口中的“回去”当成是回自己的住处。
“我指的不是你的住处,而是我的。”冷淡纠正。
“我还不能放你走!”斜睨一眼,越原来到水潭边清洗双手,回答得也很淡漠。
“我不懂!”蹙眉摇头,她轻声质疑。“你抓我有何用处?我们素昧平生的,根本没任何仇怨!”
有何用处?用处可大了!他能否铸造出理想中的寒玉短匕,完全就靠她了!
“你——让我有感觉!”诡谲勾起笑意,他转身直勾勾地瞅着她,明确而清晰地道出自己的理由。
感觉?任圆不解其意。“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每当瞧见你,我心中寒玉短匕的气质、风格、神韵就会有万千丰姿的幻化。简而言之,就是你能激发我的灵感。”不急不缓地解释。
闻言,任圆不禁呆愣。她什么时候和困扰他半年却铸造不出的那把匕首,扯上关系了?
“我不懂!前几天的夜晚我们才首次见面,我怎会影响你铸剑呢?”这话说来实在无法令人信服。
“别说你不懂,我自己也不懂!”淡淡觑看她,越原自己也无法理解。
“可是……”
“多说无用!反正在我将匕首铸造出来前,是绝不可能放你走的。”一口截断她的可是。
这男人真蛮!任圆暗忖,简直为自己无端被他扣留的状况感到啼笑皆非。沉吟了下,明白他是认真的,只好提出折衷办法。
“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们住得近,若可以的话,你让我回去,我那儿也随时欢迎你来,如何?”若他只是想看看她,激发铸剑灵感,那么这个方法应该可行吧?
“我们住的很近吗?”这回换他满眼疑惑,这座深山,除了他与小清子这户铸剑人家之外,顶多就是不请自来、跑到他那儿去骚扰的不速之客,哪还有第二户人家?
“当然近!我就住在你的下游。”所以常被迫得捞起你丢弃的“漂流物”!
越原闻言感到惊愕,没想到他在这儿住了三年,从来不知自己住处的下游还有户人家。
似乎察觉他的震惊,任圆淡然道:“不必感到惊讶!若不是你时常将被打伤的人丢下溪河中,让处在下游的我不得不捞人起来救治,药草消耗得特别快,就算住了一辈子,你也不会感受到还有另一户人家的存在。”说到底,他们也是因为她要趁夜晚某些药草的药性特别好而出去摘采时,才会碰面。
隐约察觉出她言语中淡淡的不满,越原眉梢微扬,充满兴味。“我是不是听到暗藏的抱怨?”
“我想我说的如此清楚,应该是明示而不是暗藏了。”冷然瞥他一记,她口吻是很云淡风轻,但言语可不是那么轻松。
“这么说你是在抱怨我了?”眉梢挑得更高。
“我是在陈述事实。”缓缓将话给堵回去。
她确实是在抱怨!有趣点头,越原勾起轻浅笑痕,突然冒出一句话。“好,我答应!”答应放她回去,然后他绝对会丢更多的人进溪中去“拜访”她!哼哼……以为他越原是可以随便让人抱怨的吗?
“嗯?”一时转不过来,她无法理解他答应什么?
“你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仿佛瞧出她的困惑,他沉声解释,眼底却反而发出诡异的精光。
总算想起自己刚刚提出的折衷办法,任圆听闻他答应放她回去,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不过……”微顿了下,清冷眼眸瞅向他。“能不能麻烦你别再将上门的江湖人士给打伤、丢进溪中?”这三年来实在造成她很大的困扰!
“你觉得有可能吗?”缓缓咧嘴轻笑,越原反问,眸中诡谲光芒更盛。
看来是不可能了!任圆不傻,当然看得出他神情所代表的意义,当下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她也几乎快麻痹了,就连她最怕的那件事,这三年来救了那么多江湖人,该传开的早就传开了,现在想亡羊补牢未免太慢,如果“她”真寻了来,顶多……顶多……
想到这里,她苍白小脸黯然,不愿再继续多虑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原本暗暗观察她所有神色变化的越原,忽见她小脸转黯,心下不禁一震,寒玉短匕的姿妍再次浮现脑海,散发着轻愁忧虑的气流,这下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确实对她是很有感觉的,宛若她就是那寒玉短匕的魂魄,特意现形来引导他该如何铸冶锻造。
看来,离他成功铸冶出寒玉短匕的日子不远了——只要他能抓住她的韵味。
心中笃定,越原一直为铸造不出匕首内蕴精神的焦躁心情总算稍解,正想依诺言送她回去,才要叫人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她的名字。
“呃……我好像还不知姑娘你芳名?”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强掳人家三日,却还不知她贵姓大名。
“任圆。”似乎不意外,她只是淡淡地瞅他一眼。
任圆?呵……还真是巧合呢!越原蓦地玩味一笑,突然很有兴致的自我介绍。“我叫越原。”
“我知道!”傲视群雄的武功高手、鼎鼎有名的铸剑师!早已从众多被他打伤的武林人士口中听闻,他不用介绍,她也知道啊!
不意外她知晓他的名字,越原脑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无关紧要、他自己却觉得有趣的事儿。
“你没发觉吗?”特意要引她发问。
“什么?”眸中有着困惑。
“咱们两人的名字啊!”兴味咧嘴淡笑,他轻声呢喃。“合起来不就是‘月圆人圆’!”
月圆人圆啊……仿佛陷入恍惚中,她顺着他话语而喃喃低语。许久后,抬眸凝睇——
“这句话永远不适合用在我身上。”绽出一抹戚然微笑,她抬首望月,而缺了一角的残月像似在冥冥之中与之相呼应。
虽笑,却是如凄似诉,好似深藏了万般忧愁与秘密……越原被那飘忽一笑摄走了心神,一时间竟只能怔怔凝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第3章
“不行!今儿个大家一定得去找小姐,我无法再等了。”一大清早,草屋内就传出银欢坚决的吼声。
“呃……不多等个几天吗?也许不久后,任丫头就回来了。”丫头不是常消失个好些天的去采药吗?怎么这回银欢紧张成这样?“酒肉和尚”一脸轻松,顶着大光头直晃。
“可不是!任丫头可能出门采药去了,别紧张。”“疯老丐”发皱的老脸堆满笑痕,完全不将银欢的紧张看进眼里。
“可、可是以前小姐若要出门这么多天,总会告诉我一声,不然也会留下信笺的。”而这回却完全没消息,怎不令她担心呢?轻咬着粉唇,银欢总觉小姐这回没留下任何音讯,透露着不对劲。
见她神色不安,“金剑侠客”不愧是以正派君子着称,马上出言安慰。“银欢,如果你真觉不对,那我陪你去找人好了。”
“啊……真的吗?”银欢脸现喜色,却在瞄见他胸口尚还透着血水的白布而沉了下来。“不用了!你先将伤养好再说,不然小姐回来还得费更多的心神去照料!”摇着头,眼尾不小心去瞥到正以银梳打理一头银亮三千烦恼丝的“白发魔刹”,“护花使者”的人选霎时间赫然出炉。
“就是你——‘白发魔刹’。”纤手一指,准确无误地点向他。“你的内伤好得差不多了,就你陪我去找。”哼!这个听说是江湖大魔头的家伙也真是奇怪,伤都快好了,却还依旧赖在这儿白吃白住,今天总该贡献一点心力了。
“我?”缓缓放下银梳,“白发魔刹”出乎意料地起身点头答应。“也好,我陪你去找任丫头。”
本以为以他古怪性格,肯定会拒绝,没想到答应得如此干脆,反倒让银欢愣了一下。不过其他人闻言却有志一同地眉梢齐扬,暗自揣测这个曾在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出手毒辣、不留情的魔头,怎么如今性情大变,变得如此好心肠?
“怎么,还不走?”白眉斜挑,“白发魔刹”奇怪地觑她一记。
“噢!”惊觉回神,银欢慌张叫着,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走、走啊!去找小姐……”
“找我有事?”蓦地,从门外薄薄白雾中,任圆姗姗步入草屋。
“小、小姐!”乍见那消失三、四日的雪白容颜,银欢瞠眼惊叫,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小姐,这些天你上哪儿了,怎么没交代一声?银欢还以为你发生了意外,正准备和‘白发魔刹’去找你呢!”
“我采药去了!”不欲解释这些天自己被人强掳之事,任圆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清灵眼眸揪往一向不大搭理他人、性情难以捉摸的“白发魔刹”,有些讶异他竟然会愿意和银欢一起去找她。
哪知“白发魔刹”一对上她清冷目光,仅是微微点头示意、勾起一抹轻浅笑痕后,身形一闪,刹那间人已回到自己的床位上,手上一把银梳依旧梳理着白发,仿佛他从未曾离开过。
面对这一笑,任圆因不曾见过他的笑容而微怔。然而对其他在场亲眼见到笑容的众人而言,这一笑却是惊天动地的震撼。
“呃……‘疯老丐’,你说任丫头有得罪老魔头吗?”“酒肉和尚”忧心忡忡地低声询问身旁的“疯老丐”。只因老魔头叱咤江湖数十年,盛传于人们口耳相传的事迹便是——不要让他笑,只要他对谁笑,谁的小命便要不保了。
“应该没有吧!”“疯老丐”同样悄声窃语。“老魔头那身内伤可是任丫头治好的,丫头对他应该只有恩,没有仇啊!”
“可‘白发魔刹’这人行事全凭心性,喜怒无常,就算他打算手刃救命恩人,相信没人会觉得意外。”“金剑侠客”加入窃窃私语一族。
话完,三人无言对视,然后又各自环视在场众人一眼,大伙儿默契十足,相互暗点着头,有了共识——以后得多注意老魔头行动,可别让他真的对任丫头出手。毕竟丫头有恩于大家,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的。
任圆可不知众人心思,怔忡瞅望“白发魔刹”那抹轻浅笑痕,心中隐隐感到他笑起来的模样好眼熟,令她觉得温暖……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察觉出她的出神,银欢迳自喳喳呼呼、笑开清秀小脸问道。
蓦然回神,她轻声道:“昨夜儿回来,见你睡得熟,我就自己回房去了,谁知才来医堂便听你说要找我。”
“哎呀!”懊恼叫了声,银欢不由得轻打了自己脑袋一下。“人家以为小姐还没回来,大清早也没去你房里瞧瞧,就急巴巴地找人去寻你呢,瞧我多糊涂!”还好小姐即时出现,不然她可要白忙一场、闹笑话了。
“任丫头,你就不知道,这四天我们可被银欢这丫头给吵得头疼啰!”“疯老丐”眯起老眼取笑。“这小丫头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