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青青子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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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青青子矜1+2-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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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佩佩看见对方的目光有瞬间的凝固,可是旋即又凌厉起来,带着深沉沉的恨意——那是累积了多年的恨意,压抑着蠢蠢欲动。
  
  “没错,是我找的人暗杀总统——你待怎地?”
  程佩佩追查到暗杀的主使者,也从段副官口中得知主使者的妹妹当年与总统有过一段过往。可是就在昨天,段副官被人刺死了。所以她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会起主导作用,她可以让别人来,也可以带人来,可是她还是独自一人来了。
  “我听说了令妹的事……我觉得很抱歉。我想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许曼丽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她——如果当年是她做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她,那不可能,还会有谁?
  “人死不能复生。我想先生如今也后悔了,他当年也是无心之失……许小姐可否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无心之失”?许曼丽冷笑,只怕多的是“有心人”。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文过饰非轻描淡写。 “不可能。”她断然回绝。她没有告诉程佩其实安安并没有死,她是不会让他们见到安安的。
  
  程佩佩叹了口气,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那许小姐、是非报仇不可了?”
  许曼丽只是笑得古怪,她的脸埋在窗帘后的阴影里,像是飘忽不定的幽灵露出的惨白笑容,看得人心里直寒碜碜的——
  “你竟然一个人就来了?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放过你?”
  程佩佩笑了一下。她适才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帘子后和阴暗处有暗影瞳瞳。
  “整件事情,我也不完全清楚。但是我同令妹素未谋面,你缘何恨我至此?”
  “难道不是你下药害了她和程副官?”许曼丽倒也没有发作,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她会这样想,也是因为对方的神色过于坦荡,实在不似在做戏。
  
  “什么药?程副官又是谁?”段副官只是说,当年那个女子同人通奸,被总统双双毙了。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亲信对这件事讳若莫深,自然无人再提起程副官的名字。
  许曼丽击掌,帘子微动,黑压压的六七支枪管瞄准了总统夫人。
  “住手!”一声断喝。是慕容皋。
  
  程佩佩有些愕然的转向自己的丈夫,心底有凉意一点一点的渗到眼睛里,几乎要洇出水滴:“你跟踪我?”
  “佩佩,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他的语调很温柔,程佩佩却只觉得冷。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许曼丽的嘴角绽开一个凄艳而诡异的微笑。不管事情将如何收场,她仿佛看到自己埋下的种子正在开花结果。
  
  “总统伉俪夫妻情深,真是让人羡慕的紧。”
  慕容皋看见一名苍白美艳的女子,手里还夹着支烟,眼里都是淬过的怨毒,箭一样地射向他。
  “你是她姐姐?”
  许曼丽只是冷笑不语。
  “你要报仇,只管找我来,不关别人的事。”
  “那好。”许曼丽朝门口瞟了一眼——
  “你自杀吧。——血债要用血来偿。”
  慕容皋从侍卫手中拔过枪,竟然真的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程佩佩睁圆了眼睛,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且慢!”
  
  所有的人看向门外。
  “爸爸!”
  程佩佩叫了出来。
  程士元对着许曼丽沉声道:“当年的事,是我和明公做的。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出来说话——我来承担。”
  
  风吹动窗前层层白纱,在空中翻卷着飞舞。
  
  当年何立钦的局,他也知道。段副官对新蹿红的年轻副官嫉恨已久,自是一拍即合。加上那个使女,一切水到渠成。只是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想让安安和程副官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两人自会远走高飞,谁也不曾料到慕容皋会提前一天回来。他们都低估了慕容皋对安安的感情。事情往往总是以猝不及防的姿态变化,沿着谁也无法预料的轨迹直线下坠,竟到了最惨烈的地步。
  
  如今水落而石出。
  
  “原来是这样。你们倒是‘好心’!”许曼丽往后退了一步:“人都到齐了,一起死吧!”她手中的烟头坠到了地上,引燃了导火索。
  空气中有几秒钟的死寂。
  可是预期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许曼丽看到白致远同五爷走了进来,就知道她又失败了。不,她并没有失败。想到这里,她安心的阖上眼睛。是坐牢还是枪毙,她根本不在乎。她已经妥善安排了安安,把她交给了一个,她自己在之前都没有想到过的人;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房子远处,树后的阴影里,有一个枯瘦的女子坐在轮椅里。远远的,看到许多人进去了,又出来了。中间有她的姐姐。
  她惊慌地抓住她身后那人的手腕:“白夫人,我姐姐不会有事吧?”
  “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二少爷他们,会救她的。你尽管放心。”子矜给她拉好披风。出来这半日,余安安早就支撑不住了。
  “我很高兴,”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姐姐终于想通了。”
  “你姐姐、都是因为你。”
  今日是一个结束。也许那个女子也并不是想杀了谁,她也许,只是想要一个真相。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为她妹妹,也为她这么多年的折磨。子矜想起那天许曼丽来找她,请她代为照顾安安。她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她说:“因为我不想失信于人。”她的表情、看似云淡风清,实则哀伤到了极点,以致于她忍不住问她:“你一定很爱那个人?”“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我更爱安安。安安就是我。我就是她。她的命同我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可以不要我的命,但是无法割舍她的。”
  
  于是这会儿子矜说:“你和你姐姐,都是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总是受苦难的,总是心软,总是忍耐。她再没有见过比安安更善良的人了:安安是天使。她太美好了。医生说,她的心脏已经退化到耄耋老人的程度,至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安安要她不要告诉许曼丽。“如果失去了你,你姐姐要如何活下去呢?”她曾担心地问。“不要紧的,”当时安安笑了一下——她仿佛看见鸽翅滑过教堂的尖顶,碧蓝的天,微风中都是栀子花开的声音,“我想姐姐她,总会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的。”
  
  “余小姐,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
  “不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白夫人,也许你会笑我傻,”安安的眼睛里滑过一道晶亮的泪,也许只是子矜的错觉。“可是即使到了今天,我仍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傻瓜。”即使是她这个外人,也忍不住凝噎了。安安的眼睛,大而美丽,是通彻的,可是是一种将死之人的彻悟。
  她已经明白了。她终将回到天父的身旁。
  
  “白夫人,麻烦你,照顾我妹妹和……”
  “余小姐。”觉得余安安握着她的手指渐渐发冷,子矜慌的去摇她。可是就在上一秒,安安已经去了。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依稀的笑意,走的很安心。
  
  谢谢你,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我的悲伤,为我所有的罪恶,终致我的宿命。
  
潇潇雨歇
  “To you; who enjoy security and sureness; to avoid the pain we are suffering; and to avoid the killings imposed on those you loved——BOYCOTT the Japanese goods; unless they got out of our land……”
  随着日本帝国主义加快了侵略的步伐,全国上下一场轰轰烈烈的抵制日货运动爆发了。在中外记者招待会上,第一夫人略带乔治亚州口音的演讲,铿锵有力,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演讲结束后,掌声如雷轰鸣,久久不息。
  慕容皋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凝视着他的夫人。
  不管怎样,他是爱她的。她身上有一种杀伐决断的巾帼气概,让人不由自主地为其倾倒。
  
  总统府的美式落地大钟敲了十二下。
  卧房里的孔雀蓝花瓶插着黄水仙、黑莓玫瑰和紫薇。在静夜里散发出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
  
  程佩佩拥着被子坐起来,意外地发现慕容皋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还在为军火的事烦心?”
  “不,已经解决了。”
  “是么?怎么解决的?”
  “这你就别管了。怎么不论大事小事,你都要管?”
  他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程佩佩有些生了气:“好,那你慢慢想。我不管你。”说着作势便要躺下。
  “佩佩,你、”他犹豫了一下,终是说出了多日来心里的疑问:“你真的、一点也不知情么?”
  
  “什么?什么意思?”她一开始没回过味来。待到明白他所指为何事,只觉得心里一阵凉:他疑心她,他不相信她;是从何时开始?这些天来,他心里百转千回的竟是这个!她父亲得了绝症来日无多,他却毫不挂心!他心心念念想的,还是他的“过去”!再开口时声音已冷到了冰点:“我已经说过答案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如此。” 
  “佩佩。”他叫了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话可说。两个人都是沉默,暗影沈沈里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沉思往事,回忆如鱼肠割破咽喉。凄厉而决绝。
  却只是徒劳。
  他是在跟时间挣扎。他也许有过迷惘。然而他和她都是一种人,属于从不往后张望的人。回不去了——可是前面的路仍是长。
  
  “睡吧。明天还有议会。”他退了一步。事实如何,他不想再知道了。
  程佩佩坐着没有动。
  一片漆黑中,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杯子。杯里的茶,早就凉透了。她端起它,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他的性格里有致命的缺陷,她一早就知道。他软弱,她就要坚强;他犹疑,她就要果决。在其后的一生里,她是他无坚可催的盾牌和力量。终其一生,她比他更勇往直前、更义无反顾。
  
  “他们都已经放出来了——这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们。”
  送走了姬婵娟,子矜回头问白致远:“你是怎么做到的?刺杀将军可不是轻易脱罪的……”
  
  “我给了总统先生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为了救戏班子的人和许曼丽,他给了慕容皋美军梦寐以求的一战时期德U571潜水艇构造图(关于二少如何得到这个军事机密,以后将在《二少的故事》里说明^ ^),以此为筹码,美方的军火援助自然不在话下;而另一头是已死的本就越来越难以驾驭的重臣和一出未成功的行刺。孰重孰轻,分晓立现。加上总统对许曼丽姐妹的歉意,放人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当年的事,有人承担,有人死亡。程士元竟也得了绝症——当一个人老了,或者将死,似乎他所犯的错误也变得容易原谅了。只是安安,安安她……爱过一场,于女人是伤,即使头破血流,也只是平添了桃花扇上的一抹嫣红;于男人,却不过是心底偶尔想起用来缅怀的一线绮梦。
  
  “哦。”她的心思都放在安安的死讯上,也就没有细问他。她只是烦忧到底该如何把这噩耗告诉许小姐。
  他似是知道她所忧心的:“你不用担心——今天早些时候,我和五爷已经告诉她了。”
  “咦?”
  “她不会再去寻死了。”
  “这不像她的性子——你、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反应很激烈……可是五爷拦住了她,跟她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白致远的嘴角浮现了一抹似冰冷又似温暖的笑意:“真是没有想到,他也会说这样的话。”
  “啊?”五爷原来认识许小姐?这故事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恩怨情缠——她觉着更糊涂了。
  “别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子矜正要开口,绿珠跑进来道:“四太太,有位楚先生找您!”子矜一愣,擦过她快步走了出去,绿珠看见边上二少爷的眉毛仿佛跳了一下。
  
  原来是程素素难产。
  命悬一线之际,她想见见子矜。
  
  如此的突然。
  子矜走进房里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面色灰败的女子,不复当年的清秀娟丽,让人几乎不敢辨认。
  床上的人看见她露出了笑容,那眉目仍是柔情似水的,是她。
  程素素抬了一下手,像是想打招呼,边咳嗽着道:“你来了……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也许不肯来……你终究是大度的……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可是已经太晚了……”
  
  夏天的雨来的总是急,一瞬间就噼里啪啦地敲在玻璃窗上。
  却仍是闷热的,不一会儿窗上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窗外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但是她看见修文仍站在雨中看着屋内。
  蓦然回首中,旧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逝走,徒留影踪。
  
  她沉默了几秒钟。要说些什么?到了这个分上,如何再回头?安慰的话,子矜也是说不出口,她只能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呵,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说废话。”程素素脸上是将死之人的平静,笑容也格外靖和:“这孩子,你、你给她起个名字吧?小名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小佩。”喘了口气又道:“这辈子,其实我心里服气的,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大姐,另一个、……就是你了。”
  雨声嘈嘈切切,密集如碎雪裂玉,声音格外凉薄而凄清。
  纷纷姹紫嫣红开过,业已随风零落。憔悴损,只余那一地的黯然神伤。
  
  “不如就叫‘悠然’吧?希望她一生悠游洒脱——拿得起也放得下。”
  “拿得起也放得下?悠然?——很好的名字。”她怅然地轻叹了一声,“——我就是没能做到。”程素素费力地把头转向枕边的婴儿。子矜知道她想看女儿,就轻轻的把孩子举起来抱到她跟前。——襁褓里小小的婴儿正睡得安详,还浑然不知这人间疾苦。
  程素素留恋地看了一眼女儿,转向子矜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哀恳:“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这孩子,可怜她生来就……”她咳了几声,艰难地:“你、你可不可以做她的教母?有、有可能的话,教她做人的道理,好好教导她……”
  子矜眼见她的瞳孔渐渐涣散,知道她的大限降至,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她凝望着手中的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的脸庞红通通的,很丑;可是是那么的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
  “好。”
  她终于还是应承了。明知道答应了即是沉重的负担,可是,可是,谁又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话音刚落,程素素的手一松,垂在了一边。
  
  雨天的屋檐浮动着深深浅浅的流光,深则灰而温柔,浅则明而脆弱,滴滴答答的溅水声,在视觉和听觉上,都是一种深沉的抚慰。雨滴顺着檐角流下来,形成一挂一挂的雨帘,而这帘子外面,站着青衫如竹的清瘦男子。衣衫尽湿,却似浑然不觉。
  
  当我们再度凝视彼此,成熟的心有一点苍老。
  伤口总要结疤,回忆一早比一世遥远。
  
  如今的他,有了一双悲悯的眸子,一种清虔的姿态。
  隔着一重雨帘,子矜站了很久:如果有些事情可以不必去面对,就好了。
  她走到他跟前,带了一点谴责地:“为什么不让她住在医院里?”
  “这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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