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青青子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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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青青子矜1+2-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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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角一丛洁白的栀子花,婷婷寂然。他不经意地随手折了一枝,手腕一翻转手递给她。子矜一怔,抬起眼睛,只看见一种很清冷的笑意沿着他嘴角的弧线蔓延到眼角,似乎是极淡漠的漫不经心的温柔,可是又是笃定自如的。她顿时觉得面上发烫,忙伸手接了过来,想了想,别在了衣襟上。
  
  她本来想问他知不知道余安安的事,可是气氛这样好,……于是她说:“吴女士昨天又打电话给我了,她想请人教导乐乐——你意下如何?”停了一下又道,“反正你最近也闲下来了。”
  她自然知道这事有点强人所难,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耐心教小孩的人。不过乐乐的确招人疼;再者从私心来说,这事于白家也有益,所以……
  所谓成长,就是渐渐变得做每一件事都要有目的。
  “好。”他应允之快以至于让她愣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又听到他说:“那于我有什么好处?”
  无商不奸。惟利是图。——她蹙眉,可是扭头看他,阳光扑在他的睫毛上,像是铺了一层闪亮的金粉,睫毛下是淡淡的笑意,又似乎有专注。这是冷幽默,还是认真的?
  她有瞬间的恍惚,薄薄的一晃而过;脸上的表情却是自动地快了一拍,换档成了浅笑:“一个有潜力的学生,一份有价值的谢意,这还不够么?”再论成熟,就是猜透别人目的同时,适时隐藏自己的。
  
  白致远的眼中暗影丛丛,有一种危险的平静。——她仍是轻描淡写,举重若轻之间就地回避了问题的关键。
  
  不是没有看见他的眼神,眼看着谈话又要以千钧之势朝悬崖的边缘滑去,坠落前一秒子矜适时地挡了一下:“这就不高兴了?真是小心眼——请你吃饭好了。”
  他几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日光下她的脸晶莹皎洁,浅嗔薄颦间笑脸盈盈,对着这样一张脸,任谁也是等闲发作不得;即使明知道她的用意。于是他的神情转为冰冷,眼中出现一种隐忍的阴沉。有时候他真是恨透了她这种璞金浑玉似的笑容。
  他进她是退,他退她亦是退。从政治家的角度来看,这真是一场持久战。男女之事犹如金戈铁马鏖战沙场,虽兵不血刃然刀光剑影闪烁,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静媛兴冲冲地跑进来,捧着一叠稿纸, “给你瞧个好东西!”一副献宝的模样。
  子矜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金粉世家的抄本,上面几页犹发散着油墨的芳香。
  这书在京沪宁三地十分的风靡,一度成了上流社会太太小姐的枕边读物、茶余饭后的闲资;即便是那些不识字的,也托了识字的念给她们听。
  子矜瞅见她眼睛肿肿的,微微叹了口气:“瞧你这样,可见不是个好结局了。”
  静媛愕然道:“你看过了?怎么可能,我手上这份还没付梓排版呢。”
  “没有,我很久没看了。”她有些索然:“恨水先生著此书,无非是想说明齐大非偶的道理——到底有些偏颇。”
  静媛却不忿,咬牙切齿地,“这金燕西也太可恶了些,竟然这样辜负了冷!枉他婚前还信誓旦旦的……”
  小说的好处,就在于构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让读者步入那个世界里梦一场。有人当了真,与书中的人物同悲共喜,有人却只当是故事,看过一笑也罢。
  ——静媛的可爱,就在于她的真性情。
  子矜于是说:“作者原就十分刻薄,一开头就说什么‘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他这样一说,便否定了他们之间爱情的纯粹性。”
  “照我说,门户贫寒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清秋识人不明的过错——她没有认清燕西本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只适合用来谈恋爱,不适合做丈夫的……”
  她说到这儿静媛插嘴道:“你这不是在说大哥嘛!”
  子矜笑笑摇头:“不是,你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比他可强多了。”静媛歪着头想了想,也笑道:“可不是。大哥确不会始乱终弃。”
  这文连载了两年有余,如今终于完结。看过的情节都在眼前一一明晰起来,她略起了谈兴道:“燕西固然糊里糊涂没心没肺,可是清秋也太疏忽大意了——你看她没有意识到她三嫂的险恶用心,她三嫂那么刻毒,进了府以后一再给她小鞋穿,清秋也根本无力反击,接二连三地出了纰漏……得罪了她大嫂和婆婆,还能有好日子过?”
  静媛却不苟同她,振振有词地反驳道:“那是燕西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
  “女子若是一昧仰仗她的丈夫,可不就是古人说的‘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所以还是靠自己的好,不能总是等着别人来保护。”
  “几块缎子,一串珠子,就心动了。纵然燕西是‘陌上少年风流’,可是公平点说清秋的心里未尝没有虚荣的心思在,后面的吃亏都是因此而生。”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认清自己——她几个大姑子夸她‘伶俐又忠厚’,依我看,忠厚倒是有的,伶俐却未必。她处处小心,别人却步步紧逼,燕西又是个薄情的人……她的性子原就不适合与人争斗,不该为着一时的欢愉误了终生……”
  静媛不服:“但是你看他们之前多么甜蜜——即使是一时的欢愉,也强过有些人终生平平碌碌、不识情爱为何物。”
  子矜笑笑,放弃了争论:“你这是和我拌嘴儿呢,还是在说你自己呢?”静媛脸一红,呸了一声。
  子矜说:“我还是喜欢她的,到底是冰雪的女子,让人扼腕。”
  静媛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果夫最近很忙,常不回家的——我今天就住你这儿了。”
  
  ―――――
  
  墨一样黑的没有月亮的夜晚。
  刚下过一场大雨,院子里满是落花残蕊,狼藉一片。
  一双黑色的高帮漆皮军靴出现,所过之处,一路花瓣,节节碾碎。
  浅红色的薄绡云纱帐一层一层的,在风中翻卷纠结。金色的帐钩幻成两条扭曲盘旋的小蛇,咝咝地吐着信子。
  空气中一种甜腻的味道,似乎有帏昵细细。
  哒、哒,脚步声渐渐逼近了,却轻了。
  他听见帐子里阵阵低靡的娇喘声。止步。
  手一挥,整幅的帐幔轰然倒塌,尽数覆在帐内纠缠的两人身上。
  那男子慌乱地扯掉纱帐,因为极度的惊恐,一张清秀如女子的面孔狼狈不堪“司令……”
  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床上的女子。她洁白的身体上点点刺目的猩红,从脖子,到锁骨,到……原本清丽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娇媚迷乱,眼神虚浮,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霍然转头,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那男子——他最信任的近侍,太阳穴像劈西瓜一样地爆开。因为离得太近,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犹带体温的鲜血。
  血,全是血。
  他看见她瞳孔中映出狰狞的自己,血色污藉,是从修罗场屠杀归来的撒旦。她挣扎着想要开口。然而迟了,他的枪口已经抵在了她的额头。她闭上眼。反而很安静的表情。
  一直很安静。
  一秒,两秒。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终是没有动。
  乒地一声,一支枪跌在血泊中。
  
  乒地一声,原来是发令枪响了,慕容皋这才如梦初醒。他边上的几个下属愕然地发现总统先生竟然在阅兵的时候走神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场上数十匹骏马奔腾,扬起呛人的尘土来。
  他视线有一瞬间的飘浮,竟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教她马术——那时她穿白色的骑装,桃花的花瓣落在她漆黑如玉的头发上,回眸一笑的姿态如梦似幻地动人……
  
  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
  十年前,她背叛了他。他从北地平叛回来,星夜赶路早了一天去看她……
  他当时就毙了那个侍卫。
  也是他把她交给了段副官处置。段副官的手段有多狠,他当然清楚。
  如今多年的军政生涯下来,他已不若当年的暴厉狠辣。
  毕竟,毕竟他曾经爱过她。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倒是没有想到、她的影子还如斯清晰。
  心中突然微涌悔意。
  慕容皋朝身后一招手,白庆喻迎了上来,听见总统的吩咐:“你去查一个人……”
  
  ―――――――――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老爷呢?”
  翠墨抬头,却只默默地递过一张报纸。
  子矜接过来一看,是永州的一份小报。副版的一个角落——“昔日名伶因爱生恨,薄幸郎君暴毙烟馆”。
  她一眼扫过已知大概,心中叹息:三姨太终是没有看开。“我为女子,薄命如斯,是丈夫负心若此!”于是素手裂红裳,以我命换尔命,至死方休。她布的局,她杀的人,她去警局自首,这样的忍狠……这样的,情痴。正所谓人不疯魔不成活,却也轰轰烈烈。是真性情。
  她也不甚在意,应该能救的回来。于是问:“老爷去永州了?”
  翠墨点头,眼中隐闪的,是她所不明白的复杂:“说是定要救她回来。”
  子矜一怔,再看报纸的抬头——三天前的。
  于是她明白了。
  之前公司里有人负责整理当天全国几乎所有的大小报刊,然后做成摘要剪报给她,最近她不太管公司里的事了,大多数都交给翠墨负责……
  三天前的报纸……
  明白了,却更伤心——不是忿怒,也许有失望,可是更多的是伤心;是的,她伤心了。
  
  翠墨看见子矜的目光,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她没有打她骂她,可是这样的注视,这比打她骂她更让人难以承受。所以她默默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子矜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有一会儿没有出声。“我也有错,都是我平日太娇惯你了——”失望是在所难免的,“没有好好教你。”甚至于没有发现,你已不是你。仿佛还是昨日清平机智伶俐娇憨的少女,然而人都是会变的。人心深处都蛰伏着黑暗的一面,一旦受了引诱,就即刻蠢蠢欲动,张牙舞爪。
  
  “不——你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教了我那么多;我的一切所有都是你给的,是我、是我不知足——”翠墨脸上漱落落地掉下泪来,“我不想做个替身,不想……”若一直隐藏在子矜的光辉之后,她这一生将永远只是附庸。
  这话如利剑一样刺中了她的心脏。痛心疾首也莫过于此,话一出口就成了冰冷:“你这是在怪我了?”翠墨只一个劲地拼命摇头,子矜别过头不去看她:“你不用再跟着我了,你自己的路,从今往后你自己走。”
  
  翠墨是她一手培养的,是她的妹妹,也是她的学生。她给她身份,教她学问,连她看的书都是自己挑选的。翠墨的一点私心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因为实在疼爱她,所以不忍苛责,只是在偶尔若有若无地提点一下。如此,她宠坏这个她视若亲人的女孩子了。在思想最隐蔽的某个角落,子矜自己也未尝不是有一点私心的……所以,所以。不能怪翠墨作了他想,不能怪她贪心——她也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可以按别人的意愿来塑造的。
  
  子矜转身要走,袖子却被拉住了。她没有回头,也想的出翠墨此刻脸上的表情,怕一个回头,自己就狠不下心来:“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没有听见回答,心中涌上疲惫的声音,让人失去力量。“你去静室好好的闭门思过——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不迟。”我亲爱的妹妹,要知道黑色的欲念是魔,你一定要掐死他,趁它未萌芽。欲望,是人的原罪,一旦萌芽,会逐渐茁壮至不可自拔。
  
  不,她并不是要惩罚她。她从来就不喜欢谴责别人。其实,如果这件事翠墨不说出来,就永远没有人会知道,三姨太也许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红尘了;可是她说了,虽然犹豫得久了些,可是到底还是选择坦白和诚实。她又不蠢,怎会不明白为这先前的犹豫所要付出的代价?就好比道歉,没有在第一时间道歉,就变得永无可能。并不是真的不善良呵,只是一瞬的犹豫,往往会变成冗长的僵局。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却决定现在说,就等于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白舜华会怎么想?子矜会怎么想?她不信翠墨会没有想过。一念及此,似乎让人心存原宥。心魔,谁没有过。
  她不会因此就放弃她。只是没有人能代替别人走;没有人,可以代另外一个人过他的生命。不管她对翠墨有多不放心,却也到了放手的时候。将来的路,终是要让她一个人走——
  
  年纪再大些的时候,已不再轻易责备他人。因为多了一分宽容,因为懂得;所以只觉得人人都不易,人人都有理由被谅解,于是最经常责怪的人就成了自己。
  反觉得心酸。
  
鸳鸯瓦冷
  绿珠跑进来,愕然看到翠墨一脸凄惶的泪水,手里还拉着四太太袖子的一角,却也不及多想,忙忙的冲着子矜道:“太太,总统先生来了!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都不在家,这可怎么是好?”
  
  子矜也有些出乎意料,问了一句:“就总统来了?夫人没来?”绿珠点头。翠墨已经从旁递过镜子来,子矜瞟了她一眼,她伸出手指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子矜叹了口气:“这叫什么样子……”后面半句却说不出来。绿珠觉得气氛异常,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接过镜子来候着,子矜对着略抿了抿头发:“派人叫大少爷二少爷回来,绿珠,你去沏茶——拿小厅柜子里第三格最小的那罐雨前龙井。” 
  
  慕容皋已近不惑之年,然而双目炯炯有神,英姿笔挺,行动生风,是早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丰采。一贯的仪容整洁,蓄着短须,衬出下巴坚毅的线条。下巴中央微微有一道槽,俗称的“美人窝”,传说中有着这样下巴的男子都很薄情。
  他看见白舜华的四姨太从楼上款款走下来,一件简简单单的秋海棠叶掐金旗袍,然而那一种风姿,却无端让人想起“寒月落芙蕖,楚腰不盈掬”这样的比喻来,走近了,只见一双眼睛璨若星子,盈盈欲流;即使阅人无数如他,也在心底微微惊艳了一下。
  
  子矜只是在宴会上与总统见过几次,可是那都是跟在白舜华后头客气寒暄罢了,并无甚深入的交谈,所以气氛一时就有些冷场。她若有若无地暗示了几次,可是总统先生并不言明所来所为何事,她也就不好再追问。
  慕容皋四下里打量了一圈,却突然问道:“不知白夫人对和约一事、有何看法?”
  她一怔,对方却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只是随口问问。她想起之前内阁分成两派,白舜华同主和派的意见颇有不同,慕容皋现在这样问,未尝没有几分探口风的意思。斟酌了一下用词答道:“国家大事,我是不太懂的。不过是听了些议论,倒觉着虽然受点委屈,却也不失为权宜之计。”这也是实话,两国开战,拚的是经济是国力,弱势的一方需要时间,需要积蓄力量。只是该退到哪一步,底线在哪里,是尺度问题;她不是军事家,也不知该如何判断。然而屈辱,是身为中国人都会感受到的。东三省如此轻易沦陷,谁的错?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的。
  慕容皋点点头:“是,这仗总归是要打的。”但还不是时候。
  闻弦歌而知雅意。子矜微微笑了一下:“有些人性子急些。日子久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对于这样的回答,他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前偶有所闻有关白家四姨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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