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杨夺、司徒少权不辨是非誓要追随,还逼得末将不得不点头跟随他们一道返京,但末将怎能有负皇恩呢,于是就在途中伺机将消息禀告了朝廷。”
杜如滔接道:“将军的苦心没有白费,杨夺、司徒少权那两个叛徒可没慕容潋那么走运,有殿下‘活捉’的口谕,早死了,不过这慕容潋,我估摸着也没几天好活了。”
卢鸣辉连忙应道:“他们是罪有应得……”
接下来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卢鸣辉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潋在书信中曾多次提到,称他英勇武隆,甚是器重。
却不想,他全然没有保留的信任,竟然换来了如此惨痛的背叛。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看着仍旧侃侃而谈的卢鸣辉微微一笑:“敢问卢将军,若是谋反,潋会不带南疆重兵,反倒是带一个叛徒同行吗?再说了,当日卢将军是被逼无奈,还是自请同行,本宫可是怀疑得很。”
“你——”
他似是想要发作,却被南承曜淡淡止住:“她到底还担着三王妃的名。”
卢鸣辉不说话了,而南承曜转向我,冷淡而不悦的开口:“你来做什么?”
我深深看他:“殿下,潋不是谋反,根本就不是。”
“那又如何?”他别开眼睛不再看我,依旧冷淡说着。
我正欲开口,思渺轩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宣旨的太监走进正殿,拖长了声音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潋逆谋罔上,判于三日后问斩午门,特命三皇子南承曜午时监斩,钦此——”
“臣领旨谢恩!”他一字一句的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冰刃一样,刺进我的心底,从未有的绝望几乎让我承受不住。
“殿下,我有几句话想和殿下单独说。”闭了闭眼,我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却并不看我,漠然道:“如果是为了慕容潋的事情,没这个必要。”
“殿下,”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了:“潋不是谋反,根本就不是,只要他没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依旧不看我,一字一句,冷漠而残忍:“你能为我做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杜如吟,唇边缓缓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可即便如此,也依然美丽得倾倒众生。
“殿下要的如果只是宁羽倾的脸,我没有办法给你,但是——”
声音里掩不住凄然绝望,我狠狠的一闭眼,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袖。
第102章
我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狠狠闭上眼,默不作声的伸手想要拉自己的衣袖。
如果是他,看了,是不是就会明白,又是不是还会感念着曾经种种,而我所要的,只是潋能活着。
然而,更快的,我的手指刚触上衣袖,“啪”的一声,他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到了我的脸上,止住了我所有的动作,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站立不住。
从我记事起,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听过,可是如今,打我的人,竟然是他。
思渺轩内一众人等,包括大都统房刚璞在内,全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鸦雀无声。
而南承曜面色铁青,隐约泛白,贵为南朝三皇子,他杀人或许无数,动手打人,并且是一个女人,大概还是平生第一次。
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我。
他的声音冷寒如铁:“谁准你提这个名字的?出去。”
根本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他已经厌烦的开口吩咐屋内候着的秦安:“送她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她踏出归墨阁一步。”
秦安上前,对着我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走吧,王妃。”
我慢慢站直身子,冷冷看向南承曜,那样久。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秦安一直送我回到归墨阁内,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秦总管真的打算就此将我禁足在这里?”
秦安面上现出为难的神色:“王妃,其实殿下……”
我疲倦的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秦安静默了片刻,点头。
我嘲讽笑起,而他对着我躬身行下大礼:“请王妃相信,不管殿下做什么,都是为了王妃着想,殿下心里的疼,不会比王妃少半分。”
“他也疼,可还是心狠。”我闭了闭眼:“他不要这孩子,也是在为我着想吗?”
说完,不等秦安反应,我起身径直走向内间。
其实只是猜测,并没有肯定,可是无可否认,这个念头,真真切切的存在我的脑海中过,所以才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
淳逾意那一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有忘记。
我还记得,他说起桑慕卿要他发誓时候的样子,那样痛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可奈何,如何能作伪得出?
他那样爱她,又怎么会忍心不答应她,他既然愿意依着她的遗愿效忠南承曜,又有什么理由要害我,若说这是桑慕卿的意思,那又何苦在方子上大费周章,既要落了孩子,又不伤我性命。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这或许是南承曜的授意,虽然我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身上,无可避免的流淌了他所不希望承袭的血脉?
难道,仅仅是因为,杜如吟已经怀孕了,所以他不在乎了?
心底有尖锐的疼痛不受控制的泛起,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现如今,我所要想的,所要做的,只是救出潋而已。
可是,他连归墨阁都不肯让我出,是不是也是料定了我不会放任不管,那么,我到底又该怎么做呢?
按着心口,我一下一下的吸气,可是还是疼,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可是不行,我还不能倒下去,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忽然之间,一只手,一把抓过了我的手腕,然后细细的银针精准无误的扎入了我的阳池穴中,疼痛随之一点一点的缓解。
漓陌一袭白衣,厌恶的看着我:“我最恨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既然照顾不好自己,何不死了干脆,留在这个世上只会拖累别人!”
我轻声道谢,疲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没有想到原来还是得走这一步。
“漓陌姑娘,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看着她,轻声开口。
她嘲讽的笑了起来:“现在还没到晚上呢,怎么王妃就开始说梦话了呢?”
我并不去理会她含讽带刺的话语,依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从前在邪医谷的时候,苏先生曾教过我一种名为‘彼岸生香’的药丸方子,服用之后可以使人一个昼夜呼吸几无,身体僵硬,形同死亡,而一个昼夜之后,药效便自然消退,服用之人仍与常人无异。我虽知道该怎么配,但之前从未试过,我需要万无一失,也没有时间慢慢研制,所以想要请漓陌姑娘帮我。”
“你想把这‘彼岸生香’用到慕容潋身上吧?”漓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药丸我身上便有,用不着去配——可是,我刚才似乎听说,三王妃今后连这归墨阁都走不出,即便拿着药,又怎么能送到看守森严的天牢死囚里呢?”
“在倾天居三殿下寝室正中的沉香木塌旁,有一处暗格,暗格当中还有两道暗层,其中第二道里,放着皇子通行的令牌,拿着这块令牌,你便可以轻松进入天牢当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漓陌:“我需要姑娘帮我,拿到这块令牌,然后扮成男装以三殿下的名义去天牢看慕容潋,就说三殿下顾念他毕竟在与北胡一役中有功,特命人来送他最后一程。我会写一张纸条给姑娘,请姑娘伺机将它并‘彼岸生香’一道交给潋,他看了,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漓陌跟在苏修缅身边多年,医术武艺均得他亲传,一手易容术更是出神入化。
苏修缅曾出言若她离了邪医谷,在江湖上另立门户,不会比淳逾意、萧圣音差,也曾有过这样的意思放她离开,可是,漓陌却说什么也不肯走。
事到如今,我只能寄望于她,也相信她能做得到,即便是我没有被南承曜禁足,隆起的小腹也无法掩饰身份,我一样需要她帮我。
只是,我很清楚她一直以来对我的厌恶,又怎么会轻易答应帮我?
果然,漓陌冷笑着开了口:“三王妃想得倒是挺好,只是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和缓而坚持的开口:“我自然没有办法勉强姑娘,我这想让姑娘知道,如果潋有事,那么我一个人独活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死你活与我何干?”漓陌依旧冷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没有关系,姑娘还可以自此解脱回邪医谷复命,只是不知道姑娘会怎么跟苏先生说。”
她冷冷看我,声音亦是寒若冰霜:“你在威胁我?”
我垂下眼眸,轻轻开口:“对不起,我只要潋能活着。”
“三王妃似乎忘了,三殿下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的寝殿,是旁人能随便进去的吗?更何况还要拿到令牌。再说了,王妃就不怕皇帝老儿不解恨,非要在慕容潋诈死的尸体上砍上个百千刀才罢休?”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冷而尖锐。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缓缓闭上了眼:“无论用什么法子,今天晚上,我会拖住三殿下,剩下的人,我想对姑娘而言,就不是问题了。”
第103章
“小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没事吗?”疏影担忧的看着我。
“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今天晚上你就先去画意那里睡上一宿,也让我寝殿里服侍的人都下去吧。”我看着她轻道,伸手揉了揉眉心的倦意。
她看我这样,也不敢多说什么,点头带着小丫鬟们都下去了。
漓陌冷笑看着我:“王妃还真是会作戏,是不是从前在公子面前那些个纤纤弱质的样子,也全都是装出来的呢?”
我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厌恶嘲讽,只是看着她轻道:“我不想说谢谢,但是姑娘的恩情,慕容清会永远铭记在心,虽然姑娘并不稀罕,但从此以往,只有姑娘开口,但凡是我能做的,慕容清绝无半个不字。”
“慕容清?”漓陌笑了起来:“她可早死了,我找谁开口去?王妃是当慕容清当得忘乎所以了呢,还是在和我玩文字游戏,给一个永远也兑现不了的承诺?”
我僵了一下,闭了闭眼,然后缓缓开口道:“不管是慕容清还是宁羽倾,都不会忘了对姑娘的承诺。”
“那如果我要你永远不见公子呢?”她依旧笑问。
我深深吸气,然后开口道:“如果这是姑娘要我给出的回报,那么我答应你,只要潋没事。”
漓陌的笑容骤然冷了下来:“在你心里,就连慕容潋都比公子重要?”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口,而她也不等我反应,冷冷道:“三王妃欠我的承诺,可记好了,我总有一天要讨回来的。还有,若是王妃拖不住三殿下,又或者是皇帝老儿非要在慕容潋身上砍个百千刀才解恨,那么就连公子也怪不得我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清冷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门重又合上,我静静坐着,看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起身将桌上备好的酒倾倒在寝殿四周的窗棂布匹之上,然后将高照的红烛扔下。
酒是上好的酒,火势不一会就蔓延了起来。
南承曜在思渺轩的种种表现,又刻意将我禁足在归墨阁内,就已经意味着他是铁了心不会帮潋,甚至于不会让我有机会牵涉到潋的事情里来。
既然这样,若只是单纯请他过来,他未必会见我,所以,这或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其实是在赌,赌他对我是在意的,赌他并没有不要这个孩子,赌我原来的猜测其实是错的。
而即便是我赌输了,也不至于会一败涂地。
按着他话里的意思,他还需要我继续担着三王妃的名,以笼络民心,那么,也绝不会轻易放任我葬身火海。
只是,我一面用沾了清水的纱布捂住口鼻,一面伸出左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我的孩子,我曾发誓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他一丝一毫,可是如今,让他陷入危险当中的,却是我自己。
虽然之前已经请漓陌帮我施针稳固胎儿,我也在房间里备下了足够的清水和纱布,避免吸入过多的浓烟对孩子不利,可是,我依旧是,没有能够好好的照顾他。
火势越来越大,门外喧嚣而惊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王妃还在里面,快去救王妃……”
“……现在烧成这样,已经进不去了,只能想办法灭火……”
“……快去禀告三殿下……”
我慢慢闭上了眼,归墨阁的这场大火,应该会吸引过整个三王府的注意力,漓陌拿到令牌应该也更加容易。
只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又要我等多久?
即便是掩住了口鼻,浓烟却依旧呛得我不住流泪,一下一下,痛苦的咳着。
我用尽全力保持自己意识的清醒,忍受着高温以及渐渐逼近的火舌侵袭。
然后,我看见了他,披着浸透了水的褥子,从熊熊的火光当中而来,越来越近。
他发上的水滴落在我的面上,烟雾重重,我看不起他的样子,也开不了口说话,只知道他将身上湿透了的褥子紧紧的裹在我身上,然后抱着我避开已经开始坍塌的柱梁,从被火封住的窗口,一跃而下。
他将我的脸按在他怀中,我看不见,只能听到风声。
闭上了眼,是无力,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若是清醒,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又怎么来留住他。
很多话我说不出口,很多话他不会相信。
所以我只能闭着眼,假装自己失去了意识。
他将我抱到了归墨阁的偏殿,疏影的哭声响在耳边,我心知她必然是吓坏了的,却无法开口安慰她。
“殿下,不如先让疏影替王妃更衣免得王妃受凉了,殿下的衣服也湿透了,寻云已经带了新的过来这就伺候殿下换上。”寻云跟在我们身边快步走着,轻轻开口。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小心的放到了塌间,然后疏影一面哽咽一面和几个丫鬟一道替我换下被那褥子浸湿的衣裳。
然后有脚步声响起,我重又靠入一个温热的胸膛。
有人用温毛巾替我轻柔的擦拭面容,亦是有人轻搭住我的手腕替我号脉,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靠在南承曜的怀中,而淳逾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幸亏她掩住了口鼻,才没出什么大事。”淳逾意松了手,继续道:“不过三王妃的身子本来就弱,从脉象上看她最近情绪波动极大,再这么下去不单孩子难保,她自己也会有危险。”
“我还是那句话。”过了良久,南承曜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暗沉如夜。
淳逾意含讽笑道:“有三殿下这句话,到时候我拿掉了孩子,三殿下可别又怪罪我。”
依旧是过了很久,南承曜才再开口,只有两个字,沉到漠然:“不会。”
我几乎是用全部的意志力来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却没有办法止住,心底那越来越甚的冷意蔓延。
然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放柔身子,靠在他怀中,任由他的手,一下一下,抚过我的长发。
淳逾意走了,他坐直身子,似是想要放下我起身下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