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翡青没法把人运回三千阁去照料,但至少能想个理由,将人带去给贾大夫医治。
流宿身为她的伺候人,自然也懂得分辨她嘴上装模作样的说词,和心里真正的打算。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
流宿暗暗盘算,半晌,肯定的答覆,“价格很好,足够翡青姑娘去红花酒肆搬回能喝足一个月的好酒。”
“流宿,你的手脚俐落点,赶紧把人拖了去。”果真很好,要花去她一个月的酒水钱吗?
竹翡青的脸部线条有些紧绷,但是笑容灿烂,好像真的很高兴。
她指挥著流宿,赶紧拖出那被半埋的血人。
还在发育的流宿身子不高又单薄,那昏迷的伤者足足是他身形的两倍宽、两倍高,又半埋在瓦堆之中,简直是拖得他汗流浃背,花了半个时辰才把人挖出来。
竹翡青找来一块木板,两人笨手笨脚的忙碌许久,终于把那血人拖上木板,接著就由流宿拉著麻绳,摇摇晃晃的拉到隔壁巷子的贾大夫家。
贾大夫一看那血人在这样的折腾之后,简直半死不活,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肯定的说:“都磕伤了,要砍一半价。”
竹翡青颊边汗湿,嘴角轻轻抽搐。
不只一个月的酒钱,还得再加上几颗珍贵丹药吗?
这么一剥削,她还没救到人,就会先被阁主抓去审问了。
她忧伤的蹙起眉头,委屈的望向贾大夫。
“一半?那我只能喝半个月的酒啊?”竹翡青不乐意了,“贾大夫,怎么不看在我们主仆忙上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将这练手材料拖来给你,再多算一点啊?”
这么长时日的往来情谊,贾大夫,你就不能行个方便吗?
“你还敢说?!”贾大夫瞪她一眼,“原本就三成的伤而已,被你们主仆一胡搞,又是牵动伤势,又是增加血口的,变成七成的伤了,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这个男人没名没分,居然让你们主仆眼巴巴的拖了来、还要老夫秘密养著,照料伤势,他周身伤处怎么看都是打斗留下的,江湖恩怨,若是波及老夫怎么办?
你一个大姑娘涉入其中,也不想想会不会损及自身清誉吗?
还不赶紧从实招来,这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贾大夫双目放光,那模样若非心知肚明是鸡婆性格发作,还真的会以为他贪财又好酒到入骨地步。
流宿一看自家主子居于弱势,连忙出声护主,“贾大夫,你看看,这人还是练家子,底子又好,骨头结实,皮肉粗厚,那增加的四成也只是皮肉伤而已,你去哪里找这么好的练手材料?是个练家子欸!平常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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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这男人身家丰厚,后台硬实,只要救了他,来日方长,要怎么剥削都没问题。贾大夫,你就行行好,先救人吧!
就算要丹药,也可以留待日后慢慢的商量。
这严刑逼供的,也是可以先拿这男人慢慢磨刀,别劈头就将刀口对著他的女主人啊!
贾大夫低头,想想也对,这完好无缺,没缺胳臂没少腿,也没变成上下两截的练家子的确难找,何况来日方长,要逼供,要讨丹药,都有机会。
他摇头晃脑的开口,“那好吧!就给你们主仆六分价。”
丹药先交出来,逼供可以押后。
“八成。”竹翡青喊道。
我主仆俩出门在外,哪里这么好拿丹药?先缓缓吧!
贾大夫瞪她一眼,“七成!不准再提了。”
女人和小人,最难伺候的两种人都在眼前了,真是分毫占不了便宜。
“那好吧!就七成。”竹翡青眯起狭长的眼睛,笑说。
贾大夫愿意出手,取些阁里的丹药也不是难事,只要短时间之内暂且不要靠近这里,应该还能避过遭到盘问的下场。她暗自盘算,越来越安心。
“得了便宜还装委屈……”贾大夫嘀嘀咕咕,横了她一眼。
拎著卖出练手材料所换来的一张费用单子,瞥过上头罗列的酒坛数量、指定丹药,竹翡青心里淌血,与流宿一前一后的走了。
香风过处,身后留下双手持刀的贾大夫,和躺在木板上一身伤、昏迷不醒的屠霁延。
贾大夫三两下扒光他身上的碎布,端详半天,“啧,这皮粗肉厚的,也不知道是给什么神兵利器戳伤,创口小,前胸后背都给穿透了,看著又不像刀剑,唔……像是暗器。幸好没留在肉里,没扎在骨头上,伤口好处理……”
他一边捻著山羊胡,一边开始工作。
屠霁延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木梁,而是在他眼珠子前高悬著,刀尖朝下的细长刀子。
持刀的人是个蓄著山羊胡,上了年纪的大叔。
他才微微眯起眼睛,还没开口呢,就看见大叔目瞪口呆。
“不可能……老夫都下足了迷药,说什么也至少要再十天才会醒啊!”
听到大叔这么惊呼,屠霁延当下没有吭声,暗暗的提起真气,测试自己的身体反应,发现一来没有被禁制,二来除了有几处筋脉伤得重了点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想抬起手,却发现抬不起来。
他能够气运全身检查筋脉,被放倒的身体却动不了。
“先生既然要对屠某不利,又何必多下迷药呢?”屠霁延说得慢条斯理,暗暗庆幸喉咙这条筋还肯听话,发得出声音。
听著他沙哑又模糊,简直就是破锣嗓子的声音,贾大夫皱起眉头,转身,背对著他。
屠霁延动弹不得,连脖子都无法扭动,根本不知道大叔在耍什么花样。
不消多时,贾大夫又转回来,手指沾著可疑的膏状物,毫不客气的硬扳开他的嘴,把一小碗浓稠的糊状物倒进他的喉咙里。
屠霁延当下脸都黑了,眼睛瞪大,满身杀气。
贾大夫浑然未觉,监看著他把东西不由自主的吞进去了,又装了小半碗的温水,再灌进去,这才收手。
“先生喂了屠某什么?”屠霁延不禁怔住,因为他的声音清晰很多,喉咙也不再像是砂纸刮过。
贾大夫胸有成竹,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药效果然很快,老夫的医术又有精进……”歪著头想了想,自言自语,“不过这迷药还得再补强,放倒了练家子的身体,却没有连精神都放倒……干脆再加一倍的剂量吧?”
屠霁延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原本的剂量就让他动弹不得了,再加一倍,那还得了,难保小命不会被玩完!
“等……等等,先生是温氏一门的人?”
“啥?”贾大夫睨他一眼,发出疑问。
他不是落入仇家的手中?屠霁延小心的问:“先生是救了屠某的恩人吗?”
“唔……的确是老夫给你包扎上药。”
“先生可知屠某是何人?”
“知道啊!”贾大夫叔自然的点头,非常肯定。
屠霁延微微皱起眉头。这人知道他是谁,还敢这样对待他……却又不是仇家?
“先生给屠某下迷药,是为了让屠某不要因为伤处疼痛而任意挣扎吗?”他觉得这个可能性高一点。
贾大夫又睨了他一眼,像是忽然洞悉他没有直白问出口的问题。
“老夫姓贾,街坊邻居都称老夫为贾大夫。你呢,是被人卖来的,是老夫的练手材料。”
“练手材料?”屠霁延反应不过来,怔了怔。
“就是!老夫近来在练解剖,你是难得的练家子,皮粗肉厚,底子扎实,戳个几刀也不会生生痛死,是好材料。”贾大夫摇头晃脑,看著床板上这具健康的男体,像人家上鱼市场挑选鲜鱼回家,拿刀剁鱼头,讲得头头是道。
屠霁延忽然觉得身上一凉,“屠某……没穿衣服吗?”
“当然。”贾大夫奇怪的瞥他一眼,“老夫要记录你伤口的恢复速度,怎么可以给你穿衣服?难道你以为老夫有通天眼,能隔著衣服找出伤处,给你上药?”
“先生刚才说屠某是被人卖来的?”他嗓音干涩的问。
“是很照顾老夫的常客。”贾大夫笑容满面,随即又咬牙切齿,“不过买下你时,老夫还是亏得大了,被砍了三成价不说,还得先伺候著你直到身体复原,老夫才能开始练解剖,都花了五、六天的时间,你的伤处居然还不能撕痂疤!”
屠霁延没有问他干嘛要撕痂疤,直截了当的说:“先生花了多少银两买下屠某?屠某以双倍的价钱还你可好?”
“不好。”贾大夫一口回绝。
“两倍不够?”
“不够。”
“先生要多少?”
“多少都不够!”贾大夫答得干脆俐落,“老夫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完好无缺的练家子,没缺胳臂没少腿,又不是断成两截,多少银子都不卖。”
眼前的大叔手里一把利得反光的刀子挥来挥去,好几次都险险掠过屠霁延的眼皮子,他硬是眨都不眨眼,紧盯著那刀子的走向,却忘记自己其实动弹不得。
屠霁延慢慢的抓到重点了,“在下是离人泪镖局的总镖头,先前遭到仇家追杀,缠斗进一间废弃的宅子里,那仇家伤重而逃,屠某却被掉下来的石块砸伤了,这才晕过去……贾大夫若是想要完好无缺的练家子来当材料,屠某可以提供。”
贾大夫听著他讲故事,原本还分毫不感兴趣,却在听见他能提供其他的练家子当材料时,眼睛一亮。
屠霁延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动摇,慢慢的说:“贾大夫对屠某下刀,也只有一次机会能练手,不如由屠某提供材料,这样贾大夫就能多次练习了。”
贾大夫舔了舔下唇,“听起来不错。你刚才说你是谁?”
屠霁延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吐出一口长气。眼前这大叔果然不知道自己是何等身分,刚才信心满满的回答里,意思恐怕是在说:老夫知道你是谁,你是老夫的练手材料啊!
“屠霁延,离人泪镖局上下称屠某为‘二爷’。要麻烦贾大夫代为传个讯,通知镖局里的兄弟,屠某在这里休养。”
贾大夫瞥他一眼,“老夫给你传讯,你给老夫提供练手材料?”
“是。”他义不容辞。
“完好无缺的?”
“当然。”他当仁不让。
“不会把你的人唤来,你却翻脸不认人吧?”
“屠某不敢。”他貌似恭良。
“那老夫叫个毛头孩子去一趟吧!”贾大夫慢吞吞的走出去,却在临到门口时,又被屠霁延喊住。
“请教先生,那位把屠某卖来这里的常客,是何人?”
“哼,哄著老夫告诉你,然后让你去寻人家麻烦吗?”贾大夫从鼻孔里喷气,很是不屑。
“屠某不会对恩人做这种事,没有那位常客将屠某带来先生这里医治,屠某恐怕要在那石堆里压上好几天,还人事不知。”屠霁延的声音非常诚恳。
“喔?”贾大夫满脸疑惑,半晌,慢吞吞的开口,“看你诚意十足的样子,老夫就告诉你好了……”
“愿闻其详。”
“那可是一条修练成人的青蛇啊,身边还带一个忠心护主的娃儿,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把你抬来,然后从老夫这里讨走七成的银子,喜孜孜的要去酒肆买陈年的雄黄酒来喝,痛痛快快的一解酒瘾啊!”贾大夫说得一脸认真,然后对著他咧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屠霁延又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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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贾大夫派出的孩子来到大街上,看到路旁有小乞丐,立刻上前,“离人泪镖局往哪儿走啊?”接著递出半颗温热的馒头。
小乞丐吞著口水,把馒头收好,又讨价还价半天,终于敲定由孩子再付出一颗馒头的代价,由小乞丐带路前往镖局。
等到了镖局门口,太阳已经高悬头顶了,额头浮著细细汗珠的孩子瞥了瞥两边门神似的大汉,怯生生的说:“二爷有话要吩咐,镖局里现在是谁在当家?”
那两个大汉一看眼前的小孩瘦巴巴又胆怯,本来还不想理他,不过听到他是来给失踪的屠二爷报讯的,脸色不禁一变。
他们还没回头传讯,门里便闪出一道靛色身影。
那是苏鸩,他刚回到镖局里,原本只是打算稍作梳洗,就要再出去探听消息,还在烦恼该去找哪个兄弟问话,却突然听见门外一道稚嫩的声音提到二爷吩咐,他立刻冲了出来,直扑向阶梯下那怯生生的孩子。
“你说二爷?是屠二爷吗?他吩咐了什么?二爷现在好吗?”他捏著孩子的双肩,焦急的摇晃。
可怜那孩子还没回过神来,又见眼前少女装扮的人儿容貌华美,若有似无的薰香味扑鼻而来,脸色一红,更加吞吞吐吐。
“你说话啊!二爷呢?”苏鸩急了,简直想掐死孩子。
“在……在贾大夫那儿……”
“大夫?为什么是大夫……二爷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不……不知道,贾大夫没有说……”
“二爷吩咐什么?你快说啊!”苏鸩摇得更用力。他虽然年少,却跟著屠霁延练武,手劲之强悍,自然不在话下。
可怜的孩子,不只脸红了,连眼白都快翻出来,简直要晕死过去。
两个大汉看得心惊胆战,想要出声阻止苏鸩,却惧于他那股泼辣的劲儿,憋了半天,竟然发不出一个音。
“二……二爷吩咐,叫……叫苏鸩……带银子……说要酬谢……贾大夫……我……我喘不过气了,姊姊,你行行好……放了我的脖子……咳咳……”
在孩子要断气之前,从他的肩头移到他的小脖子上的两只手掌倏地松开,孩子跌坐在地上,低著头拚命喘气,因此没有看到苏鸩的脸色有多难看,也没看到两个大汉隐忍著不敢笑出声的狼狈模样。
苏鸩得了屠霁延的口信,焦急了十多天的心终于略略放了下来,却听到这笨拙孩子没头没脑的喊出“姊姊”,眼角余光又瞥见两旁轮值守门的兄弟拚命的憋笑,他又恼又恨,对个毛头孩子下不了重手,只好偏过头,狠狠的瞪过去。
两个大汉当下立正站好,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苏鸩哼了一声,叫那孩子待著别跑,他转身奔进门里,半盏茶的时间不到,他已经收拾好东西,肩上背著一个大包袱踏出门外,一手拎著孩子的衣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一开始还是苏鸩走前面,孩子走后面,但是出了一条街,苏鸩就需要孩子给他指路了,于是低头瞪向孩子,那小孩机灵得不得了,马上若无其事的走在前头带路。
苏鸩跟在后头,一边暗暗记下路径。
那小孩不走大路,专挑小巷道里钻,苏鸩紧皱眉头,大步流星的跟著走。
没有多久,小孩忽然欢呼一声,前头日光洒落下来。
苏鸩一脚跨出暗巷,才看清楚了,眼前不正是红花酒肆吗?小孩带他来酒肆做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小孩便迈开脚步,奔向红花酒肆,他急忙伸出手去拦,没想到一路上都老实听话的孩子这么滑溜,居然小身子一扭一拐的,从人来人往中窜了出去,就算他的动作再快,也只捞到衣角,马上便被挣脱。
他没法子,只好恨恨的跟上去。
好不容易纵向的穿越人群之后,他原以为还得要进到酒肆抓人,却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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