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柯姑娘提亲,不觉得不太般配么?”
王亢听见李昶说话,神色间立时变得极为恭敬,躬身答道:“爷说的是我的亲弟弟,我还有一个结义的弟弟,今年十八岁,是去年王爷武考的武探花,跟这位柯姑娘正是良配。”
柯绿华虽然大方,但听见别人谈论自己的婚姻大事,仍是羞得满脸通红,她年过二九,快过了谈婚论嫁的好时候,但少女情怀总是诗,芳心中常常企盼自己能遇到一个年貌相当的少年,结婚生子,一辈子相濡以沫。这一年来她日夜担心当真嫁给纪游击那样垂垂老矣的老叟,生不如死,此时听见王亢谈起他的武探花弟弟,心头遐思其人,暗恼李昶无端插嘴,扰人姻缘。
“结义弟弟?”李昶盯着王亢,偏偏王亢神色极为恭敬,找不到半点逾越的地方,李昶不用回头,也知道东方苍龙其他六人一定在苦苦忍笑,等着看好戏。朱角王亢在七人当中跟他年月最久,深知他脾性,这番做作,内中深意李昶不思自知。
“结义弟弟!”李昶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句,跃上马匹道:“走吧,前方就是涿县,我们歇息一天。王亢,你结义弟弟的婚事,到了京城再说吧。”
“是。”王亢答完,见李昶已经策马前行,他也走向自己的马匹,回头看柯绿华仍未上马,他神色中似乎踌躇了一下,突道:“柯姑娘,到了涿县,你最好找一家镖行,另外雇人陪你去京城。我言尽于此,你可别让我们爷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话才好。”说完,匆匆上马而去。
云髻罢梳还对镜
柯绿华听得糊涂,一旁的朱角等她上了马,走过来续道:“柯姑娘,我这二弟说话向来拐弯抹角,难怪你糊涂。他的意思是我们爷看上了你,你要是不想当我们爷几十个丫环侍妾中的一个,还是离他远点的好。”说完搔了搔头,苦笑道:“这还是我们兄弟第一次不忠于我们爷,都怪你这姑娘太好啦。”
东方苍龙其他五人中外表最斯文俊秀的陆心也道:“柯姑娘,大哥二哥本打算帮你,要是你成了大哥或二哥的姻亲,爷就不会动你。现在爷已经发话下来了,我们兄弟帮不了你啦,你自己要小心。”陈氐、张房、季尾、洪箕都点点头,看着柯绿华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好像逃离了纪游击魔掌的她又掉进了狼口里一样。
柯绿华琢磨七人的意思,似乎他们认为李昶看上了她,虽然她一点不认为李昶有这意思,但朱角王亢等人的诚意让她信服,她绝对不冒成为别人妾室的险,心中打定主意到了涿县,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涿县历来为北方重镇,朝廷与北方异族征战,涿县屯兵储粮,承接前后方,极为兵家倚重。一行人在旅店宿下,柯绿华只在房里站了一站,直到认为李昶等人都已入房,她拿上行李走出房门,到了楼下退了房,牵出自己的马向城外行去。
她不想在涿县雇用护伴,打听得向南离涿县最近的镇只要半天路程,她促马快行,总算在日色偏西前到了那里。她要了一间房,店伴送上热水,柯 绿华脱去男装衣履,打散头发,清洗干净,近十天的风尘乏累,都一扫而空。她在热水里恋恋不舍地泡到水凉方才起身,换上干净的衣裳,晚饭也未及吃,身子一沾上床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中感到有人压在她身上,陌生的男子气息萦绕在她头脸周围,一双有力的大手在她乳房上来回揉搓,没等她完全醒过来,下身一阵刺痛,她蓦地睁开眼睛,夜色中看见李昶一双寒冰似的眼睛近在咫尺。她疼痛难忍,咬着下唇,眼睛瞪视着李昶,震惊于自己再也不是清白之躯的事实。
这样的结果,只比被纪游击霸占去好了一点儿,然而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儿罢了,一个不像纪游击那样恶心的年轻人占有了她,如此而已——她的一生仍然是毁了。
他把她双腿屈起,当他把手放在她臀部勾起她身子时,她感到一点点异样在她的小腹升起,男人不停地进出她的身子,她听见他的喘息声,既疼痛又屈辱的感觉让她难以容忍他继续蹂躏自己,扬起手来打了李昶一个耳光。
李昶出其不意,居然没能躲开,他抓住她手腕,怒道:“你敢打我?”
“你自找的。”柯绿华也怒道,她用力扭动身子,想从他身下挣脱。“你救了我我自然感激不尽,可污了我的清白,你岂非禽兽!”
“禽兽?”李昶被她说得兴致索然,匆匆了事,自她身上抬起身子道:“你说过你是女仆。”
当时女仆不能跟正常人家的女子比,人们不以道德贞节这些闺范来要求婢仆,自然地对待女仆时也殊少顾忌,况且普通女仆往往十三四岁就会被主人占有而失身,他并没想到自己会占有一个将要十九岁的处女,不过既然都做了,他也不会自责,事后尽力补偿她就是了,想不到这个女仆居然敢胆大包天地打他。
柯绿华暗暗懊悔自己不曾留心身份上的差异,她天性再聪明,毕竟不知道黑河堡子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对待地位低下的女人的,她跟黑河堡子的山菊再不一样,还是女仆啊。她拉起被单盖住身子,轻轻道:“请你离开!”
李昶看着柯绿华强装镇静的面庞,她似乎马上就要流泪了,却强忍着等他出去。他出身高贵,心中从未把仆人当回事儿,此时也不例外,虽然她的身子极大地诱惑了他,尤其是那对丰满的乳房和肉感的双唇,从他第一次得知她是女子时,就一直在幻想她红艳的双唇含着自己硬挺时的模样,这时想起那种画面仍一阵兴奋。他自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掷在床尾道:“那纪老头八百两银子买你一辈子,我就用同样的数目买你这一晚吧。”
柯绿华听见李昶离去的脚步消失在门外,冲下床插上门,将那张银票撕得粉碎,回身藏在被子里痛哭失声,直哭到自己不停大呕,浑身乏力,脑子里绝望地想到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尊重自己的丈夫了,除非她以寡妇的形象示人!多年来的习惯,使她本能地寻找妥帖的善后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她不能再次承受那种碎心般的感觉,母亲去世那天,呕血不停的她,如果不是空慧师父,早就不在人世了!
空慧曾说她天分极高,只可惜此生爱欲缠身,情深则不寿,曾有意度她入空门,可因为舍不得父亲柯艺萧,柯绿华没有答应,此外,她也不确定自己真能忍受得住古佛缁衣的清苦生活,她始终想知道跟一个男子两情相悦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子?空慧闻知为她惋惜良久,说她这一生若能避免大悲大喜,吐血的根子不犯,颐神保年,或许能活过五十岁。
她硬生生地扯开思绪,只想着如今怎么办?会有一个男子不在意自己的身子被玷污了,仍然心甘情愿地爱自己么?
从现在起,她再不是大姑娘了,也许做寡妇是个不错的选择,别人问起来,她可以说丈夫病死了!
她心慌地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如何盘发呢,毕竟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当寡妇,怎么办?辗转反复,思来想去,在天快亮的时候,她慢慢抽噎着睡着了。第二天请过来店家娘子,对她说自己丈夫过世不久,请她帮着把头发盘起。她边说边止不住流泪,那店家娘子是个爽利的中年妇人,见柯绿华住进来时尚是个少年,却突然变成了女子,惊讶了好一阵,乱世之中,当真什么稀奇事儿都有。这店家娘子丢下手头的活计,到她屋里,一边给她盘发,一边问:“娘子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我要到京城,投奔我娘家兄弟。”柯绿华见镜子中的自己双目红肿,眼睛里都是血丝,心想这位店家娘子看在眼里还以为自己思念丈夫呢!果然听她叹道:“妹妹年轻守寡,真是可怜,你千万别哭坏了身子。我听我们当家的说,京城路上不太平呢,就是咱们这儿,最近也吵嚷着要打仗,你孤身一个儿可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她再也不会想赌坊雇人这样的馊主意了,所谓识人之能,不过是黑河堡子土丫头柯绿华闹的一个笑话,她张大着一双眼睛挑了一头披着人皮的狼,还说什么识人之能?回想李昶,这个她曾经全身心信任感激的人那样地侮辱了她的清白与尊严,她胸口一阵剧痛,喉头发甜,似乎又要吐血。
“啊,我想起来了。”店家娘子帮她盘好头发,拍手笑道:“我们南房住着一家人,他们要到京城去,那家娘子很是和善,你等我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带着你。”
柯绿华听了,很是高兴,片刻工夫店家娘子走过来笑道:“妹妹好运气,我一说就成了,周家夫人请你梳洗好了就过去呢。”
柯绿华用一角白布剪了一朵白花簪在鬓边,浑身缟素跟着店家娘子到了南房。周家是殷实的商人之家,因为怕战乱,想避居京城,那周家娘子四十上下,见柯绿华红颜守寡,心里对她十分怜惜,柔声安慰道:“妹妹真是可怜,就跟着我们走吧,路上有我呢,我照顾你,别再伤心了。”
柯绿华幼年丧母,一生除了奶娘粗门大嗓啰啰嗦嗦的关心外,从未有年长夫人这样对她,不知不觉对这周夫人产生感激依恋之情。第二天跟着周家人上路,那周相公是个矮胖富态的男子,言谈举止之间对柯绿华也颇为维护,积善之家,仆人马夫都十分忠心勤快,让柯绿华暗叹自己为什么不在高家镇的时候就遇上他们,否则自己也不至于被人侮辱,一生清白糊里糊涂地失去。
在路上走了两天,又遇到几个搭伴赶路的人,从众人口中得知这一带土匪出没,杀人不眨眼。大家提心吊胆地穿山度岭,到了两山中逼仄的一处,听见梆锣声响,一群马匪自山脚后冲出,向着柯绿华等人的车辆杀来。众人乱成一团,柯绿华躲在车里,听见外面械斗声厮杀声响成一片,她转头看周夫人,见她已经吓得昏了过去,她手忙脚乱地扶着周夫人从马车另一侧下去,幸好马车旁边就是树林,躲在里面外头一时看不见。她听着自己心头怦怦地跳动,每当一个土匪靠近树林时,她的心都吓得要跳出嗓子眼。
一个穷凶极恶的土匪砍开车帘,见里面空了,大嚷道:“娘们跑啦,快搜。”好在大多数的土匪忙着抢夺财物,并没立即搜人。周家相公带着几个壮年的男仆仍在勉力支持,一个土匪一刀磕飞周相公的刀,顺手就向周相公的脖子砍去,周家娘子恰好在这时候醒来,眼见丈夫就要死于非命,她声嘶力竭地惊叫了起来。那些土匪听见女人声音,脸上都是一喜,向着声音发处冲过来。
柯绿华呆坐在地上,暗思若被这些土匪侮辱了,还不如清白被玷那晚抹脖子自尽,倒一了百了。
谁知就在这时,一阵喊声从天而降,仿佛又有马跑来,柯绿华抬起头,见几个大汉与这些土匪厮杀在一起。这新来的几个人勇不可挡,所到之处尽皆披靡,片刻工夫一众土匪就被杀个干净,窄窄的山路上血流成河。隔着横斜的树枝,柯绿华呆呆地盯着这几个人,心中真不知道该喜该忧。
周家相公对这几个救命恩人感激涕零,千恭万谢之后,犹不忘对着树林里喊:“娘子,娘子,快来谢谢恩人救命大恩。”
周家娘子听见丈夫呼唤,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拉着柯绿华出去。柯绿华挣脱她的手轻轻道:“姐姐,我动不了,你一个人去吧,你代我谢谢他们就成啦。”
周家娘子以为她吓得傻了,也不勉强她,一个人走出去跟那几个人福了几福。柯绿华刚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见周相公道:“娘子,柯家妹子呢?她不会被土匪杀了吧?”
一个骑士听了奇道:“柯家妹子?”
“她好好地在树林里,只是吓坏啦,让我替她谢谢几位的救命大恩。”周家娘子忙道。
柯绿华听见马蹄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心里暗暗叹息,自己为什么不姓张王李呢?偏偏姓很少人姓的柯。自思躲不住,只好慢慢走出树林,对着来人施礼道:“朱大哥,王二哥,陈张陆季洪各位大哥,谢谢你们又救了我。”她故意不看那个几乎碾碎她对生活所有美好幻想的男子,一想到这个世上有人曾经那样摧残过她,她天性再乐观善良也无法控制内心的仇恨与阴郁。
朱角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浑身素白,盘发梳髻的打扮,几天不见,这位柯姑娘怎么这般着装?“柯姑娘,你怎么这般打扮?”七人中最年轻也最沉不住气的洪箕忍不住问道。
“世事难料,我跟众位分别之后,嫁了人,想不到过门一天我当家的就死了,撇下我一个人成了寡妇。”柯绿华本不在意朱角等人知道她是被李昶所害,但她不想让周家娘子知道自己持身不洁,几天下来,她内心深处已把这位好心的周夫人视作自己的娘亲,很珍惜跟她的情谊。
李昶骑马立在东方苍龙七人之后,见柯绿华脱去男子衣冠,白衣素颜,乌油油的螺髻上一朵白花簪在耳边,长身玉立,迎着山风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美丽不可方物。他本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后来听她说到死了相公,心中颇不舒服,冷冷插口道:“你死了当家的?你当家的姓什么,家住哪里?”
柯绿华盯着他良久,并不答话,她恨自己为什么是女人,任他羞辱一次不算,还要当着许多人的面再被羞辱一次。朱角等人感到气氛不对,看着李昶,又看看柯绿华,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柯绿华对朱角等人轻声道:“各位好汉大哥,以后到了京城,要是有缘再见,我一定多谢诸位的救命大恩,咱们就此别过。”她转身上车,车帘先前被土匪砍成两截,挡不住外面的人看里面,却足以使她看不见外面。
周家诸人也纷纷收拾行李物品,周相公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见李昶诸人说什么也不肯收他的谢礼,只好上车带着家眷离开。走开不到一里,身后马蹄声又再响起,柯绿华在车里听见朱角的声音道:“我们爷说大家同路,不妨同走一段,周爷你介意么?”
周家相公刚刚看过这几人的身手,有这样的勇士同行,这一路再也不怕什么土匪游兵了,真是求之不得。柯绿华靠在车厢冰凉的木板上,听了朱角的话,气愤得暗暗攥紧了拳头,李昶这个禽兽到底想怎么样?他绝对不是突然发了好心想与人为善,八成是对她兽心未死的缘故。
“幸好姐姐家的女儿不在这里,不然可糟啦。”柯绿华轻声叹道,否则以李昶的采花手段,只要被他看上了哪里还逃得掉。
周夫人听得莫名其妙,周夫人有一个儿子在京城跟叔叔经商,另外一个女儿则刚刚嫁给京城一个世交之子。“妹妹刚刚说什么?”周夫人问。
“没什么。”她终究难以把那段伤心的事说出口,闭上眼睛,马车吱嘎嘎晃悠悠地,她心绪如麻,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晚上到了一处荒寺,草草吃过晚饭,女眷围在火堆周围说笑,周家一个较丰满的女仆似乎很喜欢东方苍龙七人中的陆心,周相公因为受了人救命之 恩,也不禁止,由着她跟陆心相继出了寺门。剩下的朱角等人对着陆心的背影哈哈大笑,周家另两个丫环也在火堆边吃吃地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小燕现在可快活了,那位陆大爷很俊呢。”
“我看他们的爷最俊,小鹦,你快去给他端杯水,要是他看上你了,就有的你享受了。”
柯绿华听得面红耳赤,心中暗叹,是了,这就是真正的女仆,跟堡子里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