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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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千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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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昶点点头,眼睛在她脸上流连好久,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下颏抵在她头顶,闻着她浑身散发的温润气息,好一阵失神,“我让朱角和陆心护送你回去。到了我家,要处处小心,对谁都不要说实话。高得禄为人诚厚,你有了难处,可以跟他……”

  “好啦,别担心了。”柯绿华靠在他的怀里,轻声打断他道:“我老老实实地当你家的婢女,不会有事的。”

  “你平常性子还好,就是遇到别人欺负你,不大能受气。”李昶大手抚摸着她的柔肩,可能是想起了自己当初亲近她时挨的那三次耳光,自嘲地笑了一下,亲着她额发道:“你长成这样,就算当婢女也会引人注意,好在我让朱角送你进府,金总管会对你格外照看些。”

  柯绿华“嗯”了一声,帮着他洗漱干净。店家送上来酒菜,柯绿华跟他相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桌子旁饮食,平头百姓夫妻间和馨的举案齐眉,在她和李昶之间实是罕见——也许因为她和他之间,本就不是举案齐眉的夫妻吧?

  对着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的酒菜,他俩却都没什么胃口。隔着桌子,李昶怔怔地、肆无忌惮地看着柯绿华,那眼睛里的不舍不愿让她心头微酸,差点流下泪来。抓过酒壶,她给自己和他斟满酒,勉强笑道:“喝吧。我有一件事可能比你强些,就是我酒量很好。”说完她一仰头,热酒入喉,眼睛里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隔着雾蒙蒙的泪眼,看见李昶站起身向自己走过来,她连忙站起来,绕着桌子躲他,边躲边哭道:“不行!不行!”

  李昶好像没听到,他追着她,两个人绕着桌子似猫捉老鼠一般,猎物拼命地逃,狩猎者铁了心抓。李昶伸手敏捷,末了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冲到她身边,柯绿华再也逃不掉,索性蹲下身子抱着头,哭得伤心已极:“别碰我,苍龙,别碰我!”

  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放平在床上,整个人压在她上面,双手大掌捧着她的脸,低下头一下一下地亲着她流出来的眼泪。她不停地哭,他不停地亲,昏黄的灯影里,隔着泪光,看见他平素坚毅的脸上满是怜惜、担忧、难舍,种种情绪毫不遮饰。她伸出手,抱着他宽厚的肩背,脸埋在他的肩窝处,哭得哽咽难言。

  “别——别哭。”他声音沙哑,抬起双手伸进她的头发里,带着她一个翻身,让她伏在自己身上,双手拇指不停擦拭着她的眼泪,轻声嘱咐道:“记住了,你要平平安安地等着我回去。”

  柯绿华一边流泪一边点头,挣扎着起身下床,不想李昶双臂一紧,又将她压在身下。她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性子上来,双手握拳用力砸在他胸膛上,边砸边怒道:“不行!不行!你不能碰我!”

  “好,我不碰你。”李昶低声轻哄她,身子躲也不躲,由着她砸,双手手指给她抹着眼泪,嘴唇落在她的唇尖上,感到她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两人唇舌交缠,吻得难分难舍,趁着她失神的时候,浑身上下被他脱得一丝不挂。这样赤裸地跟他拥在一起,有兴奋有迷乱,更多的是深深地绝望,像一条被从水中打捞起的鱼,命运掐在捕捞者的手里,运气好被圈在鱼池里供人赏玩,运气不好,刀削火煮,尸骨无存。

  她一边流泪,一边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进出,眼前长长的离别,让这本该火热迷醉的时刻充满了凄苦无奈,隔着纱帐,眼睛盯着烛台上堆叠的烛泪,流泪直到天明。

                    意难安

  第二天一早,第一缕曙光透过纸窗照进来时,柯绿华再也支持不住,浑身乏极而睡。李昶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即使在睡梦中,她也偶尔发出低低抽泣的声音,让他心中有片刻的犹豫。以往他从不屑理会府中侍妾间的争风吃醋,反正不管她们怎么折腾,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讨他的欢喜,他在外游历征战的时候多,在家的时候少,每次回家,都有女人挖空心思讨自己的欢喜,何乐而不为?此时想到柯绿华置身在那群女人中间,眉头皱起,想了想,披衣起身下床,走到高得禄的房外,推门进去。

  自高得禄屋内出来,天色已经大亮。柯绿华兀自躺在床上浓睡,李昶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昨晚把她累坏了,一想到眼前的分离,他又想上床去拥住她柔软的身子,在她周身一遍又一遍地印上专属于他的痕迹,让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见她睡颜酡红,忍不住探手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该起床了。”

  她发出“唔”地一声,翻了个身,接着睡着。李昶伸手把她抱起来,抚着她纠结成一团的长发,催促道:“我得赶路。我想你送我出城。”

  她听了,眼睛动了动,似乎试图挣开,迷迷糊糊中伸出手,两条雪白的臂膀自他腋下伸过去,搂抱着他的背,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嘟哝着叹道:“苍龙,老天爷作证,咱们不分开啊。”

  她这样侬声软语地倾诉两个人当初的定情誓言,让李昶胸口剧烈地一震,不由得想到若非为了这锦绣江山,若不是要作天下间的皇帝,而只是留在乡间,做个安安稳稳乐天知命的田舍翁,他跟她守在一起,另有一番平安喜乐的幸福吧!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把他吓了一跳,太多的不舍和迷恋让他阵阵胆寒——难道他这样在乎怀中的这个女子,连天下江山都想拱手让人么?

  他腾地站起身,脸上笼罩上一层久违的寒冰般的神色,掩盖住他内心的狂澜——不,他什么都要,她也要,江山更要!

  他看着柯绿华微微肿起来的红唇,猛低下头强有力地吻着她,双臂抱住她纤柔的腰肢,把她跟自己紧紧地贴合在一起。柯绿华自迷迷糊糊中被吻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他幽黑的眼睛里闪着冷酷和凶狠的光芒,那个她曾经无比痛恨恐惧的李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她本能地挣扎,抗不过他强壮的手臂和身躯,在他怀里抖颤成一团。

  好久之后,李昶抬起头,猛地放开她,站起身走向门口,出门之前轻声道:“我走了。朱角和高得禄会照顾你。如果——”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才最后说了一句:“如果可能,我会尽量回家看你。”

  门吱呀地一响,他走了出去。

  柯绿华大声道:“苍龙,等等——”可任凭她怎么喊,李昶都似没有听见一般,合上的门隔开了她和他,空留下一室的静寂空虚,带着一片茫然和绝望笼罩着她。

  怔怔地看着紧紧闭合的门,柯绿华微微失神,下床快速穿好衣服,顾不上满头长发乱糟糟地,追出门去,沿着客栈狭窄阴暗的楼梯飞奔而下,到了后门马厩处,见李昶和五个卫士及成福已经骑在马上向大街走去。

  她追在他的马蹄后面,边跑边喊:“苍龙,苍龙!”

  马上的李昶听见她的喊声,脊背一僵,拉着马缰的手微微用力,马掉过头来,自信果决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平素看着她时总是充满喜悦的眼睛,此时宛若万丈深潭一般无情无绪。柯绿华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说,被他冷静的眼光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轻轻叮嘱一句:“苍龙,一路小心。”

  他听了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过身子,呀地一声,绝尘而去。

  柯绿华呆呆地看着他骑马跑到长街的尽头,伟岸英武的身躯娴熟地驾驭着马匹,在拐弯处片刻都没停留,彻底消失不见。她盯着眼前的尘土,心头好一阵茫然。

  他难道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么?

  这样痴痴地想着心事,也不知道在街上站了多久,直到听见旁边有男子的声音道:“柯家娘子,回去吧。”

  她转过头,看见那个名叫高得禄的男子站在自己旁边,她听李昶说过此人的遭遇,这一路大家相伴着自草原来到安乐,也对他为人稍稍了解,默默地跟在高得禄后面向回走,在马厩的入口处,见朱角和陆心站在那里。他二人看见柯绿华走过来,都躬身道:“柯娘子,请你梳洗一下,我们也要上路了。”

  “朱大哥,陆五哥,还有这位高大哥,你们别这么多礼。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受不起这个。”她忙一边扶起朱角陆心,一边道。

  朱角跟陆心互视一眼,陆心年轻些,就先笑道:“娘子陪侍在王子殿下身边,并非什么草民。我们三王子雄才伟略,这天下早晚有一天都是他的,姑娘还是早些习惯的好。”

  柯绿华闻言,抬起头看着他俩,见他二人淡淡地笑着回视自己,她犹疑着问:“你们的意思是——苍龙会当皇帝?”

  “当然。”朱角低声答道,看着柯绿华的眼睛里,都是替她欢喜的神色:“娘子际遇非常,当初在范阳城内草棚里,救了王子的命,现在更得到三王子殿下的欢心,真是难得。”

  柯绿华怔了一会儿,李昶?皇帝?她静静地向客栈楼梯走去,心里有事,就没注意脚下,在楼梯上一跤跌倒,没等她爬起来,朱角和陆心一左一右将她扶起,听朱角道:“柯娘子小心了,跌坏了你,我和五弟担待不起。”

  她听了,轻轻点头,暗中叹了一口气,想到若李昶真地成了皇帝,自己该怎么办?留在他的后宫里,跟无数女人一起共享他?还是……

  想到这里,故乡黑河堡子的景象在心头浮现起来,想起爹爹,奶娘,空慧师傅,想起那郁郁葱葱的庭院田野,那浓绿当中点缀的一丛一丛繁花,当初站在自己卧室楼台上,所看到的景色一幕一幕地浮上心头,思乡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眼睛里微微潮湿,刚才李昶离别时心头所受的委屈,借着思乡的由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她身子不佳,跟朱角商量,在客栈里多逗留了一天。第二天,一行四人骑马向北方而去,这一路上,但见长河落日,落霞的光影里群鸟南飞,马背上经历了种种凄风苦雨,她心里却很是开心,真想这一辈子就这样在这旷野中、在这广阔天地里自由自在地活着。

  她不愿意太快到李昶家,无奈朱角和陆心急与李昶会合,护着她日夜不停地赶路。这日四人总算进了燕京,燕王在北方数十年经营,城市的富庶繁华不次于南部京城。沿着宽阔的大街骑马先到朱角的家,整齐的三进青瓦院落,十分洁净。朱角把高得禄和柯绿华带到下人房里,对柯绿华笑道:“柯娘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卑贱的仆役。要是我对你礼数不周,你可得多多包涵。”

  柯绿华点点头,她出身低微,对此本来也不甚在意。在朱角家里一连住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上,朱角走进来,后面跟着进来一个派头十足的矮胖老头。柯绿华忙低身施礼,这老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几眼柯绿华,末了对朱角道:“大人说她还有个哥哥?”

  “对。上次听金大总管说小王爷内府缺人,她哥哥恰好是个阉人,我就顺便一起买了。”

  这位李昶的金大总管笑了笑,跟朱角起身去看高得禄。柯绿华静静坐在窗边椅子上,听着外面靴子的杂沓声,勉强宁静下来的心神,听着嘈杂的人声,也渐渐烦躁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的帘子一掀,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妇人,进来后也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几眼,神气态度跟先前那个金大总管如出一辙。柯绿华曾经当过家,对待下人十分温和有礼,此时一连看见两个李昶的仆役都这般跋扈嚣张,心头不怪这两人,只想着什么主子什么下人,李昶那骨子里的大模大样,下人耳濡目染,自然学了去。

  “果然是个好模样。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这仆妇吩咐道。

  柯绿华没什么东西,随身的小包裹里不过几件布衣,起身跟在这妇人身后,出门看见一顶蓝布轿子停在面前,忍不住问:“坐轿子去?”自己不是到他家里作婢女么?

  “你是被卖到了三王子的府里,当是什么土财主买丫头么!不是坐轿子,难道光着脚板走?”这仆妇颇为刁钻刻薄,自己坐上轿子,等了一会儿,看见柯绿华没有跟上来,探出头来道:“上来吧——呆头呆脑地,白长了个好脸子。”

  柯绿华瞪着她,这还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没来由地被人轻视。她长出一口气,默默地走上轿子,坐在这“蠢妇”旁边。轿帘放下的一瞬间,却见朱角和陆心站在大门口,目视着自己,微微颔首作别,帘子落下,挡住了他二人,剩下她独自跟旁边这个陌生的婆子在一起。

  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好久,她听着轿杠吱嘎吱嘎地响着,大街上吆喝声、驴嘶马鸣声、小孩子的喧闹声,想着就要到他的家里,跟他的女人们住在一起,可能还要侍奉她们中的哪一个,这些大街上的噪响也变得无比珍贵起来,真想就这样听着,永远也到不了他府中该有多好!

  在街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渐渐地外面越来越静,到后来就只剩下轿杠吱嘎吱嘎地单调声。等到轿子终于停了,柯绿华跟着那仆妇出来,眼前高高地一道围墙,沿着墙边的一个角门走进去,高高的柴草和残煤渣子堆在角落里,紧挨着高墙之下是一溜青砖青瓦的房子,看样子是下人所住的地方。那仆妇领着她一直向前走,穿堂过户,再折过一个弯,穿过花洞门,眼前立时阔朗起来,明亮的琉璃瓦在将近正午的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芒,亭台楼榭,假山流水,一间间别致的房子隐映其间。

  柯绿华曾想过他的家会很大,可见了眼前的奢华富贵,仍不免暗暗心惊。

  柯绿华被安排去司蔬,隆冬将至,万物凋零,根本谈不上种植什么蔬菜,是以这个活计最轻松,不问自知是因为朱角的缘故。一起同住的,是一个双十左右名叫蕙芳的婢女,眉眼很俏,听她说,已经在这府中掌管菜蔬两年了。

  “现在有了你,我差不多快熬出头了。”她帮着柯绿华整理好行李物品,带着她到在屋内外各处转,指给她看何处洗浴,何处如厕,何处是男仆可能出没的地方——要避开些!蕙芳叮嘱柯绿华,否则让府里管事的婆婆们看见了,搞不好就是一顿棒槌!

  柯绿华听了,奇道:“为啥?”

  “为啥?”蕙芳一边看着她,一边细细打量她明丽的五官,末了轻声叹道:“怕我们跟男仆搅在一起!这些老猪狗最狠了,你要小心。”她为人虽然心直口快,但初次见面,也不好多说,就此打住,没有接着解释。

  一转眼,柯绿华在李昶家中已经住了一月有余,每日里听蕙芳闲话府里长短,知道后府中其实并没有女主人,一切都是金大总管的老婆在经营署理。

  “小王爷离开家已经半年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过年,他能不能回来?”床上的蕙芳轻轻叹了一声,翻了个身,似乎想起了往事,睡不着,“其实就算他回来了,府里这么多人,他也不见得会想起我。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怎么也死不了这条心。”

  柯绿华心中一动,听见蕙芳已经接着道:“柯家妹子,跟你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到府里来的呢?”

  “我家乡战乱,跟哥哥被朱角朱大人买了,送到王府里的。”她依着朱角的嘱咐答道。

  “哦。”蕙芳应了一声,“我也是卖身进来的,进来时才十二岁,现在八年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个头。”

  “熬出头?”柯绿华不解。

  “被小王爷收了啊。”蕙芳说到这里,咯咯咯地轻笑起来:“柯妹子,你长得这么好,等过年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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