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筱把手从羽绒服里伸出来,把他松开的常服扣子扣紧,轻声说:“因为你一心情不好的时候,话就特别少。”
程勉一愣,继而又笑了。他低头,看着她给自己系扣子的手:“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这毛病?”
何筱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走到基管中心楼下的时候,何筱让程勉稍等一会儿,她上楼拿个东西给他。一小时午休快结束,她赶时间走得有些匆忙,在楼梯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她忙道歉,一股酒气扑来,熏得她开不了口。抬头一看,是刘科长,看那样子中午喝了不少酒,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了。何筱懒得跟他多说,往旁边让了让。
倒是刘科长,看清是她之后,不走了:“小何啊,这是要上哪儿?”
何筱捂住口鼻:“下午上班时间到了,我赶着回前台。”说着就要走。
刘科长一把拉住了她:“别着急,这不还有点时间吗?你陪我说会儿话。”
虽然这人对她有意思,但平时是不敢明目张胆胡来的。何筱知道他这是酒劲上来了,便不跟他一般见识,可使劲往外拽,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何筱这才有些急了:“你放开我。”
刘科长呵呵一笑:“小何,你怎么老躲着我呢。咱们中心谁不知道我喜欢你,你怎么老装傻呢。”他说着,凑上前来,酒气熏天,“别说,你穿这红的还真好看。”
何筱用手使劲往外推他,可怎么躲也躲不开,当下气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刘科长吃了痛,手劲小了一半,何筱趁机逃脱,却又被那人扯着羽绒服的下摆给拽了过来。
“你他妈敢打我!”刘科长赤红着眼叫嚣,“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说着钳住她的双手,就要去撕她的衣服。
何筱从未遇过这种阵仗,一时有些慌乱,见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工装里,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摆脱他,一边尖声喊叫。这个楼梯间离他们办公大厅并不远,此刻何筱也顾不得避讳了,她一个人挣脱不开,就只能招人来。
而刘科长也不傻,听她喊了一声就连忙用手堵住她的嘴,将她整个人压在墙上,让她动弹不得,腾出一只手去扯她的裤子。眼看着即将得逞之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道拽住了他的后衣领子,刘科长回过头,还没看清是谁,就被人反剪住双手。他想还手,却被人压着肩膀咣当一声跪倒了地上,他下意识地要站起,可双腿却被牢牢地踩着,根本动弹不了。
整张脸都被挤在墙上,他只能用余光瞥见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在他后面,一句他妈的还没骂出来,就被人扯着头发狠狠地往墙上撞。
何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她紧紧靠着墙,喘息了好半天,才缓过一丝神来。她浑身酸软无力,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程勉,也顾不得问了,连忙扑上前,拽住他的胳膊。
“程勉,住手!别打了!”
程勉像是没听见,将那人的扭个个儿,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鼻血汩汩往外冒。
何筱天生有点儿晕血,当下就感到恶心,可现在不是退却的时候,她使力拦住程勉:“快住手!你还穿着军装呢!”
军人动手打人,而且打得是平头老百姓。这问题可大可小。
程勉闻言松开了刘科长,见他瘫软在地上,似是不解气,又抬腿狠踢了两下。
刘科长一张脸被打得惨不忍睹,可嘴里依旧不服输:“别他妈让老子知道你是谁!小心我废了你!”
程勉冷冷地说:“湖桥道二炮基地大院2号楼,我随时恭候。”
说完不再理他,抓起掉落在一旁的羽绒服,将何筱包住打横抱起,快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我回来更文了,寒假一定完结,然后开徐指导员的中短篇《鹤群》,先给大家看下封面:
☆、第45章
出了基管中心的大门,程勉拦了一辆车直接回了何筱一个人住的小区。
一路上;何筱都没说话;直到到了家里;程勉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才突然拽住他的胳膊,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没有放声大哭,偏是这样隐忍的低泣;让程勉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略显笨拙地用手指给她擦眼泪;低声哄着她:“不哭了,这不没事儿吗?”
何筱没吭声;依旧低着头掉眼泪。
程勉轻拍她的背,安抚了几下,去卫生间取了条毛巾,过了遍热水之后,半蹲在何筱面前给她擦脸,动作温柔至极。这一切都做好之后,他用手包住她的脸,让她微微抬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睛,他说:“我最不会哄人了,所以咱不哭了,行不行?”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何筱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贴着脸,过了会儿才沙哑着声音嘟囔说:“再也不回那儿上班了。”
程勉低声笑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往下说:“那就不上了,就在家给我搞搞后勤,我又不是养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何筱绷不住笑了。可一想刚才的场景,还是觉得后怕,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程勉扶着何筱躺到了床上,把刚才被刘科长碰过的羽绒服和工装外套全部扔到了一边,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睡一会儿。”
何筱眨巴眼睛看他:“你不走吗?”
“不走。”他说。
何筱这才安心了。她不是个爱粘人的人,可如果此时此刻他陪在她身边,她会感觉好很多。
虽然累极,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何筱睁开眼,就看见程勉正坐在一旁,低头看着她。她想了想,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着玩的,不管出不出今天这个事,我都不想去那儿上班了。工作稳定是不错,可总觉得没意思,同样的活儿干一个月可以,要让我干一辈子,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
“那你当我是跟你开玩笑?” 程勉斜躺下来,手指轻抚着她鬓角柔软的头发。
何筱偏过头看他,一米六八的个子被棉被紧裹着,只露一张脸出来,看着比平时小巧的许多。程勉没忍住,抬起她下巴,在她唇上轻吻了下。蜻蜓点水一般,她今天受到了惊吓,他也不敢太乱来。
出乎意料地,何筱没躲,反倒向他怀里靠拢。喜从天降,程勉赶紧将人圈住。
就这样静默了十来分钟,程勉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何筱突然闷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然后及时赶到的?”
程连长心说那叫及时吗?真及时的话,那混蛋连她一根头发丝都别想碰。
“不知道。”他说,“可能是当兵太久,练出来的警觉性?”想想这位爷又说,“也可能是你我心灵相通?”
他说完,回头看她。何筱看他那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没忍住,又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给他:“既然你有警觉性,干嘛还把自己家里的地址告诉他?万一他要是不死心,找上门怎么办?”
程勉拨弄着她的头发,闻言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想找上门,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他当兵这么几年,甚少在外提及自己的家庭。虽然他的背景在部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也很少拿出来压人。骨子里的傲气作祟,年龄越大越觉得那是件很丢人的事。
只是这一次不同。如果那刘科长是小喽啰一个,那么之前他那一番狠揍想必已经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倘若是他真有背景,那么他应该就有本事查到这基地大院二号楼住的是什么人。即便是程副司令员的位置不足以威慑到他,还有他刚从总参退下来的爷爷和在总装身居要职的舅舅。
也许没必要这么麻烦,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科长还能通了天。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告诉那些想找何筱麻烦的人,她不仅有后台,而且还很硬。
何筱哪里知道他当时能一下想这么多,只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倒也明白了些许。彻底放下心来了,她靠在他的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程勉就这么陪着她,看着她睡了将近两个小时。抬手看了眼腕表,意识到再不走就要误了晚上的会时,才轻手轻脚地放下怀中的何筱。这一走又不知得多长时间才能见到她了。程勉发现现在自己是巴不得赶紧把何筱娶回家,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能让一个职业军人缺乏安全感的,恐怕也就是爱情和婚姻了。
程勉自嘲一笑,轻吻了下何筱的额头,快速整容离开。
回到部队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炊事班长老朱知道他们连长不讲究,下了碗面条卧了两鸡蛋就给他端了出去。
程勉拣了个位置坐下,还没开吃,就看见徐沂打帘从外面进来了,跟他回来时一样,满身都是雪。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雪天,咱们在这郊区,出外采买也不方便,不知道老兵离队前的最后一餐能不能搞好。”徐沂拍拍身上的雪,望着外面的天说。
“量力而为吧。老吴说司务长跟他立过军令状了,酒保准管够。”
说到这儿,两人都笑了。他们都在这个地方待太久了,所以也都明白,道别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大醉一场。无论是对那些要走的,还是他们这些仍要留在的人。
徐沂在他对面坐下:“你吃着,我说着。这两天就得把留队名单上交到师里,所以我想着开支委会之前,咱两先开个小会,商量商量,看这名单怎么列,顺序怎么排。”说着他竟忍不住叹口气,“到了关键时刻,队伍也愈发不好带了,这几天以来,不少兵跑到我这里问连队对留队的人选有什么想法,怎么安排——”徐沂失笑,“你说,到这节骨眼,咱们还能有什么想法?”
程勉抬头看他一眼:“不容易啊,能让一向温良俭恭让的徐指导员也没脾气。”
“少拿我开涮。”徐沂正色,“你是连长,你先拿个主意。”
“要让我说,这事儿没什么可商量的。思想摸底、民主测评、专业考核都搞过了,想列名单排序也不是没有依据。做这事儿要干脆果断,一犹豫就会感情用事,到时候再想端平这碗水可就不容易了。”
说的轻巧。
徐沂苦笑,把手里拿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看看吧,这是今天专业技能考核的成绩。”
程勉三下五除二地把面吃完,拿起成绩单才看了一眼,就怔住了:“什么情况?宋晓伟专业考核怎么排倒数去了?”
“照理说,按照今天这种情况,他应该是连及格分都拿不了。”
“这种情况?旧病复发,从高墙上摔下来,这是宋晓伟他自己愿意的?这只能算特殊情况,师里面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沂说,“宋晓伟在军区比武的时候拿回来的荣誉,师里面有谁不清楚?机关下来考核的干部也是基于此,还有他以往一贯的优秀表现,才给出了这个分数。只是程勉,现在不是强调主观感情因素的时候,我们更应该重视的,是客观现实。”
不得不承认,在现实面前,徐沂永远比他理性。
程勉揉揉发胀的眉间:“那就先按这个把名单排出来,开支委会的时候,看看其他人有什么意见。”
根据前期测评和考核的结果,两人定下的名单其实并没什么悬念,最终开完支委会提交给师里面的跟他们最初设想的相差无几。
所幸宋晓伟够争气,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兵,在民主测评里名列前茅,这多多少少能够弥补他在专业技能考核环节的失误。
交完名单那天,程勉稍微松了一口气。基本做到了问心无愧,他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了一半。
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刚回到连里,就迎面撞见了赵小果。程勉蹙了下眉,伸手拽住了他:“慌里慌张干什么去?”被纠察逮住又丢他们连里的人。
赵小果倍感冤枉:“门岗打电话,说有个人需要咱们连接领。”
程勉哦了一声,“说没说是谁?”
“说是从山东过来的,是找宋班长的,听那口音是个年轻女人。连长,我寻思着,是不是……”
程勉稍一思忖,将脸盆交给赵小果,说:“我去接。”
程勉飞快地跑到门岗,连头也没顾上擦,湿头发让风一吹,不一会儿就硬的跟冰碴一样了。
随手胡撸了一把,程勉来到那个穿着朴素,背着一麻袋东西的年轻女人面前,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他开了口问:“你是宋晓伟的家属赵慧芳吧?”
年轻女人忙点点头,白皙的脸上透出点红来:“是,我就是赵慧芳。听说宋晓伟今年不能回家,我过来看看他。”
程勉在心底叹了口气,迎着赵慧芳略显期待的眼神,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宋晓伟,他受伤住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张的时候,我就预感这文出版的希望不太大了。
也有编辑劝过我,不要写太多部队的内容,多增加两人的感情戏。我想感情戏是要加,但涉及到部队的一些内容,如果不在这个文里写,可能就再也写不出来了。
我不希望在这篇里,部队或者军旅只是个背景,我的楠竹只会披着军人的外衣谈谈恋爱,我更希望他是个活生生滴军人。
嘿嘿
☆、第46章
程勉带着赵慧芳赶到医院的时候,宋晓伟正好刚从外面散步回来。两个一直以来都是靠书信沟通的人一打照面;彼此都愣住了。
赵慧芳脸皮子薄;看对面那男人一眼;就低下头去绞手指了。宋晓伟也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猛一见着女人都手足无措;更别提面前这人还有可能是他未来的老婆。
程勉在一旁看了止不住笑:“行了;都别愣着了,人姑娘大老远跑来了,还不赶紧让人进屋?”
经连长这么一提点,宋晓伟赶紧给赵慧芳让路。
眼见着两人进了病房;程勉在外面替他们将门关住了。屋里头的两个人都被连长这体贴的举动弄得尴尬不已;面面相觑;脸颊一个赛一个的红。面对面干戳了一会儿,宋晓伟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手扶着腰给她拿凳子。赵慧芳也像是突然被点醒一样,连忙伸过手去。
两人手撞到了一块儿,又都飞快地缩了回去。 宋晓伟一个不注意,扯到了某个地方,疼地嘶了一声。
赵慧芳急忙睁大眼睛看着他,想表示下关切,可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她纠结地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宋晓伟突然笑了,笑得很孩子气。
“坐下吧。”他把凳子递给她,“是谁让你过来的?”
赵慧芳酝酿了好久,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是听你们连里的人说你受伤了,一个姓张的兵,说是你带的……”
张立军,就知道得是这小子。宋晓伟轻哼了一声,见赵慧芳时不时地抬头瞄他一眼,便缓和了表情,从一旁的水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递到了她的手里:“从老家过来累不累?渴不渴?先吃个苹果吧……”
赵慧芳嘴里说着不累不渴,可脸颊却比手中的苹果皮还要红了。
两人就这么矜持地对坐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等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程勉过来接赵慧芳。宋晓伟看见他就像听见口令一样,不顾老腰上的伤,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
“连长,你看这……”
“行了。”程勉打断他,“人交给我你就放心,我来替你安排。”
一句话,让宋晓伟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离开医院后,程勉开车载着赵慧芳驶向了市中心。他没法安排她回部队,因为刚刚那会儿功夫他已经打听清楚师里的招待所已经没有空房了,而且宋晓伟的级别不够,两人没有结婚,按照要求女方是不能留宿在军营的。程勉不想宋晓伟为难,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