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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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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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仲与陆子澹倒也相见甚欢,两人且说且笑,其乐融融。不过,两人都很默契地不谈政事,只关风月。庄严早知陆子澹学富五车,博闻强记,看他侃侃而谈也见怪不怪,但没想到李文仲也非俗人,诗词歌赋竟一样也难不倒。庄严也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转念一想他是李闻持最大的对手也就释然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日落偏西,宾主皆宜。
  到傍晚时分,庄严这才打着哈欠,推着陆子澹的轮椅从西岳楼慢悠悠地晃出来,从飞则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脸上仍是一片狐疑。

  第二十九回

  九
  行至瑞王府,众人刚在门口下车,就见容婆婆从里面迎了出来。“陆少爷,你们回来了,王爷刚才还一直叨念着呢。”庄严把从西岳楼打包带回来的糕点递给容婆婆,笑着回道:“出去玩了一趟,所以回得晚了些,不过也正好遇到我表哥,还真是巧合。”
  转身对着身后仍呈痴呆状的从飞道:“表哥,这位是瑞王府的二管家容婆婆,你快上前见礼。”从飞仍是傻傻地看着她,眼睛朝容婆婆瞟了一下,没有作声。庄严实在受不了他的迟钝,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把,他才猛然醒悟般地“啊”地叫出声来,终于朝容婆婆施了一礼。
  容婆婆虽然有些疑惑,但并不多话,只是勉强笑了笑,道:“原来是流云姑娘的表哥,真是——呵呵,还真是少年英雄,少年英雄。”这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过了,面前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不管哪只眼睛也看不出英雄的模样,可惜了这好相貌。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怎么也不会说的,且不论这傻小子的表妹是陆少爷跟前的红人,就是对自己,流云小姑娘也是礼数周到,从无不敬,有什么好处总忘不了给自己留上一份。这不,手上这包糕点,她清清楚楚地认出上面有西岳楼的字样,上次在园子里瞧见高王妃吃过,听说要一两银子一盒,自己怎么也舍不得花这个钱的。
  庄严听着容婆婆恭维的话心里也只觉好笑,从飞么,人是不错的,武功好,又老实善良,脑子也不笨,以前她还老夸他几句的,但眼下他这副表情,实在与少年英雄相差太远。跟容婆婆寒喧几句,她便拉着“少年英雄”朝梅园奔去,陆子澹则在众人簇拥下去了李闻持的书房。
  进了卧室,庄严正待说话,忽然发现从飞脸色一变,原本的痴傻之色陡然消失,这一愣之时,就有一把寒剑架上了她的脖子。不由得叹气、好笑,好像最近自己的脖子跟那些兵刃犯了冲,细想想从到陆家起,这已经是第三把架上脖子的剑了。
  见庄严不惊反笑,从飞脸上愈发严肃,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我家少爷究竟在何处,姑娘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别怪我刀剑无眼。”
  庄严面不改色地朝他笑了笑,伸出两个指头轻轻将剑尖拨开,笑道:“你能看出我女扮男装,怎么就没认出我是谁呢?”
  从飞只觉得奇怪,怎么自己就任由她轻轻巧巧地把剑挪走,心里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虽然面上是凶神恶煞的表情,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实心里半点杀气都无。听她的语气,二人该是熟识,但无论自己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那温和中带着狡黠的神情是熟悉的,只是怎么也不该出现她脸上。
  庄严大咧咧地坐下,伸出指头弹了弹从飞手里的飞卢剑剑身,笑着说道:“怎么每次出门都带这把剑,我送你的攸云不喜欢吗?”
  很不意外地看到从飞呆若木鸡、瞠目结舌的表情,庄严也不再跟他开玩笑,压低了嗓门,露出原来略显低沉嗓音,正容道:“在我身边跟了十年,连少爷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从飞马上醒悟般,急忙收剑敛身,激动得热泪盈眶,断断续续地道:“大少爷,真的是你吗?您……您怎么成了这样,哦,属下知道了,您是男扮女装。真是委屈您了,少爷您千金之躯,竟然被迫扮作女子,这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不然她不仅会伤心欲绝,还一定会责怪少爷您没骨气,要知道大丈夫应当……不过属下倒是觉得少爷您真聪明,只有这样才能逃脱追兵,连我都被骗过,更不用说别人了……”
  庄严干笑几声,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高谈阔论,拍拍他的肩膀道:“少爷我易容改装是没错,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邢城。我女扮男装十八年,连小翼都没发现,更何况是你。”
  从飞的表情就像是塞了满嘴的蝌蚪,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庄严知道他仍心存疑虑,遂接了他的剑,凌空划了个半圆,作出一个起势。这招式并非庄家祖传剑法,而是两年前在三剑师处学来的不传绝学,从飞是三剑师的亲传弟子,焉有不识之理。
  从飞的样子就要嘴里的蝌蚪全长出了脚,不是心存疑虑,而是太过惊讶,以至于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就在庄严怀疑他嘴里的蝌蚪是不是已经变成青蛙的时候,他终于有所反应,生平第一次放肆地盯着她的脸上下打量半天,最后“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属下该死,对少爷,不,对小姐放肆,请小姐恕罪。”
  庄严还真无法适应他行这么大的礼,从飞跟着她已经十年有余,名义上是侍卫,但其实把他当成兄弟,平时行事多随和亲切,从来没有如此正式过。赶紧扶起他,正色道:“你千里迢迢从邢城赶到这里,何罪之有,切不可再行此大礼,倒是我,身为庄家家主,却不能护住庄家家业,弄得个寄人篱下的下场,当真失败。”
  从飞见她眼神黯然,安慰道:“大小姐切勿如此,谁料想庄翼他竟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大小姐你待他仁至义尽,把他当亲兄弟,可他却为了一己私欲,夺取庄家家产不说,还想置你于死地,真是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庄严闻言只是苦笑,挥手阻止他咬牙切齿的咒骂,问道:“现在家里怎么样了,母亲可好?”
  从飞忙回道:“郡主安好,只是王爷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所以郡主就留在山越没有回邢城。小姐出事的消息传到后,郡主就派属下回去调查此事,说定与庄翼脱不了干系,还说大小姐您吉人天相,能绝处逢生,嘱咐属下四处打探大小姐的行踪。”
  “待属下回到邢城时,庄翼已经接替了家主和爵位,他身后似乎还有不少势力,否则接替之事不会如此顺利,现在庄家名下的产业十之八九都已由他控制,只有刺天剑庄三位师父不卖他的帐。师父说了,小姐您定是被他害了,还嚷着要替您报仇,被属下劝住了。不过,原本预计冬至前铸出的剑也一再拖延,到属下出发时,师父仍不肯把剑交出去。”
  “庄翼对外宣称说大小姐在城外遇山贼伏击而亡,还从秣陵请来和尚办了场法事,弄得全城皆知,不过相信他话的人不多,山庄里原本的一些旧人都被他遣散,现在庄里基本是他的势力,不过我回去后联系过染坊和盐场的掌柜,他们还是支持小姐您的。”
  庄严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奈的笑意,眉头轻展,低声道:“他自小聪慧伶俐远胜于我,行事之前当然有所准备。那家主之位本不该由我来坐,这正遂了他的愿,我也不愿再追究。我不明白的是,为何连蔡叔竟然也会被他收买?他在庄家做了二十年,我自认从未亏待于他,小翼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说服他背叛我?”
  从飞闻言急道:“难道小姐就这么轻意放过他吗?此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心肠歹毒,如此德行,怎可做庄家之主?老爷一生清誉,定会被他毁了。”
  庄严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行事。再说,他本就是庄家唯一的子嗣,早就应该管理庄家了,是我和母亲欠了他。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去找他问清楚。你且先在这里歇下,等我身体好转,咱们再回去。”
  “小姐您身体怎么了?那混蛋伤了你么,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去请大夫?”从飞一听说她身体不适,马上担心地问东问西,左看看右瞧瞧,好像能瞅出什么问题一般。
  庄严没好气地拉了他一把,解释道:“是受了内伤,一时半会儿可能好不了。本来是没希望恢复的,好在被人所救,现已经开始好转。瑞王府虽然复杂了些,却还是个安全的地方,陆家的人都很好相处,我们先修整一段日子,再回吴国。”
  “可是——”从飞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的意思是让属下带您一起回山越。夫人和老王爷都很担心您,而且小姐千金之躯,怎可做这些下人的事情,要是夫人知道了,该多担心。”
  庄严摇头苦笑,“我现在这样子,有何面目去见母亲。她一直让我防备小翼,但我始终不听,才落得如此下场。以母亲的性子,她让我回山越,不过是想借助外公的势力,让我重回庄家,与小翼一较长短。这恰恰是我不愿看到的,我们终究是一父同胞,若父亲在世,见我们手足相残,且让他情何以堪。再说,我即使真要向小翼问罪,也决不能依靠山越的力量。庄家的铺子虽然被他接手,但还有暗桩。那些都是我亲自打理,连小翼也不知道,没有庄家家主的铁指环,谁也不能命令他们。”
  其实她还有话没有说出口,或者说,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从飞开口。这些日子在陆府,虽然没有华服美食,没有左右簇拥,但却是她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候。这种淡淡的平静生活,一旦拥有就再也不想失去。也许,她本身更适合这种平淡无虑的生活,不用尔虞我诈,不用钩心斗角,即使生活中小小的惊喜也能让人雀跃。
  从飞不再多说,但眉宇间仍是不豫,对庄翼还很介怀。想了想,他又说道:“大兴城里也有我们的人,小姐怎么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属下昨儿一到城里,就去了宏城客栈,那里的掌柜居然不知道您过来了。”
  庄严眉头微皱,低声道:“你有所不知,这大兴城看似平静,其实卧虎藏龙。不说官府的暗探,就是陆家的眼线也遍布全城,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处理陆家的琐事,对眼下的情形了解的多。别看大兴城人来人往,其实大都在人掌握中,不说你一个外乡人,就是平常的商贩,也在人监视中。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敢轻易现身。”
  “就是你,以后也要小心点,宏城客栈暂时不要再去,等跟府里的人熟络了,再见机行事。还有,那位肃王爷是个厉害人物,虽然你现在进了陆府,但并不代表他就会放过你。我想他也会派人调查你的来历,你有没有在客栈留下线索?”
  从飞闻言方知大兴城暗藏的风波实非邢城可比,心中一时感叹不已,仔细想了想,方才答道:“我进客栈只跟掌柜偷偷联系过,其余行为都与常人无异,应该没有露破绽。”
  庄严心知从飞在这些大事情上一向小心,也不是很担心,再问了两句,便释然了。
  从飞从小跟在庄严身边,对她言听计从,老老实实听她说了一堆叮嘱的话,直到她主动停下,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大堆物什,一件件递给她。
  “这是夫人让属下带给小姐的银票,一共是三十万,隆裕钱庄的票,在大兴城也有分号。”
  庄严大喜地接过,心道真是及时雨。虽然陆子澹对她很好,但陆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心里总没有着落,于是想在大兴城里开间铺子以作后路,苦于没有成本,一直没有着手。没想到母亲居然这么快就送银子过来了。只是,禾雅郡主送这批银子来的目的明显是作重新夺回庄家的本银,但庄严实不愿再陷入那场争夺站中,只有详装不知,装聋作哑了。
  “还有这个。”从飞严肃地拿起另一个包得严实的油纸包,正色道:“夫人说这是庄家最大的秘密,请小姐无比好生保存。”
  庄严从未听过有此一说,疑惑地接过了,一层层打开包裹,里面是张缺了口的羊皮纸,泛着黄的边缘说明它有些年月,她主持庄家这么多年竟然从来没有见过。羊皮纸上绘着一副类似地图的东西,依稀可辨出途中的河流和山川,东北角的河道旁用金粉刷成金色,不知何意。图上没有文字,也不知画的到底是哪里。
  庄严看了半晌,隐约觉得这像是张藏宝图,她不是贪财之辈,认为金银乃是身外物,钱财够花就好,有了怀里的三十万两银子,对这些所谓的宝藏再也提不起兴趣,瞟了几眼不解其意,便摇着头将羊皮纸揣进怀里,并不很当回事。
  “这些先不管了,我且带你去房间住下。切记你现在的身份是我表哥,千万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也不要在我面前必恭必敬的,免得被大家怀疑。梅园里除了我之外,只有陆子澹和他的三个贴身侍卫住着,没有他的特许,你得跟其他人一起住在樱园。”
  “切记切记,谨言慎行,陆子澹那人聪明的紧,手下探子又多,估计瞒他不过,我自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我担心的是王府里的其他人别有用心,瑞王爷此人城府极深,你的身份又引人注目,肯定会派人调查你。记住,一口咬定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其他的都不必多说,自有我来应付。你名义上是陆府的人,他就是怀疑什么也会有所顾忌。”
  从飞见庄严说得认真,脸上又是难得的肃穆,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脸上竟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看得庄严哭笑不得,忍住笑说道:“我好歹也是陆府的总管,人家怎么也得卖陆府几分面子,你穷紧张什么。”
  从飞顿时尴尬,挠挠脑袋道:“属下怕自己说错话,坏了小姐的事。不然以后干脆装哑巴得了。”
  庄严捂嘴笑道:“装哑巴倒不必,你板着脸就成,作副冷冰冰的臭脸,府里的小姑娘也会离你远点。若是有人跟你说话,你要么就冷哼几声不理他,要么就说两三个字打发,如此几回,就不会有人来自讨没趣了。”
  从飞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笑道:“还是小姐聪明,属下受教了。”
  庄严秀美一皱,正色叮嘱道:“以后别再小姐长小姐短的叫,也不要再提属下这个词,你且叫我表妹或流云,就是我们单独相处时也这么叫,省得出错,明白吗?”她实在担心从飞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到时候被李闻持听到,麻烦就大了。
  从飞有些不自然地点头称是,庄严仍不放心,让他当场叫叫看,从飞红着脸憋了半天,才发出了蚊子般低微、几不可闻的声响,叫了声表妹。庄严这才略略放心,领他去了樱园。

  第三十回

  十
  从飞一路都很彻底地执行了庄严的嘱咐,从头到尾都板着个脸,甚至连樱园里最漂亮的小麦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他也只是冷冷一瞥,重重地哼了声,弄得小麦很尴尬,旁观的下人也十分愤概,若不是看在庄严的面子上,只怕已经磨刀霍霍,上前英雄救美了。
  庄严不得不一边陪笑一边抱歉地跟他们解释说从飞生性如此,并非针对某人,但见众人表情,已经开始敬而远之了。
  安顿好从飞,庄严一个人在房里发了半天呆,左手捏着剑心门的铁戒,右手握着庄家家主的铜戒,一遍又一遍地叹着气。剑心门还好解决,素心师父传位时并没有要求她履行什么责任,而且门派里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庄严也没指望自己能凭着这枚小小的戒指去指挥谁。但是庄家这枚铜戒,一旦接手,却是任重而道远。
  以前在邢城,庄严虽然掌管着家族大部分的生意和分散在各地的暗桩,但代表家族身份的铜戒却一直保管在禾雅郡主手里,这次她托从飞带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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