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戴晓蕾患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她后来哭了,她说自己有处女情结,被强奸以后,总感觉自己脏,不愿意和别人接触,而我是唯一给她安全感的人。
天啊,我呆住了,没有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有这么深度的心理障碍,如果发展下去,她绝对有同性恋倾向!
这个夜晚,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却感觉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北京的早春,乍暖还寒,我觉得冷意由脚底升起,一直冷到了心里。
戴晓蕾,我其实希望你幸福,哪怕找个普通男人去爱,你应该知道爱情的滋味多么美妙。
我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结账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最后我们傻了眼,我们一共消费了近千元,不过十几瓶啤酒,周芬娜的钱夹子不知何时被人偷空了,只留下一张眼神飘渺的相片在笑,估计是她向我们炫耀姚小遥相片时没收好,被贼盯上了。不然她有的是钱,我和戴晓蕾本来打算请周芬娜的,最后却十分尴尬,两个人加在一起不过六百块。我们说了半天好话,但人家说,不交了钱,休想走人。
周芬娜掏出了手机,她打给姚小遥。
四十分钟之后,姚小遥到了。
什么样的眼神浩如烟海(2)
爱情真是一种病,每个人都会得的病,或早或晚,也许轻一些,也许重一些,而唯一的药,便是你的心,如果你不肯给,我将如玫瑰失水,只是慢慢地枯萎,不再有春天。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姚小遥,这个名字听得时间太久了,以至于他在我心中罩上了一层光影。
又瘦又高的一个男人。
戴一副无边的眼镜,白衣白裤,更显出人的飘逸,他结了账转过头对我们说,走吧。
谢谢啊。我和戴晓蕾对他说。
他脸上依然很少表情,上了出租车,我和周芬娜还在和鸭子一样喳喳地说着,只有他沉默着,透过反光镜,我看到他那样冷静而苍白的脸,他不过只有三十岁的样子吧,却看起来饱经沧桑。
周芬娜跟着他在北京饭店下了车,在我和戴晓蕾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说,我给你唱《牡丹亭》吧。
我有点讶异,整个晚上,她的表情都让人觉得不正常。
毕竟在苏州待过那么多年,她唱的《牡丹亭》让人觉得特别悲凉,我的手被她抓住不放,她的手好凉啊。
她继续唱着,已经痴迷进去,这北京的春夜,一个女子的吟吟低唱,我只恨车开得慢,终于到了美院,她下了车,还是边走边唱,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其实很可怜,这是个最孤单的女子!她有心理障碍,突破不了自己,一个处女梦让她总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的,她应该有多美好的爱情啊。
车到了北大,我找到一个电话亭,把卡插进去,我要找到顾卫北,我要和他说话,今夜发生的这一切多么迷离啊。我见到了姚小遥,被戴晓蕾抓着手唱戏,此时,我多想他在身边,我一定会让他深深地吻我, 去掉我身上早春的寒气,虽然我知道他楼下那个老头很可恶,此时已经是凌晨五点,想必这个舍监也应该起来了吧。
大爷,我叫得很亲,麻烦您叫一下302的顾卫北,我找他有急事,我是他家人。我的语气尽量表现得特别急促,但他的声音还是很可恶地传来,这么早?一会再打吧。
我说让他下来给您十块钱可以吗?他一定会的!
十分钟后,我听到了顾卫北的脚步声,即使隔着电话,我也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结实有力性感,像他的人!
谁?是你吗林小白?
是我。
有事吗?他急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爱你,顾卫北,我爱你。
嗨,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别犯神经了,现在才五点,快回去睡个回笼觉,还来得及。说完他挂了电话,趿拉着拖鞋上楼了。
我气得发了疯,身体发着抖,我再次打了他的电话,然后告诉那个老头,麻烦您再叫他一声,我没有说明白,他们家死了人!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我知道自己有多恶毒,他一定是不爱我了,他妈的什么东西,整个一个孙子,装什么孙子,玩够了?!什么态度?!他又来电话了,这次他在电话中狂叫着,林小白,你他妈大早晨要疯啊,你们家才死人了呢。
我在电话中骂着,顾卫北,你个王八蛋,你什么东西,玩够了是吗?你不说天天盼着我电话吗?你不说天天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吗?纯粹全是放屁!……我还要继续骂下去,电话停了,卡里没钱了!
这是个多么悲哀的早晨,想要表诉衷情却落得个这样的结局,爱了三年,就是这个结果吗?我靠,我宁愿还是和他朦朦胧胧的,一定把我当成宝一样。那天我心情坏透了,尽管我知道我们还会和好,还会和以前一样想念,可我知道,这样争吵的结果使我们的感情越来越脆弱,如温室的花朵,弱不禁风。
我受不得一点委屈,所有人都可以给我委屈,但他不行。是的,他不行。因为我把全部的爱给了他,毫无保留,就像一个赌徒一样,我手中除了他,已经一无所有。顾卫北说过我,你是个把爱情当药吃的女子,这种女子,绝对拿着爱情当饭吃。我说是啊,亲爱的,就像我爱上你,渐渐地病入膏肓,其实爱情真是一种病,每个人都会得的病,或早或晚,也许轻一些,也许重一些,而唯一的药,便是你的心,如果你不肯给,我将如玫瑰失水,只是慢慢地枯萎,不再有春天。
顾卫北听了我的抒情总是哈哈笑道,那如果有一天咱们不再相爱了,你会把我的心挖出来吃了吗?
当然会,我说,我一定会用刀把它挖出来,当成药引子吃掉。
于是我媚媚笑着,贴在顾卫北的身上如妖,轻轻点他的高鼻梁,说,你是我的药呢,只是,你肯给我吃吗?
那时的甜蜜如第一道蜂蜜,我醉得不能自已。但这样的早晨他却这样对我,凭什么啊?!其实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也很晚才回来,他出去谈生意了,用他的话说,那是他这一辈子做的第一笔买卖,他准备挣了钱给我买钻戒,买我喜欢的衣服,准备让我挥金如土。
爱情是一种病(1)
他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分到了银行系统,而他的一个哥儿们从山西往河北拉煤,这是个非常赚钱的买卖,用顾卫北的话说,活着眼赚啊。他和父母要了两万块钱入了股,起先还瞒着我,用他话说,是想给我一个惊喜,那天晚上,他们在重庆的大排档喝了个天花乱坠,好像明天大家都成了百万富翁一样,结果是三个月后,顾卫北打电话问我,林小白,你可以给我搞到十万块钱吗?
十万块啊!我不过是二十一岁的女生,家里也不是多有钱,我问他,你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愚人节!
他急得都快哭了,他说求求你帮帮忙,如果拿不出钱来,我的哥儿们就要跳楼了。
然后他告诉我拉煤的事,说想得好,结果车翻到了山沟里,司机也死了,他们赔光了不算,银行贷款还不上了,本来就是通过不正常途径贷出来的,可想而知那个银行同学的处境,他在电话中都带了哭音,林小白,李卓到外地实习去了,联系不上她,不行,就找找周芬娜吧?!
顾卫北是知道周芬娜的,周芬娜的事情我曾经和他说过,他曾经很轻蔑地说,那样的女孩子,哼,你不要和她来往了,免得近墨者黑。
但现在,他叫我去找周芬娜了。
那是我第一次呼周芬娜,为了顾卫北。
我呼了周芬娜,十分钟之后,她跑到电话旁边气喘吁吁地,喂,是林小白吗?是小白吗?
姐姐,我叫着,帮帮我。
我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带着点哽咽,我说,请帮帮我。
我知道周芬娜有钱,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不停地赚钱,她说,别以为你们多清高,告诉你们,有钱才有自尊,没有钱,就狗屁不是。
那天我有点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因为顾卫北告诉我,如果他们还不上钱,他的大学可能念不下去了,他们要躲债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那时,我早就忘记了两个人爱来爱去那点恩恩怨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会找到十万块钱的,我会替他还上的!
别急别急,周芬娜说,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周芬娜讲了,她一直沉默着,好像抽了烟,我听到打火机在那边响了一下,我很紧张,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何况,我知道她的钱是如何挣来的,那几乎是……唉,我真是重色轻友,为了顾卫北,什么事情都会做,假如有男人给我十万块,我想我可以卖给他一夜,那时我真是这么想的,为了顾卫北,命都可以搭出去,我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不能做?!
行。周芬娜最后给了我一个字。
我的眼泪哗就下来了,她什么都没说,就说了一个字,行。
那个字,那么干脆利落,带着周芬娜的气息扑面而来。后来我想,周芬娜应该是个义气的男儿身,以后多年,我再也没有遇到像周芬娜这么义气的人,包括男人女人,他们在钱上的态度让我不齿,虽然他们远远比周芬娜有钱,但在钱上,他们永远斤斤计较,自己的得失才是最重要的。
这件事让顾卫北对周芬娜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说,真他妈义气,无论我怎么样,这十万块我会还给周芬娜的,你放心。
这件事情让我和顾卫北感觉好像夫妻共患难一样,我们好了好一阵子,他每天老婆老婆地喊着,嘴很是乖,我又去了重庆两次,和李卓学着喝酒,也像她那样野蛮,用顾卫北的话说,李卓是重庆有名的豹女郎,敢作敢为。如果没有我,他可能会喜欢她,因为李卓十分“个”,性感、奔放、热情、妖娆、美丽……这样的女孩子就是男人的毒药,可李卓一直没有恋爱,开着那辆奔驰车招摇过市,我一直以为她太骄傲,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暗恋顾卫北。
几年之后顾卫北果然把钱还给了周芬娜,但不久之后,我和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甚至,我不许别人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我和他,爱得那样千回百转刻骨铭心之后,成了陌路人。
爱情是一种病(2)
一个女人,在最后一刻还是这样爱你,那么,她一定是在用命来爱的。
更让我想不到的一件事情是姚小遥又来北京了。
这次是他一个人。
而且,他单独去找了戴晓蕾。
他在院口等着戴晓蕾,等不到就去学校里找她,戴晓蕾后来对我说,这个人很可怕。
他见面的第一眼就对戴晓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戴晓蕾的冷漠,戴晓蕾的高傲,那完全是和周芬娜不一样的类型,他想把戴晓蕾搞到手。
戴晓蕾跟着他去王府吃饭,路上一言不发。
你很美。姚小遥说。
与你有关系吗?
有啊,姚小遥说,我喜欢这样美丽到极致的女人,你更像一张白纸,让男人有在上面画画的冲动。
戴晓蕾冷冷地笑了,对不起,我不是一张白纸,这样的比喻真是高抬了我。
谁也没想到周芬娜爱上的男人会这样轻浮,他会轻易对另一个女子动心,从上海飞到北京,一周一次,只为见戴晓蕾一面。
戴晓蕾对他的态度永远很冷淡,如同姚小遥对周芬娜的态度,这是孽缘吧,一个欠了,一个要还。
那天他们在王府吃了八千多,付账时戴晓蕾说,这么贵的菜,姚总你太舍得下本了,可惜我不领情,你应该回去陪周芬娜。
姚小遥说,周芬娜是个贱人,你不知道,她真是个贱人。
你也是个贱人,戴晓蕾说,这年头,贱人遍地。
姚小遥透过镜片看着戴晓蕾,这个冷漠美丽却又骄傲的女子,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用多费力气了,你的钱用在我这不起作用,和你一起吃八千块还不如与我的朋友吃八块。
这句话让姚小遥很受损,一向都是女人喜欢他,都是别的女孩子犯贱。他受挫败,这是第一次。
我一定会追到你,姚小遥说,然后让你当我的马子。
我有男朋友了,戴晓蕾告诉他,他是画家,是我崇拜的才子,而你不过是商人,我不喜欢商人。
戴晓蕾说的男友是陈子放,那个她拒绝的陈子放。
在姚小遥第五次来北京时,戴晓蕾坐在陈子放的单车上,放声地笑着,穿过那片美丽的樱花树,是的,她第一次坐在男人的单车前面,她是故意的,那时她不爱陈子放,她不爱他,这不过是作秀而已。
这让姚小遥怀恨在心,他说,我会让你成为我的马子的。
蒙在鼓里的只有周芬娜。她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早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这是她永远无法想到的,如果那天她的包没有忘记在宾馆里,如果她不给姚小遥打电话,那么,姚小遥永远见不到戴晓蕾,他不可能被这样一个气质独特的女孩子吸引,不可能一周飞一次北京,她和陈子放也不可能再联系到一起。
十天之后,陈子放住进了医院,他被人威胁,如果再不听话,就会让他的手残疾,少一到两个手指头。
当然是姚小遥干的,戴晓蕾说,这个男人,太阴险了。
她打电话给周芬娜,她说,周芬娜,管好姚小遥。
结果是周芬娜挨了打,这个女人,被姚小遥不停地抽着,骂她贱人,然后姚小遥说,婊子,给戴晓蕾打电话,让她和我好,只有她和我好了,我才会和你好,我就是喜欢她,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忘不了,你知道她像谁吧,她像极了我的初恋女友,我一定要追到戴晓蕾。
那是姚小遥说的话,他让周芬娜打电话,让周芬娜请求戴晓蕾和他好,世界上有这样该死的逻辑吗,周芬娜哭啊闹啊吵啊,结果是不停地挨打,姚小遥把她头不停地往上撞,最后,她昏死过去。她说,你怎么这么贱啊,放着我死死地爱你你不要,偏偏喜欢那样一个女人?我告诉你,戴晓蕾被男人轮奸过!
话一出口周芬娜吓了一跳,那是戴晓蕾醉后说的话啊,那是她的死穴啊,她怎么能轻易地说出去呢。
你说什么?姚小遥说,她被男人轮奸过?不是处女还这样正经啊。
他理解不了一个女孩子的心理。
所有的女孩子,都把自己的身体看得很重要,即使是周芬娜,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希望和一个男人好,生生死死,永远不分离,但她爱上的男人,朝三暮四,与她无关。
那天,她在姚小遥的威逼利诱之下打了电话,她说,戴晓蕾,你应该爱小遥,他真是个不错的男人。
戴晓蕾在电话这头说,周芬娜,我为你感到悲哀。
那天晚上,周芬娜自杀。
她割了腕。
为了自己爱着的男人,她求自己的好朋友爱他,这样耻辱的事情只有她才干得出来,而戴晓蕾那句“我为你感到悲哀”要了她的命。
她想她真是悲哀,她是世界上最悲哀的女人了。
爱情是一种病(3)
她的血流了好多,直到那个夜总会的服务员看到血从房间里流出来才惊叫着去叫人,如果没有人看到,她真的就死掉了。
但她被救活了。那时姚小遥在牌场上和人打牌,他的手气不好,眼皮一个劲地狂跳。前几天,他的太太宝怡和他提出了离婚,太太喜欢上一个新加坡的男人了,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以为他所有女人都和周芬娜一样忠心耿耿,对他爱得死心塌地,他没有想到首先背叛的是他的太太,他太太说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自由。
他不想给她自由,这个婊子,他骂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