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新西兰的赛段资料。
与Ikeana及几位伦敦本地的旧友约在Wardour Street的一家泰国餐馆吃晚饭,Yaddo准时赴约。事先声明,除了离婚问题,无所不谈。
伦敦人的心太广。Ikeana谈到正在筹划当中9月份的伦敦设计节,Yaddo提及下个月新西兰的比赛和伦敦申办2012年奥运会,体育专栏作家Rudy对阿森纳的新体育场赞赏有佳,证券行的投资分析师Hugh在餐桌上转为时政分析家,分析即将进行的首相大选以及接下来的内阁改组,还有布莱尔在伊拉克战争中的糟糕立场……
晚饭过后转到荷兰公园一带的酒吧继续闲聊,过10点半酒吧的禁酒令生效,Yaddo拒绝一帮人的提议继续夜生活。他现在乱七八糟的生活状况不需要再用酒精来证明,“家里沙发上一份分居协议等我签字,父母亲人等我回去质问,还有被改装的乱七八糟的车子等我去开,你们不要再用酒精麻醉我。”
Yaddo突然可恶的意识到,他的正常伦敦生活里面没有童路,是她拒绝进入他的生活圈子。
散步转进荷兰公园,每一张长椅上都刻有文字,只是人世间最简单的概括总结,出生,死亡。逝者的名字被留在这里,带着亲人爱人朋友的纪念,积聚起来让Yaddo的思维和心情缓慢沉静。随意坐下,抚摸楔刻的“WHO LOVED THIS PARK”,轻轻自嘲的笑起来,伦敦春天晚间微凉的风让酒精的作用降低,舒服的味道。
波士顿的春天也来了吧?这几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如自己一般乱七八糟,还是继续她无可奈何的忙碌无法顾及正常三餐?新闻里已经报道英国机场集团与波士顿政府正式签约,她该回来了吗?那个病房里冲动的争吵场面重又浮现,仍然介意停留在那个中国男人额头上的吻,三年来,他真的不能进驻她的内心吗?
搭的士回到父母家,他20岁之前完全倚赖的家。已经接近十一点,母亲与Tina还在客厅内聊天,眼见Yaddo回来,打开门站在那里,大吃一惊。他早该知道这两个多星期来家人也在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婚姻担心,于是站在门口的Yaddo声音低弱但坚定抱歉的说,“对不起。”
大喜过望,母亲给他一杯温热牛奶。
心情平静的与母亲妹妹叙述事情的全部经过,自己的嫉妒心,计较这段婚姻里的诸多不满,当然以及自己的爱。
Tina握住哥哥的手,意味深重的微笑,她可是亲眼目睹当年自己潇洒绅士出类拔萃的哥哥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无从把握患得患失,“哥哥,你真是太傻。也许只是误会。若不问清楚,你会失掉Edith。”
母亲点头,这个儿子啊,又摇头,“两个人共同经营的婚姻,比想象中的要难许多。如果斤斤计较付出与收获,幸福永远不会来。”
Yaddo长长叹气。
听见身后父亲沉稳的声音,“分居协议还没有签吧?”
Yaddo立即拨通Welson的电话,询问童路何时会回来伦敦。
Welson又惊又喜的握着手机,“恐怕还要一个星期,Edith要留在波士顿负责签约初期的全部事务。”
希望又转失望。
Bernie正在车库计算机室最后模拟赛道路线时,慌乱跑进来的同事告知,Yaddo在泥泞不堪的第二弯道发生小意外,初步断定为左手臂骨折,被送往最近的圣玛丽医院。不是愚人节玩笑?立即赶往医院,Yaddo全身都是保险!
幸而不是什么大碍,看见Yaddo还能坐在急症室里边与护士小姐开玩笑边任她做固定包扎,详细询问医生他的伤势以及需要多久的恢复期,Bernie与同来的车队经理Brander、经纪人Panel放心下来,“我还以为你在跟我开愚人节玩笑,还真是祸不单行……”
Yaddo面容严肃下来,然后出人意料的大声笑起来,“Bernie,I am now weak enough to know I can not do everything alone。”
“居然笑的出来,你最好不要看见伦敦明天的太阳!”
就是这一句,Yaddo做了决定,“Panel,马上订最快去波士顿的机票,允许我暂时消失,”转向Brander,“不论结果如何,四天后我会在新西兰与你们汇合。”
赶回阿克顿别墅收拾简单行李,挂电话给母亲说自己决定要去波士顿把童路找回来。带上还没有签字的分居协议,还有Ikeana送给童路的两套亮白春装,还有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电话铃又响。居然是刚从南非回来的弟弟Stony,“哥,男人用剃须刀修饰的不仅仅是脸,而是心态和理想,你还需要刮一下胡子。”
“Point taken!”
左手仍缠着绑带,刮起胡子来并不方便。但是看着混杂在泡沫中被卷入下水道的坚硬须发,对着镜子里面现在而非过去的自己,Yaddo不由自主的发笑。迈出家门,伦敦三月底的春风鲜润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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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虽然知道自己开车再快也决不会快过现在一万英尺高空上的飞机,Yaddo却还是不停嚷嚷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像极自己在比赛时与Bernie无意识的对话。17个小时如坐针毡。Yaddo从未体会过有另一个伦敦之外的城市让他如此向往。
波士顿也是春天呢。
从停机坪的货运储存仓库回到临时办公室,童路被告知有人在会客室等她。
于是匆忙推迟与下一个零售商的见面,赶到会客室。
轻轻推开门,站在大落地窗旁的背影,却是Yaddo,左手臂上缠着绷带。透过落地窗,可以望见楼下机场大厅里人潮涌动。原来是要亲自来送协议书,童路暗中嘲笑自己,那么到时候两个人该清楚了结一下了。
合上门,“Yaddo。”
Yaddo转过身来,笑容放大,只是静静站着朝她微笑,很久不见的笑容,“Edith,我还没有签字。”
童路惊讶错愕,这个长久没有看到的过分张扬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他还没有签字不是来确认分居细节?视线在他的左手绑带和脸庞上反复跳跃,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笑容继续。
突然出现的问句,童路完全没有准备。提出离婚的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宣布不要离婚的也是他,难道?难道他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愚人节是昨天,所以我不是在说笑,”Yaddo右手举着协议书朝童路走去,“飞机上的17个小时比我们分隔的18天还要长,请给我和我们机会。”
这个转折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中文没有,英文没有,童路看不见自己此时的神情如何复杂。
可是Yaddo看得见,他张开没有受伤的右手,把思维仍然没有转过来的童路抱进怀里,亲吻她的发稍,“I came,I saw and we start again。”
Reign原本想通知童路与下一个特许商的会议马上开始,推开门,却看到这样温馨的场面,当场愣住。
童路立即挣开Yaddo的怀抱,不想大力碰触到Yaddo的左臂,疼痛袭来,童路一下慌乱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有没有药?”
Reign意识到他要是继续站在这里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于是轻咳两声,“那个,我会跟ESTEE LAUDER(雅诗兰黛)的负责人说他们的香水魅力远远不及Yaddo Leison,会议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你们继续。”然后接收到Yaddo感谢性质的微笑点头。
门重又关上,童路回过头来,看着Yaddo,“开车受伤的?”
Yaddo点头,“过第二弯角的时候突然想到Alfred送的秘密, Be loving to those who love you。 Be loving to those who do not love you; and they may change。然后忘了左打方向盘,撞到旁边的护墙上。”
童路不相信的瞪着他,“五届WRC年度冠军Yaddo Leison忘了打方向盘?”
但Yaddo陈述的是事实,张开右手再次试图拥抱她,“都是因为你,”不顾她的拒绝手势,“我爱你。”
中午的休息时间真正成为休息时间,Welson喜悦异常。
童路送Yaddo去酒店休息。这个转折真的太过迅速,趁Yaddo上洗手间的时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就和好了?那之前的离婚是一场可笑的闹剧?就这样而已?他们之间所有的问题可以清零重来?要不要告诉他孩子?还是应该再观望?
思考间,Yaddo从洗手间探出头来,指指自己的左臂绷带,“能不能帮忙?”
童路帮他解开衬衫的纽扣,尽量不碰到左臂的夹板。拿新的毛巾拧干帮他擦脸,然后是脖子,手腕却被Yaddo握住,动作停下来,童路不解,抬头看他,Yaddo凑近脸庞,抵靠她的额头,“我想你。”
微笑,这一句才是诱惑,童路深深吸气,微微踮起脚尖,长吻。
半个多月来的相互怨恨猜疑想念以及爱,一个长吻即可消融。
得知康际已经出院返回上海,洛根机场的大小事务也已经接近尾声,Yaddo得寸进尺的提要求,“愿不愿明天和我一起去新西兰,第二次去现场看比赛?”
童路皱眉头,立即摇头,手里继续缠绕绷带。
“我不想我们又分开,”Yaddo口气温柔,“坐在荷兰公园的长椅上,我想到如果离婚,你甚至都不能在我死后在我的名字边刻上WHO I LOVED,就难以忍受了。”
“你是说,你准备阵亡在新西兰的赛场,然后等我在荷兰公园的长椅上刻上你的出生和死亡日期?”内心温暖,童路却不想在言语上表达。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挥挥自己的左手腕,“你要不去,谁照顾我?”
童路抬头看他,算作补偿吗?低头最后打上一个简易结,“我需要请假。下午好好休息一下。”
下午上班时间挂电话给Ferryman,告知与Yaddo和好的消息,请求自己先行离开波士顿,前往新西兰。
“我最能干的同事终于想通,”Ferryman在那头惊呼,“我和Brace正等着听好消息!”
“我持保守意见,没有签字即表明还有下一次签字的机会,”童路听见Ferryman和自己同时笑,“另外,孩子的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他。”
“对别人的事保持沉默是第一美德,我知道,”Ferryman稍有停顿,“既然要去新西兰,抽空到Perth机场看看也不错。”
又是工作,“Mike……”童路叹气,“请让人把资料传真给Welson吧。”
与Reign交接所有工作,安排其他同事注意事项,与机场的几位工作人员道别,童路知道,她要与波士顿告别了。最后到航站楼内走一走,几家新近的特许商已经开始铺面的装潢。
踏下大理石台阶时,童路突然觉得腹部一颤,下意识扶住扶手,从未拥有过的奇异感受。站直让自己平静一下,确定刚才的颤动是否真实,腹部又有轻轻的颤动传来,童路张开嘴,突然间内心横生的感动充盈,空出的右手轻轻抚上腹部,小心摩挲,“是你吗?”
似乎有欣喜激动的蠕动回答。
她重重吞咽口水,嘴角的笑容翘起,深深呼吸,“你好。”
身后有明朗的声音传来,“Edith!”
她慢慢转过身,Yaddo站在最高的那层台阶上,像是身后生出白色翅膀,头顶金色光环的天使。
这一刻,珍贵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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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ddo Leison夫妇共同出现在奥克兰的车队维修间时,除了Brander和Bernie,每一个人都惊讶欢呼,一一与童路拥抱,童路尽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氛围。
WRC的相关报道被一条无关新闻占据:Yaddo负伤美国追妻,成功挽救婚姻危机。
四月的奥克兰正值美丽晚秋,温度舒适宜人,夹杂着湿润海风。Yaddo牵着童路的手绕行平滑松软的砂砾碎石赛道,嘴里轻轻哼唱即兴自编的曲调,沿路都是可爱的仙人掌和不知名的蕨类植物。新西兰的天空像一片完整的蓝色透明玻璃,泛着澄明清冽的光泽。
“伦敦四月的天空比这更加透彻,像是被阳光穿透,明亮耀眼,”Yaddo的言语打破美丽画面,“上海呢?”
童路侧头,“我只记得天一直是灰灰的。中文有句话,‘四月天梅雨恹恹’。意思就是,一到四月,凄沥的雨就一直下一直下,下到人悲伤心烦,到了晚间雨又停,天空像深海一样蓝,吞没早间的悲伤,如果到乡村的一些地方,满天星斗,争奇灿烂,和伦敦不一样。”
“我们去上海吧?一直想去你的家乡,看看媒体大力吹捧的大上海都市究竟如何。”
噘嘴,童路摇头,上海留存给她的记忆没有快乐,“我们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间。”
新西兰赛段又被命名为科罗娜赛段,源于新西兰最著名的啤酒品牌。在所有WRC的比赛中,新西兰的海拔最高,沿路尽是赏心悦目的魅力景象,普通砂石与疏松岩砾石块混合的路面,严苛考察车辆的发动机承受力。全长1128。48公里,被全部分为20个SS特殊赛段,没有公路赛段。
Yaddo在去年也拿到这一分站的冠军,媒体借着他与童路的复合大肆报道,伤势也在关注之列。
到达的第二天,Yaddo投入准备。
童路飞往只有40分钟之隔的澳大利亚佩斯机场,是英国机场集团经营的海外最重要的机场。机场经理Gauge亲自与其一同检查外场的机库,输油系统,以及整体保养设备。
晚间又回到新西兰与Yaddo及车队的所有同事进餐。大部分服务多年的车队工作人员都了解童路与Yaddo Leison的初识和极度浪漫的求婚,于是成为当晚餐桌上津津乐道的话题。童路尴尬,“是不是这一次我出现会成为你们下一餐的话题?”
大家都笑。
味蕾接触到略有膻味的澳洲羊排时,引起胃内强烈反感,呕吐的欲望翻涌,童路以“难以忍受羊排的膻味”为由敷衍Yaddo的关切询问,两个人连说抱歉,草草离席。
到达酒店房间,Yaddo的要求更被童路立即驳回,“我想洗澡。”
不去理会他,打开笔记本准备向Welson了解波士顿和伦敦的状况。回头发现房间全无动静,Yaddo不见,床尾的行李包被打开,真的要洗澡?受伤的左臂怎么办?
推开洗手间门,Yaddo全身只剩衬衫左袖,仍在奋战不止。童路倚靠在洗手间的门边,无奈笑,“真的要洗澡?”
于是帮他放好洗澡水,小心脱掉衬衫。Yaddo侧身坐进浴缸,左臂跨出。童路坐在浴缸边上,尽量放轻动作,浸湿他的褐色短发,抹上洗发水,温柔揉搓,“不要乱动,小心碰到水。”
Yaddo稍稍抬头,盯着童路的眼睛,“这是Yaddo Leison的幸福一刻。”
“你的意思是,”移动自己的位置到他身后,用毛巾洗刷背后,“之前从来没有幸福过?”
Yaddo想转身面对他,被童路阻止,“我只是想到之前我差一点失掉这种幸福的可能性,”感觉到童路的手稍有停顿,“God be thanked。”
抹上浴液到脖颈和背后,倒一些在Yaddo的手心,童路把话题转开,“这个什么时候能够拆掉?”
“后天早上,”Yaddo身体稍稍展开,“Vourge医生会来帮我拆掉这些可爱的绷带,否则Bernie和车队所有同事都会把我碎尸万断。”
两个人都笑。
让侍应生送来两杯热牛奶。童路拒绝躺在Yaddo左边,也拒绝他的欲望,“我要为你们车队的全体同事负责,”拉过床单为他盖好,“所以不行。”
又是长久分离之后的重聚,虽然仍有芥蒂,但Yaddo决定彻底抛开它们,伸右手握童路的左手,加重力道,亲吻停留在脸颊,她的笑容安抚人心,“我爱你。”
Yaddo在不远处与负责轮胎的同事讨论该选择硬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