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雨夜
一
我叫林慧,一个平凡的名字,一段平凡的经历,一个平凡的17岁女生。
一年前,我以全县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这所号称全国最豪华的名牌高中——盛华高中,从此我的人生便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向一个扭曲的方向展开了。
“叮……”早自习的下课铃声刚刚响起,一直安静着的教室‘哗’的一下炸开了,闹烘烘的乱成一团。
我清点了一下早上收上来的三科作业,准备抱到办公室。作业本很多,密密麻麻堆满了我的课桌,周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我,他们对我惟恐避之而不及。我漠然地站起来将课本垒好,双手吃力地抱住它们向外走。
教室里面依然嘈杂,学生三五成群的闹在一堆。我抱着作业本穿梭在他们中间,他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也许是我手上的东西太重了,也或者是突然间感到的疲惫,我的头晕得厉害,脚下轻飘飘的。忽然,我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都软下去,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倒在地上。作业本散落一地,脚裸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轻轻用手摸了一把,冷然地看着手上的鲜血。
嘈杂的教室终于安静了,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我,然后有人惊恐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有些胆小怕事的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教室里安静得只听见呼吸的声音,没有一个人敢嘲笑我,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我,大家就好象被施了魔法的人偶一样僵硬地看着我。
终于,有个胆小的女生吓得哭了出来。
我知道那眼泪并不是关心我才流下的,只是害怕被连累而已。因为那个人,会因为我受一点小伤而冷酷地惩罚我身边众多毫不相干的人。
我漠然地掏出纸巾,不作一声地将脚上、手上……每一处染血的地方都仔细擦干净。我已经习惯了默默地做一切,尽可能不给这些人惹来麻烦,尽管我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然而我这样做并没人换来他们善意的对待。渐渐地有人去安慰那吓哭了的女生,人群里不知是谁低低的骂了一句:“真是个祸水。”
这声咒骂无疑助长一些人的胆子,悄悄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活该,谁叫她平时那么拽。”
“就是,以为成绩好就了不起啊,不过是银少包养的……”
“摔死了倒干净……”
“死不了还要拖累我们。”
“……”
离上课还有一分钟,我面无表情的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弯下腰开始拾那些落在地上的本子。
有人静悄悄地走到了我面前,蹲下身子帮我把较远处的作业本一一拾过来。
“给你。”他很小声的说。
我抬起头看着前方,竟然是他,我们班里最默默无闻的一个男生。风清扬,在班里成绩一直是中上,没什么家庭背景,也没什么人缘,在这个学校里从不招惹谁,也不被其他人所招惹,经常都是一个人默默地躲在角落里看书,书呆子一个。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靠近的看着他,以前从来没看清过的长相跃然于我眼前。很清秀的一张脸,脸上没有带着避我如蛇蝎的惊恐与鄙夷,也没有刻意要讨好我的掐媚笑容,就是这样一张毫无企图的脸,轻轻的微笑看着我。
“谢谢。”我接过作业本,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响了。
我胡乱地抱起那堆东西向办公室走去。
他没有离开,站在我后面看着我还想说什么。
我走了几步又漠然地回过头去对他说:“进去吧,不要跟着我了。”他没有可以对抗那个人的力量,我也不能自私地让他受到牵连。
我拖着剧痛的脚一步一挨的向空旷的走廊走去,没有人看见我的脸,也没有人知道,我冷漠的声音背后盈满了眼泪。
二
我又回到了教室,一切都显得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走廊上短短的一分钟里出现的那张清秀的脸留在了我心里。
但我知道,这种平静是假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正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果然,下一秒,教室的门被被猛烈的踢开了,结实的门板应声倒下。门口出现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生,他以生俱来的王者气质让他在那群本来就显得贵气的人群里更加鹤立鸡群。
他的脸冰冷得足以冻结一切,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人群一眼,我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银少爷。“
教室里所有的人,除了我,全都齐刷刷地站起来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礼。
范流银一双锐利的眼睛穿过人群望着我,从众人排成的夹道中笔直地朝我走来。
“你受伤了?” 他走到我面前,眉头微皱地看着我。
“没有。”我用冷漠而倔强的语气说着,头也没抬的继续写着笔记。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的部下们脸色都变了。
“你应该知道欺骗我的下场,你这次不说又是在包庇谁?”他冷笑一声抬起我的脸逼我直视他凌厉的眼睛。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见人群里有很多人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但又迫于范流银骇人气势都低垂着头。
“我没有包庇谁,只是脚有点擦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你不要担心。”
范流银对我纵然疯狂又霸道,但我知道他是十分地紧张我的,就算是一点点小伤也会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一言不发的在我面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捧起我受伤的那只脚。
我的身体在他触碰到我的那一刹那立即意识到危险,用力地想抽回脚躲开他,但好象知道我会有此反应,他的大手突然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抓住我的脚踝,让我没有任何挣脱的机会。
那力道虽然不大,却依然让我痛得冷汗淋漓,我咬着嘴唇,硬是没有叫出声,双手紧紧地捏住手中的钢笔,指节发白。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他伸手就要撕开我脚上的药带。
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有些事已不是我能阻止的了,我的辩解只会令他误会更深。
“你流血了。”他的语气冷酷却透着压抑的愤怒,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我受伤的脚踝。
尽管我已经很小心地将血迹擦拭过了,但伤口还是又渗出几缕血丝,我睁开眼睛静静地看了看班上,有更多的人低着头怨恨地斜着我。
“我希望现在有人主动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范流银起身阴冷地注视着人群。
听到这句话,教室里已经有人开始瑟瑟发抖。
我忽略掉那些不善的眼神,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从前从未注意过的那个角落。
风清扬的眼睛也正穿过人群悄悄地注视着我,脸上带着我鲜少见过的关怀,我们的眼神在那个角落里交织在一起,又迅速地躲闪开。
我忍不住鼻子一酸,也许在这个班上,只有这么一双眼睛对我是没有敌意的。
“银少爷,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慧她是自己摔倒的……不关我们的事。”好不容易有人壮着胆子说了句话,声音的源来是同班的周铭,他爸爸在政府中占有要职,在班里是少数有资格和范流银说话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没人伤她,伤口自己飞到她身上了?” 范流银半眯着眼睛冷冷地问他。
“不……不是!银少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铭在那冰冷的眼神下打了个寒战,说话结结巴巴的,人也急出一身冷汗。
“带出去,让他说实话。”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他的那群部下们就像架小鸡似的架住周铭将他往外拖。
三
教室里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但更多的人则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总算有人做了替罪羊,这意味着他们不必再受牵连。
然而做替罪羊的周铭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在被拖出门口前拼命地大叫:“银少爷你放过我……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刚刚是一时忘记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很没骨气的,他的裤子下面湿了。
“让他说。” 范流银示意手下将他带进来。
我清楚的看见周铭的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表情,如果要自己做替罪羊,那他情愿嫁祸给别人,只要倒霉的不是自己就好,我完全明白他那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恐惧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周铭缓缓的抬起手,手指利落地指向一个角落,尖起嗓子叫道:“就是他!”
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爬上我忐忑不安的心,我顺着周铭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那个角落!
“谁?” 范流银的锐利的眼睛已望向那个角落,全班所有人都望着那个角落,有人在祈祷,有人在颤抖,只有风清扬睁着明亮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人群。
“就是他!风清扬!只有他接近过林慧,一定是他做的!”周铭得意的笑了一下,斩钉截铁地一口咬定。
范流银冷酷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面目狰狞,满脸的肃杀之气,他身后忠实的部下也变得蠢蠢欲动。
“不是他!”我情急之下叫了出来,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强撑着站起来,飞快地挡在了范流银面前。
“让开。”范流银半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心下一凉,我知道方才流露出的一丝维护已经激怒了他,再这样下去只会让风清扬的下场更惨。
我赶紧轻轻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带着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对他说道:“没有必要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说过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与人无关。”
“真的?”他半信半疑地盯着我的眼睛。
“恩。”我点了点头,又勉强冲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流银……有你在还有谁敢伤我?”
范流银说过,很喜欢听我叫他的名字,但我却一次都没叫过,然而现在我只希望这声能软化他,让无辜的风清扬逃过一劫。
范流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角落里的风清扬,又回过头看着我,良久,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弧度。他在笑!虽然很惊讶,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招用对了。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竟然在众目睽睽下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体贴的说道:
“慧慧,你的脚还痛吗?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地任他抱住。远处,风清扬明亮的眼睛却带着一层稀薄的雾气忧伤地看着我,我匆匆地撇过头去避开那道忧伤的目光。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冷酷地对教室里的周铭说:“你居然敢骗我。”
周铭傻傻地还呆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范流银的话音刚落,他的部下们就三下五除二地捂住周铭的口鼻,强行将他拖了出去。
害人终害己,这怪不得别人。
教室里剩下的人在周铭被拖出去后,突然都高兴得像在过年一样,甚至有人开始大着胆子小声议论起来。
“刚刚我好象看到银少在笑耶?你们看到吗?”
“不错,我也看到了,就是在笑。”
“没想到那狐狸精这么厉害……”
“就是,平时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
我漠然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冷笑,范流银,你可知道,其实这世界上伤害我最深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四
十年前的一天
昏暗的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角落里破旧的小床紧贴在一扇小小的窗户下面。几缕温暖的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纱窗洒进来,照在爸爸苍白的脸上。我安静地守侯在床边,已经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更多?
爸爸一直没有醒过。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着,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青灰色的阴影。若不是看见那轻微的颤动,我会以为爸爸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莫名的恐惧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害怕的抱住双臂想。
良久,床上的人轻轻地攒动了一下,我的眼睛立刻被水气迷朦,稚气的脸上扬起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的欣喜。
“爸爸!爸爸!你起来,不要再睡了,慧慧一个人好害怕。”
“……”
在我的呼喊中,爸爸费力地睁开眼睛。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望着我,微张开干涩的嘴巴想说什么。
“爸爸,你一定很饿很渴是不是?”我焦急地扑到床边问他,睡了那么久,一定又饿又渴。想到这里,我迅速地冲起来想给爸爸倒杯水。
爸爸吃力地伸出他软绵绵的手拉住了我,摇摇头。
“爸爸,你想说什么?”我急忙俯在他床边,耳朵拼命凑近他的嘴唇。
爸爸用力地握住我右手的尾指,在那粉嫩的指尖上赫然有颗殷红的朱砂痣。他睁大眼睛用很微弱的声音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的慧慧……我放心不下我的慧慧……我的慧慧……右手的尾指上有颗朱砂痣……你……你要是向天空挥手……那……爸爸……站在云……端……一定……会看见……”
缓缓地;他握着我右手的手颓然地松开了,重重地摔在床沿上,再也……没有抬起过。
我慢慢地举起手,朝着阳光灿烂的天边挥了挥手。爸爸,你看见了吗?我是你的女儿慧慧,我……很好……
“怎么了,慧慧?阳光太刺眼了吗?”范流银抱着我坐在医院的诊室里,对我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疑惑。
“把窗帘拉上。”没等我回答他就冷冷地下了命令。
“不要关……我想看……”
“看什么?”范流银不解地看向窗外。
“阳光……”
他沉默了一会又对他的部下说:“你们,去把窗户和窗帘全部打开!”
一时间,‘哗啦哗啦’的声音回荡在诊室里,阳光在瞬间蜂涌而入,很刺眼。
我撇过头沉默地看着医生在范流银地指示下将我的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不能走路了。”看着被包得很仔细却臃肿不堪的脚,我说。
范流银却显得很高兴:“这样才好,我抱你走,以后你都不用走路了。”说着他伸手来握我的右手,然后抓起那截细白的尾指,尾指上赫然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他的眼神放柔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颗殷红的朱砂痔喃喃地念着:“我的慧慧,右手尾指上有颗漂亮的朱砂痣,所以就算有一天你样子全变了,躲在人群里,我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你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骄傲与满足,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冷酷和残忍。
诊室里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我稍稍一用力,厌恶地抽回被他握住的尾指,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反抗,没来得及抓住就被我抽走了。
我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给他握住的机会。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大拇指抚过其余手指回味着刚才的触感,锐利的眼睛看着我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终究没有把手再伸过来。
五
诊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静,范流银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酷。
“包好了,银少爷,林小姐的脚只要不沾水很快就会好。”医生小心翼翼地交代了注意事项,范流银就一言不发的抱起我向外走去。
“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我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
他突然猛一用力,紧紧抱住我,压抑的声音低声对我说:“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连受伤了都不肯让我抱你。”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自己走而已。”我执拗地说,眼睛漠然的看着前方。
“不放,我一放你就会跑掉,我不会放手的。”他更紧地抱住我,冷冷地将我放到车上,但双手还是维持着环住我的姿势,司机将车发动,平稳地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