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飞飞与秦敛没有什么,只是依然无法忍受,却又不能做出什么来发泄心中不快。
赵菲还没来及说话,刁洛已经俯身过来,手揽住赵菲,柔柔地吻向她的唇。唇齿交缠,呼吸近在咫尺。
赵菲睁着眼睛,脸色变了变。刁洛可真是无所顾忌,在长辈的坟前如此放肆。她自认不曾迂腐,可是刚刚承受丧亲之痛,现在情绪尚未调整过来……
她刚要推开刁洛,却蓦然发现刁洛神色中的执拗和痛苦。他同样没有闭眼,死死地望着赵菲,眼中又狠戾,情绪复杂。
赵菲的手顿住,刁洛的神色中带着偏执,仿佛压抑得很厉害。再瞧不出之前的浅笑嫣然,悠然自得。为何痛苦?这个人何曾会这般摸样?
赵菲怔住,心底有些痛楚和心疼,不忍心在挣扎。终归是爱着的人,哪里舍得去伤害。
这一晃神的时间,便也没有再忍心拒绝,眼睛沉入他深邃的眼中。两人唇齿相贴,细细地吻了一会,两下缱绻,柔情蜜意。
情到深处,刁洛吻着她的耳垂,呼吸渐促,眼中渐暗,手顺着衣衫,抚摸上她的背,带着几分迫切。
赵菲眼底一片雾色,软软地依着刁洛,也有些动情。只是眼睛忽然瞥见一方坟地,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衣裳凌乱。
赵菲原本心已经软了,纵容地没有推开刁洛。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得寸进尺,顿时怒火三丈,狠狠推开没防备的刁洛,本想怒斥一句,可是瞧瞧眼前这面带委屈的男人,最终脸色还是缓和下来。
这原也是两厢情愿的结果,怨不得刁洛。赵菲站起身来,整理着衣裙,轻描淡写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言罢,近乎于仓惶地离去了。
“……”刁洛幽幽地瞪着赵菲远去的背影,半晌他沮丧地望向身边的坟墓,叹了口气。万事皆宜,只欠合适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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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菲来到赵宅门口的时候,灯笼已经亮起来了,亮堂堂地照亮着门前的一方天地。敲门进去,四处的白纱尚未去除。灵位供奉在大堂,檀香味无声无息地萦绕在屋子的每个角落,增添几分凄凉与肃穆。
爹就这么走了……赵菲上了香,不由自主地盯着灵位发呆。
没有了赵父,家中也少了那个等待的人。
赵菲心头忽然涌现出一丝淡淡的慌张,她不再是爹膝下那备受宠爱的孩子了。心底有些惶恐,就好像……就好像突然栖身的地方消失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红尘中,没有人庇护,没有人再会为她挡风遮雨。
天底下那个最爱她的亲人离去了,更痛苦的是,子欲孝而亲不在,她还没来得及报答,亲人便都离去了。
昏昏暗暗的思绪淹没着她,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按住她的肩。刁洛伸手拉过赵菲,带着她走向后院,柔声说道:“走吧。”
赵菲从悲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抬头对着刁洛淡淡地露出一丝微笑。
刁洛沉稳回以笑容,并未说话,只是安慰地握紧她的手。
两人相看无语。隔了许久的时光,隔了千重山万重水,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们,可是他们还是在一起。
也幸好,他们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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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家中的事情多是刁洛在操办,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白术也松了口气。虽然刁洛将他赶到一边,让他专心陪着哭哭啼啼的参香,但是这里终归是赵宅,他也不可能全部将事情搁下。
瞧见赵菲与刁洛携手进来,白术忙让人摆上饭菜,之后便离开去陪伴参香,参香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想来应该是伤心的缘故。
赵菲胃口不佳,勉强吃了几口之后便离开了饭桌,去了参香房里。参香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瞧见赵菲进来,眼圈又红了。
赵菲在她身边坐下,也注意到参香的神色有些萎靡,便安慰道:“你如今可不比常时,要多注意身体,平日里情绪要平和。”
第64章 怅然若失
参香这些天来哭了好几次,情绪也很抑郁。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从来没有感受过生离死别的她连续地面临变故,赵菲的劝慰顿时让她心里又起波澜,压抑不住心底的悲戚,痛哭着扑倒在赵菲怀里,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出来。
赵菲瞧着这个从小跟随她的人如此摸样,心中有些心疼,轻柔地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了,参香,都过去了。”话虽如此,脸色也显出无法掩饰的悲伤表情。
参香痛哭失声,半晌才哽咽着说出一句完整话:“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却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赵菲愣怔半晌,心底滋味苦涩不堪言语。 她自小没有姐妹姨眷,由爹一手带大,纵容着她的孤僻她的任意妄为,未曾责骂。
她学了医术之后更是一心想着游走天涯,兴致来了可以单骑奔赴千里去赏梅品酒,奔走四城鉴花听曲,也正因为如此,才给别人留下性情古怪的印象。这样恣意的生活,她一直甘之如饴,人生在世,能尽兴也不失为一场趣事。
长久在外,爹未曾有过一句埋怨,爹给予了她无穷的空间,让她得以看见全新的天与地,所以她也就忘了爹是否会孤寂,是否会担忧。现在想来,逃亡的日子是她们父女两人相处最长的日子。
因她而遭罪,逃离了居住多年的家宅,爹未曾埋怨,反而费心宽慰她。在那些日子里,她其实很想问爹——可曾恨过这个女儿?如果不是她,爹依然是那个勤廉得人心的官员,依然会住在熟悉的老宅中:如果不是她,爹不会狼狈地逃难,不会落到那般令人惨然的结局……
最终,这些问题,她没有问出口。有何意义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能做的只有让爹安享晚年,可是在她醒悟悔恨的时候,爹却已经没有机会再享受天伦之乐,这一切终归都结束了……
——阴阳相隔,生死两茫;零落天涯,凄凉肠断……
参香的哭泣声近在耳边,赵菲从袖中拿着手绢,轻柔地擦拭着参香眼角滑落的泪痕,因为心中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反而显得平静:“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着。如今,你腹中的孩子就是家中的希望,可要好好修养。太劳而气衰,太逸气滞,平日里你找些乐趣打发时间,千万不可多思多虑。”
参香呜咽着点点头,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滑落。
白术瞧着两人都是满脸悲戚,不由强颜笑着开口劝道:“别伤心了,参香,再吃些东西吧,你这几日已经哭了几次,也不曾吃些东西,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参香擦擦眼泪,声音因为哭泣有些哽咽:“实在……实在是食不下。”
白术看了她一眼,心中担忧,却也着实无奈。
赵菲给参香把脉之后,细细察看着她的脸色,又瞧了一眼桌上的那些饭菜,沉思半晌。
白术察言观色,忙追问道:“小姐,可是有所不妥?”这些日子的饭菜都是他在张罗,已经是留了心思去吩咐厨房准备菜肴给参香进补。
赵菲思量片刻,微微颔首:“我看参香气色不佳不仅是情绪之故,饭菜也是一个缘由。”
白术大惊,诧异地问道:“不是常言行医须依体而行,万病不可偏了体因,参香体弱,理应做些滋补的食物啊。”
赵菲沉吟道:“行医须当因时因人因地而论,一来,此地偏南温热,不易温补,食物忌燥热。二来怀孕不是病症,须当“逐月养胎”,前三个月主在养胎气,重在调心。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心无恐怯。饭菜须当精熟,宜清热、滋补。”
“而后,调养身心以助胎气。这时期母体阴血常不足,易生内热,宜养阴补血。因此可用些红枣排骨汤养血,这期间厨房里送的饭菜想来是适合的。”
“只是如今是后三个月,当利生产。因脾气虚,因阴虚血热,胎热不安,极为不妙。因此切不可进食燥热食物;而应当补气健脾,滋补肝肾。因此这些滋补食物反倒不利,所幸参香也无大碍,你吩咐厨房重新选些补而不燥的东西。”
白术跟着赵菲多年,也习得一些医术,虽非名医,却也精通一二。没料想这次倒是思虑错了,他心有余悸地说道:“我瞧最近她整夜醒个好几回,面色不佳,气脉不稳,原以为是悲戚所致,谁知……”
赵菲轻微地笑了笑:“这倒不怨你,你也不曾了解妇人身孕的症状,我也是突然想起这一点。”
白术点头称是,转而说道:“小姐您的气色不佳,想来是最近劳累的,如今……如今老爷的事情都结束了,您应当多加休息。”
赵菲笑了一笑,神色倦意难以掩盖:“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虽说有刁洛帮衬着,可哪里能心闲……如今我只怕没这份心思搭理家事,要劳烦你了。”
白术自然答允:“家中的事有我与刁公子,小姐无须操心。”
赵菲嗯了一声,拍拍参香的手:“你早些休息,我回屋了。”
白术提到刁洛,心中便留了意,踌躇了片刻,眼瞧着赵菲门边,与参香对看了一眼,还是开口说道:“小姐,恕我冒昧,不知对于刁公子这人小姐是如何思量的……眼瞧着他在家里忙了一段时间,其实倒也算是诚心诚意……”
参香虽然有些讨厌刁洛,但是这些日子瞧在眼里,也能看出他对小姐是下了心思的,因此自然希望两人能够修成正果。
赵菲一愣,然后笑笑,并未回答。
白术注意到赵菲的神色,略微思考后,笑笑说道:“原是我们多事了,小姐向来瞧得清楚,心里定是有主意的。”
“也不是……”赵菲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面对白术与参香担忧的眼神,还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白术,照顾好参香。”
顺其自然不是最好吗?赵菲默默地想道,只是心底隐隐约约有些不明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也无法知晓,或者是不愿意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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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菲原本准备直接回房歇息,却不经意间瞥见那院落中的人影,略微停顿后,转了个方向去端了茶然后朝那人走去。
赵家的家仆本就不多,况且近日又忙于赵老爷的丧事,因此院落里懈怠了打扫,栏杆上也有了些许灰尘,唯独刁洛依靠着的那一块地方倒是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赵菲瞥了眼刁洛,不由莞尔,闲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微风中有淡淡的酒气传来,想必他刚才薄饮了几杯。
月色下,刁洛的脸庞很柔和,仿佛笼罩着一层光辉,清绝柔美。他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片蔷薇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赵菲递过去一杯茶,调侃道。
刁洛笑了笑,伸手拿过茶,倚在栏杆,眼神有几分朦胧,品了口茶才说道:“……我刚才是想……我们接下来是什么结局?”
赵菲送至嘴边的茶碗顿住,瞥了眼刁洛问:“悟出了什么?”
“银台灯影淡,绣枕泪痕交,团圆春梦少……”刁洛状若无意地说了几句诗文。
赵菲不语,平静地喝着茶。
“坏孩子,故意装作听不懂。”刁洛转头在赵菲脸色飞快地琢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在想戏本里的故事,故事总是有个高潮然后是结局。你瞧,我们折腾了多久,生死离别,悲欢离合,高潮已过,如今是不是该是一个团圆的结局?”
赵菲瞥了刁洛一眼:“谁说故事总有一个结局……活在世上,哪里有套路。戏本里的故事简单,有起伏有高潮,高潮过了就是结尾。我们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高潮在什么地方,也许下一刻又生变故……”
赵菲只是随意而言,倒并非是心生感触。言者无心,听者却是呼吸一窒,抓紧赵菲的手。
“我只是玩笑话,你别担心。”赵菲也知道这话说错了,想到如今变故已经很多,沉默了片刻,安慰地说了一句。
刁洛叹了口气,抓着赵菲的手:“我只愿你我之间再不要生起变故。”家居虽获落,眷属幸团圆,他们还在一起那便是天大的幸事。只是这话却不能对着赵菲说,对于她而言,眷属已经离去两人。
两人半晌沉默,各自想着心思。刁洛瞅瞅身旁的女子,她正低着头,乌压压的黑发垂在耳边,衬得肤白如玉。
她在想些什么呢?顺其自然是好的,可是进程若是再快些岂不更妙?刁洛心里思酌着。
赵菲其实心内一片茫然,自从遇到刁洛,她的情绪波对,患得患失是前所未有的频繁。虽然理智告诉她看淡,顺其自然,可是心底的情绪哪里能受控制。这个受百般情绪缠绕的人根本不像是自己呵……
半晌,只听刁洛惆怅地叹道:“菲菲,我已经不认得我自己了,也不认得你了……”
闻言,赵菲的脸色顿变,心中担忧的事情被说中,一时脑子茫然不知所措,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日子消磨着感情,你终究是无法安于平静日子的。
你终究是醒悟了吗……
你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也许你念着的其实只是当初江湖中的飞奕,而不是现实中的赵菲这个人……
赵菲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在害怕失去,还是应该劝慰自己松口气。
刁洛静静地看着赵菲的神色,眼中不知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65章 尘埃落尽
那夜,赵菲坐在寂寥的月下愣怔半晌,心里百味繁杂。
在赵父去世之后,刁洛又说出这样一句话可谓是痛上加痛,赵菲原以为那样一句话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会让自己寝食难安,没料想心情反倒是平息下来,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刁洛带来的情绪与赵父去世其实是一个道理,在亲人缠绵病榻的时候,人们会日日夜夜担忧,恐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可是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后,悲伤痛苦之余反倒会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已经没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赵菲如今也是这个心态,干脆将每一日都当做能够与刁洛相守的最后一日来看待,心倒也闲下来了。家中大小事务又全都交给白术和刁洛,因此她得以享受清闲的日子。
每日,她依然与刁洛对弈,黑白棋子交锋,刁洛赢的时候较多。赵菲自从想开之后便一脸风平浪静,刁洛则似乎经常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
对弈往往是在下午时分,其余时间赵菲则开始翻读自己往日觉得厌烦不愿意触碰的那几本医书,《甄家秘要》《金兰翼方》《柏南经》也被家仆从镇上的书肆中抱了回来。
这些书都承载着幼年记忆,曾经令她厌恶得嗤之以鼻,如今瞧来却也值得一读。幼时,爹瞧出她想学习医术,便重金请了个老先生来教导。老先生是杏林名门甄家的旁支,生性迂腐,首先便教她熟背医经。
那时候,娘亲已经去世,她还停留在喜欢辨识药草的程度上,对于那些繁杂难懂的医书哪里有耐心,更何况还是被逼着背诵,因此常常一个人躲到花园树丛中寻找有趣的玩意儿。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任性的人。
可是如今想来,那段岁月也颇有意思,任性的幼童,散发着墨香的医书,须发尽白的老先生,躲藏在树丛中的午后,还有那个有爹庇佑的家。
此刻也是午后,天色是无边的湛蓝,山峦是幽深的青色,清凉的山风带走了夏末的炎热,从山间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