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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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红-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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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摆着的一套藤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阿如又按下一个电灯开关,沙发处终于也亮了起来。沙发上摆着软垫,垫子上窝着一只黑猫。
  青年看到那只猫时,它正从团状慢慢舒展身子,漂亮的绿眼珠子扫过饭桌上的人们,纵身一跃,下到地上,没了踪影。
  “不用管它,它去找吃的了。”苏桥见青年的眼光跟着这只黑猫,说道。
  “它叫什么?”青年端起碗。
  “如嫂,这鱼怎么有股机油味??”苏洛茗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横眉对着正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包,准备回家的阿如。
  “不能够啊,我这都是认准了人买的,和以前的鱼一样啊,都是一个摊子上的啊。”阿如挎着包,走到苏洛茗边上。
  接下来的话,青年听不懂了,苏洛茗和阿如用当地方言说着,苏家其他人并没有理会两人,自顾自吃着饭菜,两人说了几句之后,苏洛茗愤然起身离开了,阿如和老人打了个招呼,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苏桥盯着电视看,正是播报新闻的时间,女播音员正用一贯的官方语调陈述着一个案件。看电视上的注释,似乎是个被关注多日的案件。镜头从演播室切换到现场,一个记者说着有关于案件的线索。
  是个杀人案,已经是近日来的第三起了,从作案手法来看,警方判断是一人所为,死者均是女性,面部均被锥子凿开,十指顶端同样都被切去,牙齿被拔光,背部均有一处很深的伤口,据警方判断,凶手曾对死者进行过放血的行为。
  镜头对于最新被发现的尸体一晃而过,尸体躺在泥地里,她的脸也被打上了马赛克,可青年还是看见了,这具尸体,穿着漂亮的紫色旗袍,还有她暴露在旗袍外的修长双腿上吸引着苍蝇的肮脏血迹。
  “呵,在吃饭呢。”
  记者在采访代表警方发言的警察时,大厅里忽然走来一个人,青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电视一眼。
  “哈哈,别看了别看了,就是我。”说话的这个中年男子,腹部微凸,面色红润,身上的制服还没换下,和电视上接受采访的警察一模一样。
  “林警官,又来了啊。”老人舀着汤,木讷的表情说不清是欢迎还是厌恶。
  “来了,来了,这不,又有人死了,”姓林的警官乐呵呵从裤兜里掏出个透明的证物带,“还是得借您家苏元一用。”
  “去吧。”老人对苏元使个眼色,苏元才正眼看着林警官,然后面无表情的往后面走去,林警官跟着他,大步走出青年的视线。
  “苏元是警察?”青年问老人。
  “不是,他是做古玩的。”老人笑着回答道。
  “哦,是嘛。”青年也笑。
  苏桥拿过遥控器换了个频道,看起了体育频道的体育新闻。
  青年吃完晚饭,帮着苏桥一起收拾桌子,老人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两人端着碗筷走到大厅外的厨房时,苏桥朝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努努嘴,“那是公共卫生间,你可以在那里洗澡刷牙之类的。”
  青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公共卫生间的门开着,还能看到里面墙壁上贴着的雪白瓷砖,“我知道了,谢谢。”
  “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苏桥放水洗碗,在不锈钢的洗菜池里倒上洗洁精,把油腻的碗碟浸在里面,青年倚在冰箱边,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个药瓶,倒了两粒药,扔进嘴里,干吞了下去。
  “直到我找到非梦为止。”青年一手搭在冰箱上,看向用冰箱贴贴在冰箱上的健康食谱,关于土豆要怎么吃对健康才更有利。
  “你会帮苏七驱鬼吗?”苏桥伸手进水里,开始洗碗。池子里涌出许多泡沫,苏桥动作有大,少许泡沫溅到了他的衣袖上,在他的白色衬衫上落下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会。”青年应道,“说不定,在驱鬼的过程中能把我妹妹找回来。”
  “呵,”苏桥哼了一声,听上去却像是轻笑,“说不定。”
  “那天晚上你也在场吗?”青年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穿堂风吹得他有些冷。
  “哪天?”苏桥转身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哦,那天啊,我在,我也看见了,你妹妹本来是站在苏七床前的,她好像是在念咒语吧,你们,不都要念写咒语吗?”苏桥撇撇嘴,显露出与他规矩的穿着不符的痞气。
  “然后呢??”青年追问道。
  “然后,她就消失了,不见了,没影了。”苏桥想了一连串的词来表示同一个含义。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苏七房里?”青年又问道。
  “你说的那天吗?”苏桥还是那么笑着,他打量青年的眼神变得玩味。“那天的话,我们一家都看到了,有条蛇,绿色的蛇,从苏七嘴里爬出来,不过,也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这么确定?”青年眯起眼。
  “如果你亲眼看见了那个场面,你也会记这么清楚。”苏桥回头,拧开水龙头,把碗碟放在水下冲洗。
  “很可怕?”青年紧追着他问。
  苏桥顿了很久,才回答他,“没错,很可怕。”
  “我还有个问题,”青年继续问他,“我妹妹是在那条蛇出现之前消失的,是不是?”
  苏桥似乎生气了,他甩了甩手,在干抹布上擦手,回头瞪了青年一眼,没好气地,“是的,是的。”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青年走上前,拍了拍苏桥的肩膀。
  苏桥皱着眉头看他,那样子和苏洛茗像极了。
  青年走出厨房时,碰见了林警官,他朝林警官笑笑。
  “你是……”林警官停下脚步,青年朝他走来,自我介绍道,“我姓易,在苏家小住几天。”
  “哦,我是林方,哈哈,你在电视上已经见过了。”林方摸着肚子笑道。
  “您是重案组的?”
  林方干笑了两声,青年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接着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电视上那个案子。”
  “好奇嘛,也是正常的,”林方从上衣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夹在手上。“不过,这种事还是少关心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他抬脚就要走。
  “对了,”青年想起了什么,喊住林方,“林警官,你知不知道一种鸟。”
  “什么鸟?”林方驻足回首。
  “红色的鸟。”
  “红色的鸟嘛,不是很清楚。”林方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青年喃喃,从厨房走出的苏桥淡漠地瞥他一眼,走回大厅里,和老人一起看起了电视。青年走到大厅后的天井里,底楼两间房间都亮着灯,他仰头看着这一小片暗色的夜空,北方那颗明亮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足以照亮他所想看的东西,那是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他在下午便见过,她是苏蔓。
  苏蔓大半个身子探出围栏,她伸长胳膊,一手指着青年,青年笑了笑。他说,“你想下来?”
  苏蔓的脸很白净,穿得很少,似乎不怕冷,风吹来时,她的裙角从围栏的缝隙里飘扬而出,像是一朵冷冽的,开在空中的花。
  “啊。”苏蔓又指向天井里那口井,青年朝那口井走去,天井里铺着青色的方形地砖,在冬日寒夜里泛着清冷的光泽,青年走近那口井,他修长的手指在井口摩挲,深色的井身上还留有苔藓的痕迹,青年摸到那苔藓,放在指尖拈开,又凑到鼻下闻了闻,有股腥气,混杂着土腥气和血腥气的味道。闻久了,令人作呕。
  青年半蹲着身子,仔细摸着井口的勒痕,是长年被吊绳勒出的痕迹,在光线并不充足的情况下看去,那些勒痕呈现出浓重的黑,如果不是亲手触摸到,会让人有是墨色涂染的错觉。苏蔓的声音在他的头顶盘旋。
  “啊。”
  始终是个没有声调起伏的音节,可这个音节里,又似乎包含了所有她想说的话。
  青年抬起头,苏蔓一手撑着栏杆,一头短发被风吹起,青年慢慢起身,正准备看向井里,却被人一把拦住,那人的手挡在他胸前,青年一愣,随即笑了。
  “易先生,我们这里有个说法。”拦住他的人,半拽着青年,将他带到亮着灯的廊屋下,昏黄的灯光打在那人脸上,显得死气沉沉。
  “什么说法?”青年拍了拍刚刚被他拽过的衣袖,整平了上面的褶皱。
  “看一眼井里,是要被看去魂的。”那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青年的眼神忽地犀利。
  “魂吗?”青年温和的笑了,停顿了会儿,又说道,“不知道那口井想看去我身体里哪个魂。”
  那人不说话了,转身要走,青年拉住他,“苏元,我能这么称呼你吗?”
  “可以。”苏元应允,“有什么事?”
  “你知道有一种红色的鸟吗?”青年问他。
  “知道。”苏元点头,“朱雀,就是红色的。”
  “呵,那不过是神话传说,不可信。”青年松手,摇头。
  “是吗。”苏元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门,然后用力碰上,连他屋里的灯光也随着这一用力而有些摇晃。
  青年久久看着他的房间,沉思着,大厅里苏桥对老人说,“爸,我有事出去,可能要晚点回来。”
  青年想起了苏蔓,他又走到天井中央,抬头看向二楼时,苏蔓已经不在原先那个位置,他环视二楼走廊,哪里都没有苏蔓,二楼的房间,没有一间是亮着的。
  或许,已经睡了吧。青年如此想到。
  他拿了换洗衣物走去卫生间洗澡时,老人还在看电视,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在看着电视上一档方言节目,不时笑两声,见了青年,两人互相打声招呼,以表礼貌。
  青年想起了什么,踏出门槛,又马上踏回进来,“苏老先生,我现在能去看看苏七吗?”
  “今天啊。”老人从电视节目的愉悦里抽身,转头面对青年,脸上还是乐呵呵的,“等明天吧,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好。”青年同意了。
  卫生间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青年关上门,将黑色风衣挂在门后的挂钩上,脱下白色衬衣,叠好了放在大理石面的洗漱台上,裤子,袜子,也都叠整齐了摆着,他脱下鞋子,光脚走进淋浴房,他看一眼镜子,镜子将卫生间里的所有东西静静显现出,包括他。
  他想起以前遇到过的一个害怕镜子的人,那人说,他在镜子里看到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和他所处的世界正好相反,什么都是破烂腐败的,连他自己也是垂垂老矣,犹如枯木,到最后,他已经难以分辨到底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
  最后,他疯了。一头撞死在镜子上,碎片落了一地,镜子后面是一具双眼圆睁着的女尸,那是他失踪多年的妻子。
  温热的水洒在青年背上,他开始想起那个穿着紫色旗袍的女人,他想要找到她。
  直到深夜,青年还在想着这个女人,他趴在二楼的围栏上,老人早已回到自己房里睡下,底楼也沉入了一片黑暗中。
  青年用手在半空中描摹着女人的模样,裂开的脸,空虚的眼眶,光秃秃的手掌,漂亮的紫色旗袍,沿着线条优美的大腿滑下的血迹,还有她满身的污泥。
  她为什么会找到他,在出租车里,甚至闯进他的梦里。
  虽说是个驱鬼师,可他并不是吸引鬼怪的体质,若说起吸引鬼怪的话,他们家中,向来只有女眷有这样的体质,比如他的母亲,比如非梦。
  “咔嚓!”
  楼下一个很细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青年一挥手,挥去夜幕中那个飘渺的影像,他低头俯视。天井里亮着一个小红点,类似于点燃的香烟。
  谁在那里?
  青年凝视着,渺小的红光稍微照出吸烟人的五官,吸烟人仰头与青年对视,他缓缓吐出青灰色的薄烟,两人谁都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一根烟抽完了,吸烟人将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撵灭了,他便融进了黑暗中。
  青年听见楼梯吱嘎吱嘎的响声。是他在走上来,他踩在走廊的地板上,鞋跟轻触木制表面的声音在静谧中变得清脆,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这时,青年看到了灯光,苏桥站在他隔壁的隔壁的房间门口,一手伸进屋里,他侧着身深深看着青年,青年发现他已然换了身衣服,不再是白天时中规中矩的衬衫西裤,而穿上了设计夸张的黑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显现出他良好的身体曲线,他嚣张地看着青年,英俊的脸孔透露出张狂的邪气。
  青年温和地对他笑了笑,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没有开灯,凭着月光的照耀走到床边,他穿着睡衣钻到被窝里,他坐在床上,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了那个穿着紫旗袍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找到他,她的魂魄被什么困住了不得释放,只能在阳间徘徊。红色的鸟真的是朱雀??
  青年带着一连串的疑问静坐到了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他就翻身下了床。一路走到公共卫生间里,用自带的牙刷毛巾洗漱过后他往回走,苏家宅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大家似乎都还在睡着,青年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是万物欲要苏醒的时间。
  他走到天井里的时候,微楞了下,苏蔓正站在天井中央,仍旧是昨日那身清凉打扮,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早晨看得人不由心寒。青年对她还是很友好地,两人都对着对方和善地笑,苏蔓走近他,她冷冰冰,没有温度的手触到青年的手腕,拉着青年走到廊屋下,她纤细,泛着病态的灰白色的手指指向挂着的鸟笼,不知品种的鸟儿在里面愉悦的鸣叫。
  “啊。”苏蔓张开嘴,青年注意到她的嘴唇,干裂的纹路很深,刻出极深的痕迹。
  “想让我看什么?”青年问她,虽然她知道她说不出答案。
  “啊。”苏蔓示意他看向鸟笼,她捏着盖在鸟笼上的黑布就要揭开。
  “苏蔓!!”
  青年听到一声厉喝,是女人尖利的呵斥声。
  “苏蔓,你干什么!!还不快上楼去!”
  呵斥苏蔓的是苏洛茗,苏蔓听到她的声音,手一抖,颤巍巍躲到了青年身后。
  “死丫头,叫你上去,还不快上去!!”苏洛茗一手拎着鲜红色的手提包,抬起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拍打青年背后畏畏缩缩的苏蔓。
  “啊。”苏蔓抓紧了青年的睡衣,青年稍微晃动身子,躲开苏洛茗的击打,苏洛茗气极,一跺脚,“你让开,我们家里的事,你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青年笑着,他握住苏洛茗再次扬起的手,“你吓着她了。”,他说得轻淡,语气也不重,可无形中却让人觉得有股莫名地压迫感,苏洛茗心里一滞,悻悻甩开青年的手,她走到天井里,仰头就朝楼上大喊,“苏桥,快下来看看你妹妹,那个哑巴,她又偷偷溜出来啦!!”
  她喊了一遍,苏蔓紧张地发抖,她抓着青年的衣服不肯松手,青年稍微转过些看她,她低头颤抖的样子像是害怕极了。
  “苏桥,你快下来!!”苏洛茗还扯着嗓门吼着,她又喊了好几遍,声音里逐渐出现破音。
  “吵什么!”苏桥没下楼来,倒把苏元喊出屋了,他穿着睡衣,睡衣外批了件棒针织的灰色宽大毛衫,脚上套着黑布面的棉鞋。抖抖索索的站在自己门口,他没带眼镜,眯着眼睛,看着天井里大喊大叫的苏洛茗。
  “那个哑巴又在发疯了。”苏洛茗虽没把苏桥喊出来,见有人出来也就不喊了,踩着高跟鞋走到苏元面前,指着青年告状。
  确切地说,是指着躲在青年身后,只能看见她随风飘起的白色裙角的苏蔓。
  “好了,好了,大清老早的别闹了,你还不去上班?”苏元拍拍她肩膀。“你也老大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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