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不得不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自己能动用地银子上限是多少?若是投标不够了,京里能挪用银子的地方是谁家,数额是多少,利钱怎么算?
韩江氏做在“纳捐区”,心里也想到了这点,却是欣喜不已。
这次的招投标,几条传出来的商道,都要百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地,这场招投标大会,少说要敛入数百两银子。
京城钱庄的银子存的有限,不少外地进京的商贾,哪里会随身携带多少银子。
闹到最后,钱庄的银子都未必够使,到时指定要四处借贷银子。
韩江氏刚进京时,并没有将江宁的**钱庄兑出去。直到同曹家合伙做买卖,使人往江南采买,才亲自跟着过去,将江宁之事料理干净。
**钱庄,她已经兑给程家那边的亲戚,所有地银两从程家换了黄金,从扬州买了几处铺子田产,算是置办些产业。
其余地黄金,寄放在程家三万两,剩下的都同稻香村地原料一起分批运到京城,深埋在地下。
置办稻香村,前后花销不大,剩下的黄金,还有个七、八万两。
一两黄金十两银,这些钱若是寻妥当地人家抬出去,再转过来时,怕就要多个几成。
韩江氏原就是做钱庄买卖的,脑子里算着,手不由地摸到荷包上。
荷包里,是个银质的小算盘,同那把匕首一样,亦是她随身携带之物。
入场检查那位护军,既能叫出曹家长随的名字,想来是同曹家熟识的,却是不晓得为何,他的神情那般异样……
韩江氏心里想着,视线却是穿过众人,望向曹所坐之处。
这个男子,她实是看不透。
不过,方才初见他,他那满脸不赞同,想要训斥的模样,却使得韩江氏心里颇为别扭。
虽然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望向她时,眼里仍是带了几分关切与责备之意。
除了韩江氏,还有一人,也在往曹那边观望,那就是同样穿了男装的郑氏沃雪。
原是王全泰要代替妻子来参加招投标的,被郑沃雪劝阻了。固然有不相信丈夫,怕他不谐商务之意,也有顾及丈夫,不愿毁他前程。
虽说现下,朝廷不禁商贾买官,但是多不是实缺。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毕竟是礼教治国,就算是笑贫不笑娼,台面上也讲究个出身,要个脸面。
王全泰早年虽主动辞官,但是功名仍在。
广州天高皇帝远,行商贾之事,不碍什么,在京城却是不能肆意而为。
听着十三阿哥的意思,是要过两年托人给王全泰补个实缺,挣个前程的。
郑沃雪不愿他露面掺和这个,原因就是在此。
另外,她同韩江氏一样,对这个也满是好奇。
不是为招投标的形式好奇,毕竟早年在江宁,珍珠会上的招投标,她是全程参与的。
好奇的是,是不是所有的采购都能通过招投标的形式进行?是不是比单独洽谈一个客户,要降低进货成本?大致能减低几成?
种种疑问,使得她大着胆子,没有用管事、掌柜的,自己变装至此。
招标台上,伊都立已经是喊第二标。
是御药房、寿药房两处的生药储备,虽在太医院的生药房,但是采买却不单单是太医院的事了。
通常都是内务府这边做主,太医院那边只负责列添补单子。
如今招投标是,未来三年常用生药材的储备,
御用的名贵稀缺药材不算,那些都要使专人到专门的产地采买,其他的常用药材,却是由各个药铺购入的。
三年的份额,二十万两,每年六万六千六百余两。也是降数,举一次牌子一千两银子。
药材不比别的,鲜少有业外人掺和,不像有些买卖不分业外业内。加上这标的额度大,京城有规模的药铺就那么几家,所以喊标的不如方才热闹。
稀稀落落的,不过三、四家举牌,最后只剩下同仁堂与其他一家老字号对着举牌。
待同仁堂举牌到十八万时,对方就没有再竞价……
小打小闹地喊了几标,也有给采买代理的,是升数,额度也不高。
小半个时辰过去,场上的众人对于这招投标的过程也都熟知。
不少人,拿着牌子,已经是有些坐不住。恨不得就到自己想要投的标,赶紧下首投定。
曹看着台上,现下,该轮到今天的重头戏了……
第一卷 世家子 第六百零九章 龙抬头(四)
接下来,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对鄂罗斯贸易,时限是三年。
此项保证金为二十万,起拍价六十万,举一次牌子增加一万两。
伊都立在台上宣布完这项,这边却不似方才那般热闹。
曹与十六阿哥已经不在座位上,而是在西侧的一处静寂角落,看着场上臭美。
十六阿哥的太监赵丰,见十六阿哥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删了自己一个耳光,哭丧着脸说道:“主子,都是奴才的不是,倘若就老实跟在爷身后,郭喜儿也不好叫奴才不是。”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这事不同你想干。只要他想要传话想给我与曹,就算不用郭喜儿寻你,也能找到其他的由子。行了,别跟爷哭丧,还不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赵丰闻言,晓得主子要同曹说话,便俯身退了下去。
十六阿哥拍了拍额头,转头看向曹,问道:“孚若,这该怎么办?”
曹却是松了口气,还好是酒,不是茶,要不然他也要犯难了。
是简亲王府的管事崔飞,在“纳捐席”上,寻空子出来,拦住了十六阿哥的太监赵丰,请其给曹代几句话。
不外乎,身为王府户下人,受到主子的提拔,有心报效,还请曹额驸成全。又提出坐在竞标席第一位之人,是其生意上掌柜。
首号位置上,坐着个貌不出众的商贾,看着貌不出众,并不为世人熟知。
若是没有崔飞这帖子过来,曹与十六阿哥实想不到。这个带着河南口音的胖子,是简亲王府的人。
如今这帖子,所谓的“成全”,无非是请曹高抬贵手,将口外的酒水销售份额留给他。
虽然口外出关地酒水。比不得对鄂罗斯贸易与中蒙茶道带来的利润大,但也是笔大的招投标。
保证金是六万,起拍价是十八万。
崔飞之所以递帖子,约摸是见了前面的阵仗,对于拿着这标的心里没底。要不然地话,他也不会匆忙叫赵丰传话。
简亲王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不管这崔飞经没经过他的授意。既是举了他的牌子,那曹要不是给面儿的话,怕这怨就要结下了。
况且。他能使人第一个来内务府报名,也有助曹之力的意思。
“公平、公正、公开”,那是扯淡。
从提出这招投标的第一天起,曹就晓得。少不得今儿也这事儿。
不过是刚开始,大家心里拿不定主意,加上不少人都是提线木偶,等着幕后地主子们发话。
有心为难曹的,不熟悉章程想要看热闹的,使得这回竟没有人直接找到曹,寻求作弊地。
曹之前,还琢磨是不是自己低估了人性。
“能怎么办,崔飞不当紧,他主子却是不好得罪的。既是说了让成全。那只能想法子跟着成全了。”曹稍加思量道。
“啊?”十六阿哥闻言。带着几分担忧,诧异道:“怎么能如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过这番闹腾,还不晓得有多少人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倘若你真敢在招投标中做什么手脚。虽不用得罪雅尔江阿了,得罪地其他人却是海了去。”
想要明晃晃地作弊,却是不容易。
曹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历练不够。
这一场招投标下来,却是出了多少纰漏。
待目光扫向王爷座位前,曹却是被那边的青花瓷的盖碗吸引住了。
为了招待这批贵客,这次上的茶具都是上等内造之物。
曹想了想,低声同十六阿哥说了几句。
十六阿哥闻言,去了担心,笑着说道:“行啊,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个,那我就再往台上溜达一遭。”
说话间,两人悄悄回到座位。
赵丰已经在这边座位候着,十六阿哥低声细细吩咐了。
十七阿哥侧过身子,对曹道:“这是到哪儿去了?台上可是正热闹,都已经叫价到九十三万了。”
因马齐与赫奕两个随着十七阿哥的话望过来,曹也不好实话实说,便随口应道:“是十六爷有两句吩咐,一会儿十七爷便晓得了。”
十七阿哥是聪明人,见曹如此含糊,便晓得是不好人前问的,哈哈一笑,岔开话道:“真没想到的,这些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竟然这般豪富。举一次牌子,便是和硕亲王一年的俸银,他们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眨。”
曹点点头,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如今那边座位上的各位,多事工商业地领头羊,看着是积累了不少财富。”
十七阿哥听了,笑着说道:“看来要是想过地不错,还当收两个会做买卖的门人才好。”
曹闻言,心里却是一动。
台上传来伊都立略带沙哑地声音,已经有人举到一百一十万了。
曹与十七阿哥等人都往竞拍席望去,相继举牌子的,有三位,其中胳膊举地最高的,正是日照王鲁生。
剩下的两位,一个是扬州程梦昆,一个带着几分凶相的中年人。
到底是程家豪富,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最终以百二十六万两,拿下了鄂罗斯贸易权。
虽然王鲁生面带懊恼,但是曹却是只为他感觉庆幸的。
这三项大的标的中,这鄂罗斯贸易本是起价最低,预期投标价格最低的一项。不过,因崔飞带话,使得曹改变主意,这鄂罗斯贸易权怕是要成为拍卖价中最高的一项。
王家在山东有些根基。到京城却是算不得什么。
真要是独吞了这个买卖,未必是福气。
伊都立在台上,一捶定音,汗津津地脸上满是笑意,心里却有些苦不堪言。
会场到。说话如同喊话一般。
他这小半个时辰下来,已经是有些顶不住,直觉得嗓子眼冒火。
下一项,伊都立望向手中的拍卖项目册子,还没等开口,就见十六阿哥大踏步走上前来,走上台来。
“伊大人辛苦。请暂作休息,容本阿哥说两句。”十六阿哥的态度甚是和气。
伊都立如蒙大赦,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怕他就要热泪盈眶了。
伊都立下去,十六阿哥看着竞拍席,笑着说道:“难为诸位如此踊跃,想必也是存了爱国之念。这几处买卖。不是对藩部,就是对他国,正是扬我大清国威之机。为了酬谢诸位这份爱国之念,本阿哥同曹总管商议后,决定联名奏请皇上:在对蒙古、鄂罗斯已经广州洋货贸易时,允许这三处商贾同事代销内造器皿,至于包括那几类,还需皇上钦定。”
一句话,差点没使得竞标席上的两百五十人***起来。
已经是议论纷纷,若不是没有被这消息冲昏头脑。还记得这屋子里坐着不少王公贝勒什么的。就要有人大声抗议了。
为何不早说,早说地话。怎么会让程梦昆轻易地将鄂罗斯贸易全拍去了。
程梦昆得了这意外之喜,面上却是没有露。状似不在意地望向台上。
之所以没留下银子,拼杀中蒙茶道,是因为他晓得晋商范家与王家在竞拍席中。
他们两家,都是走口外线的。
王家还是崭露头角,范家却是当世晋商中数一数二的人家。
虽说比不得程家发迹的年头久,但是家底也不容小觑。
程梦昆怕与范家拼个两败俱伤,所以才避开中蒙茶道这项。
至于南洋贸易,来的人中有福建方家、广州潘家、日照王家,这几户都是涉足南阳贸易的,其中身后又都有京城权贵撑腰。
程梦昆是为了赚钱来的,不是为了得罪人,当避也避。
三项大地招投标中,只有对鄂罗斯贸易做的人杂,之前的规模都不大,正是有机可乘。
没想到,却是一个大馅饼落到头顶上;
不少人望向程梦昆地目光,已经像放刀子。
虽说大家伙都晓得,还有两条商道没拍,利润比鄂罗斯这个大,但是也晓得价格怕是又要翻番了。
谁让这个时候,加了内造器皿这个馋人的饵。
就算没有其他的精细物什,只要能闹到官窑青花瓷的出口贸易权,那其中地利润,已经是甚为可观。
不少人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想将商道拍下来。就算银子不够,也不怕,做了几辈子买卖的人家,谁家没有亲朋故旧,总有能凑到钱的地方。
台上,十六阿哥已经下去,招投标会场的主持伊都立重新上场。
他脸上已经去了汗,看着清爽许多,清了清嗓子,道:“下一项,却是一个大项,两个小项……”
真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这次招投标的,是南洋贸易额,却跟方才的鄂罗斯贸易不同。
方才是整拍,如今却是零拍了,一份为总贸易额的六成,一份为剩下的四成。至于两家货物总类,与各种配置,多是按照这个配置来的。
两家要在货物价格上做协调沟通,不得任意扰乱市场,否则就要除去资格、
先竞标的,是六成贸易额地这项,开价是四十五万。
价格倒是按照之前地保证金的六成三倍这样,没有增加,但却是从一家买卖变成了两家买卖,这利润就要分出不少。
程梦昆面上没什么,心里却不晓得是惊是喜。
真真是占了天大地便宜,却是不晓得曹是不是有心照应?
程梦昆想着方才见十六阿哥与曹两个说话。总觉得这分成拍卖,像是临时出的主意。
已经有人壮着胆子,高声发问了,为何不整拍了,大家又不是没有钱。
伊都立已经是有了预备。朗声回道:“诸位虽行商贾之事,代表地却是朝廷的脸面。若是独家,无人监看,做出祸国殃民之事,岂不是令人叹惋!换做两家,却是不用再担心这个。”
伊都立板起脸来,也带着几分威仪。加上这番掷地有声地话出来,就算肚子里有不满的,嘴里也不敢说什么。
曹没有看着伊都立竞拍。而是低下头看着招投标顺序图来。
从这南洋贸易开始,大项目与中档项目都都按照四六分成了。
虽不是全部份额了,但是南洋贸易额仍是引得不少人心痒痒。虽说是南洋,实际上。广州口岸那边走的货,可不只是南洋,还有东洋与西洋。
国内的陶瓷,向来最受洋人喜欢。
就是民谣里出来的瓷器,运出洋去,就能卖出黄金价来;换做官窑地,这利润不晓得又翻了几番。
而且,这瓷器走海运,比中蒙茶道与鄂罗斯贸易那边的陆路便宜的多。
广州潘家,十三洋行的代表。这个来的是潘家的嫡子潘学民。魏信在广州的好友之一。根据消息,他们家背后地倚仗。原是顺承王府。
穆布巴被夺爵后,不晓得他们是投靠了新郡王。还是投奔了其他家。
福建方家,知名海商,同八阿哥、九阿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照王家,就是王鲁生了。
当伊都立在台上,已经喊出一百万时,还在举牌子的,就是以上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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