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已是必然的结果了,所以,他也就不在意了,只不过,他希望向晚枫能带着蓦蓦早些回到大汉的领地,毕竟,这南蛮国都处处凶险,他实在不能放心,只担心蓦蓦有什么闪失。
“我为何要让你死得痛快些?”看着萧胤那毫无血色的脸,向晚枫啧啧喟叹,无声冷笑,深邃无底的眸子深处旋即便有了火光微烁:“萧胤,你要记住,现在是你在求我,不是我求你。”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类似的言语,萧胤也不见半分气恼,只是淡淡地敛起眉目:“那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怎样?”斜斜地瞥了萧胤一眼,向晚枫目光蓦然一颤,一时波光流转,竟仿佛有少许的忿然已无法抑制,一丝一缕地透过双眼和渗了出来:“她那么恨你,我自然是应该好好折磨你,为她解解气的!”
“是么?”萧胤不急不缓地应了一声,依旧浅浅地笑着,眉间眼底如不见底的深潭,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光芒,细细一看,竟然是带着一种满足神采:“只要她高兴就好。”
“高兴?!”向晚枫轻轻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眯起眼,面上仍是淡淡的笑着,可那笑容之下掩藏的却是冰冷的沉郁,眼眸中暗流汹涌:“对了,有件事我倒应该告诉你。”
接着,在萧胤疑惑的眼光中,他带着点恶毒,一字一字地道出蓦嫣极力藏掖的秘密。
“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那一刻,他如愿的看到了萧胤脸上的浅笑瞬间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意外却也备显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几乎是不敢置信的,萧胤极力地想要支撑着坐起来,却最终因着刚刚毒发完毕,全身上下凝不起半分力气,只能颓然躺在床榻上,身子像是被刀剐过一般,每一处都狠狠地、火辣辣地疼痛着。
她为什么会在此时怀孕?
诚然,那百日缠绵之时,他让她喝的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避孕药汁,而是调养身子的珍稀补药。依照她的体质,要受孕应是极困难的,所以,他为了要成全她做母亲的心愿,便借着“采阳补阴”的房中术,硬是将自己身上九成的内力过到她的身上,再配上那药的效力,两相调和,使她的体质恢复与正常的女子无异。缠绵床榻之时,他分明已经处处小心,防患于未然了,却为何会如此意外地让她一受孕便是怀上了他的骨肉?
这是天意么?
明知他身中剧毒,即便是让她受孕,生下的孩子也定然是死胎,上天为何还偏偏要这般戏弄他?
若是他有能力为她留下一个孩子,他又何至于走到如此绝路?
“你也知道,我开的药方子她素来喝不习惯,而且,我们向家祖训便是不可擅开那折损福泽的药方。”看着萧胤那惨白的脸色,向晚枫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阴霾,唇边绽开了一抹冷笑,流转着淡淡的疏离,就连语气也显得有几分冰冷:“所以,为她下胎的重任还是交给你吧,反正,那是你的骨肉,交由你这个做爹的来处理,不是更合适么?”
事出有因
一大清早,蓦嫣才刚起身,便打算去厨房看看莲生将早膳准备得怎么样了,可谁知,还没到厨房,却远远地见到莲生双手环胸站在厨房门口,似乎是正在冷眼旁观着什么,而厨房里则是烟雾缭绕,咳嗽声不断。
蓦嫣心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便藏身近处,静观事态变化。
好一会儿之后,才见那滚滚黑烟中钻出了一个咳嗽不止的人来,仔仔细细辨认之下,原来那人竟是尚彦柏。他很明显从没进过厨房,不仅手忙脚乱,将整个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而且还被熏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如今,手里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莲生瞥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面上凝起的表情实在是哭笑不得,想要摇头,却又似乎碍于尚彦柏的一片苦心,不好直接打击他,只是抽搐着眼角,就连语调也带着点淡淡的调侃:“这是打算给人吃的东西么?”
在莲生戏谑的言语中,尚彦柏也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杰作,那张被炊烟熏黑的脸上染上了可疑的暗红,颇有点被调侃得哑口无言的味道。
“属下的厨艺实在是拙劣……”好半晌,他才开口回应,听声音似乎是有些讷讷的:“只不过,我家公子爷已经好些日子粒米未进了,能不能劳烦小公子帮个忙——”一提到萧胤,他的脸色便愀然一变,神情顿时便黯然了下来,像是有满腹怨言要倾诉,却一时又不知该要从何处开始才合适,只好压低了声音,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发的低了,像是带着点说不出的感伤。
随着他的言语,隐于暗处的蓦嫣心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刺了一下,微微的疼痛。无声的泪滴落在心底,溅成朵朵暗色的泪花,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眼睛只是近乎呆滞地望着一处。
听尚彦柏语带乞求,莲生拢紧双眉,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心软了:“他想要吃些什么?”
尚彦柏愣了愣,那带着暗红色泽的脸更红了,垂着头,更显得汗颜:“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其实,这也的确是实话,公子爷的心思,他向来是猜不透的,更何况,到了大骊之后,身边没带一个仆役下人,无论做什么,都得要假他人之手,实在是不方便,公子爷本就不便露面,也就更不想频频地麻烦别人了。而且,最近这些日子,公子爷身上的毒发作得太过频繁,即便是公子爷强迫自己吃下点什么,一旦毒发,也会全都吐个干净,长此以往,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撑不住的。
“你先回房去吧。”见他一问三不知,莲生更加无奈了,却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只好摆摆手,让他早点离开,不要做那挡道的路障:“我思量一下,做点合适的,呆会儿就送来。”
听莲生这么回应,尚彦柏自然是喜上眉梢,频频道谢之后才离开。而莲生自然知道蓦嫣正躲在不远处,却不动声色,只当不知道,径自入了厨房,将那乱七八糟的锅盆碗盏给收拾好。
果不其然,很快的,蓦嫣便进来了。她浅浅地垂着眼,睫毛的阴影覆盖了清亮若水的眼眸,几缕发丝略微凌乱地拂在她的额前,光洁的额头衬着暗色的影,看不出她脸上是何种表情。
“主人今早想要吃点什么?”见她一言不发,莲生也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如同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用平素的语调询问她。
“天气热,煮点粥吧,清淡些。”蓦嫣像是早就将这个问题思索过了,熟练地挽起衣袖,示意莲生把主厨的位置给让出来:“莲生,你替我烧火,我来煮粥。”
莲生自然知道,她哪里是因着天气热而想要吃清淡的食物,前几日,她还闹着日日吃清淡的食物,嘴巴淡而无味,非要逼着他悄悄做辣子龙虾给她解馋呢。她之所以煮粥,自然是因着知悉那人的口味与喜好。
很快的,蓦嫣熟练地剁了姜末、肉末与青菜末,将米下锅,一番恰到好处的熬煮,很快便利索地备妥了一锅清香扑鼻的肉末青菜粥。
不知怎么的,突然忆起以前在从北夷逃亡回大汉之时,她日日为他洗手作羹汤,她亲手喂他一口一口吃下去,那时,她自诩是他的妻子,那时,生活清苦,可她却只觉得说不出的幸福。可如今,一切物是人非,她与他已是陌路,她仍旧在为他煮着粥,心情却已是五味杂陈,那幸福的曾经早已是灰飞烟灭了。
仿佛是已经有了默契,粥起锅之后,她却一口也没尝,只是洗净了双手,拌了点香油小黄瓜做佐菜便回房去了,什么话也没多交代。她知道,聪明的莲生一定会把粥盛了送到南厢房去的。
做到这一步,于她而言,也该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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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生将粥送到南厢房去时,萧胤正站在窗口,从那窗缝里往外看,面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可是却很平静很安详。虽然是凉爽的清晨,但那南厢房的门窗一直紧闭着,似乎还残余着前一晚的热浪,那种热,与窗外乱蝉的嘶鸣混合在一起,颇有一分说不出的悲怆感,令人闷得连汗也流不出来,几乎是要就此窒息。
莲生也明白萧胤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这里最是偏僻,而这里,却也能看得见蓦嫣所住的厢房的后窗。他能体会出萧胤心里的苦,更明了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明明是那么爱不释手,却只能逼着自己放手,还生生地要将这两情缱绻变成咫尺天涯,为了把最好的一起留给心爱的人,甚至还要最大限度地成全自己的情敌,这种苦涩,只怕不是一言两语便可表述清楚的。
将漆盘里的粥搁在桌案上,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压低声音宽慰着:“你可以放心了,那白玉珏,她已经收好了。”
本来,他还想说,这些粥,是她特意为你煮的,你好歹也吃一点罢,莫要辜负了她的心思。可是,想一想,萧胤如今已是破釜沉舟,如果知道蓦嫣暗地里还肯给他煮粥,只怕又不知该要如何折腾了,所以,还是不说为妙罢。
他看到萧胤转过身来,只是看着那碗粥,即便一言不发,可是眼眸中的那痛苦的神情便已经昭示了全部。
的确,他无需多嘴,萧胤素来心明眼亮,又怎么会看不出这碗粥是出自谁的手?
“萧念。”沉默了许久许久,萧胤终于走到桌案前,伸手端过那晚粥,看他的神色全是感激,甚至于,唤的也是他几乎已快遗忘的名讳,言辞之间却带着难测的深沉:“向晚枫要的东西,我自会想办法为他拿到的,你劝他带着蓦蓦早日离开大骊吧,这里不是个安生的地方,而且,我身边有居心叵测身份不明者,想要对蓦蓦不利——”
“你还是叫我莲生吧,自出了那皇城宫门,萧念便已经死了。”那一刻,莲生清楚地看到,萧胤的手指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尤其是指尖,几乎个个都能看出曾经血肉模糊的惨状,似乎是曾经因着某种痛苦而硬生生地抓抠硬物,把指甲也蹭得与皮肉分了家。“你说的这事,我会尽力的。”他听明白了萧胤话中暗藏的告诫,不置可否,也不把话给说绝了,只是面无表情地应着,把漆盘里的香油小黄瓜也端了出来,而后便转身打算要离开。
他不愿在这里停留太久,他怕见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惨状,他更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忍不住,对蓦嫣说出所有的实情!
可是,萧胤心知他的死穴所在,早就逼着他拿他母后发毒誓,要他一生守口如瓶,他又怎敢妄自开口?
“萧念,事成之后,你会如愿见到你母后。”在莲生身后,萧胤眉目淡然,深邃的眼眸如今有几分空洞地闪烁着,微微眨了眨,其间暗藏的哀戚仿佛可以将人心也给剪碎了。坐在桌案旁,他端着碗,极慢极慢地吞咽着那温热的肉末青菜粥,似乎是借着那滋味得了些暖意,脸色不再如死灰了,可仍旧带着雪一般寂寂的白。咽了两口,他听了下来,止不住地咳嗽,却也还极力压抑着,让自己的言语不至于断断续续:“依着蓦蓦的性子,定不会待薄了你们母子的。”
“待薄也罢,厚遇也罢。”莲生顿住了脚步,那已经日渐挺拔的身形透着一抹不应属于他这年龄的萧索,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便想起了她泪痕满腮的模样,好半天才涩涩地哑声挤出一句话:“说到底,她也不过是看着我,想着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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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一直不太理解,依照向晚枫素来矜傲的性子,即便是看在向软衾的面子上不好推脱,应了南蛮王那个猥琐大叔的邀约,可在大骊滞留了将近一个月,有再多养生方面的技术问题要探讨,也都该圆满了,可为什么还是不咸不淡地继续滞留着?
后来,她结合着数次与向晚枫前往南蛮内廷赴宴的情形,左思右想了好几日,这才慢慢醒悟,向晚枫此行,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了南蛮王的宫殿里藏着的稀罕药材,许是想着要从那些药材里找出合适的,用以医治自己的家族宿疾吧。
其实,有时想想,她觉得自己颇有些对不住向晚枫,以往,她时时因着萧胤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而提心吊胆,甚至于,为了替他解毒,她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可是如今,明知向晚枫有类似遗传病一般的家族宿疾,医治不妥便活不过二十五岁,可她却有点没心没肺,鲜少为他担心。
而且,看向晚枫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也的确是完全不怎么怕的。
是不是因为在萧胤的手里吃了亏,所以,即便是向晚枫对她无微不至,她便也不肯再全心全意地付出感情了?
有所保留总是好的,至少,绝不会再伤得如此重。
两日之后,正逢农历六月二十四,南蛮一年一度的耍海盛会在点苍山下的洱海畔举行,据说,这一日不仅人人皆要盛装,还会在洱海畔进行龙舟赛,姑娘小伙儿都可以借着赛歌对调向心上人表白。
作为南蛮王的座上嘉宾,向晚枫自然是要带着蓦嫣出席的,而莲生也随同他们一起前往。
蓦嫣入乡随俗,着了一身南蛮的盛装,头上和身上层层叠叠的银饰压得她很辛苦。一路上,俊逸非凡的向晚枫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只不过,他身边带着蓦嫣,又是南蛮王的宾客,那些倾慕的女子也不敢对他放肆,只能远远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莲生就不一样了,他长得甚得姑娘青睐,且跟在软轿的后头,不时的被姑娘们抛来的鲜花首饰之类的物品打中,尴尬得他只是埋着头,虎着脸,一言不发。
在洱海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入了座,蓦嫣只见下头处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海子里的龙舟似乎也准备妥当了,只待南蛮王亲自敲响金锣,龙舟赛便可开始了。
可是,南蛮王也不知被什么事给耽搁了,久久不曾出现,为了不耽搁吉时,南蛮的拜月教的祭司代替南蛮王敲响了金锣,龙舟赛便就开始了。
蓦嫣对那龙舟赛的兴趣并不大,反倒是本能地东张西望之下,兀然发现莲生不见了。她正纳闷莲生是不是被春心荡漾的姑娘们给掳了去之时,高台下突然有了些微骚动,一队侍卫直奔他们而来,将蓦嫣和向晚枫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意思?”向晚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侍卫首领,在瞥见那闪着寒光的刀锋时,唇角挤出了毫无笑意地笑容,语气甚为轻慢,却并不生气,那言语,与其说是带着怒意的质问,不如说是一种不屑一顾。
“方才,有几名刺客前往王宫,不仅盗走了王上珍藏多年的玉液琼浆草,还想趁乱刺杀王上!”那侍卫首领自然是认得向晚枫的,言语恭恭敬敬,神色却满是戒备:“有知情人称,那些刺客与神医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事,还望神医多多包涵,前往内廷,向王上做一番澄清。”
蓦嫣本还莫名其妙,不知那刺客什么的怎么就与她们牵扯上了关系。可是,当她听到后半截,霎时便明白,那些盗药的刺客说不定是与萧胤有关的人,如今,定然是行迹败露,南蛮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罪魁祸首,便就来找他们要人了。
看来,萧胤到南蛮来,果然是心怀不轨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玉液琼浆草定然是向晚枫觊觎的药材,他却先一步命人盗走,只为胁迫向晚枫医治他。
他果然是时时刻刻都要抓住他人的把柄才有安全感的呵!
“我与内子俱不认识什么刺客。”听说玉液琼浆草被盗,向晚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