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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衷心中不悦,她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还是那家伙记性太TMD得好了?
老酒后劲儿大,刚喝的时候不觉得,完了之后酒劲儿上来够你受的。
訾言头一杯破了戒,反正不能开车了,干脆也不怎么挡了。到最后,喝醉了。大家伙儿唱歌的当儿,他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了。
周围一圈人,都嚎着呢,谁有心思管他。雅衷把他拽起来:“起来,我送你回酒店!”
訾言含混地咕哝:“酒欧店……早就不住了呃~!”
“那你住哪儿?!我叫司机送你!”雅衷拍拍他脸。
“嗯……住……”他摇着头躲闪着,瞪着眼瞅瞅眼前人,捏捏她脸,忽然扑上来抱住她:“雅衷,我想你!我在美国的时候……天天做梦梦见你!雅衷,雅衷,你别不跟我玩~!!”
雅衷一愣,顿时心头无名火起:“你你你丫给我闭嘴!”
訾曰也跳过来,把一桶爆米花全扣他头上。“F**K!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负责任的臭流氓,老婆不要了,老爸也不要了!”
曾导过来,用胳膊把意图行凶的自家老婆捆结实了,轻声慢语地劝:“乖,咱不要说那么明显的脏话。rape,rape比较含蓄。”
“呃?rape是什么?”訾曰愣愣问。
“呃……就是把你说的那个词儿强制执行了~!”不愧是语言造诣上的两朵奇葩,果然有共同语言。
“……吾夫圣明,曾老师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益彰长腿一迈,过来架起分开抱住雅衷不放的訾言。“我知道他住哪儿,我送他回去吧。”
雅衷不同意,车上有个喝醉的人,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要不,你叫杨怡来接接他吧。”
刘益彰的神色有一丝古怪。
“你还不知道吗?他现在就住在我们家楼上,你原来住的地方。”
雅衷动作定格,停顿,又恢复。过程不过两秒,可刘益彰看得清楚,连訾曰都瞧得明白。
最后,曾导和刘益彰一起送訾言回学校公寓。雅衷载着訾曰回家。
一坐上车,訾曰就歪着头,醉意朦胧地瞅着雅衷,满脸悲怆凝重地说教:“衷姐,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有三样东西打死你我也不信——狗不吃屎、猫不偷腥、花花公子变纯情。所以啊——”訾曰嚎,“衷姐你一定要坚定,要坚定不要被动摇啊啊啊!!”
雅衷抓狂,扬手拍开她爪子:“我一直都很坚定!如果不是你在晃动我的方向盘!”
千千结
十二
清早,雅衷挂着俩大眼袋开车上班。路上,心里是越想越不得劲儿,像有条虫子在抓心挠肺地打洞。没过多犹豫,雅衷摸起电话来请了假,接着方向盘一打掉头就走。
訾言宿醉,头痛得很,也请了半天假。正头不梳脸不洗地蹲厨房里熬粥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摁门铃。猫眼里一看,是雅衷。这下可让他慌了神,上窜下跳地收拾自己。正拼命往嘴里倒口香糖呢,忽然闻到厨房的焦糊味儿,于是又撒丫子去救火。这当口,雅衷早等得不耐烦,自己掏出钥匙破门而入。
訾言还躲在厨房里抓紧时间整理头发。雅衷已经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看见口香糖的罐子还敞着盖儿在茶几上骨碌,眼看就要掉下去了。过去扶起来,碰到了笔记本鼠标,黑色屏保消失,桌面上是他们在一起的照片。脸上身上,布满了浅咔色的斑点;他手放在她的下巴上,笑得狡猾;她咬着下唇,脸色微红。
已经是多久的事了,他竟然还留着这些照片。
訾言从厨房里钻出来。
雅衷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很淡定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訾言看清她指的东西,走过去,把笔记本合上。“没什么,用久了,忘记换。”
没什么?说得轻巧!
“不小心”住到老地方,“不小心”用着他们的合影,“不小心”还记得她特殊情况的托词!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行为在她眼里意味着什么?难道他就这么博爱滥情到成惯性的地步了吗?!不管对象是谁?!
“很好。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些事,在别人眼里,会被误认为是喜欢、是在意、是余情未了!?”
“……”
看着他慢慢变冰冷的表情,雅衷也慢慢冷静下来。
“让你误会对不起,我现在就换。”
“不必了!……今后请再也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走这几年,我从来没有换过手机号码,没有改过邮箱地址,也从来没有把你拉进黑名单——你以为我是等你说对不起吗?”
他点燃了唇上的烟,背对着她,倒一杯水。“那么你今天来,是为了听我解释吗?”
“不。也许没必要了。我是来告诉你,房子我不想租给你,麻烦你把原来的房客找回来。”
“原来的房客?——来帮我签约的,是我的助理。”
——难怪那时会觉得那白领眼熟,原来去致远的时候见过一面的。
“租约是半年,你不是想毁约吧?”
好,算你狠。“……那至少把理由告诉我。”
“理由?就像厌倦了跟谁在一起,或者恋爱了想见面,需要理由吗?那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编一个。”
“你……!”他是在嘲讽她盲目的爱情,还是在影射那段短命感情的荒唐可笑?!为爱而迷失,原来在他看来是那么愚昧吗?
“好,既然如此……”雅衷走到他面前,“六年前没有听你的,我现在后悔了。”
“啪!”
清脆的响声。訾言的脸偏向一边,手里的水泼溅出来,撒了一地。
这么狼狈而吃惊的他,最后却笑了。那笑容里的轻浮和放纵,让她无端心寒。
“温雅衷,你终于也做了我所有前女友都做过的事。除了我没能把你带上床之外,你现在跟她们完全一摸一样了。”
打他的那只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看着那样玩世不恭的笑容,她认定那是一种伪装。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因为了解吗?不,他从不让她看透他;直觉吗?绝不!脱离逻辑的东西是多么不可靠。他说了实话,因为他的语气冷静而肯定。可是为什么她却仿佛看见,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睛里满是忧伤?
有那么多冠冕的理由去推翻的结论,却依然在她心里挥之不去的话,那她敢不敢,赌一回?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那件事让你那么耿耿于怀的话,不如让我来成全你。”
她终于明白,今天她不是来赶他走,而是来,找出他深藏的那颗心。
既然都在伪装,不妨看到底谁技高一筹。
她颤抖的手,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第二颗。第三颗。
……
他的目光渐渐深沉,像一个不见底的漩涡,把所有假象一丝丝吞噬,然后剥离出真实的情绪。
“住手!!”
他狂怒地把杯子甩开。杯子在墙上反弹了一下,和水花一起在地面上迸碎。
她毫无惧色,目光追随着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
“訾言,不管你成不承认,我对你而言,终究是不一样。”
他拎起沙发上的上衣,扔给她:“穿好!”
“不,这样很好。”她穿着薄薄的保暖内衣,安然地面对着他。
“你……变了。六年前,即便我们在一起时,你也从没这样自信过。”
“……什么?”雅衷不明白。
訾言跌坐在沙发里,点燃了另一支烟。“你走得每一步都很小心,从来不主动向我要求什么,除非我愿意给。你不勉强我,也不会为难我,贪心,不满,撒娇,我从来没在你身上看到过。我知道是我让你觉得不可靠,所以你才会不自信。所以我也小心翼翼,因为我看不到你的底线,看不到你对我到底在乎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没有我,你也一样……”
的确,就是不自信,所以才会小心。可是如果不是把他看得太重,又何必委屈自己每天活得如履薄冰?
“但是你又何尝信任过我,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要出国,但是一得知自己要出国,马上就冷淡起来的人是我吗?”
“我冷淡?!那段时间我准备各种手续考试,从来没有在餐桌前吃过三餐,没在十二点以前睡过觉,挤出时间来打电话给你,你却爱理不理!我是有打算出国,但是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根本没想过会那么早就走!可是我妈,突然找到我,说愿意帮我解决……你对你自己的判断是那么自信,分手时是那么冷静果断,我无话可说。出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机会,刚好,你让我可以毫无牵挂地走。”
“不要把说的这一切都像是偶然!”雅衷被他的辩白激怒了,“我是有错,错在在你那么忙的时候还搞不清楚状况跟你赌气使小性子!可你也实在是太忙了,忙到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等了六年才有时间好好地跟我说清楚吗?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还有,左岸里的那个女生,她也是偶然吗?”
“……她当然不是偶然,她是学校书记的女儿,帮了我一点忙。我利用了她对我的好感。”他的语气再度变得玩世不恭。“你看,我就是这种人,自私,冷酷,为了想得到的东西可以厚颜无耻到令人发指——恭喜你认识真正的我。”
隔着淡蓝的烟雾,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说服自己不相信他的理由。可是她知道,这一次,他们之间没有谎言。
时间在沉默中远去。迟到的谅解带来的只有淡淡的苦涩。他们已经走得太远。
“訾言,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打算放弃过你。那个暑假,我说服了爸妈让我出国。发疯了似的准备考试和材料。我希望那个消息对你而言是个惊喜,可是没想到,结果会变成那样。”
“……不是你的错。说什么都太迟了。但是,我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
因为开始时就潜藏了许多问题,让后来的一切都有些像沙上筑塔;是因为距离让彼此的心更难以捉摸,所以他们越来越步履维艰。他们都曾想证明,他们之间并不止是网络或者电波那样的牵绊,而是有更多更深的意义。可最后,却是始料不及的错过。
在那个敏感而青涩的年龄,他们都曾在那段感情里迷惘,患得患失,拼命想试探出对方的真心。却不知,靠近彼此的路,最近的永远是直线。
雅衷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那栋公寓的。脑袋里空空的,没有过去的如果怎样,没有明天的希望如何,就算已经把所有心结都打开,所有误会都澄清,但是他们,早已远隔万水千山,悔之无及。
放你走
十三 让你走
下午,上班时间。
骤然响起的铃声召回了雅衷的游魂。来电显示刘益彰。
他从不在办公室里给她打电话,这次破例,难道是对她的怠工有所感应?雅衷跑角落里去接起来。
“杨怡刚刚来我办公室,说想要见你。如果你不想见她,现在躲还来得及。我准你假。”
作为一个老板,刘益彰做到这份儿上,真说得上通情达理到登峰造极了。不过,杨怡还是要见的,跟她说清楚后才不会被她阴魂不散地纠缠。
不一会儿杨怡果然施施然驾临。
“可以跟你谈谈吗?我已经帮你在总编那里请过假了。”尽管化了妆,但依然看得出她精神不太好。
正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顶楼咖啡厅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喝下午茶的人。杨怡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一坐下就掏出烟盒。
“不介意吧?”
“不好意思,我很介意。我们直接说重点好了,反正除了他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杨怡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她给人的印象一向是自信而骄傲,那种流露出弱势的表情,不适合她。
“你……能告诉我他住在哪儿吗?”
雅衷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刘益彰都知道的,她竟然会不知道。不过她还真失败,认识多年的学长都不向着她。
“我们虽然在一起,不过尊重他的个人空间。他不想说的,我也不会追问。”
“哦。”雅衷淡淡应着,却不急于把她想要的答案给她。“你不舍得追问他,所以来追问我了?”
杨怡怎么能看不出她的意思。咬咬牙,又继续说下去。“他不接电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年纪不小了,所以想尽早结婚,但訾言还没准备好——不过我现在已经想通了,等他,我等得起。”
“这么有信心吗?他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她见过他的那一面,薄情,冷酷,不择手段。
杨怡抬起头看着她,雅衷又看见了那种自信和笃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也不例外。”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杨怡无声地笑了。“他会回来,因为我能给他最需要的东西。”
“比如说?”
“不如说,没什么是我给不起的。”
“因为利益而得到的人,最终一定也会因为利益而离开你。你给不了他想要的全部。他永远有下一个目标。”
“有什么关系呢?”杨怡神色里有种无奈一闪而过,“我别无选择。”
“人生太过于一帆风顺的人,大多都会骄傲,自私,眼高于顶。我就是个例子。在他之前,我从来没爱过谁。恐怕今后,也不会再爱上谁。只剩一个选择的时候,你等是不等?是不得不等。”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雅衷一时语结。心里有种奇怪的很微弱的感觉,好像开始有点同情她。
“他不想结婚,这也怨不得他。他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有那样的家庭,有那样的父亲,一直以来像个局外人一样被旁观,被忽略,换了是谁,也不会有什么好感。所以他急于摆脱,急于证明自己,我乐见其成。”
对自己的家庭,他是怎样的心情,雅衷也曾设想过。可他一向什么都看得淡,让别人以为他已经足够坚强到不在意。原来她真的不懂他。
“……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
杨怡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我要告诉你的不止这些——就目前来看,他还是需要我的。我可以让他在两年之内进董事会,而你……”她脸上笑意加深,其意不言自明。
雅衷迎着她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但,她已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胜算。
“既然你这么自信,为什么不自己把他找出来。”
雅衷抓起挎包,起身离开。
没错,他们的天空,早在某次她笑着送他离开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啊。
因为自己的贪念,一直不肯承认的事实,也是时候该学着正视了。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一场战火成全了流苏的姻缘。胡兰成与张在一起时说,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但现世愈安稳,愈少患难,人情便愈淡漠。所以他们不能白头。
她没有生在那样战火纷飞的似的,没有那样颠沛流离的命运,她此生平凡而安稳,今后也只求平安安稳。
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条熟悉的林荫道。站在他的背影消失在她视线的地方。隔着树叶落尽的枯枝,仰望五楼那扇熟悉的窗。
学校的礼堂外,贴着一张小广告,写着周末晚上要放映的电影。
雅衷笑了。没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喂。訾言,是我。”
“哦……”
“……今晚有空吗?我现在想清楚了,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
因为是期末,学生都去准备考试了,所以礼堂里人不多。
银幕上出现了色彩温馨明丽的画面。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因为搬家而别扭的小孩。
“就算不耐烦,也请忍耐下去哦。”雅衷笑笑对身边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