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微轻笑着挂断,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她一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一向爽快利落,她第一次爱人,幸而不深。爱与不爱,孰胜孰负,最后一张底牌见分晓,她痛恨拖泥带水。
是夜,天完全进入黑暗时,方立煜踏入他与子微同住的家园,推开门,只见子微一袭纱袍,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慵懒得如一只等待人抚摸的猫,也许是刚刚沐浴,带着几分湿气,黑发流溢着光芒,一段蜜色的小腿露在袍外。
“你回来了。”她沙哑地说。
“是的,我回来了。”他走到她面前,侧着身子坐在她的腿边,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令人暇思的腿。手掌下的子微轻轻一颤,却没有动。
“你饿吗?”她问。
“是的,我饿了。”他邪笑着,在他的眼里,她永远是那么严谨、利落,第一次见到如此妩媚的子微,竟有荡涤人心的魅力。
“我做了一点菜,我们可以先吃饭。”她说。
“我宁可先吃了你。”他俯身轻啄她的嘴角,然后起身,扯开领带,“我先去冲个澡,你在餐厅等我。”
桌面跳动的烛光,映衬着两张平静的脸。
方立煜看着对面子微俏丽的面容,费尽心思的东西,如此轻易地得到,他反而有点微微的失望,原以为她还会再坚持一段时间的。不过,任何追猎与捕杀都有终结,虽然这胜利来得太容易太快,稍稍降低他征服的快感,但仍不影响他享受战利品的高亢情绪。姚子微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她是唯一让他又爱又欣赏的女人,只是不知将这样的女人压在身下洞穿是怎么样的逍魂,尽管满脑不着边际地想着情色事情,他仍优雅地啜酒。
然后他听到子微说:“吃饱了吗?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他挑眉,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一笑,刚想起身,却听见她说,“在开始之前,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爆发力十足的笑声回荡在屋里,绕梁三圈。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说,“我以为我们的条件早就已经谈好了。不过,既然你有这个要求,我也不能打击你的积极性,你说。”
“我陪你上床。”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事后,你把我的合同还给我。”
方立煜抿了抿嘴,“不可能。”那女人果然没安好心,永远不会放弃算计。
“那就算了。”
没想到她那么轻易放弃,方立煜怀疑地看着她,接下来的那句却差点他失控。
“那么,请告诉我,你有没有和哈莉贝瑞上过床。”美丽的嘴唇吐出恶毒的言辞,“我不会和与母亲乱伦的人上床。”
怒火以千分之秒的时间从大脑蔓延到心脏,方立煜如豹一般掠到她面前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只可惜,就算你不愿意,你还是要和我上床,这是你欠我的。”说完他狠狠地吻住她。
呼吸被无情地掠夺,双唇被残酷地撕咬,子微带着痛楚承受他暴风骤雨一般的愤怒,是受伤的唇更痛还是心更痛一些……而后她被方立煜一把抱起,他穿过客厅,走廊,一脚蹬开房门,下一刻,她被扔到他硕大无比的床上。
“乱伦?哼,你就是这样想我的?觉得脏吗?不想和我上床?”方立煜边说边撕开身上的衣服,刚才还优雅的男人此刻已兽化。
赤裸的身体,尽管子微不陌生,但仍惊异自己亲眼所见,结实的身躯匀称却不失健壮,紧绷的皮肤下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而胯下的男性中心昂然挺立,显示出他此刻波涛汹涌的怒气与欲望。
重重地压上她的身体,嗤啦一声扯去她形同虚设的丝袍,然后是胸罩、底裤,分开她的双腿,正欲挺身。
一股战栗从腰间如闪电般辟上大脑,子微抵住他的肩,急急喊出口,“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
方立煜突然停住动作,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一滴晶莹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在她的胸前。
“我只是……”子微欲言又止,不安地动了动。
“别动。”他闷声说。
过了许久,他放开她,起身,点了根烟。子微扯过床单裹住身体。
耙了耙头发,方立煜站起身来,走到碎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旁,弯下身子,他从最底下拣起手机。虽赤裸着,他却丝毫不在意,快速地拨了一个号码,他对着手机大吼:“你他妈的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不要太过份了……”
“啪”一声,他的手机飞身扑向墙壁,落在墙角一具破碎的尸体。
他回身朝子微走来,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不管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应该相信我的。”
子微不语。
“我是我,你应该相信我的。”他盯着她,目不转睛,许久。他转身,走到衣橱前,拿出一套衣衫换上,而后走向房门。
“那么水宁呢?”声音不受控制地嗌出喉咙。我是代替品吗?虽然已经决定了与感情无关,却控制不住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是代替品吗?真的是可耻的代替品吗?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他回首看她,“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偌大的房间只身一人,子微坐在方立煜的床上,心底不断地泛酸。曾经有一瞬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为那个男人打开一条缝,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那么强悍,那么坚毅,那么激情,让她固若金汤的城也因此而微开了一扇门。但,如今,那扇门悄无声息地又关上了,将她与他再次隔成两个世界,两个滴水不漏的世界。
信步走到窗前,哗一声拉开正对床的窗帘,跃入眼帘不是窗,是一壁的荧屏,一块一块小荧屏忠实地再现着里里外外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房间,他们刚刚还在其间翻滚;她的房间,每天朝起暮睡的房间;客厅,刚才斜躺等他的沙发;餐厅,各坐一头的长长餐桌;幽长的主道,雕花的铁门,荧屏的中央方立煜双手插入口袋,叼着烟看她……为什么他明明白白知道她的一切,她却不允许知道他的女人,白水宁,为什么,她不允许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情。她只是想明白而已,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明白。与爱情无关,只是想明白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已,真的与爱情无关。那也不被允许吗?
门铃声响起时,子微正坐在方立煜的床上,可她清楚地知道是萧弄玉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张绝美的脸正浮现在其中一张荧屏上。子微冷笑。
“子微,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对讲机忠实地传递他天赖般的声音。
“你不让我进去,我是不会走的。”五分钟后,他又说。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子微替他开了门。
“他不在。”她说。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他说。
十六岁的方立煜身高已达一米八,浑身上下散发出天生的王者气息。同龄的萧弄玉和律,同样身材高挑,却略显单薄。十四岁的林烈煜与他们相比稍稚气。
十六周岁生日那年,方立煜的父亲送给他一份生日礼物,他被正式委任为“青焰”,历代的青焰都是盟主的内定接班人。同时,青焰盟的四焰诞生,“黑焰”萧弄玉,“白焰”律和“红焰”林烈煜。
母亲哈莉贝瑞送给他的礼物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母亲,你在这里干什么?”方立煜立在床头,有些莫名地看着自己的生母一丝不挂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的立煜,今天是你的成人礼,母亲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女人。”哈莉火热、成熟的身体贴上方立煜年轻的身躯。
莫名的一股熊熊大火从下身开始燃烧,但,她是母亲啊,她在做什么?
解开他的裤带,拉开他的拉链,柔软无骨的女人的手抚上他年轻得强壮的男性,上下套弄着,而后是湿润、柔软的唇舌。
一阵触电般的快感从头皮麻到脚底,方立煜忘记了推开她,直到他的年轻第一次释放在哈莉的口中。
如晴天霹雳般蓦然清醒,方立煜推开那个妖娆万分,却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喘着气,逃离自己的房间。那一夜,他在萧弄玉的房间里度过,那一夜成为他毕生的耻辱。
自从那天以后,热情的男孩迅速成为内敛的男人。自从那天以后,方立煜看母亲的眼光包含了一种警惕。自从那天以后,哈莉贝瑞不遗余力地勾引自己的儿子。自从那天以后,方立煜不止一次身中春药,咬牙切齿地在萧弄玉的房间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不休的夜,为了克制,他不止一次用刀狠狠扎自己的腿。
直到有一天,萧弄玉帮他找回来一个女孩子,一个纯洁如天使的处女,她的名字叫白水宁。
“水宁是我的同学,父母双亡,一个小女孩拉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妹妹。她活得很艰辛,有一天她找上我……”
“我做你的女人,你给我钱,养我和我妹妹。”水宁对萧弄玉这样说。
萧弄玉没有要她,却每个月给她钱,这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对水宁来说却是救命的钱。
就在方立煜为焚身的欲火不可抑制地自残时,萧弄玉找到水宁,他问水宁是否愿意跟方立煜。水宁点头了。
“知道渴极的人遇到甘泉会如何?知道烧红的铁遇到冰冷的水会如何?”萧弄玉轻声问。
那一夜,失控的方立煜几乎将水宁撕裂。第二天当他醒来时,满床的血和毫无生气的女孩。方立煜抱着水宁冲到医院,后来他对死里逃生的水宁说,“我会好好待你的。”
“五年的时间,立煜视她为珍宝。”
“他爱她是吗?”子微问。
“是的,他爱她,他的第一个女人,他第一次爱上的女人。”萧弄玉苦涩地笑,“可她却不爱他。”
她爱的是你吧,子微在心里默默地念。
方立煜爱水宁,水宁却爱萧弄玉……那么萧弄玉呢?他爱水宁吗?还是他爱水晶?子微想,我宁可从来不曾明白这一切。
“那么,哈莉贝瑞呢?她就这样放弃方立煜了?”她问。
“是的,她后来放弃了立煜。”萧弄玉坦然看着她,“因为我代替了他。虽然不及他热情,不及他火热,但至少我年轻,至少……那不是乱伦。”
子微不由自主地轻颤,为什么?为什么?
“我也跟了她三年,立煜的父亲发现了我和哈莉的奸情,抽了我一百鞭,老头子本来要杀了我,立煜挡在了我面前,他对老头子说,‘要他的命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最后老头子放过了我,立煜为了我受了同样的一百鞭。半年后,老头子归西,立煜把哈莉贝瑞送回巴西,并一生不能踏出巴西半步。”
房间陷入无止尽的安静,屋外草丛细细簌簌……
良久,子微哑哑地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他吗?”
萧弄玉回答,“他是从来不屑于向人解释的人,而且这件事,除了我、他、死去的老头子和哈莉没有别人知道。属于我的那样不堪的过去,他是无法说出口的。他无法说,可我能说,不是吗?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不说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人终究要对自己诚实。子微,对自己诚实一点,这样才能轻松,这样对你,对他,才是最好的。”
“怎么可能?”子微说。
怎么可能?对自己诚实一点?对自己诚实一点吗?怎么可能?诚实?这个世界流行欺骗啊!越虚伪越坚强,越诚实越脆弱。先倒下的永远是先坦白的那一个,这不是游戏规则吗?怎么可以在欺骗人的同时,却要求别人诚实?
“至于水宁……”萧弄玉说,“她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
喧闹的酒吧,一只玉琢的手搭上肩,方立煜回头,酒精清洗过的眼,反而更清醒。
“立煜。”银色发丝环绕的绝美脸庞。
“该死的。”方立煜狠毒的拳头吻上律无与伦比的脸。
同样宁静的地方,同样古色古香的庭院,同样曲折回旋的长廊,同样奇怪的图腾,同样木刻火焰,廊的尽头同样的一座六角亭,同样的残局,同样的三个人,两坐一立。
“姚小姐能一个人找到这里来,真是不容易。”林烈煜笑眯眯地说。
语音未落,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子微一巴掌。
“你……”他一口气哽在喉咙口。
“这巴掌是教训你以后说话要有根据。”子微利落地说。
他瞪着她,“果然和那个女人一样,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多功夫了。”他倾身向她,“当年,那个女人也这样扇了我一耳光。”他捉住她的手,然后作了一个砍的动作,“想和她有一样的下场吗?也舍不得离开那个男人吗?”
子微抽出手,“我明天会坐首班飞机离开。”
“啊?”林烈煜不可控制地张大嘴,这个女人,她是什么意思。
“虽然你说的话污七糟八,甚至够得上污蔑和诽谤,但至少也让我看清了一些事情。”她说,“我决定要离开,是因为我决定要离开而已。”
林烈煜仍不可抑制地吃惊着。
“而你,”子微笑,“作为始作甬者、教唆者,和同谋者,你负责在两年内让方立煜找不到我落脚点。”
“两年?”
“对两年。”子微的眼神飘向虚无,两年的时间,应该足以让所有的人理清所有的一切。如果两年后,他已忘记她;如果两年他仍没忘记她;如果两年后,她已忘记他;如果两年后,她仍没忘记他……
“很好。”理清状况的林烈煜点头,对身后的律说,“律,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说好不好呢?”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律,苦笑。
清晨,她进入他的房间,自从那天,他再没有回来过。她拎着一把斧子,砍碎了整幕墙的荧屏。然后,子微一身轻装离开她与方立煜同住的家园。
“真的要走吗?”律在门口接她。
她点头。
律苦笑。
“其实你和水宁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说。
子微挑眉。
“你比她更韧,或许这就是林烈煜不杀你的原因,他觉得留着你反而会让立煜更痛苦一些。”
子微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说。“是的。林烈煜命令我杀了水宁。就是这双手……”他朝她晃了晃纤细的手,“杀了水宁。不是我要留在青焰盟,是我没有脸跟着他离开。他从来没有怪我,他视我为兄弟,我却杀了他的女人。这张脸很奇怪吗?”他指了指嘴角的淤痕,“前夜,立煜和我大大出手,那是水宁死后,他第一次对我出手,血流成河,但我的心却得到了救赎。”
“姚子微,你是特别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你释放了他,救赎了我。你是特别的……”
“我却帮你逃离……”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我了吧……”
“这一次,他可能要杀了我了……”
第十一章
两年,七百三十天,一万七千五百二十小时,一百零五万一千二百分钟,六千三百零七万二千秒。
两年,对于姚子微来说,是漫长的旅途。两年前的那一天,乘坐破晓的班机离开香港,当铁鹰冲破三万英尺的云霄,她看见了东方的第一轮日,红彤彤的太阳不知人间疾苦地笑。是的,她是胆怯,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爱上方立煜,尤其是在那夜之后,她的心竟然象缺了一块那样地痛,她的心竟然为了那个处心积虑迫害她的男人痛着。但那个男人,岂能爱上,她付不起那代价。她太强了,强得让男人害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