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是了解阎觐的罢,若她不是说得这般冷薄,他断不可能饶过已激怒了他的人。看着蜷缩成一团拼命咳喘的耿如环,给她调息片刻后,问道:“耿老板,你如何得知我身在杨柳城?难不成一直以来,你都在暗影里与我同行么?”
“……咳……咳……”耿如环眼内,是如蛇盯蛙般的恶毒噬芒,“……这世上,厌恶你的人何止我一个?……你怎不去死……你去……”
“是朝慧公主。”忘忘说得肯定,瞥一眼一旁罪魁祸首的男人。
“……如果赢者是她,我尚心甘,也只有这样美若天仙、权势如天的女人,才应该是我赢不了的,凭什么是你……你不会好过,你……”
“耿老板,做错事的是男人,你报复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这个男人?”
“……什么?”
“负你的,是这个男人,你为何如此恨我?你的怨毒不是应该尽数放到这个男人身上才对么?”
忘忘……阎觐看着她,满眸无奈。
耿如环咭咭怪笑:“哈哈……阎堡主,这是报应……报应……哈哈……哦!”
忽尔,大张的红唇,定型在阎堡主的凌空一指。
[第四卷:第四章(下)]
梅州城,朝慧公主驿馆。
“慧儿,你做了什么?”
南宫慧正对花独酌,于凭空现身的人毫无意外,善徕明眸笑意盈盈,“上官哥哥,难得见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呢。”
“其他事也便罢了,连设计忘忘嫁入明家这等的下作事,你也做得出来?”上官自若与生笑脸凝若冰霜,“与市井劣妇有何两样?”
“上官哥哥!”南宫慧置杯击案,花容骤厉,“请注意你的措辞。正如你所说,本宫乃一国公主,若有心对付一介民妇,只须末指稍动便足要她生不如死,何用下作手段?”
上官自若冷笑:“不错,你的确动了一下末指,挑了可以无顾无忌使用下作手段的人帮你完成,朝慧公主,借刀杀人且知人善用,委实高段呢。既如此,想必身揣项王府腰牌袭击草民的夜行者亦是公主殿下末指稍动的结果喽?”
南宫慧一怔,“袭击上官哥哥?我没……”
“公主殿下,若有心置草民于死地,尽请将选人的目光再精到一些,乌合之众实在不够看呢。”上官自若平生首遭,以前所未有的刻薄说完这一句话后,他也同时明白,兹此自己真正远离了生命里的初次主之悸动。
“上官哥哥!”南宫慧疾拦他身前,切声道,“慧儿对做过的事从未推诿,但不曾做过的,也绝不替人受过。慧儿没有派人刺杀上官哥哥,也许,我曾暗示下属对官帮帮众施以颜色,但绝不会对上官哥哥动手。而没有我的命令,不敢有人擅动,上官哥哥,相信我!”
上官自若淡然一哂,“那又如何?”
南宫慧美目惊瞠,“上官……”
“公主殿下,好自为之。”
背对那渐远跫音,南宫慧娇叱:“上官哥哥,我想你最生气的,不是你对慧儿是否有心置你于死地,而是事关君忘忘罢?”
“那又如何?”
南宫慧气极回首,却徒见人消影杳。
上官哥哥,你一次又一次又慧儿身边离开,难道,你也将说过的话当做云烟,消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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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不明白,你不似朝令夕改之人,为何会中转风向?”
“在商言商,在下只会对有利润回报的生意投资。”
“利润回报?不知这个令本王受宠若惊的看好,源自何处?”
“在下认为王爷不似缺少自信之人。”
“本王的自信也非今日兹有,什么又令阁下看到了本王的有利可图呢?”
“商人的直觉。”
“这样的直觉讨人喜欢。只是以本王的直觉,阁下似乎急于求利呢。”
“商人利字为先,权当利润预支。”
“你以为本王会如你所愿?”
“会的。”
“你的自信不逊于本王呢。”
“在下向来如此。”
“没有意外么?”
“王爷高瞻远瞩,看得到今后的丰厚回报。”
“哈,难怪过去几年,你给本王吃了恁多苦头。”
“王爷过奖。”
“过奖?本王是愈来愈喜欢你了,合作愉快,阎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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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阎觐安排下,忘忘再度易成瘦小男子,探望了明老太君。太君一番宽慰,并未令她心情转好,纵然官府殊待明家,将牢间布置得清爽如客栈,但依是困囿自由的牢房。更有明凌氏夫人怀抱幼子,一双秋波怨怨幽幽,想来对同是明家媳妇却各在牢内牢外的情状,不管如何大度贤柔,很难全无怼怨。
百味杂陈地走出府衙后门,忘忘望见了双手后背长身玉伫的阎觐,自然也不会漏看了他对面的华服美少年。
少年送来嫣然一笑,“君姑娘,慧儿等候多时了。”
朝慧公主迂尊前来,是为在酒楼的一桌好宴。忘忘慨然允往,阎觐无声相随。只不过,在忘忘看来,那一桌的珍馐美味好不冤枉,明明不管卖相、气味、口感均属上乘,却遇见一群其意不在食的吃客。
席间,南宫慧和阎觐漫谈,话题不时牵扯出往昔的美好片段。阎觐敛颜沉眉,唇平眸静,除却偶尔持盅浅饮,少有声响。忘忘则极尽所能恪守食者之责,一是不负美食,二是善待自己,将最近面前的一条桂花薰鱼食个干净。
“君姑娘,东西还可口么?”南宫慧似是终于发现她的存在,问道。
君家忘忘螓首微点,“此处又是忘忘自小来过多次的酒楼,东西都很合口味。”
“杨柳城是忘忘姑娘的故乡呢,我倒差点给忘了。”
“会么?”忘忘有觉这一顿的进量足够喂饱腹内的宝宝,放箸拭唇,“忘忘的形踪不是尽在公主的掌握中么?”
南宫慧微诧她的坦白直言,似笑非笑道:“君姑娘,何有此言?”
“偶有所感而已。”
“你以为本宫有关注君姑娘行踪的闲暇?”
“公主现在不就正与忘忘共进午餐么?”
“你比本宫想的要来得聪明。”南宫慧螓首偏转,“觐哥哥,我有话欲与君姑娘独谈,劳烦暂且回避,给我们两个女人一些独处时间可好?”
阎觐未语,仅以目注忘忘。
南宫慧明眸一闪。
小人儿颔颐:“正巧,忘忘也有话向公主请教。”
阎觐甩衣离席,
南宫慧纤指在袖下蜷握成拳。不料男人未待片刻即去而复返,“呛啷”声响,一把雕饰精丽的匕首掷在她眼下的桌面。
南宫慧花容丕变。
阎觐再度离开后,是当真给了她们独处时间。
南宫慧指尖捏起那把短匕,缓缓道:“君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
忘忘大眸眨眨,无辜道:“难道除了匕首它还有其它身份?”
南宫慧冁然一笑:“它是来自番帮的贡品,本宫亲自挑选来,送给了照顾本宫长大、与本宫亲若母女的嬷娘。”
然后哩?忘忘雾水满头。
“此刻,嬷娘即在外面,而她从不离身的东西却被觐哥哥送来了这里,你能告诉我,他是想告诉我什么么?”
喔……忘忘以食指点点下颌:不好说呢。
“本宫生长在宫廷,对于男人的滥情善变自小见得便多,所以,没有关系,这样的男人,本宫不要了,但是,本宫不要的东西,别人也拣不得,你可明白,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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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太意外哦;镜子今天还算有时间;2章;嘿嘿。
[第四卷:第五章(上)]
“朝慧说了什么?”
“只是忠告忘忘要保持清洁,不要随便拣什么东西回去而已。”
“……嗯?”
看他未解,忘忘也无意释惑,正巧车子已到他别苑门口。他先一步着地,回身扶她,她也不推却,就着他的健臂轻轻落地。
“主子,忘忘姑娘,回来了?”福童迎上来。“有客人等了主子约模半日光景了。”
“什么样的客人?”
“他自己说是明家的公子。”
忘忘欣喜道:“清寒少爷回来了么?”
阎觐睐她一眼,“人在哪里?”
“客厅……哦,明公子,我家主子回来了。”原来是等候多时的客人闻得主人归来,径自迎到门前来了。
明清寒敛衽一礼,“阎堡主,打扰了。”为掩人耳目,明家公子换下缎衣锦裳,一身寻常衣料装扮,面上涂成黧黑,眉间疲顿之色仍然显见。
“里面请罢。”阎觐摆袖。
明清寒称谢,宾主回客厅叙话。
忘忘不无诧异,自始至终,明清寒目光不曾留她身上,是因为他悬心家无暇四顾,还是她目前的易容换装?
阎觐一手,始终扶握着那小小人儿的臂膀。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向来爱雀跃奔跳的小人儿自重逢后行路过于稳当了,近来,甚至有缓重之势,且又似乎不完全与为她性情稍趋内敛有关。
在忘忘在男人臂膀的安置下,在圈椅落座时,她听得明清寒道:“阎堡主,你可知忘儿的去处?”
她苦笑,不待有几分愕惑的阎觐作答,启口道:“清寒少爷,我在这边。”
明清寒眸光投过,“忘儿?”
“忘忘这方知道我自上官哥哥手中学来的两成易容术有多高强。”忘忘强作调侃,“清寒少爷,你去看过老太君了呗?”
明清寒尚未从忘忘身在阎苑的冲击中闪过神来,对她陡转的话锋未能回应。
“少爷不必担心,有人答应忘忘,只要离她不要的东西远一点,她可以网开一面……”
“忘忘!”阎觐无奈拧眉,“你……”
“你一直与他在一起?”明清寒抛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忘忘与阎堡主在街间的茶楼上巧遇,于今,不过是第二日。”她如实禀述,不管怎样,眼前人是她名义上的相公。
明清寒步上前抓她柔荑,“我们走!”
“慢着。”阎觐按住他抓着忘忘的那只手臂,“她身子不好,你轻一些。”
明清寒黑眸阴鸷蕴积:“你怎知她身子不好?”面转忘忘,“你告诉他你身……”
“清寒少爷!”忘忘当头打断,“现下最紧要的,是早日将牢里的太君等人救出来罢?”
明清寒恍然如醒,吸一口气,重重颔首,道:“我急着找你,有一半是为此。你会制作幻药,对么?是那种人服下后有问必答药效过后却全无记忆的幻药?”
“心幻散?”
明清寒面色一喜,“你当真会?”
“可这与救老太君有何关联?”
“随我去米府,路上我说与你听。”
“……?”
“幕后者的身份在下与忘忘俱已获知。”阎觐忽道,成功地拦下明清寒欲待疾离的跫步。
明清寒满目疑云,“阎堡主,方才您说了什么?”
“明公子没有听错,在下的确已察出了明家囹圄之灾的幕后操纵者。”
“你也知道?”他问得是忘忘。
忘忘颔首:“事实上,老太君和少夫人等人,是受了忘忘的连累。”
明清寒自嘲地笑,“忘忘,我们是夫妻罢?”自己的妻子和另外男子拥有共同的秘密,他呢?
忘忘眉儿微蹙,“少爷,您还在纠缠这些事?您忘了您的娇妻爱子如今身在何处么?”
一句话如冷水兜头浇过,明清寒五指陡然无力,松了她。
“事因忘忘而起,忘忘必会承当……”
“不须你来承当。”阎觐沉声道,“你不是也已确定罪魁祸首是我么?由我一力担下再合适不过。明公子,可有兴趣与阎某私谈?”
耶?忘忘挑眉: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喜欢拥有独处空间的么?
“忘忘,回你的房间小憩一下。福童?”
“是,小的这就把煨在火上的鱼汤端给忘忘姑娘,在此之前先将烧好的浴水送到忘忘姑娘房里……”福大人依然不改啰嗦作风,边跑边念,尾音带远。
明清寒眸光停在忘忘面上,浅声道:“阎堡主,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忘儿的面谈?”
阎觐扯唇一笑,道:“明公子,你我要谈的,是男人世界的肮脏,你认为你想让忘忘听见?”
明清寒倏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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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世界的“肮脏”,永远不缺少联手共谋。
“在下不明白,这样的事阎堡主自己做起来足能应付,为何要拉上在下参与其中呢?”听完阎觐的邀请计划,明清寒长眉微扬,问道。
“若明公子没有兴趣,阎某不会强求,而邀明公子共往,是因为阎某求好求全,要使整个计划万无一失。我相信,天下间不会再有人的财力超过你我联手。”
“有理。”明清寒眯目,“而我,为了明家,且为了让明家至此境地的元凶得到教训,必然会倾力参与。”
阎觐一眉高挑,“如此说来,明公子是应了?”
明清寒冷然道:“明某为了家人及明家,别无选择不是么?何况,我也是个商人。只是,明某是为了自家人会不择手段,阁下又是为了什么呢?忘忘?”
勾起案上茗杯,阎觐悠然浅啜。
两个男人的“独处空间”出现静场,沉默中蕴酿出心照不宣的空寂。
忽尔,阎觐出言道:“你知道你的夫人联同一个恶妇施迷忘忘,让她出现在你的床上么?”
明清寒眸光一栗,“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那时的顺水推舟,与同谋无异。”
“阎觐!”明清寒湛目冷然,“你凭什么妄断我和忘忘之间?你得到她的手段又何曾光明磊落了?”
“纵算阎某此生已配不上她,那个人也绝不应该是你。”阎觐耸肩,“合作愉快,明公子。”
[第四卷:第五章(中)]
今日,杨柳城几近倾尽半数民居,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只囿墙上那一封布诰制造出的石破天惊。
因为观得人数委实众多,居后者得瞻不成,只得声声催促位居前列者,将诰容高声诵读,以飨众听。
“江南明氏,得天地便利,获天家隆恩,逢太平盛世之鸿光,遇圣德君主之开明,修得儒商世家,财盛一方……”
“啊呀呀,老兄,别管前面那些有的没的啦,赶紧着说,官家想如何处置明家?”
“是嘛是嘛……”
“对对对……”
“……于三日后举家押往京城受审,提交刑部……”好事者找了诰上主题,宣之与众。
“啥?!真的假的?”
“将明家押往京城,咱们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该是少了明家,杨柳城怎么办?明老太君慈悲得象尊佛爷,那是咱杨柳城的天啊。”
“这官家是不是眼红明家的产业,才巧立名目将人给囚起来?”
“是啊,是不是……”
上官自若负手人群之后,望着群情激忿,赫然明白了某人居心。按这样的情形,再酝酿几日,而后突然爆出偌大明家落难遭陷,起因为“红颜祸水”遭成,届时可想而知,这情绪饱满的全城百姓,该会如何自动自发令“祸水”消踪灭影……
“……咦,进京前尚有一回在杨柳城的公审,上面说什么为了让杨柳城百姓心服口服,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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