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出尘平步青云了。原以为皇上来了,慕容晏和花泽少这般才子会受恩典,没想到先让他这个和尚给占了先了。
子夜朝着台上看去,见出尘身着五彩袈裟,头顶毗卢帽,正襟危坐。旭日的光辉就照在他的身上,好似一尊金佛。一旁幢幡随风飘舞,宝盖飞辉,一番辉煌气象。
她也静下心来,耳畔回荡着他念出的梵语,好似乐声,很是怡人,他果然是个高僧。
申时,讲经结束。皇上看起来满面欢喜,各位僧众皆有赏,出尘的是重赏。礼毕,众僧分班各安禅位,出尘与另外两名大师陪同皇上等人入了大殿。
子夜也凑在人群中踮着脚尖想一睹圣颜,今生成不了仙见不着天上的玉帝,见见地上的皇帝也好。但离得太远,加之护卫的阻拦,什么都没看到,倒被出尘发现了她的踪迹,朝她嗔了一眼,那样子,与刚才讲经之时判若两人。她灰溜溜地逃到了后院,扶着墙就笑。什么大国师,**师,她看着一点儿都不像。
忽听见禅门内有熟悉的声音道:“看看是什么人,竟在此处喧哗。”
她抬头,才发现,自己无意中跑到了施梦兰住的小院。
正文 梦半惊-4
院门开,她停滞片刻,跟着喜儿进了去。*^看到院子里种了好大一片栀子花,正是花开时节,一个个白色的花朵挺立在枝头,芳香淡雅。房前的桂花树下,施梦兰穿着一身素衣正在洗头,一把青丝,墨黑光亮,浸在清澈的水中,飘飘撒撒。
子夜走至她身边时,她已经把头发捞了出来,拧了几下,用脸巾揉擦着,不时地看子夜一眼,目光如刺,最后淡淡吐出一句话:“刚才是你笑的?你好得意。”
子夜愕然,一时无语。
见子夜不语,她将毛巾递于喜儿,青丝半干半湿铺在胸前,衬得她柔美动人。她坐到石台上,侧目看着子夜,“朝儿可好,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跟孩子无关,你放心吧。”
她笑了一声,叹了一声,“什么恩怨?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只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你后悔了?”
“永远都不会后悔,只是……不甘。”她说着,走至花丛边,用手轻抚着一朵盛开的花朵,轻笑一声,忽地移起莲步,抬起双臂,作兰花指状,一步一步,慢慢绕着花丛,捏起嗓子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耐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子夜惊心,施梦兰竟能在禅院内唱出这样的断子,心中该是何等的苦闷。美好的年华,被锁在这清冷的寺院里,犹如美丽的花朵,开在无人的山谷里,无人看,无人赏,无人喜欢。
唱罢,她就站在花丛边,背对着子夜,淡淡道:“明日我便剃发。”
子夜蓦地抬头,欲要开口,门外传来一个深沉有力的男声,大声道:“姹紫嫣红怎能付与断壁残垣?”
她们惊异。*
禅门被用力推开。皇上大步迈进。后面跟着云熠、云浦羲、出尘、施崇山及扬州大小官员等人。施梦兰地脸色倏变。惊慌失措。怔在原地。
皇上走近她们身边。目光在她们之间流连。问道:“刚才那曲游园惊梦是谁所唱?”
施梦兰朝子夜使眼色。似是要她承认。子夜不解。她不会唱。如何承认?听说欺君之罪要害命地。
她们久久不答。皇上身边地妩媚女子娇笑一声:“皇上。臣妾都说您听错了。这寺院之中哪来地游园惊梦?长途劳顿您定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城休息。”
皇上摇头。问一旁地云熠:“熠儿。您可听到?”
云熠目光忐忑,看了看子夜,迟疑道:“儿臣没有听到。”
皇上不解道:“朕明明听到,真真切切!羲儿,你可听到?”
“儿臣没有听到。”云浦羲也道。
“出尘师傅,你可听到?”
出尘瞥了一眼子夜,低首道:“贫僧也未听到。”
“施大人,你呢?”
施崇山一怔,惶恐道:“臣……没有听到。”
施梦兰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子夜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低着头,心里打定主意,绝不承认。
皇上又看了看她们,有些失望,这时一直躲在云浦羲身后的姑娘探出头,亮声道:“父皇,他们都不诚实!青儿听到了!”
众人惊异,施梦兰的身体明显地摇晃了一下,子夜慌忙扶住了她。看这青儿公主,年纪尚小,已经及笄,想必只有十五岁。十五岁的她,天真无知,不知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皇上大喜,拉过那位青儿公主,宠溺问道:“青儿真的听到了?”
“听到了啊,父皇,我可没对您撒过谎。”
皇上哈哈大笑两声,又转向子夜和施梦兰,缓声道:“别害怕,朕又不会伤害你们,唱的那么好,为何不承认?说来,是谁唱的?”
子夜低着头不说话,却听施梦兰道:“是她唱的!”
她抬头,施梦兰的手正指着她。她惊慌往后退,摆着手,连连说着:“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皇上疑惑地看着她们,施梦兰却又笃定道:“皇上,就是她唱的。”
她害怕了,全身颤抖往后一步步退,看着出尘。
忽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她扭头,是云熠,略扶着她的胳膊,从容笑道:“父皇,这位是扬州富户慕容府的少夫人,我想应该不会唱什么付于断井残垣吧?”
皇上挑眉,看着子夜,带着些许的遗憾,又看向施梦兰,柔声道:“别怕,尽管说来。”
施梦兰因激动喘息着,眼睛闭了一下,似有泪花在闪动,最后,声若游丝道:“回皇上……是……贫尼。”
皇上怔了一下,大声道:“贫尼?如此美好年华,何须在此自称贫尼?你叫什么名字?”
“敝姓……施……”
此时施崇山忽地上前跪在皇上面前,“回皇上,这是小女,已归依佛门。”
皇上却轻松一笑,伸手抚了抚施梦兰垂下的青丝“头发不还在吗?朕甚是喜欢,施大人,有这样美的女儿,怎么舍得送于清灯古佛?来人!”
立刻有黄衣侍卫持刀上前听命。
“将施小姐先行送回御华园,就送入……平安苑。”
平安苑……
平安苑是为皇上建的住所,就等于宫里面,皇上的寝宫。
施梦兰还在恍惚中已经侍卫扶住左右胳膊,几乎是踉跄向前。这时喜儿哭着从房里跑了出来,大叫道:“小姐!不要丢下我!”
施梦兰一回头,两行清泪落下。
皇上见状以为她们主仆情深,其实她们主仆本情深,只是施梦兰这眼泪并不是为此而流。
皇上便吩咐把喜儿一并带走。
子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施梦兰被扶着擦过她的身边,停滞一下,低声道:“你害了我。”
她一惊,退了一步。
你害了我,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这若有似无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不断地重复,轻轻淡淡,却击得她几乎不能站立。她没有害人,也从来没想过害谁,施梦兰不该这样说的,这教她以后,如何心安?
正文 梦半惊-5
天色渐晚,空气中却散布着另人窒息的闷热,连风也是热的。^众人都跟着皇上浩浩荡荡地走了,回御华园了。子夜呆坐在栀子花丛旁,感觉像做了一个梦,她拼命地晃头,想要醒来,只是徒劳而已。梦不醒,它就是真的。
不知何时出尘立在了她的身前,仍穿着那五彩袈裟,那么耀眼,只是头上没有再戴帽子,手里持着紫金宝杖,就如一尊救世的活佛。
她爬起来,跪到他面前,抽泣着问道:“皇上怎么能那样?怎么连出家的女子也要?他信佛,他不该是这样的!”
出尘低首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小妖精,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是用表象给人以错觉。皇上信佛诵经,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一点罢了。我告诉你,皇上并不比太子安分多少。”
她怔了一下,抱着他的腿哭了两声,忽地站起,笃定道:“我要去救施梦兰!”
说着已经跃到了墙头,出尘见状急道:“快下来!你救不了她的,这是她的命。你什么时候会法术了?”
她目光闪躲了一下,低声道:“我一定要去救她,依着她的性子定会以死相逼。师傅,我不想让我的丈夫恨我……”
话说完她便运足法力朝着城内飞去,出尘在后面追她,但他现在的法力不如她的,没一会儿她便进了城,将他甩的老远。
夜初上,御华园里已经掌灯,很是辉煌,酉时过后有晚宴,院子里很多下人都在忙碌。子夜盘旋在半空中,看着平安苑的门,是关着的。掐指一算,皇上现在正在平安苑中。她慌忙落下,移形进入苑内。
外厅漆黑一片,月亮透过窗户射进来一道道不规则的白光,她闪到屏风后,见内室只亮了一盏灯,昏昏黄黄,飘飘摇摇,正如施梦兰现在的处境。
屏风后传来衣物相擦的悉碎声,她听到了施梦兰的低呼,还有皇上含糊不清的喃喃低语,她的脑子忽然很乱,往后退了一步。'也好,施梦兰不再刚烈,她……认了,毕竟,这次面对的人,是皇上。
子夜屏息往后退。想尽快逃离开这暧昧地地方。刚至门边。忽听“啪!”地一声响。施梦兰低叫了一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忙蹲在了桌子下面。看到皇上地龙靴从她面前踏过。急燥地。被触怒地。摔门而出。
她忙站了起来。跑到屏风内。看到施梦兰仰面躺在床上。胸前地衣襟被撕开大半。春光若隐若现。嘴角还隐隐有血丝在渗出。她惊叫道:“他打你?他打你了?”
施梦兰忽地坐起。冷冷看着她。“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不放心你……”
她轻笑。坐起。抹了抹嘴边地血丝。“你为什么要进来?你凭什么对我不放心?你知道吗?我这个样子。最最不想见到地。就是你。”
“小姐……你不要太执着,对方是皇上,是皇上,你会没命的。”
“我执着?”她苦笑,长袖一挥坐到镜子前,看着人面桃花,“这人世间哪一个人不执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我对你说我要剃度之时,就把一切都看淡了,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子夜走近,略带斥责道:“施梦兰,你为何总是这么自私?你死了容易,你的家人呢?你会连累他们的。”
她忽地趴到案上,呜呜而泣。
忽听得门外有响动声,子夜心急之下闪过屏风,沿着墙壁而出,到了廊外,频频喘息。
念及家人,也许施梦兰不会执着太久吧。
她叹息一声,低头沿着长廊慢慢而出。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子夜……”
她怔在那里,许久才抬起头,花泽少锦袍素衣翩翩而立,风采依旧,只是眼中掩不掉的落寞。
“花公子?”
“今日晚宴,有幸在被请之列。”他语气中似有牵强。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他是你的父亲……或许这是你母亲的夙愿。”
“三日后我便会离开扬州。”
“什么?要去哪里?”她惊道。
“远走高飞。”
她微怔,心内涌出一丝痛楚,他曾说过的,行宫一事过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如今,行宫一事过了,皇上都来了,她却嫁作他人。
见她不语,他忽地捉住了她的手,认真道:“子夜,你过得不好,你瞒不过我的。跟我走,好不好?”
她忙摇头,挣脱开他的手:“不行的,我不能走。”
他黯然一笑,忽地生疏道:“对不起,我失礼了。少夫人,告辞。”
“公子!”她忽又喊住了他,看到他眼里涌出喜色,迟疑了片刻,问道:“素心姐姐,也会走吗?”
他微微一笑,“她嫁人了。”
她怔在那里,看着他,渐渐走远,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他也要走了,还远走高飞,心里忽地生出一阵害怕。
恍恍地往外走去,长亭边,忽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很是仰慕道:“你就是扬州有名的才子啊?”
子夜止住了步子,是那青儿公主,旁边是彬彬有礼的慕容晏,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施梦兰被皇上接入平安苑的消息吧,不知他知道会怎样。她慌忙躲到了一侧,不能让他们发现她在这里。
“公主过奖了,不过是一介书生。”慕容晏谦逊道。
青儿公主咯咯笑起:“原来真是这样。”
慕容晏不解:“此话怎讲?”
“人道书生都痴,你现在的样子就是。”
慕容晏有些尴尬,悻悻低头,默默跟在公主身后。
公主忽地转身笑道:“刚才谢谢你,不然我就掉到池塘里了,我可不会水性。”
“是在下的荣幸。”
“你既然是才子,为何不报效朝庭?”
慕容晏停滞一下,简单道:“时运不济。”
青儿公主吐吐舌头,大概是看出了慕容晏的避讳,便不再言语,一齐朝内园而去。
子夜从墙内出来,运起法力飞到半空中,在御华园上空盘旋,内园的宴席已经开了,人人华服出席,一旁乐工奏器吹曲,另有数名女子,身着彩衣挥带而舞,好一派升平气象。
只是,她只能飘荡在空中,看着,一直看着。人间纵是再繁华,没有人陪伴,再美的景象,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徒惹人心孤寂。
她忽然想起,一年前,出尘对她说过的话,人比仙还要寂寞,她兜兜转转,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寂寞。
转身,飘然而去。忽瞥见,对面檐顶之下,一抹白色,迎风而立,是出尘。他并未注意到她,而看着园中的笑声满堂、乐声飘飘,伫立着,尽显身影孤清。
正文 梦半惊-6
他一个和尚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及细想,她转身朝他的方向飞过去,落到他的身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鬓已微霜的皇上,正揽着蓉妃饮酒高歌,乐工小心地和着皇上吐出的曲调敲打着乐器,生怕有一丝跟不上。(*^)(*)皇上满面春风,刚毅的脸上,尽是少年狂。唱到尽兴处,皇上忽地拉着蓉妃起身,出尘纵身一跃,上了殿顶,这才瞥见了她。立刻僵在那儿,与她遥遥相望。
皇上与蓉妃刚迈了几个舞步,众人就一阵鼓掌喝彩,皆呼着:“皇上真风采!”直到他们跳完回到座上,出尘才从对面飞回来,落到她身边,冷冷问:“你怎么会在此?”
她不理他的话,挑眉一笑:“师傅平日里法力高超,总在我未发现你之前你就发现我,可今日怎么了?心思在何处?”
他又朝园内看了一眼,本就难懂的目光又被月光蒙上了一层神秘。不理她,转身就要离去,她忙跟了上去,抓住他白袍的一角,“你要去哪儿?”
他转头,眉毛挑起,带着一丝笑意:“打坐诵经,你也要跟着吗?”
她怔了一下,飞身上前,攀着他的肩膀,垂首默默点头,“我想听你诵经,听你**。”
他眉头一皱,忽道:“你的法力怎么回来了?”
“啊?”她忙仰头装作不懂,继而撒手朝着园外栽去。
还好他有点良心,在她即将落地的时候伸手将她捞起揽在了身边,不解道:“怎么回事?”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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