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便要回房,施梦兰却叫住了她,不知又生了什么心思,淡淡说:
“子夜,你真有福气,遇到了花公子这样的人。”
她想了想淡淡说:“花公子来找我,正好碰到。”
“花公子风流不羁,才华横溢,扬州城里仰慕他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以前他们三大才子一起走在街上总会有许多年轻女子求要墨宝,求赠诗。表哥却告诉我,虽然花公子经营着青楼,给他要墨宝和赠诗的女子却最多。多年来他只收了一个近侍女子,现在他喜欢上了你,也当着那多么人的面说了,我想我应该成全他,也成就了扬州城里的一段佳话。”
她一时语塞,想起回来时,晨曦中他凄迷的目光,还有那名柔弱无助的女子,或许这么久以来,那个女子在他的心里面已不再是母亲,而变成了一个结。他那么孤独,想要找一个人来爱,却找了一个结的影子,却仍无法打开心灵的窗户,他自己迷失了。
晨光愈来愈灼,她看到施梦兰的脸被照得发光,淡淡道:“我现在不想嫁人。要嫁,也要等到慕容公子娶亲。”
施梦兰的眉毛一颤,轻笑:“子夜,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她别过头看向别处,“我以前是太傻了。不过,你笑得很假,不如不笑。”
施梦兰拿起经书,翻开一页,幽幽道:“佛法无边,也治不好我。我现在在想,如果你嫁了别人,就永远嫁不了表哥了,我的心会不会更容易平静下来?”
她一惊,这个女人的心太难测,竟然还想着垂死挣扎,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见她不说话,施梦兰又饶有兴味道“一个很爱你、你也不讨厌的男人,和一个你爱他、他却不会看你一眼的男人,你觉得选哪个会比较明智?”
她嗤之以鼻,浅薄的女人,从来都只为自己。便反问:“你会选哪个?我想我跟你的选择是一样的。”
施梦兰如吃了当头一棒,倒抽了一口气偏过头看经书。
正文 君心向-8
卯时晨钟敲响,浑厚悠长,回荡在寺里山间。
子夜在喜儿的推喊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映着摇曳的烛光摸索着穿上了衣服,睡意却不减,迷迷糊糊的。待下了床,一看外面还是黑漆一片,不禁嘟嘴道:“今日是谁敲的钟?天还没亮呢。”
喜儿梳着头笑她:“你当这还是仲夏时分啊,今日是立冬,以后的天会亮得越来越晚的。”
她咧了咧嘴也挤到镜子前梳妆,看着镜子里的喜儿,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好看,不禁问:“喜儿,你将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啊?”
喜儿的脸蓦地一羞,嗔笑道:“鬼丫头,是你想嫁给花公子了吧?不用着急,花公子马上就要来接你了。可别扯上我,我这辈子就伺候小姐,不嫁人。”
她不解,转过头正要问。喜儿却笑着捂住了她的嘴,“快点梳理,我先去伺候小姐起床了!”
她看着喜儿跑开的身影对着镜子摇了摇头,施梦兰可真有福气,有这样一个贴心的丫头,竟还为了她不嫁人。
待她打理好一切,一开门,一阵凉风吹来,钻进领口袖口,煞是冰凉。再看院子里,一夜北风呼啸,树上仅乘的黄叶也落了,满地都是。而天空,东边的太阳只露出了一片浑黄的光,西边的月亮如银钩般还挂在上空,树的枯枝在月光下投在地上一片张牙舞爪的影子,形成了一道奇异的画面。她抱着双肩忽地打了个冷颤,跑着进了施梦兰的房里。
喜儿的动作很快,床已整好,正在煮茶。施梦兰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把渐长的青丝挽在一起打成一个结,插上一根木簪,又戴上立帽。* *自从入了寺,她连簪子都换成纯木头的了,像一根筷子那般。
子夜看她起了身,忙把蒲团准备好,因为接下来她就要对着菩萨诵经了。子夜最害怕诵经,以前见和尚打座诵经,觉得很好玩,亲自去试却发现没那个耐力。她宁愿被出尘训斥一天也不要去诵经一个时辰。于是,施梦兰坐下后,她便偷偷溜了出去,看到满院落叶,便拿起扫帚扫落叶。想一想这些天来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自那日从花满楼回来后,施梦兰就再也没让她出去过,每次抓药也都让喜儿去,她好久没见过慕容晏了,都快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子了。
吃过早饭,她仍拿出她的针线活陪着喜儿一起做。说是针线活,不过是一个手绢,她让喜儿帮着画了一只子规鸟儿,站在一株花枝上,那花枝正是杜鹃花。只是她至今还不太明白杜鹃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只觉得很亲近。她的绣工很差,喜儿刚开始还时常帮她指导,到后来就是频频摇头,让她随便绣。她想,她是真的没有这种天份吧。不过她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于是坚持着。
将近午时地时候。有一个小沙弥说有人找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喜儿便坏笑着俯在她耳边说着:“花公子来了……”
她怔了一怔便跟着那小沙弥而去。脑海里却回响着那夜他如梦似呓地话语:“我不知道……那份情如何……割舍。更可悲地迷失了自己地心。不知道怎么去爱。也许……并不是爱……”
小沙弥引她到了一处禅房里。她进门前先在心里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待要敲门。门却似有灵性地吱呀开了。迎面看到出尘地脸。自从初潮事件之后她也来没来过寺里没见过他。这意外地碰面使她地脸倏地羞红。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合起双手念了声阿弥陀佛便大步离去。白色地僧袍擦着她地身体而过。刮到了她地脸。她又闻到了他地体味。
花泽少依旧花服锦衣。甚至比先前更显春风得意。好笑地是。都立冬时节了。他手里地扇子还没有收起来。她不禁掩嘴偷笑了一下。才正色地走到他面前。待要行个见面礼。却被他双手拉起。顺势带到了怀里。
她忙地挣开。惶恐道:“公子。这是禅房。有佛祖看着呢!”
他依然拉着她地一只手。温柔笑道:“佛祖会保佑我们地。”
她垂目,想要问他找她何事,又觉得不妥。
他入下扇子,把她轻按在旁边坐下,认真道:“子夜,这些天来我仔细地想了,我要娶你。”
她一怔,意外,激动,彷徨。花泽少要娶她,可她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他啊。他怎么……这么自信,竟还为了她弃了青楼,转行做酒楼,教她如何去拒绝他的诚挚?
“我已经将花满楼里外翻新,以后我做老板,你做我的老板娘,好不好?”
“老板娘?喜儿说青楼里只要老鸨,不要老板娘。”她抬首不解道。
他莞尔一笑牵过她的手道:“傻瓜,此花满楼非彼花满楼。
她更不解,挠了挠头道:“还是花满楼啊。”
他舒心地吸了口气将她揽到肩上,慢慢道:“我要娶你,什么都不要了。花满楼还是花满楼,只不过改成酒楼了,像醉仙楼那么大的,请了最好的师傅,天南地北的菜都做得一流。你这个小馋猫,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可不是大肉包。”
她又被他点了额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帮作随意道:“泽宇告诉我你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是不是为了开青楼才那样的?”
“嗯?”他揽着她的手忽地紧了一下,“你知道这件事?”
她摸出脖子里的胭脂扣伸到他面前,“泽宇送个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他深邃的眼睛看着这小小的胭脂扣,淡淡一笑:“好多年的事,我都快忘了,不提也罢。”
她仰头看着他。不提就是没有忘,若释怀才会淡然。
他闭目,或是逃避,或是迷茫,或是在心里咀嚼旧事。许久,才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做出微笑,“前日施梦兰托喜儿给我捎了口信让我来赎你,倒是解了我一大难题,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开了。”
她一怔,施梦兰这不是想开,是更执迷了。
“来,我们一起去见施梦兰。我要早点把你接回去慢慢适应新的生活。”他起身拉起她宠溺道。
她站了起来,却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怎么了?”他笑问,一定以为她害羞了。
“我……”她迟疑着,心里顿时乱成了一片,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好久,才吞吐开口,“花公子,我……我现在还不想离开磐若寺。”
正文 君心向-9
她知道她这话无疑于给了花泽少迎头一盆冷水,低下了头,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生气。* *她没办法,放开了慕容晏,她便不复存在。
他怔了好久,深深地看着她,以他的素养,自是不会与她生气。
“花公子,对不起。我,我想等小姐的身体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他笑了笑,很是牵强,淡淡道:“也好,你们主仆一场。”
“嗯。”她忙点头。
他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然后便定定地看着她,显然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可她,嗫嚅了好久,竟说了:“公子慢走。”
他的眼里明显的失望,欲要出门,又转回身指着窗前桌子上的东西道:“这是给你们买的,别忘了拿回去,我走了。”
她走至桌前,抱起那些包裹,看着他失落而去的背影,出尘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害人的妖精。
刚要抱起东西出门,便见出尘大步走了进来。她忙上前笑道:“师傅,好久不见,你的光头比以前更亮了!”
他的脸一沉,嗔道:“小妖精休得无礼!”
她不以为然。嘲他呶呶嘴。自从知道了他对她还有慈悲之心后。她才不怕他呢!
“你为什么拒绝花公子?”他走近一步沉声问。那样子。好像她拒绝地不是花泽少而是他一样。
她不解:“你怎么这么想让我跟花公子在一起?我们在一起了。*你有什么好么?哦……你是不是要当月老收喜钱啊?”
他拂袖侧身不看她。淡淡道:“你心里执着于慕容晏。子夜。其实是不是劫。并不是那么重要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花公子是难得地知情知性之人。你跟了他会过得很好。”
她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你帮我算过命了?不是说我地命算不出么?”
“这个不用算。”他闷声道。
“你这人好矛盾,当初像师傅那样劝我修仙,现在又让我嫁人,而且花公子又不是我的劫,我嫁了他,只有灰飞烟灭,什么都做不成。”
“桃花葵水至,你已经具备了人的所有。”
“桃花葵水是什么?”
他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桃花葵水,按月而至,如潮有信,便是月信。”
她忽地皱眉,转过头去,又提这个,羞死人。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是说我已经**了?难道……我的劫在冥冥中已经化解了么?我不用应劫了!”
他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道:“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劫无处不在,又处处在,乃无常之数。与其束心等待,不如随缘,快乐一世。若是你的劫来得很晚,难道要等一世么?”
“我的劫会来得很晚么?”她忙问。
“我只是做个比喻,要你怜取眼前人。”他沉了口气道。
她抿了抿嘴唇,巴巴地望着他,低声道:“可是,我很怕劫,脑子里面全是它,过不去它,怎能快乐?”
他闭了眼睛,又睁开,看着她,温和道:“若是你得到了幸福,我会保佑你们的。”
“你保佑我?会一直保佑么?”
“嗯,我会为你们祈福,生生世世。”
她看着他,忽然眼睛一酸,抽了抽鼻子动情道:“师傅,你真是太好了。可是,你自己也有劫难未过呢,你怕么?谁来保佑你?”
他转头,凝望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道:“你好了便好了。”
她刚要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名小沙弥慌忙走了进来,行了佛礼道:“师兄,方丈的病情加重了。”
他一惊,脸色发白,很着急,忙跟着小沙弥去了。
她抱着东西跑到门外,站在廊前直到他消失在尽头,才慢慢回了庵里。
回到庵里施梦兰便带着期待的神色问她是谁来找,她本要实话实说,但想起花泽少说是喜儿的捎的口信让他来的,施梦兰定是要她快快离开。她便说,远房亲戚。
施梦兰听此失望地垂下了眼睛继续诵经,但明显的专注不了。一连几天她都像装着什么心事似的,惴惴不安。
在十月将要过完的一个晴朗干燥的天气。子夜像往常一样从山下帮寺里的小沙弥拾柴回来,喜儿一看到她便让她快快进屋,她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情,就被推到了屋里。
施梦兰一身崭新的素衣立帽,盘腿坐在菩萨前。听到她进来便放下双手站了起来。看到她头发蓬乱,衣着歪歪扭扭,沉着脸瞪了她一眼,淡淡道:“看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为人妻?”
她低着头不语,心里却倔强着,待为人妻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这样。
见她不语,施梦兰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至桌前,拉开抽屉,从一个锦盒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于她。她慌忙接了,以为是银票,但一打开,竟看到上面写着“卖身契”,不禁怔怔地看着施梦兰。
“我已经向师太申请了闭关,从明日开始我便会一直呆在这个房子里,不会出去见人,也不会让任何人进来见我。这便是你日思夜想的东西,我现在给你,你自由了。”
她听罢心中高兴不已,抬头迎上施梦兰有些怅惘的眼神,不禁问道:“闭关要很久么?”
“明年立夏。”
“这么久。你受得住么?”她心里微微一颤,竟发现她还是心疼施梦兰的。
施梦兰抚了抚微微凸起的小腹苦笑道:“他慢慢长大,除了这个方法无法掩人耳目。有他相伴,什么都难不倒我。”
“那分娩的时候呢?我听喜儿说那很痛苦,需要很多人帮忙。”
“这些你不必操心,我早有打算。”
她转身离去,关门时看到施梦兰又重心坐到了蒲团上,素衣裹着她单薄的身躯,那么柔弱,好似江河湖海中一株飘摇的浮萍;又那么柔韧,好似百辗不折的蒲苇,背脊挺得直直的,在菩萨面前也不肯屈折。只是,她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的?她以后该何去何从?出尘只说过慕容晏日后贵不可言,却没有说过施梦兰会怎样。
她关好了门,转过身,迎上灿烂的阳光,她小妖精的好日子真的要到了。但想到门内的施梦兰,再也兴奋不起来,那样的女子,实在无法让她放下。
正文 君心向-10
第二天惠心师太为施梦兰布了一个简单的闭关仪式,经过大净之后,她穿上了斩新的素衣和立帽,恭敬地跪在了菩萨面前,禅房的木门慢慢闭上,师太与几个弟子在房外做了法事,不到明年立夏,任何人都无法进出禅房。|…^*
施梦兰,与世隔绝了。
子夜会仿佛还有点迷糊,一整天都紧紧地跟在喜儿身后,看着她打扫,看着她绣花,不时地会问:“小姐真的不会再见人了吗?”
“当然了,这可是闭关。”喜儿瞥她一眼,她这问题问了不下十几遍了。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又失落又高兴,终于还是抛下喜儿拿着那卖身契下了山。她曾听施梦兰说过慕容老太太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最喜欢吃糯软的甜食,她便用身上的银子到城里最好的糕点铺子买了热年糕。她要去慕容府上,这些天来她学到不少人间的东西,也发现了一个决窍,要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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