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扉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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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的信-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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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同学一直过着惬意的生活,守丹去看过,私人卧室宽敞光明,睡床上有粉红色纱质帐篷,雪白的书桌上放着香水瓶、贝壳,以及糖果,她们的母亲称她们为妈妈的小公主。
  守丹第一次觉得她也像小公主。
  当然,她需要付出代价。
  像童话中那些走进迷宫的美女,终于会碰见迷宫中的主人魔君。
  一连三天,罗伦斯洛都没有到守丹处来。
  守丹乐得耳根清静,招莲娜却忐忑不安。
  守丹冷眼旁观,觉得母亲可怜,实在是吓怕了,更无半点自信,一点风吹草动,便越想越远,颤抖起来。
  她同守丹说:〃打环宇通找阿洛来问个究竟。〃
  守丹搔搔头,〃不必心急,他自会出现。〃
  〃是不是你言语间得罪了他?〃
  守丹有点不耐烦,〃你为什么不问他是否不小心得罪了我?〃
  招莲娜不再出声。
  〃别把他看得太重要,他同我一样,不过是个受薪伙计。〃
  招莲娜不安,短短日子内,她已习惯新生活,她已联络到新朋友,她贪图逸乐,不愿再看到一张张最后通知的紧急帐单,不想回到陋室,害怕好日子会结束。
  招莲娜问:〃会不会是因为那姓于的小子?这个书还读下去干什么呢,不过是个幌子,反而误了正经事。〃直抱怨。
  她也许是第一个央求女儿不必再继续求学的母亲。
  守丹讪笑,〃你不是一早同侯先生讲好的吗,我的教育费是最主要条件之一,忘了?〃
  招莲挪气呼呼,〃狗咬吕洞宾,这上下你想想除了我还有谁为你好?你若能正式嫁入侯家,也好叫我放心,与其读书,不如在正经事上用工夫。〃
  守丹眼角都不看母亲,〃为我好,还是为你好?〃
  她不屑地回房去写信。
  〃心扉,将来,最出卖我身份的会是我的一双手,在佣人走了之后,我曾做粗活达一年之久,本来不算细结的手变得更为粗糙,我常常把它们收藏在口袋里。〃
  〃守丹,为一双手而发表伟论,可见你心情已大好,手是我们的工具,不是装饰品,不必介怀形态,应当讲究它们的实力。〃
  侯书苓的消息终于来了。
  罗伦斯洛像是有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样子,黑眼圈,胡须茬,所以讲,什么工作都不易做。
  一坐下来便说:〃侯老先生做了一次心脏手术。〃
  一句简单的话解释一切。
  他拭一拭汗:〃刚刚度过危险期。〃
  招莲娜问:〃侯老先生什么年纪?〃
  〃侯书苓是他中年才生的孩子。〃
  〃他有什么事,侯家全副身家都是侯书苓一个人的了?〃
  罗伦斯洛瞪招莲娜一眼。
  守丹问:〃侯书苓很紧张吧?〃
  罗伦斯洛想,这才是人讲的话。
  守丹又说:〃大概有一段日子见不到他了。〃
  〃你猜错了,他约你今晚见面。〃
  守丹问:〃为什么他从不亲自开口?〃
  〃梁小姐,〃罗伦斯洛笑,〃你也总得赏我一口饭吃吃。〃
  那日罗伦斯洛失陪,或是说,侯书苓不用他陪,梁守丹则从来没要过他陪。
  他感喟说:〃守丹,只有你不曾看不起我。〃
  守丹想起陆小姐说过他似只老鼠,有点同情。
  守丹温和地答:〃你对我们母女特别好。〃
  〃你母亲也待我不薄,我们都不是坏人。〃
  守丹笑得弯下腰来,〃你不是她的女儿当然这样说。〃
  对粱守丹来讲,招莲娜所有的苦衷与苦楚都不及出卖女儿来得严重。 
 
  
 

第五章 
 
  那一夜守丹穿一件肉色网纱钉珠片的衣裳,在烛光下看去,好像没着衣服,只见闪闪珠片,同她脸颊一般晶莹。
  侯书苓轻轻说:〃我敬漂亮的梁守丹一杯。〃
  看上去倒是没有比平日更疲倦。
  他说:〃家父大病。〃
  守丹颔首。
  〃病榻上念念不忘我这个儿子,〃侯书苓牵牵嘴角讪笑起来,〃我心中实在难过。〃
  守丹说:〃你们感情很好。〃
  没想到侯书苓答:〃不见得,皆因我特别不争气,所以累老人花精神。〃
  守丹大奇,〃但我听说你是很能干的人。〃
  侯书苓看着她年轻的脸,笑了,〃你自何处听来?〃
  守丹有点不好意思,〃江湖上是那样传。〃
  侯书苓笑意更浓,〃你是江湖客?〃
  守丹大胆地说:〃我不是,但是我能令你笑。〃
  侯书苓一怔,她说得对,他摸摸自己的面孔,多少个日子没有笑过,怎么一见这少女就情不自禁地笑完又笑,这确是她的魅力。
  守丹接着问:〃有没有其他的人令你笑?〃
  侯书苓摇摇头。
  守丹纳罕,〃一个也没有?〃
  侯书苓感喟,〃一个也无。〃
  他脸上的憔悴更甚,那种倦意,简直从灵魂深处钻出来,累积了不知多久,不是睡它一觉可以解决,也不是放一个月大假能够松弛下来,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厌倦,酒色财气,以及更大的名利,都不再能使他的精神振作,他倦得甚至已无力兼顾快乐与悲伤,侯书苓最大的宏愿也许是第二天不必再起床,那样,在下一世,也许有机会化身成为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人。
  守丹问:〃你为何疲倦?〃
  他轻轻答:〃告诉你,大抵你也不会明白。〃
  的确是,守丹甚至不了解为什么招莲娜会累,但她对侯书苓的憔悴没有共鸣。
  〃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的重压,我的负担,我的包袱?〃
  守丹摇摇头,〃没有。〃
  侯书苓颔首,〃是比较难看得到。〃
  〃会不会是你自己要背这些重压?〃
  侯书苓已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举起杯子,〃敬美丽的粱守丹。〃
  那一个晚上,散席之后,他们仍然坐不同的车子,回不同的家。
  第二天,守丹旷课。
  那一天早上,她没有像其他所有的早上一般,一骨碌爬起来。
  以往她有过多次不想起床的经验,但终于还是强逼自己双脚落地,梳洗更衣,去应付新的一天。
  她不敢试练自己,万一旷课之后觉得适意无比,她的学业就会马上宣告完蛋,假使赖在家中有罪恶感,那更不应旷课。
  那一日,她坐在家中,一点感觉也没有。
  〃心扉,我也开始觉得那种疲倦了,我并非特别不快活,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已没有起床的意愿,似有一把小小的声音对我说:'梁守丹,躺下休息吧'。真想问,有没有明文规定,人要走遍多少路才能息劳归主?〃
  〃守丹,如果那把声音属于电台广播,请把收音机关掉,这么早谈休息?你还没开始呢梁小姐,觉得疲倦,请早些上床。〃
  那日,她原本约好于新生中午在图书馆见,她失约了。
  于新生拨电话到她家,〃我遇到你同班同学,说你没上课,是否生病?〃
  〃新生,假如我以后都不再上学,你可赞成?〃
  于新生一呆,〃你指辍学?〃对他来说,年轻人分内工作便是读书、考试、毕业,再升学,再读书,再考试,再毕业,起码读到硕士,甚至博士,他想都没想过少年人可以辍学。
  于是他再问:〃你的意思是,休学在家?〃
  〃是。〃
  〃我绝对不赞成。〃
  〃我早知道你会那样说,猜想心扉也不会同意。〃
  〃学业是我们的责任,你家在环境甚差时你都不曾放弃,怎么现在经济好转,反而动了这种念头?〃于新生语气痛心疾首。
  守丹笑起来,〃读书不是唯一的路。〃
  〃明早我来接你上学,我们路上再谈,现在你且休息,希望一觉睡醒,人生观不一样。〃
  守丹只耸耸肩。
  下午,罗伦斯洛来了,守丹与他讨论同样问题。
  没想到他也坚持惟有读书高,〃守丹,书还是读下去的好。〃
  招莲娜在一旁讥讽:〃读得你那么多,还不是做跟班。〃
  罗伦斯洛抬起头来,〃如果没那两张文凭,连跟进跟出都没有资格,你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招莲娜噤声,她就是因为没有学历,找不到较理想的工作,才渐渐走上这条路。
  罗伦斯洛这次是真心的,〃守丹,假使不妨碍你什么,不如继续上课。〃
  守丹对他说出心事,她用手掩着脸,〃我觉得我已不配做一个学生。〃
  罗伦斯一怔,轻轻拉开她的手,〃你想法太狭义,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
  〃我觉得晚上那些由侯书苓替我添置的珠片晚装比较适合我,白天的学校生活太洁白乏味。〃
  〃两者并无冲突。〃罗伦斯苦劝。
  〃有,我转不过来,十二小时黑,十二小时白,我不能适应如此复杂的身份。〃守丹深深悲哀。
  招莲娜逮住机会讪笑,〃希望梁小姐在这个时侯也体谅体谅我当年的难处。〃
  罗伦斯洛固执地说:〃你非强迫自己习惯不可。〃
  守丹抬起头来,〃人就是这样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的吧。〃
  罗伦斯苦笑。
  〃心扉,因为我们要不停扮演不同的角色,愿或不愿意,上天发下来的剧本强迫我们努力演出,所以一天即使睡足八九小时,也累得抬不起头来。〃
  侯书苓叫人送来的衣裳,都有一个特色,质地全是半透明,轻且软,都辍着亮片,还有,流苏特别多,披肩、裙脚上牵牵绊绊打着各式各样结的穗拂动,挂起来要十分小心。
  他还要求守丹用一只叫午夜飞行的香水,隐隐约约清香,似有似无,凌晨返家,守丹卸了妆,躺在床上,仍然受香气迷惑,清晨再也不想起床上学。
  她年轻,精神好,但到了凌晨,仍然瞌睡,因为起得实在早。
  侯书苓反而可以一直坐到天亮,他已经不能再累,倒是比常人更能熬夜。
  第二天,于新生来到门口,守丹已经换好衣裳,一听见门铃,便去开门。
  于新生很高兴,〃你想通了。〃
  守丹不作声。
  〃为什么从来不见伯母?〃他好奇。
  守丹笑,他以为每个人的母亲都似他的母亲,黎明即起,服侍儿子上学去。
  〃她倒是看得见你。〃
  〃有没有称赞我?〃
  守丹又笑,他已习惯亲友的夸奖。
  〃伯母对我的印象如何?〃
  〃没有置评。〃
  于新生有点失望,但什么心事都不会搁得久,他很快就活活泼泼高高兴兴把守丹送返学校。
  守丹很明白于新生并非笨或钝,他只是一个正常的、聪明天真的年轻人。
  要是父亲不去世,她同于新生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那天放学,罗伦斯洛亲自在门口等她。
  守丹知道有要紧事,连忙撇下同学迎上去,同学取笑:〃粱守丹不要太迁就男朋友。〃
  守丹转头说:〃那是我母亲的朋友。〃
  上了车,罗伦斯洛说:〃侯书苓要见你。〃
  守丹纳闷地说:〃我还以为太阳未落山之前的时间属于我自己。〃
  罗伦斯百忙中笑出来,少女毕竟是少女,情怀似诗。
  〃有十分重要的事吧。〃
  〃老先生的病起了变化。〃
  〃呵,他可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正分批见人,吩咐后事。〃
  〃现在带我到侯宅去?〃
  〃正是。〃
  〃我的衣着——〃
  罗伦斯看了一眼,〃打扮很整洁美观,没问题。〃
  车子开到一半,罗伦斯猛地想起,〃差些忘记,侯先生叫你戴上它。〃掏出一只小盒子递给守丹。
  守丹打开丝绒首饰盒子,看到一只式样古旧的宝石戒指,守丹对这类事物一点研究也无,只觉好看,把它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罗伦斯叮嘱:〃洗手沐浴睡觉,均不可脱下,以免不见。〃
  车子往一个著名的海滩驶去,那又是另一幢洋房,守丹纳罕不已,侯氏一家到底有多少个人,竟要住那么多房子,管理起来,想必麻烦。
  这间房子,同侯氏其他那几间住所一样,都是三五个人服侍一个人。
  守丹当然不习惯这种排场,她觉得享受是一个人蹲在一间公寓里,不用看任何人包括下人的面色。她不喜欢人,他们都踩她踢她,不管她是否是一个年幼的孤儿,守丹并不想报复,她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有能力避开所有她不想见的人。
  罗伦斯洛轻轻对守丹说:〃老先生刚自医院回来。〃
  屋里人都穿浆熨得笔挺的白色制服,一定又得另外雇一个人来为这些制服服务,不知要用多少人才够。
  守丹看见好些人已在偏厅里等候。
  罗伦斯把她带进书房,以示她身份与众不同。
  守丹静静坐了一会儿,只见书房四壁都是书架,密密麻麻,一生一世都看不了那么多。
  忽而听得轻微轧轧声,原来是两架传真机在自动操作。
  守丹喜欢这个地方。
  这时书房两扇门被推开,罗伦斯陪着侯书苓一前一后进来。
  侯书苓看到守丹,吁出一口气,〃你来了。〃
  这句话很熟悉,但他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有人在黑暗中对守丹说过这句话。
  守丹谨慎地抬起头,预备听侯书苓吩咐。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推开书房门,闪身进来,罗伦斯洛想前去阻挡,已经来不及。
  那是个漂亮的少妇,浓眉大眼,打扮时髦,一眼看就知道不好相处,果然,她向意图拦截她的罗伦斯瞪一眼,〃阿洛,你敢!〃
  罗伦斯只得看着他主人等候指示。
  侯书苓示意他退下,继而淡淡说:〃请坐。〃
  那少妇气忿地坐下,一条腿搁在另外一条腿上,〃竟叫我与那些人同处一室!〃
  一眼看到守丹,上下打量。
  〃这是谁?〃忽然似看到什么,一怔,〃好家伙。〃冷冷笑起来,〃戒指竟落到你手上去了。〃
  守丹并不害怕,这就是幼受庭训的好处了,连招莲娜都可以忍受,该名少妇算得什么。
  〃侯书苓,你真越活越回去了,你饶了人家吧,毛还没出齐呢。〃
  守丹只是装作没听见。
  她看到侯书苓双耳烧红,渐渐透明。
  他努力压抑情绪,〃你还是出去等吧。〃
  那少妇说:〃我在这个书房逗留的时间比你还多,你倒叫我出去?〃瞪着梁守丹,〃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侯书苓的前妻,你学走路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正式结婚也超过三年。〃
  守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只听得罗伦斯上前说:〃琦琦,你平时并不是多话之人。〃
  〃闭嘴!我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
  侯书苓只得拉起守丹离开书房,留下罗伦斯洛去应付他的前妻。
  他很困惑,〃她以前并不是个泼妇。〃
  守丹笑笑,安慰他,〃也许刚才有人激怒她。〃
  他把她带到另外一间房间,除了一列沙发,一只钢琴,没有其他陈设。
  〃守丹,你仔细听着。〃
  〃是。〃
  就这样一个字的简单答案,也感动了侯书苓,他怔怔地看着守丹,不相信她的温驯是因为年轻的缘故,他希望那是因为她喜欢他。
  他叹一口气,〃一会儿你会见到家父,我要你告诉他,我们已经订婚。〃
  守丹吃一惊:〃骗他?〃
  侯书苓迟疑:〃不,我们不妨订婚。〃
  〃可是,你真想与我订婚约?〃
  〃家父希望我结婚。〃
  〃你呢,你自己呢?〃
  〃我,〃侯书苓茫然抬起头,双目中又露出那股深不可测的倦意,〃我?〃
  守丹正全神贯注想听他的答复,罗伦斯洛匆匆敲门进来,〃老先生传你。〃
  侯书苓只得与守丹上楼去。
  那是一间非常大的休息室,连着卧室,整个空间洋溢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守丹并没有看到老先生的脸,他躺在屏风后面,卧室已被改装成一间病房模样。
  〃你来了。〃
  守丹一震,她认得这把声音。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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