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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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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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嘟嘟短音。
  直到此时,曼芝才真正意识到了危险,她竭力控制住心惊肉跳,奔进曼绮的房间,不由分说要搀她起来,“姐,我们现在就走。”
  曼绮吃惊的看着她,“刚才是邵云来电话吗?他说什么了?”
  曼芝紧抿嘴唇,在衣柜里随手拽出两件衣服,丢给曼绮,嘱她立刻换上,又吩咐月嫂赶紧把萌萌包好。她来不及理会姐姐惊诧的询问,只丢给她一句,“等离开这里再说。”脸上是异常的决绝。
  曼绮见曼芝绷得紧紧的一张脸,心头从疑惑到惶恐,立刻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顿时慌乱一片,刹那间,她仿佛回到很久以前,母亲去世的那个天昏地暗的傍晚,她和曼芝相互偎依在一起时,她曾深刻体会到的无助和彷徨。
  她习惯了听曼芝拿主意,此时更是将她当成自己唯一的依傍,于是乖乖闭了嘴,手脚也快了几分。
  月嫂见她二人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一味的将孩子的物品归置了满满的一包。
  正忙碌间,门铃叮咚两声,曼芝陡然一惊,曼绮也跟着紧张起来。
  月嫂已经跑了出去,在猫眼里看了一会儿,才回头说:“是物业来换水的。”
  姐妹俩同时松了口气,曼芝道:“跟他说不用了。”他们马上就要走了。
  匆忙中曼芝根本无暇顾及月嫂略带忧色的脸,门外似乎不止一个人。
  曼芝把两个轻便的包裹放在床边,俯身去抱萌萌,那小家伙睡得不错,精神很足,手舞足蹈的,仍旧会冲她笑,仿佛熟识一般。
  曼缓缓的走了两步,有些吃力的样子,曼芝见状,微微蹙眉,想了一想,把孩子交给月嫂,自己返身去扶曼绮。
  一切准备妥当,曼芝搀着姐姐走到门口,曼绮忍不住扭头又回顾了一下屋内,眼含留恋。
  曼芝伸手把门打开,脚还没来得及跨出去,两道灰色的身影倏然间横在了眼前。
  曼绮惊呼出声,一只手死死的揪住曼芝的衣袖。
  曼芝的心重重的往下坠去,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连惊慌都来不及,只是把脸一肃,凛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男人长着一个方下巴,面上飘着浅笑,他淡淡的扫了曼芝一眼,目光却十分阴寒。
  “邵董说你可能会变卦,果然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曼芝的脸由白泛红,瞬间又转为白色。
  曼绮于极度惊恐中向曼芝投去困惑的一眼,耳边却传来方下巴的说话声,是向着她说的。
  “苏小姐,邵董想看看孙女,特意差我们来请。”
  曼绮的脸霎那间灰白如死,浑身筛糠一般抖起来,嘶哑的叫出声,“不。”
  方下巴微笑的看着她,跨进门来,随行的男人迅速抬手将门掩上。
  方下巴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玄关柜上,道:“这里面是邵董让我转交给苏小姐的一笔钱,够你一辈子的开销了,你不妨打开看看,用它来换一个孩子,你不吃亏。”
  曼绮悲愤的嚷道:“我不要!”她拼死护在月嫂面前,羸弱的身躯仍是止不住的颤栗。
  方下巴啧啧的摇头,“这可不是谈判的好态度。苏小姐,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拿了钱,干干净净走人,对双方都好。你要是存心闹开,那么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即使你告到法院去,也占不了一点儿便宜。”
  曼芝再也忍不住了,挺身而出,怒道:“光天化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方下巴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盯住曼绮。
  曼绮感觉凌厉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她瑟瑟的抖着,凄凉的说:“孩子,我是死也不会放的。”
  方下巴一挑眉,他的耐心很有限,此刻已到了极致,突然间快步上前,伸手轻轻将曼绮一拨,毫不费力的从呆若木鸡的月嫂手上将萌萌抱了过去。
  愤怒跃然于惊惧之上,曼芝飞身过去抢萌萌,可是那两人手法如此娴熟,一个已然开了门,稍稍一让,方下巴就顺利的滑溜了出去。
  曼芝不管不顾的扑出去,只抓到断后的那个男人的一块衣角,她低吼道:“混蛋!把孩子留下!”
  蓦地手上吃痛,居然是男人抬脚揣上了她的手,脸上也不再和颜悦色,换作一副凶相。
  只微怔的功夫,两人已消失在弯曲的楼梯上。
  身后是曼绮凄厉的呼喊,曼芝欲哭无泪,她没时间耽搁,对月嫂嚷道:“看好我姐,我去把孩子追回来!”
  她跌跌撞撞冲到楼下,这片小区的道路蜿蜒崎岖,只要她跑得够快,是能够见到他们的。
  可是没有,视野里完全没有那两个抢匪!
  她从来没有这样张皇过,命令自己狂乱跳动的心静下来,静下来,只要五秒,五秒就好,她必须拿定一个主意。
  曼芝决定报警,深吸口气,她拔腿朝着大门口的物业部跑去。
  出于情调的设计,小径的转弯非常多,她已是不耐烦走,直接闯进了写有禁止踩踏字样的草地里,顾不了了,眼下她什么也顾不了……
  她以为自己跑得够快了,可是仓惶间,发现其实没走多远,当月嫂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时,她只觉得自己已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二小姐,快回来――太太摔下去了……”
  明明是晴朗的天,澄澈的景,可是在曼芝看来,竟有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她的脑子里涨满了无用的东西,徒劳的卡死,运转不开。
  月嫂的尖叫又近了些,曼芝看见她出现在楼下的阴影里,她似乎清醒了一些,抬手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咬牙又折了回去。
  曼绮伏在最后一级楼梯的台阶上,人是昏迷的,嘴角有淋漓的血,可是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大腿间,那汩汩而出的鲜血竟似流不完。
  曼芝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狠命拽下自己身上薄薄的外套,疯了一样的去擦拭曼绮身下的血,可是总也擦不尽,衣服已然浸润成了红色,可是她的身下,血还在不停的冒出来,冒出来……
  “快去叫救护车!”曼芝对着傻站在旁边的月嫂尖叫,她用尽了力气喊,可是耳朵里听到的是自己无力而嘶哑的声音。
  “姐,你醒醒,姐,你别吓我……”她一遍遍的摇撼着曼绮,喊到嗓子全哑,耳边终于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四十(往事13)

  母亲过世时,曼芝才十二岁,可她已经很能体会那植根在内心深处的对于死亡的恐惧了,那种赫然间失去的感觉是如此惊心动魄,瞬间可以填满她整个弱小的心灵。
  曼绮只比她大两岁,由始至终握着她的手,无助的望着来回穿梭于家里的神色肃穆的亲戚和悲痛欲绝的父亲,她比曼芝更害怕。
  曼芝吞掉自己的那份恐惧,勇敢的安慰起姐姐来,“别怕。你还有我呢。”
  两个年幼的女孩彼时头靠头,寻找安慰,在后来长长的岁月里,她们始终记得那个画面和情景,也因而感情弥坚。
  一直以来,曼芝都以为自己是曼绮的精神支柱。可是,当白布盖过曼绮的头顶,曼芝的世界也是一样的苍茫,再无半分别的色彩。心里有什么轰然间倒塌了,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摔下楼梯使得生产时遗留的旧伤口破裂,造成致死性大出血,另外脑壳也经受了强烈的碰撞,颅内出血很严重,家属要有思想准备……”
  从医生的初期分析到曼绮停止呼吸,前后不过一天一夜。变故如此之快,令速速赶来的苏海峰也惊惧难当。
  曼芝轻轻的把脸贴到曼绮尚未完全凉去的身上,就像她们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那样相互依偎。她感到如此不可思议,那个说话柔柔的,永远对着自己微笑的姐姐从此就不复存在了,她在心里拼命的抵触着这个念头,她不能放曼绮走。
  她呢喃的发出疑问,声音低不可闻,既是在问曼绮,也是在问自己。
  “姐,你刚才,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曼绮在一息尚存的时候曾经挣扎着要说话,曼芝将耳朵紧贴她的唇,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说了五个字,曼芝没听清,急得脸发红。
  “姐,你说什么?姐!”
  可是曼绮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心脏停止跳动。
  护士来推曼绮进太平间,曼芝死死的抱住曼绮的脚,一声不吭,也不放手。
  “曼芝,别这样。”同样筋疲力尽的海峰走过来掰她的手,劝她冷静。
  手被海峰掰得发青,曼芝的牙齿抖得格格作响,但她依旧不松开,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把姐姐带走,带到那个冰冷的无情的世界里去,绝对不能。
  海峰突然丧气的一甩手,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病房里的两方无声的僵持着,谁也不忍心把这个倔强的女孩从曼绮身上拉开。
  终于,一个年纪较长的护士走了上前,叹息着对曼芝道:“小姑娘,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吧。”
  曼芝的眼泪终于苏醒,纷纷扬扬的从面颊上滚落,刹那间,她忽然明白了姐姐要对她说的话。
  曼绮在最后一刻终于向她承认,“曼芝……我……错了。”
  是的,她错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贪心,只要她默默无闻,总有一块净地属于她和宝宝,在那里,她们可以安静幸福的生活下去。
  “姐,错的人是我――是我!”曼芝终于凄厉的哭喊出来,重重的扑倒在曼绮的身上。
  她一直以曼绮的救世主自居,一直以自己的是非观念来评判曼绮,可是最后,她没能救得了曼绮,反而是害了她!
  海峰哽咽着拉住痛不欲生的曼芝,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绝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曼绮还是被推走了,曼芝伏在哥哥的怀里掩面恸哭,她再也没有机会让曼绮亲耳听到她的道歉了,这将是她终身引以为憾的恨事。
  三天后,兄妹俩带着曼绮的骨灰重新踏上返程的火车。
  海峰痛心的发现原本聪颖灵秀的曼芝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奕奕神采,眼神空洞混滞,如果没人跟她说话,她可以连着几个钟头不开口。她紧紧搂着装曼绮骨灰盒的行李包,蜷缩在靠窗的位子上,无神的盯着窗外。海峰天生口拙,除了在一边干着急,他毫无办法。
  如果没有海峰,曼芝不知道她还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她完全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不能想任何事,因为任何事最后都会扯到曼绮身上,想到曼绮,她的心就像被生生撕裂开来一样的疼痛,让她不停的嘶着气,只觉得生不如死。
  她象《玩偶》中的佐和子一样,由着海峰将自己一路拖着走,上车,下车,走路,再上车,再下车,然后,终于到家。
  苏金宝一夜间头发白了大半。
  那毕竟是他的女儿,苏家最美丽的孩子,曾经被多少邻居啧啧称赞过的。
  “金宝,你的两个女儿,一个娇,一个俏,将来福气享不完啊!”
  “你们家曼绮长得这么漂亮,以后一定嫁得好,到时候让她别把眼睛仰到天上去,再也看不到我们这些穷乡邻哦。”
  看到曼绮骨灰盒的那一瞬间,金宝的眼里充满了血丝,他不明白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没人告诉他,他可叹又可悲的目光投向曼芝,希望这个坚强的女儿可以宽慰自己,然而,他很快就惊惧的失望了。
  曼芝惨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上楼,直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身心俱疲的海峰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双手揉搓着浓密的短发,无声的掉泪。
  金宝望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忽然苍老下来。
  他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他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无怨无悔的辛劳,以为儿女长大了自己就可以省心享福了,却没想到生命里还会有这样残酷的一天。
  目光再次投向曼绮的骨灰盒,金宝悲伤的眼里竟然起了深深的怨恨。他无法不恨,他搞不懂曼绮的心思,竟然可以不顾亲人,如此轻易的毁了自己,让这个家从此陷入拨不开的阴云之中,尽管她并非故意。
  金宝断断续续的在曼芝的门前敲了一个钟头,也劝了一个钟头,里面一丝声响都没有。他惊骇起来,大声喊海峰。
  海峰有如惊弓之鸟,顾不得满身的疲倦,抬脚就揣开了房门。
  曼芝可怜兮兮的团缩在床的一角,用陌生而恐惧的目光望向闯进门来的哥哥和父亲,她的神情象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在野外迷了路,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只好认命的等待阴森的未来。
  海峰的心象被刀扎一样生疼,这不是他熟悉的曼芝,他的小妹不该是这样的。
  从小,曼芝都象男孩一样争强好胜。有一回,姐妹俩放学回家,曼绮在路上被邻校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围住了不让走,曼芝见状,居然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拣起路边的干树枝就冲了上去……一对多的场面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海峰和几个同学恰好路过,曼芝会怎样后果不堪想象。
  “不然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姐姐?”胳膊上抹着伤药的曼芝振振有词的反问质询自己的哥哥。
  “你可以去找老师,找同学帮忙啊!”
  “我可不能丢下姐姐不管,多危险呀。”曼芝嘟起嘴大声说。
  海峰只有无奈的摇头。
  每年,曼芝都会站在学校露天的领奖台上收取属于她,也是他们全家的那份光荣。她爱在老师读表扬词的时候,俏皮的对坐在家长席里的爸爸和哥哥眨眼,一下又一下,毫不掩藏喜悦,那时候,海峰的心里也被自豪塞的满满当当,这就是他的妹妹,他们家无与伦比的骄傲!
  一切都嘎然而止!
  满心以为可以走到快乐彼岸的全家,就在深秋的这样一个夜晚被破坏殆尽。
  海峰冲过去紧紧的把曼芝搂进怀里,他从不矫情,可是这一刻,他真心疼惜妹妹,他不能,也不忍看到这样无助的表情出现在活泼开朗的曼芝身上。
  曼芝的脸紧贴着海峰的外套,那上面有一丝淡淡的机油味,这味道给了曼芝真实的感觉,她象从一个可怕的噩梦中惊醒过来,想要松一口气,却发现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所有痛悔和恐惧的情绪在瞬间得到释放。曼芝在海峰的怀里嚎啕大哭,眼泪打湿了海峰的衣服,一直浸润了他里面的衬衣。
  “是我……是我……不好……”曼芝抽泣到痉挛,痛苦的说着不成句的话。
  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了局势,然而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她的自信被彻底击得粉碎!
  海峰粗糙的掌心轻抚曼芝的秀发,用坚定的口气劝道:“曼芝,你给我记住,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曼绮糊涂,这是她的命!”

  四十一(往事14)

  时针悄悄指向午夜两点。
  有湿咸的东西流下来,上官琳吸了吸鼻子,随手抽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看向身边的曼芝。
  曼芝双手环抱住腿,脑袋枕在膝盖上,整个人团得紧紧的,仿佛有些冷。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直放得很低,柔柔的,象午夜广播电台里的聊天节目。
  或许时间隔了太久,也或许在当初就已经把所有的悲伤和激愤消耗殆尽,她没有象上官那样情绪激动,始终保持缓慢的语调,平静的诉说着那段往事。
  “那邵云呢?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还能心安理得的子承父业?”上官忍不住愤愤的问。
  曼芝摇了摇头。
  “姐姐出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那段日子,我哪里都不敢去,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一辈子都不出门,又哪里会顾及得了旁人。”
  上官心生恻然,悄悄伸手轻握住曼芝冰凉的右手。
  “爸爸和哥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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