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清雅把目光投向了蓝煜星:“蓝煜星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尽管林清雅做得看起来很自然,但蓝煜星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的目光里是寄托着一种依赖,好像从他这儿就一定能够得到她所需要的答案似的;甚至,他还看出一丝激将的意味:“你不是能干吗?露一手我看看?”
此时,蓝煜星躲无可躲,也不想躲,只好尽可能谦逊地开了口:“林书记,袁主任,李大队,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听到蓝煜星的话,袁小刚立刻把光投向了蓝煜星,这小子一向有点灵气,搞不好他真的有什么锦囊妙计呢,现在最重要的是破案,如果说得不好的话,说完再鄙视不迟;李强也在看着他,和袁小刚不同,李强的眼中满是不信任,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伙子,老子破过的案子比你见过的案子还多,你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这时,蓝煜星说话了:“我感觉有两个线索可以查一下,一是查一查董守业的老部下,有没有可以为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二是查一查他在清华大学学生物工程的那两个孩子,有没有接触到DF2的可能。”说到这,蓝煜星就停了下来。
听完蓝煜星的话,李强立马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叫到:“对啊!有必要查查董守业的老部下,这件案子别人做起来可能很难,需要大量的金钱铺路,还不一定保险;但对董守业来说,难度并不大。董守业是对越自卫还击战时的侦察连长,后来是特种部队的侦察科副科长,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部下,都是干这种事情的好手;如果真有那么两三个可以为他卖命的老部下,这事就很容易办成。经过战火的洗礼,这些人都有着高超的战术素养,只要提供一份比较详细的路线图,这对国土局长来说也容易,他们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拿出方案并且付诸实施。”
袁小刚也说:“不错,应该查一查他那两个孩子。那个DF2被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好像天上少有地下难寻似的,可要是放在清华大学生物系的实验室里,什么搞不到啊,估计比那东西更离奇的玩艺儿也能培养出来,明天就要派人到北京去调查一下。”
等两人说完以后,林清雅开话了:“三位同志说的很有道理,晚上我就向冯书记汇报,派人到北京和董守业原来的部队去调查一下,看能不能取得什么成果。”
李强和袁小刚有些得意,自己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至少是从蓝煜心不经意的发言中捕捉到了这么好的思路,还被领导表扬了,怎么能不得意呢?蓝煜星倒是一脸的漠然,被林清雅看在眼里,心里想的是:这才是范志杰的风格。
当晚,经请示冯德明书记同意,由袁小刚和李强牵头,提审董守业。冯德明书记要求,要对董守业进行强有力的政策攻心,全力攻坚,务求突破。
提审前,袁小刚给参与审讯的同志开了一个简单的碰头会,对审讯工作提了一下要求。袁小刚已经意识到,对董守业的审讯将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所以,他强调:“在审讯中,第一,要非常耐心。鉴于董守业的工作经历,他对审讯和反审讯有着丰富的经验,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难,对此,我们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决不可心浮气躁,更不能搞刑讯逼供。第二,要足够细心。对董守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要重视,仔细分辩他语言的直伪,同时要抓住他的逻辑错误,迫其就范。第三,要有恒心。这次审讯成败的后果双方都十分清楚,如果董守业招认了,等待他的将肯定是死刑,董守业也肯定会顽抗到底,我们要和他比恒心,比毅力,不要指望一蹴而就,毕其功于一役。”
一番交待之后,几个人来到审讯室。蓝煜星看了一眼,这间审讯室才是真正的审讯室,窗户被十毫米的钢筋封得结结实实,房门也是强度足够的防盗门,反锁上以后,犯人绝无逃窜的可能。房间里,只放了一张长条桌和一个长条櫈。灯光亮得有些刺眼,进去以后让人有一种心烦意乱的感觉。门外,是一条十米长的密闭通道,通道口也是一扇铁门,门口是一间值班室,值班的又是两个荷枪实弹的刑警队员。
这时,董守业被两名强壮的刑警队员带到,到目前为止,蓝煜星才第一次看到董守业的尊容。
眼前的董守业,头发花白,长不过两指,标准的军人发型;面容清瘦,脸色黝黑,几道皱纹深深地刻在额前,让人一眼看去就会感慨岁月的无情;两眉上扬,双目炯炯,鼻子呈鹰钩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双肩宽阔,胸大肌突出,露在短袖制服外面的两条小臂肌肉一条一条地暴起来,衬以与面色相同的黑色皮肤,给人一种钢铁般的力量感;一双大手,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第三指节处长着浓黑的毛发,一直延伸到指关节,指关节明显突出,看得出来,这是一双经过长期力量锻炼的手。站在审判桌的对面,董守业静立如松,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军姿。
看着董守业,李强开始问话:“姓名?”
“董守业。”
“年龄?”
问到这里,董守业抬头看了李强一眼,静静地说:“不对吧?警察同志,我是被纪委双规的党员干部,不是被刑拘的犯罪嫌疑人,好像不应该是公安部门来对我进行审讯吧。”
“董守业同志,请端正你的态度,参与审讯的,全部是纪委抽调的工作人员,你没有理由对他们的身份进行质疑。”袁小刚的语言虽然客气,态度却是声色俱厉。董守业不语。
袁小刚接着说:“年龄?”
“五十六岁”
……
一番走过场式的问话之后,袁小刚切入正题:“董守业同志,经查,原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杨鹰,以三千四百万元的成交价,拍下P县的一块住宅建设用地,成交之后,并没有及时缴纳土地出让金,而县国土局的工作人员,在经过你的同意之后,违规为其办理了土地使用证。随后,杨鹰凭借土地使用证,在银行办理了巨额抵押贷款,请你对此事作出解释。”
董守业想了想,回答道:“关于办理土地使用权一事,我承认,存在违规操作现象。但是,县委赵书记曾多次强调,对待外来投资,只要不违反原则,不违背“三个有利于”标准,能办的立即办;一时办不了的,创造条件尽力办;不能办的,尝试其它办法变通办,不以任何借口和理由拖延办事时间,杜绝任何影响和破坏投资环境的人和事。杨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属招商引资项目,已经在县招商局得到确认,我之所以同意提前办证,主要是落实县招商引资优惠政策,给外商提供最大程度的便利。”
“强辞夺理!你这样做叫不违反原则?在土地出让金没有到位的情况下,私自为开发商办理土地使用证,使得杨鹰在毫无财产抵押的情况下,从银行获得巨额贷款,作为国土局的主要领导,你应该清楚,如果杨鹰携款潜逃,将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这就符合三个有利于?”袁小刚的问话越发严厉起来。
“不错!在这件事情上,我的做法的确欠妥,错误地领会了县委的精神。不过,事后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土地使用证杨鹰本人一直没有拿到,他在办理抵押贷款的过程中,我也全程监督,并和金融单位进行了有效沟通,资金打到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帐上以后,立即就转入了财政帐户,根本没有给国家财产造成任何损失。以上,都是有据可查的。至于违规办证一事,我本人承担全部责任,愿意接受组织处理。”董守业平静地说。
“我们已经了解到,你在为杨鹰违规办证的过程中,曾经收受巨额贿赂。对这一点,希望你能向组织坦白,并及时退回赃款,争取宽大处理,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袁小刚已经非常清楚,和别的贪官四面开花不同,董守业的案子十分特殊,只有这么一条,也就不再遮遮掩掩,这次审讯就是一次比毅力的攻坚战,单刀直入也没什么。
“绝无此事。我没有收受杨鹰一分钱,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有,请拿出证据来,我没有什么好坦白的。”董守业干脆而坚决。
董守业的态度,也在袁小刚的预料之中,如果这么容易就认了,那办案也太容易了。但袁小刚依然自信十足:“不说是吧,看你能坚持多久。”所以,袁小刚决定不再跟他罗嗦,对蓝煜星说,我们走。
出了房门,袁小刚对蓝煜星说:“不用担心,撑不了几天,他的意志就会崩溃的。人的意志再坚强,也强不过科学。在现代化的审讯方式下,除非他是超人,总会有一个极限的,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小子,学着点。”
蓝煜星并不否认袁小刚的观点,老实说,这么多年来,他也没见过在双规中能够完全做到守口如瓶的人。最难的就是那个缺口 ,缺口一旦打开,接下来就是竹筒倒豆子,可是,这件案子太例外了,这个人也太例外了,董守业真的会如袁小刚所愿吗?蓝煜星有些怀疑。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四天过去了……
没有任何进展。冯德明那边,第一天打来两个电话,第二天打来三个电话,到了第四天,谁也记不清他究竟打了几个电话。看得出来,老头子真的是着急了,十五天的办案期限摆在那儿呢,到时候破不了案,下面的人要受处理,冯德明的面子也不好看。
李强是最急躁的,几天下来,无论怎么问,董守业反来复去的就是那么几句话。如果抓到的是个小偷流氓什么的,估计他早就控制不住要动手了,揍两下解解气也是好的。可是,他面对的是,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是一个尚且在职的正科级干部,还是一个军功章满身的退役军人,无论是哪一点,都不允许他这样做。何况,他也是军人出身,公安队伍,本来就是退伍军人最集中的地方,部队的情结是所有退伍军人都无法割舍的。
工作的时候当然不能感情用事,但李强在了解了这么多董守业的情况以后,心里甚至隐隐地盼望,如果这一切不是他做的就好了。有时,他甚至对那些摆明了的事实产生了怀疑,但他又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以董守业的能力和智商,绝不会因为什么维护投资环境的问题就给杨鹰提前办证。而且,他所说的话看起来是能自圆其说,但绝对经不起推敲。贷款的时候,他应该很清楚地知道杨鹰是在空手套白狼,按他的说法,证书他并没有交给杨鹰,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有挽回的余地,为什么要担那么大的风险去帮他贷款?如果没有利益的趋动,白痴也不会这么干,何况是精明能干的董守业。他那句给投资商提供便利的托词,鬼都不信。问题是,现在一切都是死无对证,审批人,总帐,出纳,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财务上的三个经办人,已经全部死亡,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公司帐上,明明白白地被杨鹰提走了两百万,用途不明,不在他的手里,又能到哪儿去呢?
想想作案人的手段,李强也不由得暗自心惊,真他娘的狠啊。后来被杀的两个人,的确是帮助杨鹰办理了提款手续,但这笔钱究竟是什么用途,他们未必就十分清楚。董守业这么干,绝对是斩草除根,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摆明了是要对抗到底了。
袁小刚也在犯愁。显然,对困难的估计是不足的。四天的连续审讯,没起任何作用,这是袁小刚前所未见的。在他的经验里,还没遇上过能够三天不张嘴的人。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审讯的是一个镇的党委书记,土皇帝当惯了,刚开始的时候,态度特别嚣张,和办案人员硬抗,还骂骂咧咧的,把办案人员给惹急了,手段加倍儿地狠。还没满48小时,就主动要求办案人员拿笔和纸给他写交待材料,几个坏小子愣是装作没看见,差点让那个家伙精神分裂。董守业倒好,四天下来,居然还是那一副崴然不动的军姿,跟刚进来似的。这特种部队都是怎么训练人的呢?这还是人吗?
对这一切,蓝煜星都看在眼里。想让董守业开口,办法不是没有,但他不能用,至少现在不能用。以前在惩办那些贪官的时候,范志杰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特别是遇到那些出卖国家利益、群众利益谋取私利大肆挥霍荒淫无度的家伙,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常常让林正祥乍舌不已;但是,他也有仁慈的时候,有时甚至会把原则抛在一边。那次查沈阳远华走私案的时候,有个涉案人员,是个小人物,拿了人家十几万块钱,后来了解到,这个人胆子比较小,不敢不要,又不敢踏踏实实地花,一直是把别人给的钱偷偷地存进廉政帐户,最后拿了两笔,只是因为他的孩子得了尿毒症,需要那份救命钱。而且,他本人根本就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最后,范志杰连钱都没追就把人给放了,还给他做了假材料,说他很廉洁,不但把所有的脏款上交,而且主动检举揭发,又把几封匿名的检举信也安在了他头上。后来,这家伙就成了内部了解的出污泥而不染的典型,虽然出于他的安全考虑没有宣传他,但几经调动,现在已经由当初的一个海关的小办事员提到了副处级。因为这事,最坚持原则的林正祥和他大吵一通,但最后也不得不妥协。当然,这种事情也仅限于他们两个人知道。
现在,面对董守业,虽然蓝煜星也认为,董守业肯定是拿了钱了,但是,他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从表象上看,董守业是耐得住清贫的人,这些年来,如果他经不起诱惑,早就应该以身试法了,不会等到今天,那他拿这笔钱,肯定有他的苦衷。如果是这种情况,如果把杀人灭口的事抛开,以他的性格,这个案子交给他办,他很可能会网开一面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董守业城府极深,内心贪婪而不露痕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了。不过,在一切还没有显山露水之前,蓝煜星决定按兵不动,他在等着北京和部队里的两组人员的调查结果。
这时,袁小刚过来了:“小蓝,你过来。”
蓝煜星跟着袁小刚进了一个房间,正好林清雅也来了,李强还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公安人员正坐在房间里。原来,是到部队调查的那一组同志回来了。
李强开口了:“你们汇报一下情况吧。”
其中一位开始汇报:“首先汇报领导最关心的内容,我们这次调查,没有拿到对破案有帮助的重要证据。”长期在刑侦一线工作的的干警,说起话来就是这个风格,决不卖关子,决不罗嗦,先把结果说出来再谈其它的。
李强自然熟悉他们的表达方式,点了一下头:“接着说。”
“董守业在部队的工作经历比较复杂。三天来,我们从上往下,从旅机关开始,一直到他上军校前所属的连队,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明察暗访,带着的问题是领导交待的,看有没有可以为他出入死的部下和兄弟,答案是,无数!”
一句话,说得几个人目瞪口呆:怎么会是这样?
“连队,军校,再回到部队,几经调动,董守业的带过的兵有多少,我们两个人根本统计不出来,而且,据我们接触到的董守业的老领导、老战友讲,只要是跟董守业干过的,特别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不能说全部,但大多数只要董守业吱一声,他们绝对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过,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已退役,分布在全国各地,无法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