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别胡说八道了。走,去参加我们连的篝火晚会吧。”
“没心思!”
陈国生一看表,时间快到了,就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回了连里,还没到,远远就看见自己连里的战士已经围在篝火旁唱上了。
细细一听是一排长王立新正在唱《天仙配》:“渔家住在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
他们已经唱开了!陈国生悄悄跟在几个刚到的战士后面混进了人群。紧挨着陈国生的一个战士一回头发现了陈国生,“连长……”陈国生疾如闪电地捂住了那战士的嘴,“别嚷,让他们唱。”
正巧一排长王立新唱完了,在大吼:“谁唱二姐?”
正在拨火的二排长跳了起来,“我来唱!”他一扬手中乌黑的拨火棍,“手拿开山斧一张……”战士们“哄”地笑了,二排长更得意了,“背驮扁担上山岗,砍担柴儿上街卖……”唱得格外来劲,他唱完了,也喊了一句:“谁唱三姐?”
战士们一齐喊:“三排长!三排长!”
三排长立刻被三排的战士们推了上来,他整顿一下衣冠,清清嗓子,然后开始唱道:“庄稼之人不得闲”一句唱完,他停了下来,冲三排的战士们喊:“诸位兄弟,谁记得下一句?”
三排的战士们一齐唱:“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愿五谷收成好,家家户户庆丰年。”唱完了,大伙儿全笑了,接着不管嗓子好的、还是差的,连陈国生也夹在里面,大家一齐唱道:“天上人间不一样,男婚女嫁配成双……”其中“男婚女嫁配成双”,大家唱得特别响,唱完了,大家心照不宣地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胡新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团团揖了一拜,也唱了起来:“拜谢大姐好心肠,助我下凡赠难香……”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还真像那么回事,大伙儿一时全静了下来,继续听他唱:“神仙岁月我不爱,乘风驾云下凡来,人间景色胜瑶台,哎呀,可惜我不会飞。”
在笑声中,李剑走了出来,“含悲忍泪往前走……”
胡新见他上来了,就不下去了,他顺手摘下军帽,把脸一蒙,一头就朝李剑撞去。
李剑往后退边唱:“见村姑立路口不知为何,男女交谈是非多,大路不走走小路。”他一转身,便绕着火堆向另一边走去。胡新也马上转身,一溜小跑,又蒙头去撞李剑。
李剑站住了,“大姐,不好!让你占便宜了。”大伙儿又是“哗”然一笑,李剑自己也笑了,他继续往下唱:“为何耽误我穷人工夫……”
下面的战士嚷开了:“土地公公快上!”大伙儿七搡八推,最后把刘大力给扔了上去。
“还有槐荫树!”大家乱了一阵,王立新站在一旁傻乎乎地笑,一个不提防,让战士们给推了上去,他只好硬着头皮唱:“槐荫开口把话提……”
战士们不知不觉中把《天仙配》给演了一遍,最后是大合唱:“来年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把子交,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你与我天上人间心一条。”唱完了,大伙儿不知道该干什么,一时全静了下来,有个战士说:“该开篝火晚会了。”
陈国生见时机已到,就站起身,“篝火晚会到此结束,大家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出操,干部留下,解散!”
战士们“哗”地笑了一阵,才纷纷提了小凳子回宿舍。这时,胡新、李剑跑了上来,敬了个正要说什么,陈国生把手一压,说:“董永、七仙女来了,你们表演得很不错,要不是你们,连长还真不知道这次篝火晚会该怎么下台。好了,回去睡觉吧。”
下部 第十五节
(更新时间:2003…5…7 0:14:00 本章字数:3674)
1978年11月,越南领导人黎笋访问莫斯科,签订“苏越友好合作条约”。
1978年12月25日,十万多越南侵略军在苏联“顾问”的指挥下,不宣而战,悍然入侵柬埔寨。
1979年1月7日,越军侵占金边。
同日,中国政府发表严正声明,谴责越南当局向柬埔寨发动新的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和不断向我边界军民发射XXXX发炮弹……
……
时局充满了火药味,陈国生坐在连部里,心乱如麻,他想了想,就铺开稿纸奋笔疾书“现代步兵夜战的几点注意事项”。
副连长进来了:“报告连长,今天晚上七点钟到团部去开会。”
“就说我脑袋疼!”
“这次会议很重要,脑袋疼搪塞不过去。”
“那就肚子疼!”
“怕也不行。”
“腿上旧伤复发,走不动路!总可以了吧?”
“……听说是下达作战命令。”
“什么?要打仗?我去我去!”陈国生合上笔筒,马上站了起来。一提起打仗,他就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可是这回打的是……恩,不想了,管他娘是谁,下了命令就打!
六点半,陈国生带着指导员、副连长去了团部。这时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有的连长一见陈国生进来了,就打趣道:“三只手连长,怎么今天脑袋不疼了?”
陈国生笑着说:“吃了药,好了。”
“那以前吃药怎么好不了?”
“以前的药不灵,今天的特别灵。”
“怕是药引子好吧?”
……
连长、营长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时,团长进来了,屋里立刻静得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团长威严地扫了一眼全场的干部,用极为庄重的声音宣布了师部的命令,首先是中央军委的命令,接着就是一则处分,是处分原一营营长陈继勇的,并责令其返部听候处置。最后停顿了一下,又说:“任命原一营营长陈继勇同志为一营一连副连长;任命原一营代理教导员张建军同志为一营营长兼教导员;认命陈国生同志为二营副营长兼四连连长;……”
出来时,张建军乐开了花,他捶着陈国生的后背说:“我开始听团长说有处分,当时吓得头皮一乍,我还以为要撤你的职呢,没想到反而给你升了官!有意思。”
陈国生笑道:“你今晚还不抓紧时间搞一搞,明天好抽点工夫去看看李静啦。”说着他的语气又沉重了起来,“这一去……”
张建军的脸也沉了,“可惜孩子还没出生……”
第二天一起床,陈国生就忙得不可开交,他不但要负责本连的事,还要协助营长处理营里的事。时间紧,任务急,不早不晚,偏偏这时胡新跑了进来,“连长,燕姐姐找你来了。”
陈国生忙把手中的活儿交给了副连长,心中埋怨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忘了王燕曾说过要回他这儿度寒假了。
他跟着胡新匆匆走出了连部,边走边问:“胡新,小燕在哪儿?”
“燕姐被拦在营房外,她现在穿着一身警服,可威风了。”
“是吗?”陈国生几乎以小跑步在走,不过无论他走得多么快,胡新都一直跟在身后,几乎一步不落。
到了门房,果然见一位女警官站在外面,她见陈国生来了,忙迎了过去,无声地立在陈国生的面前。
陈国生见了她就是一愣,差点认不出来了,王燕变化太大了,变得更加妩媚动人,皮肤又白嫩了许多,身体也发育得更加成熟了。她穿着一身可体的警服,更是平添了几分威武。
陈国生急急地问:“你怎么现在跑来了?”
王燕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是约好了,回来过寒假吗?”
陈国生这才想起有过这一回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燕有些奇怪地问:“部队今天怎么不准人进去?”
“啊,没什么,部队要换个驻地。”
“换驻地?”王燕的脸上露出了疑问,“要换到哪个地方?我跟着你去。”
“不必了,不用多少天我们又会回来……这个把月,我和张建军都很忙……这样吧,你回学校去过寒假。太抱歉了,当然,你回家看看也可以。”
正在这时,后面有个战士喊:“连长、连长,二排长的电报打不到,副连长问你怎么办。”
陈国生一寻思,“正好,二排长也是云南的,离你家不远。这样吧,你就和我一起回趟云南,如何?”
王燕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火车上,陈国生问这问那,就是不说他们要去干什么。当他听到王燕在学校各门成绩优秀、射击列全校之冠时,高兴坏了,“你哥要知道,准要乐得跳楼!”
“我哥要还在人间……就好了。”王燕默默地窥了陈国生一眼,“你打算去我哥坟那儿吗?”
“哦,没时间去了,你自己去算了。”
走在田间小路上,王燕终于大胆地说:“你是不是嫌我长得黑?”
“……”,陈国生没想到这个野丫头会搞突然袭击,一时慌不措辞 ,“不不不,相反,我认为你长得很美。”
他迅速稳住了神,觉得自己也该开门见山了,“这个事儿我很久就想跟你谈了,首先咱们在年龄上不相称,你太小……”
王燕已羞红的脸突然抬了起来,“不就小十岁吗?有啥了不起?”她的头又低了下去。
陈国生并不着急,“准确说是是十二岁,你还小,许多事儿不明白,爱情是双方面的事情,既不是同情,也不是报答,你在学校应当集中精力搞好学习,再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她在越南,你还是嫌我长得黑!”
陈国生很严肃地说:“准确说是我配不上你,鄙人又丑又老,也没啥能耐,除了会吹点牛皮外,其他干什么都不能令别人满意。还有,我有女朋友了,真的,不是越南的那个,是去年李静给我介绍的一位文工团演员,叫……徐小芳,二十七岁,跟我是老乡,我们已经谈了三个月了,打算在五一结婚。”
王燕抬起头来,两行珠泪夺眶而出,她颤声问道:“这是真的吗?”
“你什么时候见哥哥说过谎话?”
王燕低下了头,再也没说什么。陈国生暗自高兴,看来说谎话要比说真话顶用多了。唉,在安陆时,对小芳用自己已结婚哄过去该多好!
陈国生到了王平家,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就立即去找二排长。家一找到,陈国生简略说了几句后,拉了他就走,在路上才告诉他要打仗了。
回头揩了王燕一起走,陈国生见王燕一路失神的样子,怕她出事,就索性把她送到了医院,让她的护士朋友们照料她。
陈国生这才回部队,忙完后,看时间尚余一个多小时,就先去部队医院打听王燕的消息。听说她已平安返校了,就落下了这块石头,然后径去一营找张建军。一问,张建军已去了文工团。陈国生肚里好笑,脚下却不敢怠慢,不一会儿功夫,便赶到了李静那儿。里面灯火通明,门虚掩着,传出了张建军和李静的声音。陈国生寻思还是不便打扰人家,就悄悄地立在门外,往里瞄。
张建军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坐在一张靠椅上,李静的肚子已经隆起,行动不大方便,她正拿着一对像是袜子似的东西到了张建军的旁边,“建军,把手抬起一下。”
建军顺从地抬起了手,她把那对东西往他胳膊上套,是对护肘!
李静嘴里说:“这是我赶做的……山上石头硬,匍匐前进容易磨破皮……”
护肘套好了,张建军站起身,晃了晃胳膊,“正合适!”他高兴地扶着李静的双肩说:“静,还是你的心思细!有了这对宝儿,我要爬多快就有多快!”
李静勉强地笑了下,又取来护膝,张建军忙抢了上来,“你好好歇着吧,让我自己来。”
李静不理他,命令道:“把腿抬起来!”
张建军犹豫了一下,李静鼻孔里只这么哼了一声,他就赶紧把右腿甩到了桌子上。李静费力地勾下腰,把护膝往上套,张建军的小腿比较粗壮,护膝一时扯不上。张建军伸出双手,想要帮忙,李静一巴掌打回,只得讪讪地缩了回来……
陈国生见状鼻子一酸,眼泪都已经在眼眶中滚动了。他掂着脚小心地退了出来,寻了个无人之处,抹掉了眼泪。
夜深了,各行各业的人早已熄灯上了床,大地沉睡在一片宁静之中。此时,大约谁也不会想到,就在这茫茫黑幕之中,成千上万的部队正在无声无息地调动着。陈国生指挥他的连上了车,然后向亲爱的营房投上了最后一眼,那里有一百多人顶着凛冽的寒风静静地立着。她们是文工团的演员和部队医院里的护士,来送她的丈夫、相识或者是老乡。
“李静肯定也在其中。”陈国生暗暗地想。
他把一名病号逼进了驾驶室,然后钻进了车厢,战士们默默地看着他。陈国生掏出几盒烟来,一人发了一支,不管他是会抽还是不会抽。
透过后一辆军车扫过来的灯光,陈国生可清晰地看见征人脸上是豪气、庄严、静思、凝聚着中华民族文化传统和我军五十余年的光荣传统。不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的悲凉,而是“匣中宝剑夜有声,不斩楼兰誓不还”的壮烈。
此刻的夜晚是静悄悄,没有枪声、也没有炮声,万家灯火连接着繁星闪烁的银河,逶逶迤迤地向后移动着,一个个的路牌在车灯的照明下一闪而过……
下部 第十六节
(更新时间:2003…5…7 0:14:00 本章字数:3135)
部队抵达广西——越南边境后,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战前训练之中,陈国生忙中偷闲打听到老大哥赵春山还在那村子里,便和营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带四连战士去看望。
陈国生看着那熟悉的竹楼,心里一激动,老远就喊:“赵大哥,赵大哥。”
一楼门帘一掀,一位四十多岁的人拄着拐杖从里面出来了,也喊:“小兄弟,小兄弟。”
陈国生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一把抱住赵春山,细细地端详。赵春山模样没多大变化,只是鬃角全白了,两人抱在一起,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上,还是赵春山先明白过来,“小狗子,小狗子,快给你陈叔搬张椅子。”
屋里一个小孩应了声:“哎。”答应着就抱着两张比他人还大的竹椅出来,陈国生抢上一步接过椅子,“赵大哥你坐吧。”
“你也坐吧。”
陈国生坐下,瞥见赵春山右腿裤里空荡荡的,惊异地问:“这是……”
赵春山摇了摇头,“还是越南人大方,法国人舍不得打断的腿,让他妈的一地雷崩飞了。”
四连的战士们从后面上来,围在他们四周,小狗子倚在赵春山旁好奇地看着这些头顶五角星、领口镶红领章的战士。
陈国生顺便问:“大嫂呢?”
“去上工了。”
“大狗子呢?”
赵春山没说话,眼泪却籁籁地落了下来,小狗子抢着说:“前些时,我们正在上课时,一颗大炮弹掉在哥哥他们班里,哥哥、还有王老师都给炸死了。”
陈国生沉默了。
后面的战士忍不住破口大骂:“操他奶奶的白眼狼,冲小孩子抖什么威风……”
赵春山忙抹掉眼泪,指着身后的战士问:“这些都是你部下?“
陈国生点点头,胡新钻出来插了句:“大伯,他是我们连长,可有本事了。”
赵春山爱怜地抚摸着胡新的头说:“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连长在越南那边就是大大有名的登封团的团长,打仗可厉害着呢!”
陈国生苦笑着说:“还提那些干什么!”
赵春山笑了,“不提了,不提了。”他双手撑着椅边想站起来,陈国生见状正要去扶,乖巧的胡新已抢先把赵春山扶起,赵春山笑着说:“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