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视了一下同样满脸困惑的武藤兄妹,“呵呵,纪大人。不是天大的事情,卑职怎么敢去叨扰你呢。当然是此案有眉目了咯。”
“什么?找到证据了吗?找到凶手了吗?”纪纲的脸上也是兴奋之色。
“徐大人,这是真的吗?凶手是谁呢?大人一定要还小妹一个清白啊!”今天被叫到‘朝天阁’的除了武藤杏,再没有什么其他和本案有联系之人,武藤太郎明显有些紧张。
我向武藤杏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紧张,“在揭开凶手的面纱之前,我们不如先来研究一下杀死潘大人的凶器吧。”
纪纲闻言道:“午作验过伤口,凶器不是倭刀吗?”
我摇了摇头,“从伤口来判断,凶器的确就是刀身窄长的利器,但是要说凶器就是倭刀,似乎有些证据不足。”
纪纲望着我,目光多了几分疑惑,“怎么说?”
“我们之所以会认为凶器就是倭刀,有两个原因。一来伤口很窄,二来这件凶案乃是发生在东瀛使团落脚的‘朝天阁’,而当时和潘大人有过接触的又只有武藤杏姑娘。所以我们才会认为凶器就是倭刀。如果这件案子发生在其它任何地方,我们想到的只是凶器比较窄长而已,而不会那么确定的认为凶器就是倭刀!”
纪纲的眉头展开旋又皱拢,“即便照你所讲,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就是说我们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器,而这恰恰是本案的关键!”
纪纲还是一脸迷糊,“真正的凶器?凶器自然是在凶手那里,找到凶器自然也就能找到凶手,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凶器呢?”
我语出惊天,“凶器就在这个房间之中!”
“在这里!”纪纲和武藤兄妹同时一惊,纪纲马上摇了摇头,“这不可能,这个房间已经彻彻底底被查验了数次,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作为凶器的物件。”
“唐栖,这次就靠你了。”我转头招呼杵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唐栖,指了指旁边形貌古怪的宫灯,“你来劈开这个奇怪的太监。”
“长信宫灯?”纪纲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在放灯油的地方有些空间,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足以容纳凶器啊?何况手下的人验看现场时,不会忽略这些细节的。”
“纪大人,你就相信卑职一次。”说到这里,我的眼睛一转,“不过纪大人,卑职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一本正经道:“赔偿宫灯的损失得由锦衣卫出。”
纪纲还有些反应过来,武藤太郎抢着道,“只要徐大人能够使小妹沉冤得雪,一切花费都有小可一力承担。”
我嘘了一口气,示意唐栖可以开始。唐栖拔出宝剑,右手持剑缓缓挥出,没有任何加速借力,铜制的宫灯犹如豆腐一般,被一切两段。见到唐栖如此功力,纪纲眼睛猛然一亮。
“这。。。这是。。。”武藤太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因为在长信宫灯宫女的右臂的空心处,正是一段染着鲜血的窄长铁片。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段尺长的铁片,“纪大人,这就是谋害潘大人的真正凶器。”
纪纲的眼睛瞪得浑圆,“怎么会在这里?除非劈开这个宫灯,否则你怎么会知道这里面会有一段铁片呢?”
“这也是卑职昨日勘查现场时偶尔察觉的,当时已然入夜,卑职和这位唐姑娘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个时辰,都觉得这个房间的油烟味十分呛人,本来卑职对于这个细节,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今日得到一位朋友的提醒,才想到长信宫灯设计精妙,宫女的右臂和身躯相通,烟气可以通过右臂进入体内,并留下烟灰,以减少室内的油烟。可为什么房内还是会有这么重的油烟味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疏通烟气的通道被堵上了。”
“所以你就想到堵住右臂通道的就是凶器?”纪纲有些不可置信。
我内心苦笑一声,“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现在的关键就是这件凶器的出现证明了武藤杏姑娘不是凶手!”
纪纲眉头一紧,“何以能得出如此结论?”
“如果武藤姑娘真的是不堪忍受潘大人的不轨言行,含愤之下贸然出手,那么就应该用手中的兵器,也就是倭刀。为什么要选择这段用起来极为不便的铁片呢?而且即便是武藤姑娘心思有够细密,在当时的情况之下,还能想到要用其他的凶器,来洗脱自己的嫌疑,那么也不会用上这段铁片,因为这段铁片造成的伤口是和倭刀极为相近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武藤姑娘都不可能用这段铁片作为凶器,凶手是另有其人!”
纪纲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又有意无意地扫过武藤兄妹,“那徐兄弟说凶手是何人呢?”
我双手一摊,“关于这个,卑职就无从得知了。”
纪纲闻言沉吟不语,武藤太郎凑到他的身边,“纪大人,徐大人言之有理,如今有此确凿物证,小妹的嫌疑是否可以排除了呢?”
“这个。。。。。。纪某还得回去想想,毕竟此事滋事体大,马虎不得。一有定论,会派人通知武藤公子的,纪某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能够彻底还令妹一个清白,武藤公子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武藤太郎还要说话,纪纲一挥手,“好了,今日也耽搁了不少功夫,纪某还有公干,先走一步。接下来的案子还是要落在徐兄弟的身上啊。”
“纪大人——”武藤太郎正想追着纪纲而去,被我一把拉住,“武藤公子,纪大人说一不二,不要多费唇舌了。徐某也有些累了,唐栖,我们回府吧。”当下也快步离开了凶案现场,空荡荡的凶案现场只剩下了武藤兄妹。
卷六 广陵止息 第八章 以身殉国
“谁!”骑着马刚刚拐入一个街角的纪纲忽然暴喝一声,止住了自己奔驰的坐骑。
“惊扰到纪大人了,是卑职。”从一棵树后我缓缓步出,跟在身后的还有冷若冰霜的唐栖。
纪纲戒备的神色松懈了下来,“徐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向纪纲走近几步,悠然道:“卑职是在这里专程等待纪大人的,敢问纪大人现在是否是要进宫面圣呢?”
纪纲眼睛一眯,神色肃然,“我的确是要进宫面圣回禀此案的最新进展,有何不妥吗?还是徐兄弟刚才在‘朝天阁’中有事隐而未说呢?”
我不慌不忙的应对道,“纪大人果然英明。有些事是不方面当着武藤兄妹和盘托出的,不知纪大人进宫面圣,可否带上卑职呢?”
纪纲点了点头,“你是皇上钦点的此案负责之人,我自然可以给你带路。只是我有些好奇,徐兄弟对于此案到底已经清楚了几分呢?”
自信的笑意爬上我的脸庞,“来龙去脉,尽在掌握!”
××××××××××××××××××××××××××
“草民徐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双膝一软,跪伏在朱棣书桌前的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朱棣离开书桌,以沉稳的步履来到我伏身处,一把将我扶了起来,精光慑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呵呵一笑,“这么急着见朕,才不过两天,案子就有眉目了吗?”
我摄了一下慌乱的心神,“回禀皇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草民已经调查清楚了。”
朱棣面露微笑,“哦?说来听听,这么多的奏章,朕也看得有些乏了。刚才纪指挥已经把你在‘朝天阁’的分析于朕汇报了,不过听说你还有些难言之隐,现在就说于朕听,让朕也来见识一下你神乎其技的推理能力吧。”
“雕虫小技,怎能入得皇上法眼。皇上就当听个故事吧。”谦虚的个性再次在我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朱棣没有说话,坐回了书桌,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开始。
“要知道本案的凶手到底是谁,必须先从本案的几个疑点说起。首先从伤口的形状和现场找到的凶器来分析,武藤杏是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武藤杏的证词也是足以采纳的,她说她是听到了潘大人的一声尖叫,然后马上冲进了事发的现场,就发现潘大人倒在血泊之中了,而事后午作检尸的结果显示,潘大人的致命伤就是腹部的那个伤口,这样第一个疑点就出来了。”
闭目修养的朱棣忽然发话,“这其中有何不妥。”
“回禀皇上,腹部并不是脏腑所在之处,即便中刀,也没有马上一命呜呼的道理。从潘大人发出尖叫到武藤杏赶到现场不过区区数息,潘大人怎么就会已经气绝了呢?而且还有一个可疑之处,草民发现潘大人的左手沾了不少的血迹,可是右手上却是没有一点血迹,一个可能的解释就是潘大人用左手捂过自己的伤口,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疑点,但是结合下面的几个疑点来看,这个疑点就成了本案的关键。”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说下去。”
“这就是本案死者身上发现的二个可疑之处。本案的第三个可疑之处就是凶手如何进入房间杀害潘大人的,武藤杏就守在院门旁的房间之中,有人进出此院,一目了然。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加上‘朝天阁’中所住藩使颇多,凶手也不可能是飞檐走壁而来,这样极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藏,而且由于武藤杏所在的地方视角很广,有人从屋顶而来,也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所以凶手是如何进入房间杀人害命,便成了本案的第三个疑点。”说到此处,我顿了一顿,见到朱棣没有什么反应,继续道:“本案的第四个疑点就是潘大人为什么会去‘朝天阁’,潘大人身为鸿胪寺右少卿,没有道理不知道鸿胪寺卿高如光大人要在那日会见东瀛使团,可是潘大人偏偏挑这个时间去‘朝天阁’,不是十分不合情理吗?而且潘大人为人素来本份,在同僚中口碑颇是不错,又怎么会对武藤杏作出这种下流的行径呢?由这个疑点,草民想到了潘大人作出有违自己性情的举动,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朱棣仍然龙目轻闭,悠悠道:“你说这其他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潘大人之所以会作出此种举动,是因为他想故意挑起武藤杏的怒火!”
“此话怎讲?”
“潘大人挑起武藤杏的怒火是为了引武藤杏对自己出手,但是武藤杏却选择了负气离开。思虑周密的潘大人就进行了这次蓄谋已久的行动的第二种方案!他就用事前准备好的窄长铁片,刺入自己的腹中,用左手捂住自己流血的伤口,以顽强的毅力,将凶器塞入‘长信宫灯’的右臂之处。在流血过多,行将不支之际,发出了一声大叫,以此引来旁边房间的武藤杏还有朝天阁中其他使团来使的注意。然后潘大人便安心离开了人世。这也就是为什么潘大人的左手会是布满鲜血,而右手却是滴血不沾的真正原因!”说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禁一痛。
“你说潘大人是自杀!”朱棣龙目终于张开,两道金光射到了我的脸上。
我垂下头去,“草民就是这个意思。”
“抬起头来看着朕,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朱棣的口气越来越肃穆。
我断然抬起头,盯着朱棣的眼睛,“小民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小民的意思就是,潘大人在前往‘朝天阁’之前,就已经下了慷慨赴死的决心。潘大人是故意让自己死在东瀛使团的房间之中的。”
“你说潘乃全是故意要挑起大明和日本之间的争端?要知道你刚才的话全无实据,仅凭胡乱臆测,诬蔑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朱棣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其中的怒意一览无余,他身旁唤作‘三宝’的小太监也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我尽量平复自己心情,沉声道:“小民是有足够证据的。”
朱棣皱了皱眉头,“证据?什么证据?”
“启禀皇上,证据有三,首先草民在造访潘大人府邸的时候,发现潘大人和他的夫人都是宁波人氏,宁波乃是倭寇肆虐横行之地,潘大人对倭人会有敌意,顺理成章。去年在宁波白水县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倭寇屠城事件,县城中三千余口百姓,被残杀殆尽,率百姓殊死抵抗的白水知县更被倭寇施以酷刑,受尽种种非人待遇,痛苦死去。而草民到吏部查过潘大人的籍贯,正是宁波白水县!可以说潘大人会挑起大明和东瀛之间的争端,动机充分!”
朱棣威严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说下去。”
“第二个证据,潘夫人对于潘大人贪好女色之说直认不讳,一般自己的丈夫有此行径,应该百般掩饰才对,为何会对草民如此坦白呢?在草民离开潘府之际,潘夫人房中传出了一阵杀伐阵阵,凄婉悲凉的琴声,当时草民问一个借住在潘府的朋友这是何曲,这个朋友说自己对古曲没有什么研究,不识得此曲。可是既然他对此曲不知,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一首古曲呢?所以草民就在那时对潘夫人所弹之曲,充满了好奇。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草民再次得闻此曲,并且知道了此曲的意境还有相关的典故,心中终于恍然大悟。”
朱棣神色一动,“这是何曲?”
我一字一句道:“广陵散!”
“皇上通古博今,关于广陵散的意境典故,小民不必多说。潘夫人正是有感而发,效仿聂政之姐聂荣,想为潘大人的悲壮之举‘以列其名’,自己的丈夫为了民族大义,毅然赴死,却还要背上风流好色的骂名,成为他人的笑柄,这叫潘夫人怎么能不暗自神伤呢?草民也是在知晓了这首曲子的含义之后,才会到吏部查阅典籍,发现了潘大人乃是宁波白水人氏这一事实。”
朱棣再次闭上了眼睛,“那第三个证据呢?”
“第三个证据,草民已然提过。既然没有旁人潜入潘大人所在房间的可能性,而凶器又留在了房间之中,这不就是一个铁一般的证据吗?”
朱棣半晌没有说话,整个大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潘乃全舍去自己的性命和名节不要,只是为了坚定朝中动摇不定的对日态度,以自己的一死来换取大明和日本的彻底决裂,只要大明出兵日本,战而胜之,倭寇之患自然能从本源上加以杜绝,潘乃全此举不可不谓侠之大者。我这样道破其中的内情,是否真的合适呢?九泉之下的潘乃全还有无数死于倭寇刀下的大明子民能够瞑目吗?但是如果真的战端一起,又有多少人要为白白此送了性命呢?饱受四年‘靖难之役’之苦的大明百姓还能承受另一场持久旷日的战争吗?也许联合日本,围剿倭寇才是一条更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呢?
无数疑问萦绕心头,我真的莫衷一是。
朱棣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你可以下去了,此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
出得大殿,一直守在门外的纪纲就凑了上来,“徐兄弟,皇上怎么说啊?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除了确定武藤杏不是凶手之外,卑职现下也有些莫衷一是了。”我勉强提起精神,敷衍了几句这位锦衣卫的大当家。
“武藤杏不是凶手?”身后传来一个沉稳雄浑的声音。
“纪纲参见曹国公。”
“徐杉参见曹国公。”
李景隆客气的拍了拍我们的肩膀,“两位大人为了大明鞠躬尽瘁,应该是老夫拜谢两位才对。对了,徐公子,你说关于潘乃全一案,已经确认日本使团的武藤杏不是凶手了?”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恭声道:“启禀曹大人,只能说基本上排除了武藤杏是凶手的可能性,至于究竟案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