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银针的力道相当大,李逍每用朴刀挡住一根,身体就向后退出一步,挡下三道银针之后,离开书生已有一丈之遥。李逍手下的武功显然要比李逍低出几筹,虽然每人只需要挡住一枚银针,但仍然左支右拙,看起来颇为狼狈。倒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商人在银针飞到面前之时,面不改色伸出双手,虚空一抓,竟然将银针分别夹在了双手之中。
好嘛。这老家伙竟然是个高手,连身旁的唐栖也轻咦了一声。
书生趁众人应付他的银针之际,“砰”地一声撞在酒家的一扇紧闭的窗户上,窗户应声而破,书生从窗户的破洞中一跃而出,消失在了视野之外,不过在他穿出窗户的一刹那,转头向我狠狠瞪了一眼,目光之中怨毒之色清晰可辨,他是恨我揭穿了他的图谋吗?
酒家的老板小二遭逢突变,身体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李逍也没有追击书生,反而走到那两个商人面前,向年纪较大的商人一抱拳,恭敬道:“如果我没有走眼的话,您应该就是川中大侠‘清风拂柳’邓良月邓大侠吧。”
对方一改原来的满脸市侩之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李逍脸上恭敬之色更甚,“李某早就对邓大侠仰慕已久,无缘得见一面,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只是邓大侠为何不出手擒住那个贼人呢?”
邓良月一摆手止住李逍的问题,淡淡道:“李大人的问题恕邓某不能回答,这书生的确如那位小哥所言是冲我等二人而来,但是其中原委邓某也无法在今日言明,李大人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向另一个商人点了一下头,抓起椅子上的包袱,两人就要走出酒家。
李逍眼睛一眯,似乎还要问些什么,但是看到邓良月脸上肃穆的表情,终于还是没有发问,只是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任由邓良月和另外一个商人往外走去,不过既然这年纪较大的商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大侠邓良月的话,那么他的同伴也不会是真正的商人了。今天这酒家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李逍沉吟了片刻,一抬头正好触到了我的目光。他脸上露出笑容,走了过来,边走边抚掌道:“小兄弟还真是火眼金睛,事实的真相果然如你所言,今天的案子果然是案中有案,酒家中的人竟然都是此案的当事人。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刚才竟然还误以为小兄弟是凶手,真是老眼昏花,不得不服老了。”
“李大人过谦了,小子能看破之中玄虚,也是有仗大人的精妙推断,按着大人的思路顺藤摸瓜罢了。况且小子还比大人多知道一个重要的信息。”我的话有三分客气的成分,但是七分都是肺腑之言。
“哦?不知道这条重要的信息是什么呢?”李逍迟疑问道。
我哈哈一笑,“我比大人多知道的一点当然就是清楚自己不是凶手喽。”
李逍闻言也是放声大笑,“对对,有道理!正是因为一开始所有线索都将矛头指向小兄弟,老夫才会以为你就是凶手的。办案缉凶这种事真是一步错,全盘错。老夫今天多谢小兄弟给我上了一课啊。”
听闻李逍如此虚怀若谷,没有因为他是官我是民而拿腔作势,而且对于我推翻他自己的推断没有一丝不满,反而似乎对我颇为欣赏,我对他的印象马上好了很多,也马上又客气起来。
“哪里哪里,大人才是老当益壮。”
“小兄弟是青出于蓝。”
“大人是老成持重。”
“小兄弟是后生可畏。”
“大人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两。”
“小兄弟是初生牛犊不谓虎。”
“大人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小兄弟是有志不在年高。”
“不在年糕,难道在于面条?”
李逍一愣,随即我两发出会心的笑声。就在我们英雄惜英雄时,忽然一声整齐划一的咳嗽声打断了我们的心灵的交往,转头一看,原来是唐栖和李逍的两个手下不约而同地用咳嗽声来阻止我们的吹捧。的确我们两个不应该把对方的优点都说出来,这样会让旁人自惭形秽的。
当下我们叫起正在为破了一扇窗户哭爹喊娘的老板,让他再张罗几个小菜,决定共饮一番,自然酒钱和赔小店窗户的损失就由李逍这位什么刑部应天府清吏司主事来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交流了双方基本信息,已经相当熟络。李逍在吞下一大块五香牛肉后,边嚼边问道:“杉老弟啊,你说这次是奉夏元吉大人的命去送信,夏大人在杭州,你有没有见过我那个弟弟啊?”
“李逍老哥的弟弟,是哪位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栖轻声点拨我,“就是李遥捕头。”
“原来是李遥捕头啊,老哥,有些话虽然不能在现在明说,但是小弟保证令弟加官进爵是指日可待啊。”的确这次杭州一下子牵出这么多朱允玟的遗党,空下的这么多缺自然少不了李遥的份,反正总比他原来那九品总巡检强。不过听李逍的口气,显然还不知道杭州出了大事。
李逍闻言还要追问,但是被我用眼神挡了回去。他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明白有些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于是端起酒杯将原本张大的要发问的嘴巴给堵上了。
“老哥啊,你这么风尘仆仆的从宁波赶回京城,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李逍连顺路看看他自己的弟弟都没有空,显然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我是做线人出身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大听消息的机会,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京城。
“老弟,不瞒你说。我这次是接到急报,说是京城前几天连日发生大宗凶案,闹得京里人心惶惶,连皇上都惊动了,着我们刑部尽快破案,这才赶路赶得这么着急。”
“皇城根下,天子驾旁,竟然会发生大宗凶杀案,看样子京城也不是一块安生的地啊。”我与唐栖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安生?皇城?也许天底下最不安生的地方。。。。。。”李逍的声音随着灌到嘴里的酒越来越模糊起来。
一下子我们五人陷入了寂静,我为了打开话茬,转移了话题,“李老哥,刚才那个书生用的什么暗器啊,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还会爆炸,射出这么多银针来。”
“那是唐门有名的暗器‘七零八落’,顾名思义‘七零’就是这种暗器可以射出七枚零散的银针,而且威力无穷,针针见血封喉,‘八落就是指有八个人会中针身亡。当然七枚银针不可能射杀八个人,这只是一种虚指,就好像一箭双雕一样,这种叫法只是说明这种暗器的威力巨大。这种暗器只有唐门的嫡系子弟才会拥有。”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知道了这种暗器是唐门嫡系子弟所有,不就可以据此缉凶了吗?”
“老弟…”李逍拖了一个长音,“你老哥虽然是当差的,但是这种江湖人之间的矛盾一般是不会插手的。况且对方没有一定的斤两,敢刺杀邓良月要保护的人?老哥就是想管也没有这份能耐啊。再说了,不一定每个人都喜欢我们这些官差去管他们的事,邓良月如此,老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的确自从李逍知道我们是给夏元吉送信的人之后,就没有问过我们为什么会有人想毒杀我们,就算他问,我们也不可能如实相告,难道对他说对方可能是觊觎自己怀中的朱允玟乱党名单吗?
李逍见气氛有些尴尬,向我们尽了一杯酒,“老弟,酒菜也差不多了。老哥我这就上路了,到了京城如果有什么难事,别忘了来找我。要是老弟以后投身公门,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我和唐栖起身送李逍等人离开,稍待片刻,也离开了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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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家,唐栖的眼珠一转,突然问道:“小子,你是怎么知道店小二会在番茄蛋汤里作过手脚的?”
唐栖的问题唤起了我苦涩的记忆,当初自己当小二的时候就是对与金姐姐在一起的鹰扬看不顺眼,才会想捉弄鹰扬的,今日的小二和我所想所作不就是一样的吗?我没好气地回道:“这都怪你啊。”
“我!”唐栖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模样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
“对啊!要不是你长得这么狐媚,小二哥会对我生出嫉妒之心?小二哥对我生出嫉妒之心,自然要我在你面前出丑了。”
“你是说小二哥被我迷住了,又以为你是我的什么,就生出嫉妒之心想害你出丑?”唐栖边说边还流露出欣喜之色。
“喂,你高兴什么。因为你的缘故我吃了喂猪的臭番茄,你还幸灾乐祸得起来!”看着她的高兴之色,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女孩子有人欣赏,总是心底里暗暗高兴的嘛。再说要不是小二拿了别的番茄给你做汤,你不就喝下有毒的蛋汤了吗?原来是本姑娘的美貌救了你的一条小命啊。你对我还这么咋咋呼呼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唐栖洋溢着兴奋的表情,竟然向我邀起功来。
我决定闭上嘴巴,不去理这个自信心膨胀的小女人。
“喂,小子,杉弟弟,你怎么不说话了。”唐栖见我绷着脸,顿时使出女人的软磨功夫。
我敌不住她妖媚的口吻,开口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小二哥怎么这么没有眼光,会看上你这种妖女。最可气的竟然把我看成你的情人,我会这么没有眼光吗?”
“诶,小子,不要给你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没看见那两张画像上的我俩吗?本姑娘是多么倾国倾城,而你又是怎样猥琐到家。小二把我们看成一对,我还没生气,你生气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对小二的心理摸得这么透啊?对了,你以前也是当小二的,该不是也常常这么想这么干吧。咦,听你说过金秀郁和鹰扬与你初次见面就是在你的茶寮里,该不会。。。。。。”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我连忙阻止唐栖再说下去,“你说那个想毒杀我们的人,是不是与姓文的书生还有在龙山寺袭击我们的那两个人是一伙的呢?”
唐栖向我鬼笑了一下,示意这次就放过我,然后点头道:“有道理,要不然没什么人会同时想毒杀你我两人。而且这次的家伙和上次在白山寺毒杀戒嗔方丈的小沙弥用的毒药都是‘含笑半步跌’,应该就是一伙的。”
“大姐,你一直还没告诉我,到底文先生那伙觊觎我们这份名单的人是属于那股势力的。”
“这个嘛。应该说他们都是我的同门,不过他们都已经背叛了本门了。”唐栖的话有些出人意料。
“你说他们是你的同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些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唐栖边说边加快了脚步,走到我的前面去。
唐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想说了,我与她相处有些日子,知道她的脾气,只要是她不想说的,不论怎么问她,她都不会露半点口风。我只好旁敲侧击道:“大姐,你说以前来对付我们的都是一些武功高强之人,这次怎么派了一个使阴下毒的人来啊?”
“这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怕了本姑娘的功夫,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喽。”
我有些疑惑,“你不是受伤都动不了手嘛?道衍大师说你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动武的。”
“哼,道心门的人怎么会知道本门武功的厉害,我已经恢复地七七八八了。再说文逸凡一伙也不一定知道我受伤的这回事。”
“大姐,原来你已经武功尽复了。这样我就放心不少,听刚才李大哥说京城里并不安生,我还担心万一出什么事,凭我三脚猫的功夫凶多吉少呢!对了,你怎么知道李逍和李遥是兄弟的?”
唐栖撇了撇嘴,“李逍和李遥都是四大名捕,只有你这种孤陋寡闻的人会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我不好意思讪笑两声,的确对于江湖上的事我不是知道的很多,“那为什么李遥只是一个杭州九品巡检,他哥哥已经是什么刑部主事了,两个人都是四大名捕,为什么官位差那么多呢?”
“会查案就一定能当大官吗?虽然两人都是公门好手,但是哥哥李逍为人圆滑,弟弟李遥却刚而犯上,官场上自然就吃不开了。”唐栖的话再次崭露了她在官场上老道的经验。
我不由点了点头,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你知道今天这个邓良月是干什么的嘛?既然他是什么大侠,为什么要鬼鬼祟祟打扮成商人,而且会有唐门中人毒害他呢?”
唐栖白我一眼,“想不到你武功低微,好奇心还蛮重。这应该叫做烂好人呢,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人家的恩怨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还嫌自己的敌人不够多嘛。”
“我只是随便问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碰了个钉子,有些不快。
唐栖见我耷拉着脑袋,只好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个邓良月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他轻易接下银针的手法就是他的绝学‘清风拂柳手”,意思就是他的动作就好像清风一样柔和,但是威力却十分惊人,有川中第一高手之称。”
“有多高啊?”
“应该不会在本无大师玄览道长他们之下吧!不过说回来,唐门一直在江湖中保持中立,虽然他们的暗器独步江湖,但是处事低调,数十年来都以一个药材世家的身份出现,这次怎么会去惹这么一个强敌呢?”唐栖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
“那你知道与邓良月同行的那个中年人是谁吗,唐门应该是冲着那个中年人去的。而且那个中年人应该不会什么功夫吧。”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怎么会知道,以你的功夫应该没有这份眼力才对啊?”唐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我昂了一下头,道:“功夫是万能的嘛?我是没有这份眼力。但是我仍然可以推断出来,你想啊,在他们的菜中下毒,但是他们有两个人,万一其中一个先吃了毒发身亡,另一个不就发现了吗?如果刺杀的对象是邓良月的话,要是中年人先吃了,邓良月发现后就不会再吃中毒的菜,而唐门的那家伙武功比不上邓良月,刺杀不就失败了吗?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刺杀的对象是中年人,这样一来如果是中年人先吃最好,要是邓良月先吃,那唐门的人也可以再从容出手对付落单的中年人,很有道理吧。”
唐栖迟疑了一下,提出一个想法,“照你这么说,那个在我们菜中下毒的家伙主要的目标是你喽。”
对啊,真是当局者迷,我与唐栖的情况不也是一样吗?为什么我会是敌人的主要目标呢?我疑惑的望向唐栖,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启发,但是迎接我疑惑的目光的只有唐栖更加疑惑的目光。
京城之行,绝对是危机重重啊!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三章 神兵利器
“哇——”我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叹。眼前的宏伟城市就是南京吗?高七丈的城墙,宽两丈三尺的顶宽,垛口无数,堡垒上百,实在是太壮观了。城墙都是用规格统一的巨大条石砌基的。而进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正南门—聚宝门,更是雄伟不凡。
虽然我是一个没出过什么远门的土包子,但是对于京城南京还是略知一二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在元至正十六年攻下集庆路,改为应天府。然后在元至正二十八年称帝于此,改应天府为南京。而且在原来城池的基础上还进行了翻天复地的重建。扩建后的南京街道宽达十丈,位于城东南的皇宫更是金壁辉煌,极尽奢侈之能事。至于修城费用嘛,大多都摊给了江南富户,民间传说朱元璋为了筹集建城的资金,还以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