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湖情小院住进了谁,长得什么模样,这些绿素镇上的商人比谁都还要清楚。
湖边几栋租人用的小院或是客栈,都藏著他们的眼线,要知道这些地方的住宿者,绝对是来镇上里最有钱的富人,怎么可以不好好把握?
所以当朔华一靠近鸟店,被这个世界稀奇古怪、各式各样的鸟类引起兴趣时,老板立刻将店理最贵的几种鸟类,不著痕迹的往前一摆,让朔华一行人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而那只跟来的大麻烦,就是在这种时候出了问题。
老板的手才刚打开鸟笼打算将七彩凤鸟举在指尖,逗弄它唱歌吸引顾客时,那只一直口水快流出嘴角的家伙马上张大一张嘴,像个突然变大的吸盘往老板的手一扑!
“……啊……这位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只感觉眼前一黑,一抬头就看到这个俊美得不可思议的公子,竟然往身边的仆人一掌打下去,很用力的拍在那个老者的脸上,连修长的手掌边缘都变成粉红的色泽。
难道这个公子喜欢凌虐自己的下人?
老板没看清楚的是,朔华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一个下西洋棋用的棋盘,在最快的速度里堵住那一张吸盘嘴。
也不知道饕餮这家伙是怎么办到的,刚刚一瞬间脸还因为吞了西洋棋棋盘而成了方形,在店主抬头仔细看的那一瞬间,已经变回原样,导致朔华被怀疑有虐待狂。
“没什么,这鸟很漂亮,但是不晓得会不会咬人,我仆人刚刚急著看靠太近,我怕一不小心啄了他的眼珠子……“以前我父亲养的大鹰,就曾经不小心啄掉一个仆人的眼珠,那时候我真的吓坏了,那眼珠子不只被啄烂而已,整颗眼球也被叼出来,后面还牵出一串的血肉,血肉断掉的那一瞬间流出深黄的眼髓时,你知不知道,当时可真是吓坏我了。”
店主不晓得那是不是会真的吓坏了小时候的朔华,他只知道这个公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完全不像是被吓怀的模样。
店主的一颗心倒是被他讲的画面,给说得差点停止跳动,整个喉咙干得可怕,全身渗著冷汗,手指抖得差点让七彩凤鸟给飞跑。
天籁很想在后面为老板比十字架默哀,不过在她知道开门者跟能力者之后,她不太确定比十字架是不是正确的祈祷方式……
很多时候,不是想闲下来就可以闲下来的。
朔华他们这一路上招惹的眼光就不用说了,都快把他的身上穿出不晓得多少个洞来,不过这都不是最难忍受的,反正这些平民也只不过是难得看到一海票帅哥美女,所以眼光热切了些而已。
难受的是这些目光里,有些很明显的目的不单纯。
“看啥小?”
朔华很想骂这一句话,那是他刚搬离小岛时学到的字眼,听别人念起来挺爽快的,不过,实在是教养太良好的关系,他只在心里骂骂而已——
要是真的骂了出口,朔华的母亲会因此落泪。
于是朔华瞪著蔚蓝的双眼,看著一边酒楼楼上的两个男子。
两个男子一点都没有被人抓到视线时的尴尬,还伸出手对朔华挥了一下,那挥手时自然优雅的姿态,让朔华想到英国的皇室贵族出巡的模样。
“另外两个能力者。”天籁轻轻地说著。
她一直知道这两个家伙似乎是在监视他们,不过既然只是看著而没有更多的动作,她也就没有多管。自作多情的话那可就不好了。
“想玩个赌注吗?”朔华同样轻轻的回问。
“什么赌注?猜他们是不是非黑弄来的人?”
“不,那太好猜了……有哪个能力者会无聊到没事监视我们?我们要猜的是这两个家伙的身分。”
“能力者!”扎克非常肯定的回答。
树海一根树干马上敲了下去,痛得扎克想抱头打滚。
“不要,跟你猜稳输的,我猜你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天籁没蠢得跟朔华赌。
“是有了答案。”
“久仰大名。”
两个男子一看到朔华上楼,就满脸笑容的站了起来,举起手想要做出武腾国式的招呼。
朔华直接无视他们伸出来的手,直接往两个男子刚刚还坐著的桌椅上坐下。
对于朔华的举动,两个男子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修养相当好。
坐在椅子上看著两人的朔华,并没有为自己的举止觉得不好意思,依照两个男子刚刚一直盯著人看的行为,他没一上来就给人一条火龙尝尝,就已经证明他也有同样的涵养在。
没有人喜欢打从出门就一直被盯著的感觉。
“从哪里仰的大名?文州督使嘴里?玉岚说的?你的属下报告的?还是非黑玩的把戏?”朔华漠然的念出一个个名字。
就算这两个男子的脸上表情依然挂著笑容,不过朔华敢打赌,每说出一个名字,这两个人的心里绝对是节拍快了那么一下。
“都有。”男子很诚实的说。
两个男子的身高差不多,长相也差不多,非常接近地球的亚洲人,斯文里带点神秘的味道,英挺的鼻梁旁是一双狭长的眼,肤色相当健康,白皙中带著点蜜色,十分赏心悦目。
其中一个男人有著一头黑色长发,绑了有点类似辫子的长节在后头,尾巴插了两根簪子,另一个则绑著马尾缠绕布巾。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这些小装饰品的色泽,都相当鲜艳的话,真的让人有一种回到中国古代的味道。
绑著辫子的男子看见一张桌子被朔华他们给占据,很随性地从一边又抓了一张长凳过来两个人一起坐下。
从他举止间的从容跟优雅可以看得出来自于好人家,不过却没有富贵人家中的骄气,如果他们没有跟非黑扯上任何的关连,那朔华会觉得这是一对值得认识的兄弟。
为什么说是兄弟?
他们两个人的长相已经非常接近于双胞胎的感觉,只差在绑辫子的那一个脸型长点,气质稳重一点,而绑马尾的那一个脸略方正,个性似乎有点跳脱中带著温和。
“我想也是。”朔华说道。
以他们两个人的身分,除了非黑为什么会联络上他们这一点值得研究之外,其他三个答案他一点也不意外。
“公子似乎已经猜出了我们的身分?”两个男子眼中略微惊讶。
他们很少被人猜出过真实身分,尤其朔华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究竟是从何猜起?
“没错,想知道为什么吗?”朔华又露出了诱惑的微笑。
不过只有明白朔华个性的几个同伴了解,那笑容其实最好是不要出现,而且千万不要是对著自己笑。
两个男子并不知道,他们从别人给他们的答案里,只有大概了解到朔华他们的长相跟能力还有粗略的个性介绍,要像天籁他们如此了解朔华的本质,没有相处过是不可能发现的。
因此,他们乖巧地齐齐点点头。
众人齐声默哀……
“不告诉你。”
朔华脸上的笑容如春水淌过人心,不过嘴上几乎等于耍赖的回答,却比冬天里下雷雨还要让人错愕。
两个男子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反应,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看朔华的确是没有说明的打算之后才露出苦笑。
他们没想到被几个人说得如此聪明厉害的少年,竟然会有如此耍赖的一面。
“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分,我还是必须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阳冀,旁边这位是我的弟弟阳麒。”
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其他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只有朔华跟冷暮两个人依然悠哉地吃著桌上的小菜,一点都不为他们的名字疑惑惊讶。
看来朔华的确猜到了他们的身分没错。
只是,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想到刚刚朔华的回答,众人心里叹息。
想从他口中知道答案,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武腾国的陛下平常很闲是吧?前方想要逼自己退位的将领正在带领军队作战,堂堂的一个皇帝却在这里赏景嗑牙。”
朔华能猜出他们的身分,当然不只是从他们摆手的动作就可以确认,那不过是一个契机。
他们来到武腾国之后,多多少少可以从人民的口中听到他们的陛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多半是什么宅心仁厚、英俊睿智、体恤百姓等等。
不过东扣掉一点谎言,西减掉一些被过度夸饰的言语,还是大略可以知道现今皇帝的名字叫做阳冀,有个同母的弟弟叫做阳麒,今年才不到三十的年纪。
除了那些之外,还有比较一致的说法是,两个兄弟长得很相像,同样都是深黑色的长发,模样十分英俊,几个大臣最怕的,就是皇帝常会用一口好听的声音宣布谁谁谁的哪里做不好,是不是明天该提著头去见他。
把这些琐碎的事情组合在一起之后,配合著他们两个带著皇室气息的招手方式,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当皇帝不是什么闲差事,在我们两个还没有成为能力者之前,同样是一天到晚为国事而忙……一直到我们两个拥有能力之后,才有得以清闲的时候。”
尽管没必要对朔华解释,阳冀还是亲切的说明,那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个性好得让人开始想要怀疑,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天生如此。
“我对你们过去有多忙的事情并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是决定好好听非黑的话,跟我们打上一场呢,还是有其他的主意?非黑总不可能只要你们来跟我们聊天就好,是吧?”
朔华喜欢直接把事情挑明,做事方法跟他的长相一点都不配——他是个喜欢快刀斩乱麻的人,这点在过去的事情里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一半是因为我们并不想让文州的战争一直打下去,这里毕竟是我的国家,作战的是我的人民,就算是为了消减尉青的势力,我也不可能漠不关心。”
“非黑要你们怎么做?想尽办法杀了我们?”
那家伙说不定还会交代“千万得挫骨扬灰”……
“我想你说的非黑,应该是指创世大神吧?是的,我们当初遇见创世神时,并没料到他会交代我们这样的事,毕竟我们以为神祇应该都是仁慈善良的,而创世大神一开口却是要我们去杀人……在当时,我跟弟弟一时间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跟朔华他们不同,阳冀他们尽管觉得非黑的命令非常奇怪,跟他们心中所想像的神祇不同,不过在信仰上,他们依然受限于这个世界文明的发展,将非黑视为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怀疑,也马上压制在心底深处。
要他们真正去怀疑非黑的目的有多么卑鄙,那就跟要基督教徒相信耶和华其实跟他们一样是个人,是一样的困难。
“我不想管你们对非黑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我也知道要你们去怀疑非黑的身分是困难了一点,毕竟在这里,他的确是创造你们的人,你们要称他为创世大神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鸡皮疙瘩可以掉了,说重点!他要你们做什么?要打就快,不要用创世大神非黑这几个字来折磨我的耳朵。”
非黑是这个世界的神,但绝对不是朔华的神。
卑鄙无耻,为了自己的私欲,连无辜的女孩子都杀,那不过是一个人渣!还大神咧!
阳冀跟阳麒互看了一眼。
朔华对非黑的不礼貌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反感或是不满——冷暮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冷暮不打算将空间中的武器取出来。
真要打也不可能是在这里打,这两个人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子民,不可能不小心翼翼地选择对战的地点,尽量不去伤害到无辜的人民。
“你们果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人。”阳冀带了点叹息般的声音这么说著。
“为什么这么说?”
能有这样的观念,代表著这两个兄弟并非不知变通者。毕竟是个能力者,会怀疑在这世界之外还有另外的世界,并不奇怪。
有些能力者的模样千奇百怪,实在是太过惊人,像那一个正在跟小二哥要了所有的食物,一盘接著一盘进攻的家伙,就是其中一绝。
“我们尊敬创世神,但是不代表不会怀疑。”说到这里,阳冀苦笑了一下。
怀疑自己的神似乎不是正确的行为……但他们偏偏的确是做了。
“我们身为皇室,最不缺乏的能力大概就是猜忌……再加上我们所拥有的能力,全部连接起来之后,让我们开始考虑……我们真的该完全照著创世神的意思去做吗?”
“你们的能力是什么?”朔华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对于这一个问题,两个兄弟倒是迟疑了一下。
还不清楚对方跟自己的立场是不是一致的时候,不会有能力者开诚布公跟所有人公布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免得被人给找到弱点。
朔华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他问得那么快,就是想试试看在两兄弟还在思考时,有没有机会随口套到一点东西,根本没真的打算从他们的口中得到真实的答案。
“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们知道……”
“先别管这个,你们也不想跟我们打是吧?可怜的非黑,连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子民都无法信服他的信念……”朔华说道。
阳冀点点头。
“不过你们又必须跟非黑交差,要不然天知道那个变态会不会把你们当成下一个我们追杀?”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无法反抗创世神。”阳冀轻轻的说。
虽然说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朔华却在心里笑了起来。
能够战胜其他兄弟登上皇位的一国之君会如此温和?那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现在的确可以自己创造一个从西边升起太阳的星球。
阳冀无法反抗非黑是真的,不想跟他们打也可能是真的,但是他真的是因为觉得非黑的话并不完全正确所以想反抗吗?
那可就不一定了……
阳冀是一个皇帝,一个从小就高高在上的人物,在懂事之后就很少人敢威胁他或是命令他去做什么。
尤其他得到了钥石,拥有了比身为皇帝还要强大的力量,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非黑,告诉他“我是创造你的人,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这个从小到大的皇者心里会有什么感觉?
那才是阳冀不愿意照非黑的话去做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遵从了命令,那么在将来的日子里,阳冀永远就只能在非黑的脚底下生存。
阳冀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那有多悲哀。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朔华才不信一个皇帝会没有任何主意。
“——跟著你们,只要你们还是四个人,我跟阳麒就不动手。”
非常简单的方式,非黑也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能力跟朔华他们的能力,不会相差太多,如果是二对二,自然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但如果是二对四,那送死的可能会比较大。
如果朔华他们一直维持四个人在一起的状态,就算非黑想要清算,他们也大可回报说自己没有下手的机会。
“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这是我们目前可以想到的最好方式。”
这当然是最好的方式,不但对非黑有了交代,还变相的跟踪他们——
千万不要以为他们不会攻击,要是真的逮到机会,队里有谁落了单,先下手为强的绝对是这一对兄弟。
这对兄弟有著太好的理由。
就算朔华他们其中一个人被杀了,这对兄弟也大可以无辜地告诉他们这是非黑的命令,不得不做。
不管是哪里、什么性质的皇帝,最会玩的不就是这一招?就像这一次文州督使的擅自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