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这一两天就要走,你呢?”见青婵仍然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走过来,洛东涯突然问。
“要走就走,与我有甚么相干。”
“怎么,你还打算留在这儿?”
“留不留是我的事。”青婵口气仍然淡淡的,从洛东涯身边擦过。
洛东涯未曾在意:“看来是我瞎操心,原以为你要去小离谷,还打算送你一程”
青婵却并不领情,当即截断了他的话:“我自己能去!”
“所以我说是我瞎操心。”说到这里洛东涯已挡住了她路:“犯得着这样整日冷着一张脸吗?还嫌过去那些冷冰冰的日子过得不够?”
“够了!”青婵拧起眉:“洛东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懂吗?我,我……”
见青婵眼里竟突然闪出了泪花,洛东涯一时也愣住了,他默默侧过身去让出一条道来,等青婵低着头走过去了才又叹口气道:“你这样成天闷闷不乐的很伤身子。还有,小离谷离这里有挺长一段路,你一人去路上会不安全。”
青婵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即隐出事了,你知道吗?”沉默了半天,洛东涯突然道。
“什么?”青婵这回着实吓了一跳,忙转过身盯住洛东涯:“他出了什么事,难道不是回小离谷了吗?”
“他中毒了,不提防着了小四的道儿,就是你原来手下的那个桑侬。”
“小四会向即隐下手?”青婵惊道,见洛东涯脸色挺平静,她顿了顿,也平静下来:“到屋里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两人回到屋里坐下,听完洛东涯一番讲述,青婵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原来当日即隐将自己交给伊凡后,果然立即就去找了般若夫人,而小四得知青婵竟是她的左护法何辛荑后又急又气,就在般若和洛东涯赴一笑阁之约的那天,她趁着看管她的即隐一个不留神,向茶里下了毒,等即隐着了道儿她便逃之夭夭。其实小四一进天矶帮就被雷寄予看重,她是雷寄予的人,是雷寄予准备安插在青婵身边的眼线。
“难怪那天一笑阁里始终没见到即隐的影子。这小四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说着青婵又皱起眉来向洛东涯道:“亏你和你师父自诩能人,原来连个小丫头也看不住!如今即隐到底怎样了?”
“你倒会埋怨人,自己的手下塞给别人打发。那丫头难缠的很,先是挑唆着我师父去离谷,半路上又突然改了主意,竟暗暗勾结着天矶帮的右坛阻我去路——不过你倒着实要谢她,如非将我们阻回了京城,即隐如何找得着我们,我们如何能知道你的身份,我师父又如何能替你解毒?”
青婵埋下了头,她知道此次能解去沁心丸的毒性多亏了洛东涯师徒,自己欠着他们天大的一份人情呢,想到此处,再看看眼前的洛东涯,她已觉得没话可说。再者她想,般若既然连沁心丸的毒都能解,那么即隐中的毒也许就更不在话下了吧,于是又稍稍放了些心。
果然,洛东涯又道:“不过你也放心,有我师父在即隐的毒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解那种毒要费些时间,我来时他还没能完全清醒,师父已带他回了小离谷,你要不要去那里看看他?”
青婵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即隐不会有什么事,便也不用着急了,倒是眼下她还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你,你能陪我去一趟京城吗?”青婵犹豫着问。
“京城?去那里做什么?你不去小离——”
“我有一样东西丢在了京城,必须去拿回来。”青婵打断了洛东涯,然而她并不打算说得太详细。
望着青婵洛东涯咧了咧嘴角,抛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青婵一下子红了脸,她猛然记起就在刚才自己还曾斩钉截铁的告诉洛东涯根本不用他护送的。
“那好,我陪你去。不过要不要先跟他们打个招呼?”洛东涯没再盯住青婵,只是笑着用他那略带些沙哑的好听嗓音建议:“或者只跟白庄主夫妻俩招呼一声也行。”
正文 第三十九节
听说韵娘竟然放走了林青婵,翁老道等一些人很是不满,尤其是那个翁老道,当时便不顾一切的拍着桌子把韵娘连同仕原骂了个狗血淋头。
“按道长的意思是要将她一辈子关在白庄啰。”最后仕原忍无可忍了,淡淡道:“我们当日之所以不追究她,难道只是因为同情她?不是,是因为我们愿意信任她。她已经不是何魔了,我相信不管走到哪里青婵也绝不会再为天矶帮做事!”
白庄的大庄主既已摆出了如此的态度,众人只好不再作声。
十多天后韵娘当众拿出一个小布包递到了伊凡和彩月面前。
“青婵昨夜回来了,这是她让我捎给你们的。”韵娘故意提高了声音,说着还很有深意的向坐在一旁的翁老道瞟了一眼。
伊凡打开了布包,是一个上了锁的黄灿灿的匣子,旁边还有一个鼓囊囊的信封。
“紫金匣!”金越立即喊了出来:“快,打开看看!”
“钥匙在信封里。”韵娘道。
匣子打开了,众人同时啊了一声,原来匣子里竟摆放着两枚绿幽幽的珠子。是幽明珠!厅里立刻炸开了锅。再看信封里竟还有一把锁和一封书信。在信中青婵详细讲述了得到这两颗幽明珠的来龙去脉,直至此时众人才翻然醒悟,原来青阳堡的幽明珠曾经一直就在彩月手上。
“我说呢,刘兄当日怎么可能不交待这么要紧的事,原来早已将珠子暗暗留给了女儿”章老爷子叹道:“只是何必不说明呢,让众人找得好苦!”
“幸好那丫头离了天矶帮,否则珠子可就该落到姓雷的手里了,实在是险得很,”江一春也不由感叹起来:“也亏那丫头怎么看出来的。”
见伊凡死死的盯着珠子,仕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青婵说了这珠子本就是物归原主,至于那两锁一匙的重环宝锁就算她送与你们的贺礼了。伊凡,青婵让我捎话来,愿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小小一卷类似画轴的东西,向众人道:“这是天矶山的机关防御图,青婵说都是她当初亲自布置的,她走后雷寄予可能会做一定调整,青婵已把她所估测到的可能的调整也一并绘在了图上,应该不会出错,她让小金再好好斟酌斟酌。”
听仕原这么一说,厅里又嘈杂起来,谁都知道天矶山的机关防御十分厉害,这些年来根本没有一人能够悄悄靠近天矶山而不被察觉,更别说想袭击天矶山中的天矶帮了。金越连忙接过卷轴展开来细细研究,边看边点头。
“还有,青婵临走前还透露了一个秘密,”仕原略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因为手上只有两颗幽明珠,雷寄予的无相乾坤大法只能练到四成,别看他如今功夫了得,却有不为人知的死穴,就在他的后腰——除了青婵再没有第二人知道,就是雷寄予恐怕也并不知青婵了解此事。”
“她现在人在哪里?”沉默了良久的伊凡突然问。
“昨晚留下东西就走了,说是要去小离谷吧,有洛东涯陪着——呀,伊凡——”
没等韵娘说完,心潮澎湃的伊凡已冲出了大厅,他听到身后好像隐隐是他爹在喊他,然而这一回他已不打算停住脚步。
伊凡骑着马,向着小离谷的方向急驰,他知道今生与青婵是没有希望了,他也说不清这样不顾一切追去的意义。也许只是心的冲动吧,那是压抑了这么多时的——他想再见见青婵,哪怕一眼也好——自被迫成亲以来,他还没有机会与青婵好好说上一句话啊,也许从此将再难见面。事到如今,人们都说自己理智,可是,这种令自己抱憾终生的理智究竟是对是错,究竟值不值得呢?伊凡心里很不明确。这些日子以来,他从不敢多想这些问题,唯恐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一切都已既成事实了,他不敢再让懊悔去增添心的沉重,那样也许他真的会发疯的。
然而伊凡终于没能追上青婵,不是他的马不够快,也不是青婵的马太快,而是因为——
离开白庄,天还没有亮,青婵骑着马朝小离谷方向慢慢的走着,她的身边是洛东涯。
“走得这么慢,还舍不得吗?”洛东涯问:“何不等到天亮时见上一面再走?”
青婵叹息着,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便是你心里恨他?”
“不!”青婵断然否定。
“章伊凡不可恨吗?他若一心娶了你天也不会翻!可他终于还是退缩了。”
“你不懂的,他与你与我都不一样,他是真正生活在尘世深处的人,身边包裹着那么多的亲情友情,那么多的爱,顾忌自然也就多了。”青婵的眼光暗淡下来,叹了口气,幽幽道:“爱是诱惑,也是负担。”
看着黯然伤神的青婵,洛东涯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青婵顿时不知所措,心头不由窜起一把无名之火来。
“疯子!你笑甚么,有甚么好笑!”青婵浑身不自在,红着脸骂道。她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这些天一路走来,她算是领教洛东涯了,这个并没读过多少书的家伙竟总能逮住她的错处,哪怕一丁点儿也可以笑话半天——可是,天知道,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又总是那么的合情理、有分量,竟叫人无从反驳。
洛东涯不理青婵,自顾自的笑着,最后好容易忍住,才哑着嗓子道:“你准是中邪了!瞧你的眼神儿——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深沉、幽怨!”
青婵涨红了脸:“你懂什么,像你没心没肝的,知道什么是爱!”
洛东涯却并不生气,“哦,哦,我差点忘了,”他笑道:“前些天你跟我说过的,自到了白庄亏得章伊凡他们让你懂得了什么是爱!如今你很懂了,我如何能比。”
“你!”青婵恼得说不出话来,她听出了洛东涯话里那浓得不能再浓的嘲弄味道。这家伙一向有本事不紧不慢的气得人头晕,有时真让人受不了!
“喂,一句玩笑话,值什么这么生气。我告诉你,爱其实很简单的,就是应当叫人高兴!把自己和别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那能叫爱吗?要是能,那种爱不要也罢。”洛东涯咧着嘴,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笑得很是灿烂。
青婵睁大眼,惊奇的瞅了洛东涯半天,突然她道:“你总是喂呀喂的,难道我没有名字吗?”
洛东涯也是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这回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笑声在胸腔里久久回荡,青婵从不知道原来笑声可以这么感染人。只听洛东涯说:“小姐,你一会儿姓何一会儿姓林的谁搞得清”
“洛东涯!”青婵拧起两道柳眉,狠狠打断了他:“你这人怎么这样讨人嫌,说过多少遍不能再提‘何’这个字!”
“‘林’字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不是跟我说那是‘魔’字的心吗?”洛东涯不依不饶的取笑,直到面前的青婵咬住牙横眉冷对时,才收敛了一些,语气便也略微严肃起来:“青婵,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把心态调整好,姓什么都没有关系的。”
这回青婵只看了洛东涯一眼,催着马默默无言地向前走去。
“有那么简单吗……”过了很久她才淡淡道。
“很简单的,敞开你的心,关键是要活得高兴!”身后洛东涯大声道:“你以为你有两辈子好活?”
洛东涯策马追上前面的青婵,他指了指前方:“你看,到岔路口了,右边往小离谷去,左边下江南,现在是你最自由的时候,把握快乐靠你自己”洛东涯眼里闪着光:“由你决定走哪条路!”
青婵却没有完全明白。
“我知道即隐对你极好,可是你呢,真的爱他吗?爱,就去小离谷,否则就不要勉强自己。”
望着前方朦胧的光亮青婵沉默了良久,最后用一种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语调轻声道:“不去小离谷,难道还能有其他去处吗?”
“当然有!”盯着青婵,洛东涯的眸子在闪闪发亮:“若是并不想去小离谷——天地大着呢,我打算去见识见识江南风光,有兴趣吗?”
“嗯?”青婵惊愕的抬起头来。眼前这个人正静静看着自己,他分明在等待,生动地扬起那两道浓眉。他有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棕黄色脸,远没有伊凡英俊,也不如即隐风流,可是——青婵久久注视着,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她,或许是面前的那双眼睛吧,此刻它们含着笑意,里面竟闪动着那么多诚挚、率真而又坦荡的东西……
天渐渐的亮了,虽然新一轮的太阳还只微微露出半个黄黄淡淡的脸儿来,可是满天的云霞却早已迫不及待了,冒冒失失地侵占着残夜的领地。大路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到岔路口时没有一丝犹豫地拐向了右边,风在轻轻地叹息,没有人提醒他,身后原还有另一条通往天边的路啊。或许这便是人世间的缘分吧,不过冥冥中无数个因因果果的偶然勾连,却总是那么真实地牵动着凡俗之人的聚散离合。你看,不一会儿人与马便都消失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
人已远去了,路还静静的延伸着,它们弯弯曲曲,通往尘世的各个方向。其实一切还远没有结束,谁知道呢,新的日子里这漫漫路途中还将继续上演多少聚散离合的故事,或许是千里相逢吧也或许是迎面错过。然而悲也罢喜也罢,庆幸也罢遗憾也罢,日子仍要一天天向前,纵然是缘起缘灭的幻化人生,凡俗之人也还要在微渺的得失之间继续苦苦经营。人生如梦啊,何曾梦觉,何必梦觉:转瞬抑或千年,尘世也还是那样的尘世,人生总归是各自的人生。
于是,歌曰:花开花谢谢亦香,
人来人往日月长,
花底一瞬的温柔,
人世几度沧桑。
伊人明明如月,
黄昏独立斜阳,
如烟往事如烟散,
红尘滋味细细尝。
酒千觞,梦一场,
谁共前生后世缘,
清风明月独相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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