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伊凡被彻底困在了屋里。他打不起精神,他苦笑,世上有些事原是不容易放下的呀。伊凡知道他爹一直在院子里守着,他哪儿都去不了。不过,就算爹不在呢,他真有胆子出这院门吗?伊凡大口大口的灌着酒,他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他爹却比天还高地还大,就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也不敢太放肆的。过了一天酒也没了,老爷子扣住了家里其它的酒,也不许他再出去打,伊凡无精打采的歪在床上,干脆连饭也懒得再吃。
“爹,你就让哥去见见青婵吧,否则闷出病来——”
“不行!”不等雨淇说完,老爷子就铁青着脸冷冷的打断来:“你懂什么!”又朝着伊凡屋里恨恨骂道:“为了个女人弄得自己半死不活,不争气的东西!我章远山前生作孽,生出这样一个孬种!”
雨淇无话可说,悄悄白了他爹一眼,出了院门。雨淇知道她得赶紧想些法子,看来哥哥这回是转不过弯了,这爷俩真要是犟到了一块儿,说不好还真会闹出人命来。
“川哥,你快找些人去帮我劝劝,哥哥被困在屋里难过得要命,我那爹却连半句宽慰人的软话也不肯说,只是骂!”雨淇急冲冲的跨进仕川的屋子。
“老爷子真是厉害!也难得伊凡这么个人竟是说不让出来就真不敢出来了。”仕川见雨淇气急败坏的跑进来,不由笑了。
雨淇瞪着仕川:“人家急死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瞧着吧,这回要不就是我哥被我爹逼死,要不就是我爹被我哥气死!不管怎样,这事如果出在你白庄,你就别想躲在一边看热闹!都快四分五裂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淇妹”仕川仍然忍不住地笑,将气呼呼的雨淇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越发厉害了,我才说一句,你就噼里啪啦的说个没完。快告诉我,怎么回事?什么四分五裂了?”
“还怎么回事?我哥一定要娶青婵,可是爹抵死不答应,又将他扣在屋里,连见青婵一面都不许。哥哥忍气吞声两天没吃饭了。爹爹还丢下了话,如果哥哥敢自作主张娶青婵,定将哥哥赶出家门,他自己也没脸再留在白庄。我可对你说啊,如果爹爹要走我也是一定要走的。”
“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仕川笑着接嘴。
“去死吧你,你想得美!”雨淇也不由笑了起来。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敛起了她那两道漂亮的蛾眉:“我知道我哥心里难受,这本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爹爹对他太苛刻了,见不得他有一丝愁怨,见着了就骂个不停,又是没出息又是不长进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其实哥哥哪里真敢违抗他,不过是被逼急了。川哥,你不知道我这个哥哥,听说小时候倒是顽劣得很,爹爹怕他学坏,一直管教的特别严厉,所以自小在我爹面前就不敢有半点放肆。”
“难怪有时见他活泼的很,有时又老成的利害。”仕川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那么你是希望你哥娶青婵做你嫂子呢?还是希望他遂了你爹的心愿?”
雨淇愕然,望着仕川半晌无言,想了想含糊道:“还是先想办法劝劝我爹让他们见一面吧,毕竟是一段感情,起码也得明明白白做个了断,其它的事只好以后再说。”
在雨淇、仕川,还有仕原夫妻、金越甚至江一春等人的反复劝说下,固执的章远山终于稍稍松了口,答应放伊凡见见青婵。
“可要跟那畜生说清楚,这不过是给个机会让他做个了断。要是以为还能有什么别的想头,哼,叫他趁早别做梦!”章老爷子被众人缠得没法,才这样气鼓鼓地说。
“放心、放心”江一春笑着拍着章老爷子的肩膀:“伊凡最懂事的,你的儿子你还会不知道!我担保他会回心转意。”
“他懂事?他是巴不得现在就气死我,他好自由自在胡作非为。那个畜生!江老弟,不怕你笑话,你看看他现在那幅要死不活的德行,就为了一个女人!”
江一春看着章远山那张涨得通红的老脸,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行了,老兄,都胡子一大把了脾气还那样大!你也是说得太过了。年轻人嘛,哪有那么快就能转过弯来的,何况伊凡这回实在是用情太深。你以为都像我们这把老骨头啊,把这些事都看淡了。”
“伊凡真算不错的了,老爷子。”仕原也笑嘻嘻的劝解道:“被您老骂成这样,还憋在屋里一声不吭。要是真憋出什么病来,只怕老爷子又该心疼了。”
“别说病,就算这会儿死了,我都懒得管!他要是就这点出息,我章远山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让他少跟我丢人现眼!我还心痛他!”章老爷子提高声音仍然气呼呼道。
“死老头,就知道嘴上逞强!”江一春笑骂道:“说得轻巧,你以为你有几个儿子!”
笑话一阵子后,几人又进到伊凡的屋子里,见他已是懒懒的,神情萧瑟到极点,只得好说歹说的又劝了一回。伊凡见惊动了这么多人,也只得强打精神起身应酬。
“看看她去吧,她盼你得很,老爷子好容易才通融的。”韵娘推了伊凡一把轻声道。
伊凡听说叹了口气,他看了众人一眼,垂着头出了门。才走到院子里,见老爷子也正在离院门不远处背手站着,见他过来也没瞅他。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立定低声喊了句“爹”。章老爷子这才打量了他一眼,沉着嗓子唔了一声。说来这父子俩已有三天没打照面影儿了。
出了院子,伊凡直奔青婵的屋子,才到门口就见妹妹正从里面出来。“快进去吧。”雨淇看了她哥一眼。
房里,青婵还穿着上回见到她时的那身衣裳,左肩上沾着血迹。
“还疼吗?早该来看你……”说到这里,伊凡打住了,嗓子里似乎鲠了什么东西。
青婵只无力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雨淇已经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尤其强调了她爹的态度,青婵明白雨淇话里的意思。看着面前形容憔悴的伊凡,青婵心里有说不尽的酸楚。
“都是我害了你……”青婵把手从伊凡的掌心里抽出来,忍着泪撇过脸去:“他们没有说错,我已经是……伊凡,不值得的,不值得……”
“傻丫头,有什么值不值得。以前的事我不管,我只要现在的你。”伊凡重新把那只手握住,贴在自己脸上。他也想笑一笑的,却没能笑出来。“青婵,我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你忘记了?”
青婵紧紧的咬住嘴唇,她克制着,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可是她的身子分明仍在微微颤抖。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平静下来,轻轻道:“干什么又来招我,别,别说这个了。”她喘了口气,强挤出一个微笑来:“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们,他们都来看了我……真的……我做梦也没想过,我已经知足……”
伊凡说不出话来,青婵那个强挤出的微笑生生撞疼了他的心。别再装了,都别再装了!他在心里喊道,俯身将青婵紧紧搂进怀里。
“哥!”雨淇突然神色慌张的冲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形,她脸上一红,想退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伊凡看着她问。伊凡已经放开了青婵,脸上有些悻悻的。
“嗯……嗯,你出来一下。”雨淇看了青婵一眼,对她哥招招手,言语有些吞吐。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出了门,伊凡又追问了一遍。
“彩月走了,这会儿大家都正忙着四处找,爹说了一定要你去!哥,我看就算这会儿找到了,也只有你才可能劝得动她回来。彩月这一走,翁老道等好几人也吵着要走呢。”
伊凡恼得直跺脚。
“可是青婵她……”
“我跟她说去,我会照顾她。反正爹已答应你们见面,有的是机会。这会儿你进去了又该挪不动步子。”雨淇推着她哥道:“如今彩月那边的事体更大,万一出了事,怕不又会有人迁怒到青婵身上。无论如何要劝她回来。”
伊凡叹了口气,朝门里望了望,跺着脚走了。雨淇进得门来,见青婵正望着自己。
“我都知道了。”青婵道,她的脸色白得厉害。
雨淇张了张嘴,可是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我累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可以吗?”青婵轻声道。
雨淇也走了,青婵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所有的泪都渗进了枕头,没有流下来,没有人看见,青婵可以再骗自己——她没有哭,没有!
两天后,彩月才有了下落,伊凡和翁老道找到她时,她正准备出城。
“彩月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跟我回去!”伊凡道。
彩月却冷冷的甩开了他:“回哪儿,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回去看你把她留在身边,把她宝贝一样的捧在手心里?那是我的仇人,害得我一无所有的仇人!”说到这里,彩月哭了,她恨死了伊凡,恨死了他!
翁老道也推开了伊凡:“小子,我可告诉你,你与彩月已有婚约,怎么做你心里要明白。彩月暂不回去也罢,离月底说远也不远了,我陪她在白庄附近找个住处,到时候看你敢不抬着花轿来!”
“道长,你说什么呀!”彩月恼道:“谁稀罕这不情不愿的婚约。我走了他更称心。”
翁老道打断彩月:“丫头,死了是没法子,活着的就要争这口气。我跟你说,论认识也是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他们章家的这个位置你占定了,你打算去哪儿,打算把这个位置留给谁?”
又道:“放心,虽说你现在没爹没娘,这闲事老道管定了,老道给你做主。实在不成咱离了白庄,白庄上也并不都是见色忘义的,有的是青阳堡故交,我就不信那魔头还能得势!”
…
直到傍晚,伊凡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庄,陪他回来的是翁老道的大弟子晨。晨来庄上,一是给仕原、章远山等报个信,他师父暂不回庄了,二是来接他的师弟师妹一同过去。
“这是何必呢,庄上有的是房子。”仕川道。
章远山却朝他摆了摆手:“老道的意思我明白。再说婚期将近,先分开也好。”接着又瞪了伊凡一眼:“畜牲,你也该准备准备了。其它事倒好说,趁这两天还方便见面多往彩月那边走走,向人家赔个礼,不得再冷淡了她。要是到时候人家姑娘心里还窝着气不肯嫁你的话,你看我怎么找你算账!”
伊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小院,两只脚足足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像要使尽力气才行,可是仍然有一个个沙袋需要他来背,人人都把沙袋丢在他的肩上。
“哥,事已至此,该放手的时候还是要放手啊。”晚上雨淇见她哥还一个人坐在后院的石桌边发愣,心中很是不忍。爹爹不允许哥哥再喝酒,哥哥就连借酒消愁的机会也没有了,只能这么徒然伤神。
“哥,夜里石板上凉得很,进去吧。”
伊凡仍然没吭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哥!我知道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按目前形势要是坚持与青婵在一起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雨淇,你不是也很同情青婵的吗?难道连你也要反对?”伊凡突然抬起头来,盯着面前的妹妹反问道。
“不只是我,事实上所有人都不赞同。哥,以青婵的身份,大家能不追究她,继续留她在庄上,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可是要让大家还像接受彩月一样接受她,你说可能吗?你以为长年积下的仇怨都是假的,真的能一笔勾销?”
“谁强迫你们接受,我愿意娶她,我带她走还不行?这是我的事,为什么人人都要来干涉!”伊凡低吼,眼里因为绝望闪动起寒光。
“只是你的事吗?真的是这样吗?”雨淇也毫不示弱:“你撇下彩月带青婵走,让爹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让白庄那些曾与四堡关系密切的人寒心,让天矶帮雷寄予他们看咱们的笑话!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伊凡紧紧抓住石桌角,由于用力过猛指节都发青了,只听啪的一声,桌角竟碎裂下来。
“哥!”雨淇惊叫一声,拉过哥哥已被石屑扎破的手:“你这是何苦呢?你没有错,是青婵负你在先啊。”
望着哥哥,雨淇不觉叹了口气,她缓下语气柔声道:“哥,千不该万不该,青婵不该是天矶帮的何魔。虽然她也是身不由己,可是有些过错一旦犯下真的就再难挽救啊。另外彩月的身份很不一般,她是青阳堡的人,是四堡中唯一生存下来的,早已经成了人们眼里的一面旗子。白庄如今的凝聚力只在同仇敌忾四字上,仇主要还是四堡的仇,忾则是对天矶帮,这不是你曾经亲口说过的吗,你忘了?现在青婵和彩月之间的对立关键就在彩月,而你恰恰就夹在了她们之间。哥,这是天意,彩月一直都倾心于你,我们放过青婵她已经气恼至极,要是这件事上再输给了青婵,你说她能甘心么?这些天你也不是没看到彩月在白庄的影响,到时候所有的矛头还不是对着青婵。”
说着雨淇把手上的那串璧舍利褪了下来,套在哥哥手上:“爹早让我把它还你,一直没找到机会。我知道我的话你虽不爱听,但一定明白。我,还有仕川仕原他们都希望大家能像从前一样团结和睦,何魔没有了,可天矶帮的势力还很大。大家已经试着原谅青婵,但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娶彩月,人心才能安定。”
伊凡打了个寒颤,他觉得好冷。这算什么,交易吗?这就是人在江湖的意味?他后悔了,当初也许压根就不该离开玉山郡。伊凡突然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走进他的那间小屋,把目瞪口呆的妹妹一人留在了后院。
时间有时过得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纷纷扰扰的八月就结束了。在这个桂花香气依旧弥漫着整个白庄的季节里,伊凡避无可避的走进了他大喜的日子。
这一天白庄里忙作了一团,结红绸的,搬礼盒的,预备酒水的,接送来宾的,人人脸上挂着喜气。章远山为了自己客居在外的缘故,本打算一切从简,谁知仕原拍着胸脯保证一切有他们安排,定要将这场喜事办得热热闹闹才行,彩月这边像翁老道等人自然也是极力撺掇。章远山无法,只得由着仕原等人作主忙活。从清早迎娶到拜堂再到入洞房、大摆宴席,吹吹打打叫叫嚷嚷的好不热闹。等到宴席上杯盘狼藉时已是月上时分了。
整整忙了一天的仕原夫妇将那些吵着要闹洞房的人们连劝带赶打发走后,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小两口亲热的相拥着,踏着月光往自己屋里走。路过小花园时,韵娘突然停住了,她拉了拉仕原,向醉月亭那边使了个眼色。醉月亭里一人正靠柱而坐,茫茫月色下的背影显得特别单薄。
“上午我偶尔从这里过时就见她是这么坐着,我说找个人来陪陪她的,转眼竟又忙忘了。”韵娘叹了口气:“今天也真是难为她!”
仕原听说也皱了皱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好好的一对……其实伊凡更苦,她好歹能躲在这儿什么也不想不问,伊凡却还得在那儿强撑着应付热闹,我看他那脸色还真怕他会撑不下去。”
“原来你也留心到了。伊凡这回也确实是被大家逼得没有办法,说实话,青婵那样一个人,若是我,也定然放不下的。真可惜了这样一对璧人儿,他俩站在一起实在是绝配……”韵娘也低声道。
“谁让她偏偏要是何魔呢,害人不浅啊。尤其是伊凡,被她害惨了。”仕原也叹了口气:“这回亏得伊凡识大体顾大局,只是实在难为了他,你看到没有,刚刚唐达桂,范嗣那伙人只吵着闹洞房,我见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