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哼,刚刚还说要教训我,这会儿又要我帮忙,我可不干”雨淇假意撇撇嘴,又朝她哥顽皮的一笑“为什么要我劝呢,你不一向最能言善辩的吗!”
“罢罢,算我怕了你”公子摇了摇头,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抿了一口酒道:“这顿算我的还不成吗,你帮我劝劝爹。我哪有你的一张嘴厉害呀,再说在爹面前,我更不如你,你更会讨爹的欢心嘛。”说罢又长叹了口气。
雨淇微微一笑,没有开声。今早哥与爹爹的口角冲突她亲眼目睹,知道哥这会儿还有些牢骚呢。哥在爹面前一向不敢放肆,今天是真急了。雨淇知道她这个哥哥自小勤于习文练武,心怀大志,若不是爹爹归隐江湖,不许他们涉足江湖中的事,以哥的能力,早应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些名堂。如今天矶帮为害武林,何魔猖狂,激起了哥的一片好胜之心,无奈白庄几次下书请爹爹出山,爹爹都固执到底,咬着与白庄的一段陈年恩怨,自己不去不说,也不准哥哥去,这叫哥如何按耐得住!想到这里,雨淇也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她知道爹的倔强脾气,除非自己回心转意,否则岂是她能劝得动的!
正文 第三节
这几日章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的帘幔都换成了白色,厅堂正北面新供上了青阳堡刘宏啸堡主的牌位,牌位前摆放着各色时新水果。主人章远山一身白衫,神情肃然地立在牌位前,沉浸在与刘宏啸相识相交的一幕幕往事里。
章远山隐居在这小小的玉山郡已有十几个年头了。十多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长风剑”盛年封剑退隐山野之举,让人们津津乐道了很长一段时间,有说是为情所困负气归隐的,也有说是急流勇退为了避祸全名,总之众说纷纭、毁誉参半。但章远山我行我素惯了,飘然而去,哪管他人口舌,于是江湖上从此少了一位固执刚强的章大侠,市井中则多了个安享清福的章老爷子。的确,这么多年来章远山过的实在清静安闲,曾经江湖路上的风风雨雨均抛到了脑后,清风明月的晚上与一双儿女对月长饮,该淡忘的慢慢淡忘,可回忆的细细回忆。
“此身便要终老此间了┄┄”
章老爷子偶尔也会有些感慨,但他本是淡泊之人,那一点点惆怅轻轻一挥也就消散了,何况自己归隐时也算是功成名就。
“再不必理会江湖的是是非非了┈┈”
更多的时候,章老爷子想到这里就止不住长长吁一口气,当年刘宏啸极力劝阻他归隐时他就明白自己早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恩怨纠缠。有时他甚至想,假如能早一点走归隐之路,或许他会更懂得珍惜自己的妻子阿齐,阿齐也不至于会命丧白燕庄了。其实他心中清楚,当年的白林也是无心之失,谁对谁错,是他与白林间一笔永远没法算清的糊涂帐,与其两人当面难堪,不如一走了之。一直以来章远山觉得自己还是够洒脱、坦荡的,要不是因为近年来江湖上出了天矶帮一事,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一切恩怨了呢。
为了对付天矶帮,白燕山庄屡次着人递来邀他入盟的书函,他却始终没有答复,夜深人寂时,他擦拭着他的长剑,触到心中的块垒,十多年了,自己何曾真正释怀!而今,天矶帮愈加猖狂,义兄刘宏啸竟也全家罹祸,自己还能无动于衷?早上,儿子就曾话里有话的指责他私心太重,不顾大局,被他一顿臭骂轰出了家门。其实扪心自问,那些不中听的话也并非句句无理,自己也许真得太过分了。如今白庄又派“圣手回阳”江一春亲自登门相邀,白家可是诚心诚意给足了面子啊,如果再一味固执下去,只怕让江湖上的朋友都瞧不上眼了。义兄惨死,自己未能出上半分力,至今愧疚不已,难道真准备一错再错?想到这里,再看看眼前义兄的牌位,章远山不禁有些老脸发热,忍不住要仰天长叹了。
就在章远山内心翻江倒海的时候,他的身后,一张雕花檀木小八仙桌旁身着青衣青帽的江一春正一边悠然自得的品着茶,一边暗暗观察章远山。刚才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如今总算一切归于平静,虽然章远山仍然一脸冷淡,但江一春知道事情已成十之八九了。“这老爷子还是这臭脾气!”江一春忍不住心中暗笑“想让我无功而返,当我老江什么人!”曾经几十年的过命交情,江一春会不知道他!从才进门见他第一面起,江一春就看出这固执的老爷子血还是热的,长年的隐逸生活并没有消尽当年的锐气,只要锐气在就足以担道义、叱邪佞!现在只需等他一句话,自己在白庄夸下的海口就可以兑现了。
“章兄,如今形势已摆在眼前,天矶帮有何魔相助实力今非昔比,只有集各家英雄之力方可与之抗衡。现在各路都已聚在山庄,单等你长风剑了。章兄,在江湖上闯了一回的,谁没个恩怨纠缠呢,关键时刻舍私怨而全大义,弃小愤而顾大局,方称我辈一个侠字啊┈┈何况,白老庄主他也早已故去┈┈”
“江兄,不必多说了!”章远山转过身来,神情颇为激动“一向是我章远山糊涂,两位少庄主都能放下积怨,屈驾抬举我这老朽之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真要让道上的朋友戳脊梁骨?”
章远山快走几步,紧紧拉住了江一春:“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远山无地自容!明天,明天我就收拾收拾,跟你走了!”
“老朋友,这就对了!太好了!”江一春也激动得把个黄脸放出了红光。
“章永,章永!看看凡儿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让他大厅来见客!”
“爹,我们早回来了!”章远山话音未落,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门口已飘进两条白色人影。
说话的正是章老爷子的掌上明珠章雨淇,她身后,玉树临风一般的是公子章伊凡。
章伊凡先见过爹爹,又忙抢身来到江一春面前,拱手长揖
“晚辈章伊凡见过江伯,刚才在酒楼上没能认出来,缺了礼数,还望江伯不要见怪!”
“噢,是吗?”江一春惊到:“裕昌楼?老夫一心想事也未曾留心呢。”
“江伯是想着怎么劝爹爹吧,我说您看起来有心事呢。”雨淇接过话头,笑嘻嘻道:“早知江伯要来,我们就不用费尽口舌白操心了。多难的事,到年伯手里就迎刃而解,真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脸上无光!”说着还向哥和爹爹做了一个鬼脸。
章远山在雨淇头上敲了一记,没好气地笑骂道:“死丫头,还在这里说嘴!跟着你大哥一出去就是这一整天,是说我还没罚你吗?”
“哎,爹!我可是帮你看着大哥去了,若不是我,大哥这会儿走了,你去哪儿找他呀。不给我记功,还要罚我!罚也该罚大哥才是,不讲道理!”雨淇知道爹此时心中高兴,索性调皮到底。
看到江一春因为不明就里一脸茫然,伊凡只得一面笑着一面把早上的事给江一春说了一遍。
江一春听罢,向雨淇乐道“如此说来,你爹确实是不讲道理,还有什么一起说来,年伯给你做主!”
章远山也笑道:“罢了,江兄,你也跟着这丫头一起胡闹哇,这丫头是被我惯坏了,一点规矩没有。”
江一春看看伊凡又看看雨淇,感慨万分:“都长这么大了,这不说啊,走在街上都认不出来了呢!章兄,我们可就老啰。”
“谁说不是呢,只是这么大了,还不能让我省省心,只是淘气!”
江一春瞅着章远山怪怪的笑起来:“老章,你这可就是有意说给我听的,别让我骂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哇。我说呢,你怎么可以在这角落里一躲就是十几年。我若也有这样一对佳儿聊天解闷,会这把年纪还在江湖上鬼混?”
章远山见这江一春说着说着真有些落寞了,忙哈哈一笑道:“那好那好,我正嫌烦呢,送你一个,如何?”
“那敢情好”江一春也笑道,“可是你说的,别临头又舍不得!”说着,一把拉过雨淇道“贤侄女儿,以后就跟俺老头子做个干女儿,可好?反正你爹只疼你大哥又不讲道理。”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章远山心中大乐,当下吩咐家人备下酒菜为江一春接风。席间众人谈论最多的当然就是天矶帮、何魔以及共同对付天矶帮的事了。
“江伯伯,江湖上传言这何魔如何如何的了得,能说来听听吗?”雨淇一边斟酒一边问道。
“知之甚少哇”江一春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惭愧,白庄与这魔头算是打过一些交道了,却至今连面目也没见过,听她说话的声音大概三十开外吧。”
“听说她原名何辛荑,是天矶帮的左坛护法,浑身裹着白袍,是吗?”
“不错,据说平日深居简出,连他们帮中也没几人识其面目,武功很不错,但更工于心计,他们天矶帮四下夸耀她如何聪慧过人,干练精明,无所不知,对照这次她破青阳堡的情形,真不是过誉之辞!明年又到逸稹堂的堂主新选,恐怕又要被她蝉联了去。”
“逸稹堂堂主向来三年一选,还从来没有过蝉联的,上次侥幸被她夺了,难道这次她还可以?”
“章兄,你是尚未见到她的手段!不是我长他人志气,这何魔确是百年难遇的人才,只是偏偏落到了雷寄予的手里。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如果传闻不假的话,她还有另一身份就是雷寄予的侍妾!”
“什么?”伊凡奇到“不会吧,她三十多岁了,又是雷寄予的侍妾,如果是一直跟着雷寄予的,那不会才出道两三年,如果是这些年才进入天矶帮,那以她的能力不会愿意同时屈尊为一个卑贱的小妾呀。”
“管她是什么呢,说不定就有人喜欢给人做妾,也或许她太丑了,除了雷寄予没人愿意要她,不做小妾又能做什么!难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雨淇嘻嘻笑道“听说那个雷寄予也奇丑无比呢。”
“雨淇,你瞎说什么呢,尽乱打岔!”伊凡皱皱眉不满到。
“伊凡所言有一定道理,总之这人让人捉摸不透”江一春想了想,笑道:“对了,章兄,还有一个好消息忘了说,青阳堡虽毁了,宏啸兄的一息骨血尚存。”
“当真!”
“当真啊!”
这果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章家父子三人都激动起来。
“这么说彩月还活着!”章远山眼睛一亮,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刘彩月是义兄的独女,在他归隐之前,章刘两家常聚在一起,那时伊凡、雨淇、彩月都只有三四岁,是很好的玩伴。假如不是他归隐玉山郡,只怕两家都已是儿女亲家了。世事难料,章远山在惊闻义兄全家死难的消息后,今得知彩月竟还活着,怎不叫他欣喜万分啊!
“江兄此话可真?难道青阳堡被毁时彩月不在堡中?”
“彩月现正在庄中调养,我来之前亲眼见到,不会有错。听她说堡破之日刘兄自知无法幸免,就叫她一人潜逃,不想仍被何魔发现,本来自度必死,却不料何魔竟有心放了她,我们到现在也不知其中是否会有什么阴谋。但无论如何,彩月能死里逃生总是好事。”
听了江一春的讲述,章家父女都为彩月捏了一把冷汗。何魔的冷酷无情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杀人必斩草除根,从不手软,灭黑木堡、朱家堡、银月堡时无一人能幸免,此次竟能放过彩月,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看来还是天怜善士,彩月命大呀!
伊凡望着手中的酒杯,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爹终于同意复出江湖了,这样一来,不久他就有机会与这个传闻中可怕的魔头好好斗一斗,他渴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对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的神秘面幔后究竟是怎样的面目?这些伊凡都想弄清楚,而且他相信,他章伊凡一定能够弄得清楚!
正文 第四节
说实在的,何辛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要说章伊凡他们猜不透,就是在天矶帮中也无几人真正知晓。
那张惨白面幔下的脸究竟是美是丑?
那令人嫉妒的骇人才智到底有无底线?
她那般高傲,因何竟甘心为雷寄予的侍妾?
她既是人们眼中的冷血魔头,不容于正道,可为何在天矶帮中也落寞寡合?
……
今夜月格外冷,夜格外黑,天矶帮左坛一间隐蔽的地下暗室外树影斑驳。三个五短三粗、面目可憎的家伙正围坐在这儿一张石桌边赌酒,他们就是新近加入天矶帮的甘氏五鬼,因大哥甘正玄四妹甘正丹恰巧外出公干未回,五鬼剩了三鬼。这五人一母同胞,武功虽平平,却最善下毒,据说他们有一种蛊毒,极是迷人心窍,凡中毒之人便要终身听他们的使唤,再无解药,而这里所谓的“终身”,长不过一年,短则几月,中毒之人必然全身生疮化脓而死,死状惨不忍睹,因而五鬼在江湖中可谓臭名远扬。原本他们无门无派,在江湖上为非作歹,逍遥快活,岂料一日触了霉头,惹怒了江南怪侠小飞仙,被这小飞仙杀的走投无路,这才投到天矶帮中。原打算避避难而已,谁知这天矶帮竟是个进来容易出去难的魔窟,再加上一头撞到了何魔手上,五鬼满肚子鬼主意无处施展,只得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呆在天矶帮中受人管束,平日里在无人处发发牢骚,竟再不敢作其它想头。
“妈的,守在这鸟地方真把人活活憋死!”老三甘正同是火爆脾气,这会儿有了些酒意,恨恨地骂道:“听听听!都这么远了,还听得见那斯杀猪一样的干嚎!他铁鬼的嗓子也他妈的太亮了,这熊样也配叫个鬼字!”
“行了,老三,少说风凉话,铁鬼挨的可是转魂丹,换作你还不知嚷成什么样呢!”老二甘正良瞥了老三一眼
“我,我怎么了?怎么也比他强些”老三瞪着眼,扯着脖子喊:“诶,我说老二,我又没说你,干嘛老向着外人,跟兄弟过不去!”
“实话实说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更转魂丹的利害!再说你也小声点”甘正良向旁边的暗室门努了努嘴:“被她听见不是好玩的!”
“她?她听见个鸟!现在自己都顾不来”不过甘正同说归说,到底把声音压了下来。
“诶,你们都少说两句,拜托,喝酒,喝酒!”老五甘正奉一面猛灌了口酒,一面压低声音凑向两个哥哥“不过,说真的,里面这位就有种,到现在一声都没哼哼,人家得的可是二更转魂丹!”
“就是!”甘正同忙道。
“谁跟她比,人家是魔,是这个!”甘正良朝他两个兄弟晃了晃拇指,顿了顿又道:“不过,依我说咱帮主才叫厉害,这么个狠婆娘,也能管得服服帖帖!诶,你们说,帮主怎不怕她反出去呢?”
“二哥,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甘正奉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女人是从‘太欲天矶’里出来的,整个儿一冷血,对帮主是服从惯了的。也不知帮主是什么手段,比咱们的蛊毒还邪乎!”
“还有哇,”甘正奉见两个哥哥听的起劲,嘿嘿一笑来了劲,声音更加神秘了“听说她可是美得惊人……啧啧,咱帮主艳福不浅呢”
“你小子又瞎说,你看到了?你晓得个鸟!”甘正同一巴掌拍在弟弟头上。
“老五,算了、算了。”甘正良一把拉开怪叫着就要回手的甘正奉道:“我倒听说护法因生得极丑才不得以整天戴着面幔……帮主是爱她本事才……”
“咳,二哥,你想啊,如果只是爱她本事的话能天天让她侍寝吗?”甘正奉白了他三哥一眼,揉着被打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