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我说:“皇上请队长即刻进宫议事。”
竹保把他拨拉到了一边,走近了两步蹲了下来,悄声说:“队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
我摇摇头,对别人来说,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突然间烦透了逆来顺受的过日子。我只是想不明白,我被人打了左脸,难道真要把右脸再递过去吗?
竹保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呈半圆形的包围,压低了声音说:“整条街都已经被封锁了。队长,你现在插翅难逃飞,外面……”
石云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胡说些什么?皇上请队长进宫是要商议今天刑部武试的相关事宜。”
我的目光依次扫过了竹保、李春江等人,最后落到了石云的脸上。心底里有一丝勃发的怒意涌了上来,又被我强压了下去。
“皇上亲自下的令?”
听到自己的声音,心里不禁微微一惊。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异常低哑。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种小事的时候。
竹保等人听到我的声音也都面面相觑,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石云最先回过神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我又问:“如果你们没有把我带回去,会怎样?”
竹保愣愣的说:“皇上说如果没有和队长一起回……唉呦!”
我看到石云在他的身后重重的踢了他一脚。竹保跳了起来,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我握住了刀柄,用力的握紧。
石云流露出戒备的眼神,而竹保等人却显得十分担心。
我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走。”
回去的路上,我反复的揣测被石云一脚踢回去的后半句话,到底是什么?他们会被降职?罚薪?或是……
无论如何,这对我来说都是最后一次了。无论再拿谁来做筹码,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我发誓。
如梦令之天朝女捕快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章节字数:5781 更新时间:07…08…25 10:33
我紧闭着眼,全身都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朵血梨花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我的脸颊,又随着水波荡漾开去。
水雾里弥漫着血梨花腻人的香气。宫里的女人都相信这种色泽鲜红的花有养颜的功效。苏奉君也每每自作主张的把血梨泡进我的浴盆里。不过这一次,我已无心再计较这些小事了。在我的脑海里,翻江倒海一般,想的都是该如何离开。
四面的城门守防严密,要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想来想去只有北城的寻芳河,虽然深,但是对爱你一万年来说,河面并不算太宽,它应该能顺利地跳过去。河对岸是一片桑树林,出了桑树林就是齐家村,那里距离官道和城门口的关卡都很远,真有追兵的话,一时半会也难以追得上我……
可是逃出中京,我又该去哪里?
两只柔软的手从后面解开了我的头发,细细的涂上了一种气味清甜的药膏,开始了细致的清洗。
我松了一口气。
我如果就这样逃走,不知老爹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连累?一想起老爹因为咳嗽而不断抖动的肩膀,我的心里又是一痛。
而且,我毕生引以为傲的事业也就此断送,此生再也休提……
温热的水从头顶缓缓的浇了下来,洗过的头发又被那双温柔的手盘到了后脑。
“西大人?”苏奉君的声音轻柔的仿佛在呼唤熟睡中的婴儿:“可要再加些热水?”
我摇摇头:“拿衣服来。”
苏奉君静了一静,迟疑的问我:“你的嗓子……”
我的嗓子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是一夜过后说话的声音却变得很低,很沉,听上去活象一个受了风寒的老太婆。
看我没有理会她,苏奉君轻手轻脚的去拿我的衣服。我在她身后补充一句:“拿刑部的黑外袍。”
苏奉君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黑色的制服上红色的滚边和领口红色的饰边,颜色依然鲜艳的象是沸腾的热血。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穿着它第一次巡街时的情景,那天小娘亲在我的马尾辫上系了条很漂亮的红丝带,那天的阳光灿烂,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头顶上是最蓝的天和最洁白的云,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冲着我微笑,那善意的笑容也象那天的阳光那么耀眼,晃得人眼不开眼……
我缓缓的系好了红色的腰带,将银刀细致的别在腰畔。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和做捕快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一眼看上去分明又有了一些不同之处。
心头猝然一惊。连忙凑近了细看,忽然发现自己的鬓边不知怎么,一夜之间竟然多出了一缕一缕灰色的头发。
我的手指茫然的抚过这一蓬蓬惹眼的灰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衰老会这么突兀的,在一夜之间降临?
镜子里的眼睛,黯淡而深沉,再也没有了往昔闪亮的光彩。
我竟然……真的在一夜之间就衰老了。
我的手哆哆嗦嗦的按住铜镜,将它用力的扣在桌面上。
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苏奉君已经布好了早膳。也许是看出我神色不善,她的话也出奇的少。只是静静的在一旁服侍。在帮我盛好粥后,身体忽然往旁边让了让,行了个礼,说:“苏氏见过宸妃娘娘。”
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我低下头继续吃早饭。
一抹绿色的裙袂飘进了我的视线,让我突然就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拿起一旁温热的手巾擦了擦手。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舞秀的身影抢了过来,伸开手臂拦在我的面前。
我垂下视线,但她隆起的腹部却骤然间烫痛了我的眼睛。
“三妹,”舞秀的声音有些哀怨:“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我抬头看她,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精致的妆容却仍是丝毫不乱。视线交错,她的眼里掠过一丝震惊的神色:“你怎么……你的头发……”
我淡淡地问她:“娘娘有什么见教?”
舞秀眼里再度浮起惊骇的神情:“你的声音……你……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自从她舞秀变成宸妃,就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而实际上,我的保护对于她来说,原本也不过是句空话。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该维护自己的所有。她也一定知道如果没有外戚的支持,那么她所受的恩宠只不过是水月镜花,我担忧老爹和敏之的心忽然就淡了很多。
“三妹,”舞秀上前两步想要抓住我的手,我往后微微一让,她抓了个空,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声音也格外温柔了起来:“三妹,我知道你还有正事,我说几句话就走。”
她看着我,继续说:“那天……是我失态了。你从小就心胸开阔,不会因为我几句无心的话,就真的生气吧?”
她等了等,看我还是没有说话,又自顾自地说:“这么些天过去了,我自己也想明白了,我们毕竟是亲姐妹,你进了宫,我也有了个帮手。对你我,对宝宝,对记家都有好处。三妹,你我是至亲姐妹,以后我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再也不用分开了……”
我皱了皱眉。
舞秀凑近了两步,亲亲热热的帮我拽了拽袖子:“三妹,以后宝宝长大,你教他武功,好不好?”
我心里微微一动,她却举起宽大的衣袖掩住嘴哧哧地笑了起来,“昨晚你没回来,皇上也急得一宿没睡,韩皇后特意炖了燕窝巴巴地送去,结果被皇上不客气地撵了出来。你没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样子,真是笑死我了。”说到这里,竟忍不住前仰后合了起来。
她笑了一阵,突然看到我悲悯的神色,不禁一愣。
我轻轻的从她的手里拽出了自己的衣袖。
“三妹……”她眼里出现错愕的神情,语气也急促了起来:“你要想清楚,就算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要在这后宫里安身立命,凭你大而化之的性格,只怕不那么容易。你我必须相互扶持,方能站稳一席之地……
我打断了她的话:“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
她被我这样打断了话头,脸上微微露出几分不悦,又很快的隐忍了下去,勉强的笑了笑,冲着身后摆了摆手。两个宫女端着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放着两个做工考究的嵌金紫檀木盒,舞秀用一种略显倨傲的姿态,依次打开了两个盒子,深红色的丝绒垫上,是珍珠和红宝石的首饰。映着晨光,正散发出灿烂的光彩。
她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故作谦恭的说:“我特意这来这些首饰,给妹妹添妆。”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初次见面时,那个伸手替我擦掉泪水,脸上带着羞怯笑容的舞秀;月夜里和我一起弹奏《春江花月夜》的舞秀;谈论起自己心上人时,那个双眼闪亮,脸颊绯红的舞秀……
她们真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三妹?”舞秀的一声轻唤将我从沉吟中唤醒,我望着她充满了期待的双眼,反而有了一种好戏落幕后,意兴阑珊的感觉。
“娘娘要是没有别的事,恕西夏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了。”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还请娘娘今后行事慎重,韩皇后的身后有皇太后,有丞相韩高和整个韩姓的族人。”我的话还没说完,但是从敞开的窗户望出去,王公公那矮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
我加快了速度把我剩下的话说完:“请娘娘一定要记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恩宠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你要是以为我真的有幸受到了皇上的宠爱,那你就错了。”这是上次争吵时,我就想对她说的话。至始至终明德对我所表露出的,除了利用就只有一种奇怪的收藏癖好。就好象一个任性的孩子,执意要在自己的玩具盒里加进去一个自己没有的收藏品。这个,也能叫做“爱”吗?
我摇摇头。我的相貌并不是多么的出色,个子太高,性格又不够温柔。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魅力可以羸得他的心——如果他还有心的话。
“三妹!”舞秀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低呼:“你不打算和我和解了么?你是打算独善其身?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对不对?!”
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心里慢慢的浮起些许荒凉的感觉。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打碎了。我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加快了脚步走了出去。
从南华门前往刑部的街道上都已布下了重兵,看他们的服色,应该都是九门提督韩年的人。这些士兵虽然没有什么过人的身手,但是胜在人多,真要层层包围上来,也颇让人头痛。
护驾的还是沈沛,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如果能制服了沈沛,其他的人倒也不难对付……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瞟了一眼沈沛,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深沉的目光里除了审视,似乎还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我连忙移开了视线,他,该不会看出了什么吧?
刑部大院和我离开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罗进陪坐在末席,他看上去更黑也更瘦。他的上首,是九门提督韩年,他的对面哪个座位,去年这个时候,坐着的人,是明韶。
三天之后,就要娶亲的明韶……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明黄色的仪仗下那个披着金甲的人身上。因为离得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一看到他,一股难以遏止的恨意却从心里澎湃而出。
我握紧了刀柄,心里隐隐的升腾起想要报复的欲望,那是一种类似嗜血的燥热,让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瞬间警醒。双眼也不受控制的开始搜索御座周围的防护。我知道在御座的后方有沈沛的两支分队,每支分队的人数大概在二十人左右,都是禁军之中的高手。但是他面向校场,在他的前方并没有防护,如果我的动作够快,应该可以抢在护卫冲上来之前……
“西夏!”
这一声突兀的喊叫瞬间激出了我一身的冷汗。脑海里各种各样的念头也纷涌而出:如果行刺不成,不但我要死,记氏也会被灭九簇……;万一行刺成功,明仪会是下一个登上宝座的人,他没有外戚的支持,在朝中树大根深的韩氏家族和握有军权的楚元帅一派定然会起纷争,只怕会大乱……
“西夏!”沈沛象一个鬼魅一般的出现在我面前,满脸都是探寻的神色:“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昨天夜里怎么了?一大清早要调我的亲兵来护送你进宫?”
他的话突然之间提醒了我。从今早情形来看,明德只怕暗中已对我生出了戒心。行刺,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他的前方虽然没有防护,但若是一个布好的局呢?
大热的天,我的额头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正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声说:“皇上宣西大人!”
沈沛眉头一皱:“什么事?”
太监似乎对他颇为忌惮,后退了一步,说:“武试的胜出者孙新挑战上一届的胜出者。皇上已经准了。”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绕过沈沛,急忙随那太监进了内院。
校场的中央就站着那位神情倨傲的胜出者。不到二十岁的年龄,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眉宇间的神气似乎全天下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看到我进场,也只是很傲慢的拱了拱手,说了一句:“西大人,请。”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长剑挽出了一朵剑花,直朝我的双眼刺了过来。我连忙向后一让,避开了他这极无礼的开式。但是他显然急于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我给自己立威。招数一招比一招来的狠辣,竟然都是袭击我的要害。我闪开他的长剑,迅速的举起了银刀,长剑“当”的一声刺上了刀身,溅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花。长剑后,是一双年轻却阴沉的眼睛。
我甩掉了刀鞘。在这样的时候,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过了这一个白天,距离明韶娶亲的日子,就只剩下两天了……
胸膈之间一团热潮直涌了上来,一直冲进了大脑,然后在那里涨裂成了嗡嗡作响的满天火花。而那刺目的火花背后,在那沉沉夜幕的深处,分明涌动着满心的疼痛和绝望。
剑光向我当头罩了下来,我用刀架住了这一剑。可是我的忍让反而让他起了戏弄我的心思,剑光一闪,竟然从我的鬓边挑断了一缕头发。
这轻薄而无礼的一剑瞬间点燃了我心头的怒火,当孙新的长剑再次迎过来的时候,我手中的银刀迅速的缠住剑身。他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长剑被银刀挑飞,而银刀收势不住,直向他的脖颈劈了下去。
孙新的眼里蓦然间浮起了惊恐的神色,这样的眼神也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但是刀锋已经落了他的脖颈上,鲜红色的血滴正滴答滴答的顺着刀锋滴落下来。孙新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西夏!”有人厉声呵斥我:“同行切磋,岂可下如此的狠手?!”
我低头看看孙新惊恐睁大的双眼和他白色袍子上醒目的血迹,心头一阵茫然一阵清醒。他只不过是个想进刑部的年轻人,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不能够控制自己?
我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手中的银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西大人连日辛苦,精神劳顿,才会出这样的差错……”这个替我说话的人,是明仪。他那双酷似明韶的眼睛温静如水,却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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