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任的看着他。“你都查清楚了?”
她眼底那抹渐渐苏醒的喜悦教他惭愧至极,他肯定的回答她,“都查清楚了,你没有犯错,是我错了。”
晓镇吁了口气,终于放心了,“那就好。”
看来她不会被革职,她可以继续保有姊姊的工作,这太好了。
“下午我让你那么难看,你不怪我?”奕北皱着眉头问,她有资格反过来对他大吼大叫,可是她居然那么容易满足,不过是还她清白罢了,她竟雀跃成那样。
她微微一笑。“有什么可怪的呢?我只想替我姊姊保住饭碗,这份工作是她的一切,若弄砸了,我真不知道如何对她交代,医生说姊姊下星期就可以出院,到时候我这个代理秘书也可以圆满卸任。”
闻言,他一怔。“下星期,这么快?〃
奇怪,为什么他会有种不悦的情绪,他的秘书是纪晓乡不是吗?她病好了,回来上班是很正常的事,而他,不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第六章
早上晓镇一走进她的座位就发现桌上搁着一个小盆栽,小小的仙人掌相当迷你可爱,她向来就喜欢草更甚于花。她爱不释手的捧着小盆栽,不知它从何而来。
就在她着迷于观赏盆栽之时,内线电话倏然响起,她按下通话键,奕北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晓镇,进来。”
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因为通常他心情好的时候只叫她的名字,心情不好的时候则连名带性的叫。
“是的。”晓镇搁下盆栽站起来,拿起笔和行事历,转身轻叩总经理室的门。
这是她担任秘书职务的最后一天,明天是周休二日的开始,结束假期后,姊姊就要正式上班了,她的任务圆满达成,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她却有些不舍,毕竟人是感情的动物,来这里一个多月,大家都对她很好,尤其是欣欣,把她当自己妹妹一样,她真有些合不得走。
“看到盆栽了吗?”看到她进来,奕北从公文中抬眼,刻意用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语气说:“你收下,算是我向你道歉的心意。”
早上他开车到公司的路上,经过一座美丽的花圃,外头排排而放的小仙人掌盆栽让他想起了晓镇,世人总把花和女人画上等号,有的女人娇艳得像玫瑰,有得清幽的像百合,但他却直觉仙人掌很像晓镇予人的感觉,她没有太多鲜艳的衣服,总是简简单单的,但白衣胜雪,比那些五颜六色更引人注意,性格刚毅坚强的她就像仙人掌。
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居然下车选了个盆栽买下,到公司要进总经理室之前,还真名其妙的顺手将它放在晓镇桌上。
五分钟前他才搁下盆栽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想想又有点后悔,觉得这举止大唐突,毕竟送一个下属礼物实在不是他的作为。
但是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从监视器中他看到晓镇进入办公室,拿着盆栽露出惊喜的笑容,他知道她很喜欢,就要自已大方一点送给她,不再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子汉。
晓镇微微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连送人东西都用那么强硬的语气,不愧是屠奕北的作风。
奕北看着她,公式化的吩咐,“今天是你工作的最后一天,星期一你姊姊就回来了,把工作交接好,要有条不紊,让她一目了然这一个多月以来公司的营运情况,清楚吗?”
“是的。”她老早知道敬业的他会有此吩咐,在他心中,工作大概就等于他的生命吧。
“晚上有空吗?”指示完公事,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总经理有什么吩咐?”如果要她今天加班,那么她会很乐意配合,顺道为这次的代理职务写下圆满的句点。
奕北翻出几份卷宗一起扣在桌上,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他眼睛盯着卷宗,嘴里淡淡的说:“你帮了我那么久,晚上我请你吃饭,道谢兼道歉,你有空吧?”
晓镇微笑了。“好的,那是我的荣幸。”
“晚上八点,我去接你。”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就穿上回在香港买的那件礼服吧,有没有问题?”
她后角轻轻的弯起一抹笑靥。“没有问题。”
退出奕北的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整天她的步伐都格外轻快,心情也特别轻松,整个人像要展翅高飞似的,盈满兴奋的情绪,这绝不是因为她即将卸下秘书重任的关系。
她不得不承认,是因为晚上的饭局,奕北的邀约。
为什么他的邀约会让她如此在意?喜悦莫名其妙的在她全身奔窜着,这情绪是她所无法理解,少女情怀总是诗,指的就是她这种反应吗?而她对奕北,难道具有所谓的情怀存在?
他不是她的上司吗?他约她的理由再正式不过,为了向她道谢,也为了向她道歉,她不该想歪,这并不是一般男女的约会,而是上司对下属的感谢宴,自己该这么想才对。
但,当夜幕悄悄低垂,晓镇回到家梳洗完毕,在小小的梳妆镜前穿上那件美丽的长礼服之际,她双须不由得嫣红了。
看着镜中流露出不寻常喜悦的自己,她想起姊姊的叮咛——我们与屠家完全不配,你不会妄想麻雀变凤凰吧?
晓镇本能的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她认为奕北不是这种人,他绝没有卖弄他显赫家世之意,也绝没有追求她的意思,否则他就不会只送她一个不起眼的小盆栽,而会送她比较贵重的礼物才对……楼下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八点整,老天,他还真难时!看来他并没有约女人的经验,否则他会走上来叩门,而非在楼下按喇叭叫她下去。
晓镇拿起小提包匆匆下楼,狭窄的楼梯让穿着曳地长裙和高跟凉鞋的她几度差点跌倒,她疾步走到他的座车前,相信自己的脸颊一定红通通了。
奕北大手一横,推开右边的车门。“上车。”
晓镇一坐上车,车身随即往车水马龙的台北街头滑动。
不久,当车身停稳在目的地后,奕北带头领着她往一栋高耸的建筑物走去,并坐上玻璃电梯直达顶楼餐厅,因应许多人喜欢享受浪漫星光的要求,这类餐厅正如雨后春笋般急速增加中。
一出电梯门,两边立即有传者鞠躬如仪,奕北挽着晓镇的手进餐厅。
“四少爷。”一名西装笔挺的餐店经理迎上来,笑容满面地招呼着,“您吩咐的佳肴都已准备好了,请您入坐。”
晓镇被奕北带到一处僻静的雅座,四周宾客的感觉都是优雅的,他们在着考究,低声交谈,显现一股上流社会的雅致气氛。
“这是屠氏投资的餐厅之一。”奕北吸了口餐前酒。
“我不知道居氏也涉足餐饮界。”她明白了,这也说明餐厅经对他格外熟络的原因。
奕北自信的微笑,“要在企业界站程脚步,就不能把鸡蛋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晓镇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对于商场上的事她不懂,也没有足够的知识与他聊这面的话题。
“暑假过去,你就升大二了吧?”奕北并不在意她没有回答,这自转了个话题,而这个话题也证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她才十九岁,多么年轻,镇日庸庸碌碌于公司的事,他高学生时代仿佛已经很久远了。
“嗯。”她微笑的表示,“在屠氏见习之后,我还是喜欢校园生活,比较单纯,没那么紧张。”
“当学生当然比当个看人脸色的上班族好多了。”这点他倒是不置可否,拿他那些没用的手下来说吧,他们也一定很想重回学生生活,省得整天在公司里被他痛骂。
晓镇笑问他,“你是大家的老板,也会有这种感慨?”
奕北自我嘲解地道:“我唯一的感慨是没有自由,留学归来就直接进人屠氏,从不知道玩乐为何,我知道自己太少年老成。”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竟在她面前吐露心声,就像他不知道在香港时,为何会带她去澳门看他赛车一样,或许她身上有某种让他安心的特质,他极少见到像她这么沉寂的女孩。
“你不该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晓镇温言劝说,“你有三名兄长,屠氏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把责任一肩挑起,对别人也是种莫大的压力。”
一阵不悦染上眉尖,他哼了哼,“我对屠氏鞠躬尽瘁,对他们怎么可能会是压力?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这又让他想到他们几个丢下公司跑出去欧洲玩了一大圈的事,若不是他留守在公司做牛做马,他们有可能那么逍遥吗?什么压力嘛,他可不认为他那几个兄长会有压力。
“我说的压力是潜在的。”晓镇的声音轻柔,却十分有力。“因为你的认真,逼得他们若不认真就像对你有愧,这样的‘认真’是不是有点不健康呢?”
奕北直觉否决她的话,“你不了解他们,他们需要鞭策,压力对他们是好事,否则他们就会怠情。”
将奕西排除在外的话,他太了解奕东和奕南,一个是明明有实力,却懒洋洋提不起劲的企业首席领导人,一个则是回头金不换的浪子,两个都是那种稍不注意就不想扛责任的人,他不给他们一点压力怎么行?
晓镇笑了。“喏,你瞧,这就是你的盲点,你总觉得别人需要你给的压力,而忽略了压力本身会让人多不舒服,有人喜欢压力,有入会是压力之下的叛逃者。”
他盯着她,眼光闪烁着不说,他很直接的问:“你在教训我吗?”
她温柔的微笑着,恳切的说:“不,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忘了让自己放松一下,我觉得你的生活过得并不快乐。”
奕北困惑的蹙起眉头以掩饰心底的惊奇,他不想承认她说得对,但也不能专横地说她完全不对,起码她点出了一个重点——他不快乐。
确实,这是他一直自问的问题,他的生活很安定、很忙碌、很充实,也很有满足感,他享受着自己的成就与屠氏成长的荣耀,可是他却无法骗自己这样的生活令他感到快乐,他心中总像有个洞没有填满似的空虚,因为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无所寄托。
“你副修心理学吗?”他蹙着眉问她,她真的看穿了他。
“不是。”晓镇一愣,才答道:“我副修意大利文。”
轻咳一声,奕北严肃的表示,“那么,修好你的意大利文就行了,你不该那么了解人类的心理。”
听出他别扭话中的恭维之意,她不由得笑了,此时餐点适时送来,也给了奕北一个台阶下,她想,作风强硬的他,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他的生活有所缺失。
今天的茶是奕北特别吩咐餐店烹调的法式佳肴,精致的餐点让两人吃得很尽兴。
餐毕,许多情侣滑下舞地共舞,奕北也轻拥着晚镇跳舞,经过那日在方爵士府邪的调教,今天她的舞技已没那么生涩。
“你大概不知道,司徒腾吴是我大学同学。”
两人在轻柔曼妙的音乐声中婆婆共舞时,奕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等她回应,他继续说道:“当年在剑桥读书时,我的无心让他在泰晤士河的船赛中落水,他一直怀恨在心,因为他爱慕的一名牛津大学的女孩也在河岸上观赛,所以他将此视为奇耻大辱。后来他抢走我的女朋友做为对我的报复,没多久,我又再度赢回我女朋友的心,令他气得跳脚,他又想尽办法抢走我的女朋友,从此我们就成为彼此的眼中打,一直明争暗斗到毕业。”
晓镇惊讶的挑起眉毛,她一直以为奕北是个对感情绝缘的人,没想到他曾经有女朋友,这让她太惊讶了,她实在无法想像总是以工作第一的他,谈情说爱时是什么样子。
“最后呢?那位你们共同的女朋友?”她好奇的问。
奕北撇撇唇,“她看穿我们幼稚的游戏,我们谁也没得到她,她嫁给一位美国教授,目前在纽约定居。”
晓镇轻点头。“所以失去那纸金欧集团的合约时,你才会那么生气。”
这也说明他当日失去理智的原由,两个互不相让的人,从学生时代一直争到现在,真怪不曾失败的他会疯了似的将那日的失利归咎到她头上……哦,她懂了,这也是奕北拐着弯,对她再次做的道歉宣言,看来他真的很在乎那天冤枉她的事。
她不会忘记这个夜晚,过了今晚,这件礼服恐怕就真的要收进盒子里,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穿它。
奕北瞪着扛在桌面的业务曾报,看来业务部的萧经理近来很欠揍,居然做出如此敷衍了事的报表来,而将它送进来的秘书更是该骂,难道她不知道他从不多看垃圾一眼吗?
“纪晓——乡,进来。”
他懊恼的在语尾急速转音,且很不悦的发现自己又忘了晓镇已经结束代理职务的事实,现在他的秘书是纪晓乡,不是纪晓镇,他得牢记这一点。
纪晓乡恭谨的走进来,在他面前,她从不敢轻忽怠慢,就怕会在这位严厉的主管面前做得不好。
“总经理有什么吩咐?〃她战战兢兢地问。
奕北抬头扫了她一眼,沉着声音道:“这份报表做得乱七八糟,我要你过滤卷宗,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晓乡诚惶诚恐的拿起报表端详,立即,她松了口气,得救似的说:“报告总经理,这份报表不是我送进来的。”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是萧经理自己送进来?他还懂不懂什么叫规矩?”
“我立即去问清楚。”她拿着报表连忙退下。
晓乡是个行动果决派,有身为秘书的一贯犀利,她和晚镇的性情截然不同,她敏锐世故、善于察言观色、对工作兢兢业业;晓镇则温和、沉静、得理饶人,话虽不多,但总能发人省思,令身的人都会不由得放松情绪……思及此,奕北的眉毛又皱起来。
不,不能想她,这几天他已经想她想得太多了,尤其是面对纪晓乡的脸时,他简直无法不联想起她。
她现在在做什么?暑假结束了,她开始上学了吗?结束这里的工作,她还打工吗?
奕北蓦然聚起原本就蹙起的眉心,他是怎么啦?哪根筋不对劲,晓镇在做什么关他什么事?现在他最重要的是工作,除此之外,最好少想那些无聊的风花雪月。
尽管他一再告诫自己不准想起晓镇,但看到公司的女职员纷纷穿起设计时髦大方的套装制服时,他又忍不住的想起晓镇。
这个建议是她提的,现在建议实现了,他好像应该让她知道这个讯息才对,她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
奕北拿起电话,拨了纪家的电话号码。
下一秒,像是听筒有刺似的,他又猛然将话筒挂回去。
老天,他在干什么?太可笑了,他居然想找电话给晓镇?
这个时候她根本不可能在家里,而是在学校,何况在这人手一机的时代,唯一没有手机的怪物大概就是她,所以,他根本联络不到她,离开这栋大楼,她的行踪可是比他还难掌握。
屠奕北,别无聊了,工作第一,还是工作吧!
夜幕低垂,晓镇在顾宅的书房中与她的小小学生顾莞儿对坐,由于莞儿暑假到位于澳洲的母亲家度假,所以她们才暂时停课两个月,现在开学了,她又恢复兼任莞儿的家教,每逢一、三、五,她放学之后便直接骑脚踏车来。
此时此刻,透过淡蓝色的窗帘可以看到庭院中的月光椰影,这个高级住宅区非常宁静,一到晚上九点喧哗声便会自动停止,好像所有的住户都会在这个时间入睡似的。
奕北应该还在公司加班把,他总是忙得忘了有下班这回事,不知道他吃饭了吗?或许他只叫顶楼餐厅送来一杯咖啡裹腹,因为他总有忙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