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谷羿羯和颜敏晶不停地聊起旧事,话匣子一打开仿佛就开不了。绿乔在一旁沉默着,因为他们聊的都是她完全不熟悉的故人、故土,她完全无法融入他们的话题。
用完晚餐后,谷羿羯还陪着颜敏晶窝在起居室里闲聊,好不容易等到十点,颜敏晶回客房睡觉后,他才步入主卧室。不过,他都还来不及洗澡,她也还没机会跟他说上两句话,一通由美国分公司打来的紧急电话就绊住了他。谷羿羯脸色凝重地把电话转到书房,要绿乔先睡,不用等他,然后就离开卧室了。
看他严肃的表情,似乎是美国分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他昨晚处理公事处理很久吗?真糟糕,他一定又睡眠不足,可能也没好好地吃早餐就急着去上班了。绿乔小脸满是心疼,缓缓地下床。
一件深蓝色的男用衬衫掉在床下,绿乔捡起来,怔怔地看着属于他的衣服,小手细细抚摸着细格衬衫上的纹路,一遍又一逼,来来回回地轻抚,指尖在格子与格子之间踌躇,像是迷了路般。
幽幽地叹口气,她整个脸庞埋入衬衫内,深深汲取那最熟悉的气息——干爽粗犷,又混合着男用古龙水的味道。
唉,她不懂,不了解这个男人。结婚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在这一百多个日子里,她好像一只迷路的小蚂蚁,陷入他所编织的迷宫中,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
很多她急着想厘清的东西,却还碰触不到。她越来越徬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迷失了自己的心。明知不妥,她还是傻傻地恋上他、爱上他。她用心房当相机,悄悄地拍下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举一动。她,已完全被他主宰了意志。
「安绿乔,你真笨……」她又叹气。她发现自从结婚后,自己好像常常叹气。
把他的衬衫按在心口上,让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假装他正拥抱着她,她被他爱着。
晶灿的水瞳更加迷惘。
有时候,她觉得两人的距离彷佛被拉近了,他会温柔地坐在她身边,以大手轻抚她的发梢,眼底满是宠溺。她好渴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她要把他眼底的温柔无限放大、再放大,她甘愿溺毙在他瞳眸深处的柔情中。
可很多时候,她却觉得两人的距离好遥远,就算他躺在她身边沉沉入睡,她依旧觉得恐慌,觉得这个丈夫离她好远好远。两人中间仿佛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她拼命地想跨越,想更加了解他,但,他却不让她靠近。
昨晚她强忍着浓浓的睡意,一直等到半夜两点还不肯入睡,就是想等他回房。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他说,她想知道,敏晶生了什么病?她可以帮上忙吗?另外,她也希望,倘若日后他还有其他亲人要搬来这里住,是否可以先跟她说一下大概的情形,免得她一时手足无措。
既然他说敏晶是他很重要的亲人,她当然就会把对方当亲人般照料。但,她要的只是一份尊重感。她是他的妻子,是这个家的女王人,应该值得这份尊重吧?
然而,羿羯昨晚一直没有回房。绿乔知道他最痛恨工作时被打扰,因此,她不敢贸然去敲书房的门,不愿干扰他,只好默默地到厨房,亲自煮了一些他喜欢的宵夜,吩咐下人端进去给他。
不知他昨晚到底吃了那些宵夜没有?该不会一早又空着肚子,喝杯咖啡就去上班吧?绿乔一睑担忧地进入浴室梳洗,换好衣服准备下楼。
经过客房时,绿乔一阵犹豫。不知敏晶起床了没?这时敲门邀请她一起下楼吃早餐,会不会吵到她?羿羯说她身体不好,很可能会晚起……
答!门突然打开了,颜敏晶抱着两个大纸盒走出来。
「咦,大嫂?」敏晶诧异地微笑道:「早啊!」
「早,你起床了?我们一起下楼吃早餐好吗?」绿乔诚挚地邀请她,她希望能多接近跟羿羯有关的人,希望为他照料好敏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喔,好啊!不过,我在整理行李,可能还要再过几分钟耶!还是你先去吃好了。」
「整理行李?那这些纸箱是要拿到一楼丢弃的吗?没关系,你先放在门口就好,待会儿我让佣人上来收拾。对了,倘若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帮忙好吗?」绿乔跟着她进入客房。「敏晶,你房里有没有缺少什么东西?倘若少了什么就跟管家说,千万不要客气。」
敏晶笑笑,拉着她在小沙发上坐下来。「我什么都不缺。大嫂,你跟羿羯哥都好客气,好关心我。对了,大嫂,我住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我很怕造成你的困扰,一直跟羿羯哥说我搬出去住,在附近租个房子就好,但他就是不答应。」
绿乔笑容和煦。「你当然不能搬出去,你是羿羯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一家人住在一起互相照料多好,干么分居两地呢?对了,敏晶,你介不介意我问一个问题?是关于你的病情……抱歉,如果你不想提的话,那就不要回答。」她很想知道,这个纤秀的女孩究竟生了什么病?她该如何帮助她?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敏晶淡淡一笑。「是先天性心脏病,出生后不久就发现了。我妈说我小时候发作过几次,差点就没命了,长大后陆续接受过几次手术,但都没有完全痊愈。医生说还要追踪观察,因此,我才会接受羿羯哥的建议,从庆州搬到首尔来,这里离大医院最近,方便定时回诊。」在庆州时,她也不是独居,谷羿羯派了看护,二十四小时跟着她,以免出了问题。
原来如此。绿乔听了好难过,安慰道:「你别担心,现在医学如此进步,一定有办法根治的。也许,羿羯可以安排你到国外接受更新的治疗。」
「大嫂,你人真好。」敏晶一脸感动。「羿羯哥也是这样安慰我的,不过,我心脏的问题好像比较复杂……算了,既然人都来到首尔了,我就专心地接受治疗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敏晶站起来,一手抱着厚衣物,另一手抓来一张椅子。「大嫂,你等我一下,我把这些厚毛衣放到衣橱的上方后,就跟你去吃早餐。」
眼看敏晶要站到高处,绿乔立刻阻止,「敏晶,你不要爬高,把衣服交给我,让我来放吧!」虽然她不是医生,不过她觉得患有心脏病的人最好不要爬上爬下的,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没关系。」敏晶笑着说:「大嫂,你让我自己做一些简单的事嘛!什么事都不让我做,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耶!」
「可是……」绿乔还是惶惶不安。
「没事的,不过放两件衣服嘛!我住在庆州时,还常常打扫家里,甚至爬到窗台上清理灰尘呢!你们真的太紧张了。」她的嘴角悄悄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哼,羿羯哥是她的,她绝不让任何人夺走他!先前,她为了养病而一直待在老家,没有料到羿渴哥居然会闪电结婚,不过……就算结婚又怎么样呢?可以离婚啊,不是吗?
安绿乔,你等着接招吧!
眼见敏晶很坚持,绿乔只好缩回自己的手,紧守在她的身边,就怕出了任何状况。
敏晶把一堆厚毛衣和厚外套全部摆到衣橱最上方后,正要跳下椅子时,突然发出了惨叫声——
「啊~~老鼠、老鼠~~」
「什么?!」绿乔大惊失色。「有老鼠?不会吧?」这个家很干净啊,不但是新盖的房子,而且还定时清扫,她住在这里都三个多月了,压根儿没看过半只蟑螂或老鼠呀!
可敏晶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凄厉。「老鼠~~天啊,衣橱里面有一只好大的老鼠!啊~~」
惨叫中,敏晶的脸色迅速泛白,身躯一阵摇晃,「咚」地一声,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整个人摔到地毯上。
「敏晶?敏晶?」绿乔吓坏了,紧抱住—动也不动的她,放声大叫。「王妈、王妈!快来帮忙,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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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敏晶紧急送医,也通知了人在公司的谷羿羯。
敏晶一到达医院后就被推入急诊室,绿乔面无人色地守在外面,拼命向老天爷祈祷着,希望它能保佑敏晶平安无事。都是她不好,她没有照顾好敏晶……
一旁的管家试图安慰她。「少奶奶,你先坐下吧,你的脸色好难看呢!别紧张,我相信敏晶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她很喜欢这位平易近人、毫无骄纵习性的少奶奶,因此不忍见她自责。
「我好害怕……」绿乔的双手一直发抖,依旧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敏晶只不过想把衣服放在衣橱上方罢了,怎么会突然尖叫,继而脸色发白,摔到地上,两眼紧闭,疑似心脏病发呢?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站在椅子上,我应该帮忙的……只是,我真的料想不到,家里怎么会有老鼠呢?」
「老鼠?!」管家王妈一脸错愕,随即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家中十分干净,除了佣人天天会清扫外,我甚至还聘请了专门的清洁人员,固定一个月进行一次大扫除。不要说老鼠了,我连半只蟑螂都没看过。整个谷家上上下下都一尘不染,绝对不可能有老鼠的!」她很难忍受这样的指控,毕竟这事关她这个管家的专业。
绿乔反过来安慰她。「王妈,你别激动,我不是在怪你,我当然知道你把家里打扫得十分干净。」凭良心说,她绝对不相信家里会出现老鼠,可是,倘若没有老鼠,那敏晶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会恐惧地尖叫,甚至吓到昏倒呢?
叩叩叩叩……走廊尽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绿乔一转头,就看见脸色铁青的谷羿羯。
他直冲到急诊室门口后,马上厉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敏晶为何会突然昏倒?」
承受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绿乔黯然地低下头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
「疏忽?你怎么可以疏忽!」谷羿羯的怒火狂烧。「我不是告诉过你,敏晶有心脏病,必须好好照料吗?你到底在做什么?安绿乔,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这几个字像是一道道鞭子,狠狠地鞭打她的心,绿乔痛苦地咬着下唇,试图忽略胸口的痛楚。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她真的无话可说。她现在只想厘清一件事——敏晶为何会心脏病发?她明明只是把衣服放到高处而已啊!倘若知道她必须为敏晶的发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让敏晶自己做家事的。
谷羿羯的脸庞满是怒气,语气也更加冷冽。「敏晶现在的情况如何?」
绿乔正要回答,急诊室的门就打开了,一位身穿白袍的医生从里头走出来。
谷羿羯立刻迎上去,焦急地问道:「医生,她现在的状况如何?」
医生拉下口罩回答:「你们是颜敏晶的家属吗?我们已经详细检查过了,她的心脏病类型是属于『肺动脉瓣狭窄』,因为肺动脉瓣的空隙太小,血液无法正常输送,所以才会缺氧昏倒。不过,幸好她目前出现的心杂音并不算严重,我们会把她转往病房,观察个几天,顺便再做一次详细的心脏功能检查。」
医生察看病历。「对了,你们是不是已经预约了金医师的门诊?待会儿我会通知金医师,请他先来看看病人。转往病房后,你们就可以进去看看她了,但要注意,别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了。」
「好的,谢谢医生。」
「谢谢医生。」
两人连声道谢。
医生走后,谷羿羯依旧脸罩冰霜,一双锐眸犀利地直视安绿乔,良久。
第七章
谷羿羯脸色阴沉地开口,问:「你就这么讨厌敏晶吗?甚圣讨厌到不肯让她住在我们家吗?」
「啊?」绿乔愣住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装傻了!」谷羿羯厌恶地斥喝。「昨天晚上,你故意对敏晶不理不睬,连一句话也不肯跟她多说,故意冷落她,吓得原本欢欢喜喜搬来首尔的敏晶一看到你,就跟我说她还是在附近租房子好了。安绿乔,你的心胸就这么狭窄吗?我已经说过,敏晶是我很重要的亲人,你为何就容不下她?她只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女孩,孤苦无依的,你却狠心地要把她赶走!」
什么?绿乔错愕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到底在胡说什么?昨天晚上,明明是他们两个一直聊着在庆州的种种往事,他们的话题她根本插不进去,只好陪在一旁傻笑,为何会被误认为她故意冷落敏晶,不肯跟她多说一句话?
她气得泪水直打转。太过分了!明明是他们两人联手孤立她,现在居然反咬她一口,怪她冷落娇客?
她好怨、好气,无法阻止胸臆间的妒火。她……她嫉妒颜敏晶!对他而言,颜敏晶这么重要吗?他连跟她去济州岛玩两天,给她一个蜜月旅行都不肯,而今却为了一个外人丢下公事,专程跑来医院!
他可不可以对她公平一点儿?可不可以稍微尊重一下她这个妻子?为什么他如此关心一个外人的病情,却对自己的妻于不理不睬?为什么?
她好委屈。「你为什么只会指责我?敏晶要搬来住的事,你有先知会我一声吗?你有询问过我的意见吗?你有尊重过我吗?」
她的眼泪揉痛了他的心,谷羿羯不知自己为何心慌,但他拒绝被她的眼泪影响,他拒绝让她左右他的判断能力。
慌了的他,只能以更霸道的语气来武装自己。「够了,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敏晶的病情!关于她要搬来的事,我知道应该要先跟你说一声的,不过……」
昨晚她踏入书房时,他就想跟她提一下敏晶的事。但,她的柔美让他情不自禁地放下公事,尽情地与她缠绵,压根儿忘了这件事。该死!他知道自己的脚步乱了,完全乱了。
绿乔的泪水纷纷坠下,伤痛地直摇头。「哈,你不必跟我说,也无须取得我的同意,就像你当初只是通知我『必须』跟你结婚一样。不管任何事,我都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对不对?反正,我只是你买来的老婆,我只代表『金星企业』,我是一张资产负债表。在你眼底,只要这个老婆可以为你的事业创造利润,那就足够了,对吧?我长得是圆是扁、是美是丑都无所谓,对不对?」
谷羿羯怒火更炽。「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女人总是有本事搅乱他的心湖。
泪水不断滑落,绿乔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狠狠地践踏。她好傻,明知这是一桩商业联姻,明知她的丈夫眼底只有钱,没有爱,为何她还是痴痴地付出了真情?还是偷偷地爱上了他,并渴望得到他的回应?
太悲哀了……她早该看清自己的命运,这桩婚姻注定是悲剧。她跟谷羿羯就像两条平行线,他们没有爱情基础、没有互信互谅,没有关怀、没有体贴……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婚姻好贫瘠、好可悲,但更可悲的是……她居然把心交给这种男人,交给一个缺心少肺的魔鬼。
无奈地抹去不断淌下的泪水,绿乔哽咽地说:「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一件事,我多么渴望我不是安家的女儿,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孩,没有万贯家财,也不代表『金星企业』。我更希望,你不是『谷氏金融』的负责人,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甚至是个穷光蛋。」
她浮起飘忽的笑容,凄楚地道:「倘若,我们不是在这种状况下相遇,不是一见面就要商业联姻,你会不会……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也许,你就可以看到我的本质,你会对我有比较多的感觉,你会知道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女人,而不是一张资产负债表。」
看着谷羿羯阴沉的脸,她泪流满面。「你知道我为何一直想去度蜜月吗?因为我好想好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