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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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修改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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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然在笑,笑容却渐渐阴冷,“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王妃果真能置生死于度外?”

  我默然。

  他唇边勾起一抹讥诮。

  “不能,我很怕死。”我叹了口气,抬眸对他一笑,“但你不会让我死的。”

  那一抹冷笑凝在唇边,他有片刻的失神。

  “我还有用,不是么?”我徐步走到一张旧椅前,拂去上面灰尘,含笑落座。

  他眯起眼睛看我,目光如芒,仿佛一只打量着猎物的狼。在他目光下,我渐渐肌肤泛凉,心底涌起极难忍受的不适。

  “有用是有用。”他笑意轻佻,将我从头看到脚,“但要看我喜欢怎么用。”

  我僵住,心底发凉,一股怒火却冲上来从未有人敢对我如此放肆,公然出口轻薄。

  “豫章王英雄盖世,若是知晓他的王妃失贞于贺兰余孽……”他目光灼灼如火,笑容阴冷逼人,“你说,萧大将军会作何感想?”

  我霍然抬头,如被惊电击中。

  贺兰,他是贺兰族人。

  贺兰氏,这个部族几乎已经被人遗忘。

  百余年前,贺兰部从一个小小的游牧氏族逐渐壮大,划疆自立,建国贺兰,向我朝按岁纳贡,互通商旅。许多贺兰族人与中原通婚,渐渐受中原礼教同化,语言礼仪都与中原无异。

  后来,时逢七年之乱,突厥趁机进犯,贺兰国为求自保,归附了突厥,与我朝交恶。
 
  突厥人占据北疆多年,直至被萧綦大破于朔河,僵持三年,终于败走大漠。

  当时贺兰国追随突厥与我朝为敌,截断我军必经之路,烧毁粮草,逼得宁朔将军萧綦勃然大怒,挥军围困了贺兰城,逼令贺兰王自尽,世子率全城出降,向萧綦立誓效忠。

  萧綦留下一支卫队驻守贺兰,大军继续向北追击突厥。

  未料,城中贺兰氏王族趁萧綦一走,再次发动叛乱,杀死驻城守将,与突厥两面夹攻,合击萧綦大军。那一战,我军损失惨重,血战两天两夜,终于击退强敌。贺兰兵马被歼灭殆尽,王族退缩城中不出。贺兰世子再度请降,萧綦不允,挥军破城而入,将贺兰王族三百余人全部处死,贺兰世子全家枭首于市。




 
贺兰(下)

  “王妃,你可知你那夫君的赫赫功勋,是如何得来?你满门荣耀之下,又有多少冤魂枯骨?”他倾身逼视我,目光如霜刃,一张面孔煞白得怕人,“贺兰氏覆国之日,王族上下三百余人,被他尽数屠灭,连刚降生的婴儿也不放过!平民百姓被铁蹄践踏,如碾死一只只蝼蚁……”

  我咬唇凝坐不动,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半分失色,心中渐渐冰凉,热血却从耳后直冲上脸颊。

  他霍然直起身来,眼底似有两簇幽幽火焰,直迫向我心底,“你可见过孤寡妇孺,活生生冻死饿死,倒毙道旁,尸骨任野兽啃啮;白发老人亲手掩埋惨死儿孙;村庄转眼就成火海……只因为他们不是中原人,就该遭此惨祸?”

  我猛然闭上眼,不敢再听,不敢去想,眼前却浮现一幕幕血红景象。

  这不是真的,他骗我!心中有个声音兀自不甘地回响,豫章王是盖世英雄,绝不是他所说的暴虐无道之徒!

  纵然心中万般惶惑挣扎,我仍咬紧牙,一语不发。

  咽喉猛的一紧,旋即剧痛。

  他狠狠扼住了我,双目赤红如血,将我摁在椅上,坚硬的扶手抵得我后背几欲断裂。

  我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别摆出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我看你能有多高贵,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暴怒,将我猛拽起来,拽向他身前。

  他手骨嶙峋,力道却奇大,我被拽得直跌向榻边,跌伏在他怀中。

  惊恐挣扎中,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反肘撞向他胸口。

  一声低哼,钳制我的力量陡然松开,我跌倒地上,抬眼却见他单手捂胸,胸前伤处泅出鲜红一片。

  他恨恨看我,面孔惨白,陡然身子一颤,闷声呛咳,血沫溅出唇边,触目惊心。

  我掩口忍住惊叫,心中骇茫跳突。

  霍然瞥见榻旁窗户半掩。

  布帘隔断了门外监视的目光,没有人听见里面的响动,榻上此人伤病复发……眼下,正是逃走的机会。

  我顾不得避讳,忙踏上床榻,绕过那人蜷缩的身子,推开了窗户,一股朔风直卷进来。

  外面是灰黄凌乱的草场,我一咬牙,正欲矮身穿出,忽听身后一声哀哀呻吟。

  只见那男子捂胸颤抖,仿佛忍受着极大痛楚,竭力向榻旁药碗伸出手,却差了一点够不到。

  他瘦削身躯蜷缩如婴孩,喉中发出低哑呻吟,脸色惨白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

  我已半身探出窗户,却在这一刹那犹疑。

  他只差一点就可够到药碗,若够不到,只怕就此病发死去……我撞他那一肘,也未料到会引发旧伤,以至要他性命。

  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因我之故,命悬一线。

  可他是外族余孽……我心中纷乱,只觉一念之间,便是生死之别。

  莫非今日,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要死在我手里?

  那人却突然睁眼,向我看来刹那间,我仿佛看见了子澹,昔日病中的他,也曾这般单薄无助,也曾这般哀哀看我,不愿我离开他病榻前半步。

  就是这样哀哀的眼神,剜进我心底,心上似软软塌陷了一处。

  罢了!终归是一条性命!我一横心,退回榻下,将那药碗端起。

  他已没有抬手的力气,我只得将药碗凑到他嘴边,将药汁一点点灌进他口中。

  他喘过一口气,依然面色惨白,只是定定望着我,眼神凄迷,如孩童般无助。

  这眼神,不知为何,竟让我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

  他整个人倚在我身上,蹙了眉,微微喘息。

  我抬起衣袖,拭去他唇边血迹。

  再不能耽搁时机,我回头看了看门口,将他放下,转身时袖口一紧竟是他抓住我衣袖。

  “终归是救了你一次,放我走吧。”我叹口气,抽出衣袖,俯身穿窗跃出。

  跌在窗下松软的草垛上,我踉跄爬起,发足急奔。

  奔出不过数丈,脚下突然一绊,被衣带缠住,我摔在地上,撞得膝头生痛。

  眼前却亮了,雪亮,刀光雪亮。

  我缓缓咬牙坐起,一颗心直堕入深谷。

  “你当外头十几个人是瞎的么,说跑就跑得了?”一个粗浊的男子口音哈哈大笑。

  一双粗黑的手伸向我,我侧身避开,冷冷道,“不必劳烦,我自己走回去!”

  “嘿,好辣的娘们!”那汉子探手又抓来。

  我霍然抬头,目光冷冷向他扫去。

  那人一怔,被我镇住,愣愣看着我起身,从容理好衣带,一路跟着我走回屋子。

  跨进门内,迎头就是一声“贱人”。

  未待我看得清楚,眼前人影一动,耳中脆响,脸上顿时火辣辣剧痛起来。

  那男装少女,扬手又是一掌掴下,“贱人,胆敢冒犯少主,还敢跑!”

  眼前发黑,口中渗出血腥味……羞痛中,眼泪不由自主冲上眼眶,我咬牙侧过脸,硬生生忍回眼泪。

  少女再度扬起手,却听一声呵斥,“住手,小叶!”

  佝偻长须的老者从那门后掀帘而出,沉声道,“少主吩咐,不可对王妃无礼。”

  “少主怎样了?”那少女顾不得理我,忙扯住老者急问。

  老者淡淡看我一眼,“服药及时,已无大碍。”

  一众人忙于照顾他们的少主,将我再次押回地窖。

  这一次,大概是为防我再次逃跑,将我双手双脚都以麻绳捆绑。

  地窖门重重关上,黑暗中,我对自己苦笑。

  幸好心存善念,否则不知要被他们怎样折磨……早知道跑也是白跑,倒不如多卖些人情给那少主。

  但愿好人有好报。

 
  未料到,好报果真来了。

  一觉醒来,那少女小叶将我领出,解开绳索,带去后院,不由分说推进一间毡棚。

  竟然有一桶热水,还有干净的粗布衣衫。

  我深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没入水中,顾不得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浑然忘却身处险境,只觉有一桶热水洗澡,便已是天大的幸事。

  换上干净衣物,挽起湿发,我神清气爽地步出毡棚。

  小叶姑娘二话不说,上前又将我双手捆绑,麻绳特意扎得紧了又紧。

  我忍痛对她笑笑,“你穿男装不好看,你家少主应当多准备一套女装。”

  她气红脸,在我肋下狠掐一记。

  姑姑说过,女人折磨女人,比男人狠多了。

  我又被带到那位少主的房中。

  他依然倚躺榻上,幽深目光在我面孔上流连半晌,移到我手上。

  “谁将你缚住的?”他皱眉,“手给我。”

  他探起身子,伸手来解我腕间绳索,手指瘦削纤长,凉凉的只带掌心一点暖意……有些像子澹。

  子澹的手,苍白如玉,却温暖轻柔。

  “都淤青了。”他握住我手腕。

  我抽出手,退开一步,静静注视他。

  他亦沉静地看我,良久,忽轻慢一笑,“后悔救我了?”

  “举手之劳,无从后悔。”我淡淡道。

  他沉默片刻,忽又冷笑,“萧綦杀人如麻,倒娶了一位菩萨心肠的王妃,可笑,可笑之极!”

  我亦一笑,“将军若不杀敌,莫非还学医士悬壶济世?”

  他冷哼,“你倒很会维护夫婿,可惜豫章王不识怜香惜玉,如此佳人,却被冷落空闺三年。”

  我紧抿了唇,极力抑制心中羞愤,不肯被他窥破半分窘态,只冷冷道,“舍下家事,何足为外人道。”

  “天下皆知你的委屈,王妃又何必强撑颜面。”他微笑,言语却歹毒万分。

  “你非我,又怎知我委屈。”我傲然道,“萧綦纵有万般不是,也是我王儇的夫婿,由不得外人诋毁。”

  他不语,定定看我,半晌方叹息一声。

  “王儇。”他若有所思,低念我的名字,蓦然抬眸看我,“你为何不趁机杀我,反来救我?”

  我为何救他?因为他与子澹的些微相似,还是因为我的妇人之仁……我亦无法回答自己。

  “人皆有恻隐之心。”我淡淡侧首。

  却听他陡然一声冷笑,“恻隐之心!”

  他目光雪亮,怒色勃发,笑容隐含恶毒,“难得你有这份恻隐之心,倒不如以你之命,替萧綦赎罪。”

  我不知因何将他触怒,当即昂首道,“你可曾听说琅琊王氏有过怕死之人?”

  他灼灼盯着我,胸膛起伏,似压抑着极大的愤怒,“滚,滚出去!”

 
  至此后,我依然被关在地窖,白天却被带到房中侍侯他。

  所谓侍侯,除了端药递水,只是坐在一旁听他说话,偶尔也受他辱骂。

  我沉默顺从,再不做无谓的反抗,只暗自留心,寻找出逃的机会。

  他清醒时,会跟我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偶尔露出些笑容,除此以外,大半时候都在厉色斥骂下属,喜怒无常,动辄责罚甚重。

  唯有昏睡时,神色安恬纤敏,不若平时阴郁易怒。

  渐渐发觉,此人实在孤傲敏感之极,最厌恶受人怜悯同情,旁人即便出于好心,对他多些关怀照拂,他便觉得旁人是在可怜他,立时发怒翻脸。那些下属却对他忠诚无比,无论怎样喝骂,都恭敬异常,绝无怨言。





险行

  窗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几欲吹破,外面风声越发呼啸锐急。

  算日子已经过了七天,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界,四月天里还常常刮风,最近两天更是风急雨骤。冷风丝丝灌进来,窗缝有些松动,我探手去关窗,袖口却被斜伸的木条挂住,一时勾在那里。

  我用力一扯,不慎撞上木刺,小指被划出浅浅血痕。

  “不要动。”

  未及回头,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上来,解开被勾住的袖口,将我手掌抓住。

  男子温热的气息袭来,我一颤,忙侧身回避。

  “一点小事都不会,果然是金枝玉叶。”他冷眼睨我,语带嘲讽,却捉了我的手凑到唇边。

  我心中一紧,反手推开他,却触到他仅着贴身单衣的胸膛。

  我窘急恼怒的样子,引来他哈哈大笑。

  “少主……有事么?”门帘掀动,小叶探身询问,被他的笑声惊动,有些惊疑关切。

  我趁机抽身退开,却听他一声怒喝,“出去,谁要你进来!”

  小叶怔在门边,神色骇茫。

  他大怒,抓过药碗,劈手向门边掷去,“滚!”

  小叶眼中泪水涌出,掉头奔了出去。

  我远远避到屋角,无动于衷,只是漠然看他。

  这几日,他伤势好转很快,虽未全愈,精神元气却也恢复大半。

  这位贺兰公子性情古怪之极,病中憔悴时还有些令人恻然,一旦精神好转,便越发乖戾莫测,喜怒不定。有时一整天少言寡语,对旁人视若无睹,有时暴躁之极,发起火来毫无理由。

  他骂走了小叶,似仍不解气,越发烦躁不安。

  我起身向门边走去。

  臂上蓦然一疼,被他狠狠拽了回来。

  “我叫你走了么?”他冷冷开口。

  “我想另外找只碗,你刚才又砸了一只。”我面无表情。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手上一紧,将我下巴扳起。

  “放手!”我含怒斥道。

  “你还不曾这般服侍过萧綦吧?”他逼视我,似笑非笑。

  我呆住,一声怒斥哽在喉头,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悲酸辛辣,千般委屈,万种无奈,陡然涌上心头。

  先是晴天霹雳的赐婚,再是不辞而别的洞房,直至被人劫持,身陷险境,一切莫名厄运,都拜我这位素未蒙面的夫君所赐。我因他而受辱,如今他却身在何处?可知我所受苦楚?可有半分挂虑……只怕,是半分也没有罢。

  我被劫至今已有十余日,父母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可他身为大将军,镇守北境,却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了。我忍辱负重,等待来人救援,却至今不见半分希望。

  旁人的嘲讽凌辱,我都能忍耐,却无法承受一次又一次被离弃。

  “我在想,你这有名无实的王妃,是否至今仍是处子身?”他捏紧我下巴,俯身逼近。

  我惊怒,扬手甩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一震,盛怒瞪视我,脸颊浮现红印,反手一掌将我重重掴倒。

  眼前昏花,脸上火辣辣的剧痛。

  他冷冷俯视我,唇边笑意令我不寒而栗,“我倒看看,豫章王妃是如何三贞九烈!”

  颈间骤然一紧,裂帛声过,我的衣襟被他扬手撕开!

  我浑身战抖,“我是萧綦的妻子,你若是血性男儿,就堂堂正正跟他在沙场决战!凌辱一个女人,算什么复仇,贺兰氏先人有知,必会以你为耻!”

  他的手在我胸前顿住,俊秀面容渐渐扭曲,眼底被怒焰熏得赤红。

  “先人有知!”他厉声大笑,“贺兰氏二十年前便以我为耻,再多今日一次,又有何妨!”

  他猛然扯下我胸前亵衣,双手沿着我赤裸肌肤滑下。

  “无耻!”我含泪挣扎,鬟髻散乱,钗环零落,陡然一支珠钗被我反手抓住,羞愤绝望中,我不假思索,握紧发钗,咬牙全力向他刺落

  金钗扎进皮肉,我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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